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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十二

第二部

十二

「還有什麼?」她問道,「還有什麼深淵?」
「對不起什麼?怎麼對不起?」她問道,「你不愛我?也許只是開了個玩笑吧?你快說呀!」
「怎麼不對?如果索尼奇卡夫婦再次碰上我們在一起,我就要完了。」
「可我知道。你是想打聽,我能否為你犧牲自己的平靜,會不會跟你走這條路。對不對?」
「就是說,你並不愛我?」接著她問道。
他高興地捉住她的手。
「而我呢!」她若有所思地說,「我已經忘記有別的生活了。上星期你生悶氣,有兩天沒有來,還記得嗎?你很生氣!我突然變了,變得很兇狠。我罵了卡嘉,就像你罵扎哈爾一樣。我看見卡嘉悄悄地哭了,而我卻一點也不可憐她。我也不搭理嬸嬸,不聽她的話,什麼也不做,哪兒也不想去。可是你一來,我立刻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還送卡嘉一件丁香花色的連衣裙呢……」
「不知道。」她簡短地說。
「跟你一樣。」她回答說,眼睛繼續看著林中什麼地方,只有胸脯的起伏說明她在克制自己。
「你盡胡扯!」她轉過臉去快速地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眼睛里有什麼閃電……你多半是像……我的保姆庫茲明尼奇娜那樣看著我。」她接著說並笑起來。
「奧麗加,你剛才一生氣就走了,可我還沒有把話說完。」他小聲說。
他沒有說。
「相反,我愛你愛到可以自我犧牲的程度。」
他的臉呈現出了猶豫的神色,目光沮喪地四處亂轉,身體已開始微微地打戰。他幾乎忘記了奧麗加的存在,眼前只有索尼奇卡及她的丈夫、客人,只聽見他們的議論和譏笑。
「不是無動於衷,但我很平靜。」
「不對。」
「為什麼?」想了想后她問道。
「不對,你心裏有話要說,是嗎?」
兩個陌生的男子伴著一位太太走了過去。奧勃洛莫夫放下了心。
「你白操心!」她反駁說,「你不說,我也知道。」
「為什麼?」
「你想什麼啦!」他不以為然地說。
「你既然不害怕,幹嗎不走這條路呢?」奧勃洛莫夫幾乎懊喪地堅持說。
他看了看她,她卻凝神地用陽傘撥弄著沙地上的石子。
她搖搖頭。
「奧麗加,」他急忙拿起奧麗加的手說,「我們離開這兒,到那邊去,那裡沒有人。這兒坐!」
「我不知道您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我的天哪!我們多麼像小孩子!」她從這些無稽之談中清醒過來說。
「決不!」
「說呀……」她堅持要他說。
奧麗加打量了他幾分鐘,然後把披肩圍上,再從樹枝上取下三角巾,不慌不忙地系在頭上,拿起了陽傘。
「這就是愛情!」奧勃洛莫夫動情地說。
他振奮起來,感到很高興,因為奧麗加如此輕易地給他卸掉了責任。
奧麗加也一反平日那種善於應變的常態,沉默不語,冷漠地看著他,更加冷漠地說「我不知道」。而他也不肯費心或不善於去領會「我不知道」這句話中隱秘的含義。
她停頓了一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許久地看著他,忽然把傘一扔,迅速地緊緊地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他,然後滿臉通紅地把臉偎在他的懷裡,小聲地補充一句:
他甚至哆嗦了一下。
「不過,也有通向幸福的另一途徑。九-九-藏-書」他說。
「她眼睛里是不是有淚水呢?」奧勃洛莫夫在想,但她固執地看著下面。
「唉!」奧勃洛莫夫忽然嘆了一聲。
「是每次都說嗎?」他不安地問道。
「可是你一句話也沒對我說,奧麗加!」他責怪地說。
他沉思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
最後,他相信她不會再往前走了,也停下來。她向他跑近幾步,把手伸給他,並笑著把他拉上來。
「我這是在說什麼呀?我並不是為說這些話才到這裏來的!」他想道,並咳嗽了幾聲,皺起了眉頭。
「索尼奇卡跟我說的。她追問我,挖苦我,甚至還教我如何對付你……」
他張開雙臂想擁抱她。
「真的,」她說道,「要是我感冒、發燒了,你到這裏來,我不在,再到我家去找,家裡人說我病了,第二天還是不見好,我的百葉窗也關著,醫生搖頭,卡嘉流著淚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對你說,我病了,快死了……」
「從那個時候起!」
「哎呀,我敢發誓,我沒有玩把戲!」他懇切地說。
「我是想說,我對不起你,早就對不起你了……」
「我們應該少約會……」他膽怯地看著她說。
「你幹嗎要聽我說這些?天知道我在說什麼,而你卻相信!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完全是……」
她看了他良久,好像審視他所寫的文章那樣,審視著他額頭上的皺紋,回味著他的每一句話和目光,也暗自審視自己的這次整個戀愛史,直到那天晚上在花園裡的幽會。她忽然臉紅了。
「真的沒有什麼,胡謅罷了。」
她沒有把手給他,他自己把她的手拿起來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她沒有把手抽回去。她的手又溫暖又柔軟,還有點兒濕潤。他竭力想探察一下她的臉的表情,她卻把臉越來越往後扭。
「那你為什麼要提起這條道路呢?」
「還有什麼?」她問道。
「我只是想說,」他慢吞吞地說,「我那麼愛你,那麼愛,即使……」他遲疑不決地說。
他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她有什麼變化。
「她走了!」他幾乎吃驚地說,抬起了頭。
他們走進了樹林里。他脫下帽子,她則用手絹擦擦他的額頭,並用陽傘給他臉上扇風。
旁邊小道上傳來了腳步聲。
「怎樣?我會發瘋或者自殺,可是你突然又恢復了健康!」
「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就單獨跟你在這裏見面,一晚上一晚上跟你在亭子里坐著,聽你說話,相信你嗎?」她高傲地說。
「沒有什麼。先是要出遠門,後來有一群人,並且處處碰到一個金頭髮的人,處處……她當著卡嘉的面忽然說,有一個紅方塊王在想著我。我羞得滿面通紅。她還要問我心裏想著誰,我便把牌攪亂,並跑開了。你想我嗎?」她突然問他。
「你猜猜,我昨天做什麼了?」當他們坐在樹蔭下時,她問道。
「什麼?丁香花色的連衣裙嗎?」
「說過?啊哈!真的,我……暗示過。這麼說,我已盡到責任了。」
「是的,自從你給我丁香枝那時起……我心裏就稱呼你為……」
她哈哈地笑起來。
「是啊,你好像猜著了……又怎樣呢?」
「不,很晚了,你說得對,」她心灰意冷地說,「我們走得太遠了,又沒有出路,應該早點兒分九*九*藏*書手,並把過去的痕迹抹掉,再見了!」她枯燥而又苦澀地補充說,並低著頭,沿著小路走去。
可是這時卻既沒有由於愛情突然到來而迸發的眼淚,也沒有羞澀的應許!這怎麼理解呢?
「啊,看在上帝分上,你就別說『您』了!你那驕傲的目光使我難受極了,你的每一個字都像嚴寒一樣,把我凍僵了……」
「有人來了!」奧麗加說。
「寫東西?」
「什麼途徑?」
「不。」
他坐下來,雙手捂住眼睛。腳步聲聽不見了。
「要是我突然死了呢?」她問道。
他笑了,她也笑了。
「你想想,男人們在你面前,不是垂下敬畏的眼睛,而是大胆地嬉皮笑臉地看著你……」
「你說呀!」她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說。
他不說話了,再下去已沒有什麼可說或無須再說什麼了。
「我既不想垮,也不想死!全不是那回事。」她說,「可以不走這條路而愛得更強烈。」
「即使什麼?」她迫不及待地問道。
「看在上帝分上,你回來!」他不是用嗓子而是用眼淚在叫她,「就是一個罪犯,也得聽聽他的話啊……天哪!她有沒有心肝呀……這就是女人!」
「即使你現在愛上了別人,愛上一個比我更能使你幸福的人,那我也會……默默地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讓位給他。」
「這有什麼不好嗎?」
「噢,不,不!我向上帝起誓,絕不是這樣。」他著急地說。
「不,不,打住!」她害怕地說,「我們都說到哪裡去啦!不過,你可別死了后才找我,我怕死人……」
「都是!我從你的話里知道了自己。沒有你,我就沒有白天,沒有生活,夜裡夢見的全是開滿鮮花的山谷。見到你,我就變得善良,變得積極,見不到你,我就會寂寞,懶惰,就想躺著,什麼也不去想……愛吧,別為自己的愛情感到害羞……」
她看上去很快活,可怕的圖景沒有使她發窘,她的嘴唇上露出一絲笑意。
「早就!」他驚訝地說。
「我們女子都不是自己嫁出去的,而是由別人嫁出去或娶過去的。」
「愛上別人!你瘋了嗎?我既然愛你,為什麼會愛上別人呢?難道你愛上別人了?」
「你不是說過,『信賴是雙方幸福的基礎』,『心裏不該有任何想不通的東西不讓朋友知道』嗎?這是誰說的話?」
他嘆了一口氣。
「你聽著,我想對你說。」
「不對!」奧麗加肯定地說,「還有什麼話,你沒有說完。」
「那又怎麼樣?就讓深淵張開好了!」她兩眼直視著他說。
他停下來,她等著。
疑惑之蛇在他心中蘇醒並蠢蠢欲動了……「她是愛我或僅僅是想出嫁呢?」
「我也知道了,」他說,並拉住她的手,讓她在凳子上坐下來,又沉默了片刻,鼓足勇氣繼續說,「您想想看,我心裏只有一個願望,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可是意志和舌頭都不聽我使喚,我想說卻說不出來。其實這是多麼簡單,多麼……你就幫幫我吧,奧麗加!」
「瞧,這樣我就有了思想和語言的能力!」他說著跪在她的面前,「奧麗加,做我的妻子吧!」
「深淵張開了,閃電來了……當心啊!」她調皮地說,巧妙地避開他的擁抱,用陽傘擋住他的手。
她沒有聽九_九_藏_書他的話,走得更快了,皮鞋下的沙子沙沙作響。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說,「你不敢正視恥辱。也許你不怕死,但可怕的不是死刑,而是死刑前的準備,那一小時一小時的酷刑你受不住,於是你就垮了——是嗎?」
她沒有作聲,把臉轉到相反的方向去。
「你怎麼回答她?」他問道。
她陷入了沉思。
「不對,不對,你有事,你說!」她不依不饒地說,緊緊拽住他的上衣的兩片衣襟,向自己這邊拉,使得他不得不把臉轉過去,以免吻著她。
「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他大聲喊道。
他把他從那時候以來如何擔驚受怕的心情都講給她聽了。
他發出一聲狂喜的驚叫,撲到草地上她的腳下。
「因為走這條路……其結果總是……分手。」她說,「而我……不會跟你分手……」
「難道又是索尼奇卡嗎?」奧勃洛莫夫問道,嚇得眼睛都不能轉動了。
奧勃洛莫夫本想同奧麗加說說心裡話,從她的眼睛里和明確的語言中汲取一點意志力量,得到一些安慰,沒想到卻沒有得到她的積極的堅決的回答,於是他泄氣了。
「到那時你會怎樣呢?」她打量著他問道。
在家裡這事好像是那麼簡單、自然、必要,像是在對他微笑,也是他的幸福,而在這裏卻一下子變成了深淵,他竟沒有勇氣越過它。這一步應該是決定性的、勇敢的。
「偷偷的?為什麼是偷偷的?我幾乎每次都對嬸嬸說我見到了你……」
他也沉默了,因為沒有別人的幫助他的思想或意圖就不會成熟,就像一個沒有熟透的蘋果一樣,永遠不會自己掉下來,而必須有人去摘他。
她沒有作聲。
她聽而不聞,繼續朝前走。
「沒有說什麼。我能說什麼呢?我只是臉紅了。」
奧麗加微笑一下,目光依然是那麼明亮。奧勃洛莫夫則一心只想求奧麗加為愛做出犧牲來滿足自己的自尊心。
他又咳嗽了一下。
他顫抖了一下。
「唱歌?」
「怕什麼?」
「這麼說……」他臉色起了變化,並放開了她的手說。
她突然鬆開了他的衣襟。
「你還年輕,不知道所有的危險。奧麗加,人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一種惡魔般的力量會鑽進人的心裏,心就變黑,眼睛會出現閃電,理智不再清醒,對純潔和貞潔的尊敬也像被旋風捲走了。人忘乎所以,受制於情慾,就控制不住自己。這時深淵也在腳下張開了。」
他讓她坐在凳子上,自己則在她身邊的草地上坐下來。
「你是瘋子!」她把手放在他的頭上說。
「唉,不對……」
「難道我們也必須走這條路嗎?」
「其他人,大家……前幾天索尼奇卡望著你和我笑,所有那些先生們和太太們也跟她一樣望著我們笑。」
要不是他耳朵里鳴響著她那威嚴的「決不!」的話,他是不會把臉轉過去的。
「嬸嬸?」奧麗加悲傷地否定地搖搖頭。
她等了他一下。當他走了兩俄丈遠時,她又往前走了,又把他落下很大的距離,然後再停下來,微笑著。
他則想起了她的威嚴的「決不!」也安靜了下來。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樹林里尋覓著什麼。
「怎麼樣?」
「實在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奧麗加顯得特別活潑,話也特別多九九藏書,嬉笑玩鬧,忽而柔情蜜意,忽而又沉默不語。
「如果大家知道了,事情傳開了,他們會說什麼呢?……」
「我不能說,沒有必要……」他推託說。
「你無動於衷,你很平靜嗎?」他說,盡量把她的手拉向自己。
「要是很可怕,你就最好別說,」她說,「不,你就說吧!」她立即又加上一句。
「你聽我說,」他急忙地結結巴巴地說,「我還沒有把話說完……」他又停下來。
「你幹嗎要向我說這些可怕的話呢?」她坦然地說,「我決不會走這條路。」
「不對。我占卜了!」她說,「伯爵夫人的女管家昨天來了,她會用紙牌占卜,我便求她給我算了命。」
「你要是再耍我,我又要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她說,「你上一次喜歡我流眼淚,今天大概想讓我跪在你腳下,就這樣慢慢地要我變成你的奴隸,對我耍脾氣,對我進行道德說教,然後又痛哭流涕,既嚇唬自己,也嚇唬我,這之後你就會問道:我們該怎麼辦?請記住,伊里亞·伊里奇,」她忽然高傲地站起來補充說,「打從認識你后,我長大了許多,我知道你玩的是什麼把戲……不過,你再也看不到我的眼淚了……」
「她永遠不會問。就是我完全離家出走了,她也不會去找我,打聽我的下落,而我也不會回來告訴她,我去了哪兒和做了什麼。還有誰呢?」
他突然不說話了。
「是的,據說是不好,」她若有所思地說,「可是,為什麼呢?」
「那又怎麼樣呢?」
「決不會。」她重複說一遍。
他詢問似的看著她。
他跑去找奧麗加。家裡人說她出去了。他便到村裡去找,也沒有。一看,在遠處,她像天使升天似的正往山上走,多麼輕盈地邁著步子,多麼優美地扭著腰肢。
他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她正平靜而高傲地看著他,堅定地等他說下去。而他這時想要看到的卻不是她的高傲和堅定,而是眼淚和激|情,是陶醉的幸福,哪怕是一會兒也好,然後再讓生活之流平靜地流淌。
「你也至今沒有把你關心的事告訴我!」
「從那時候起,我就日夜心情不安,想盡辦法不讓這種事情宣揚出去,又擔心你受驚嚇……我早就想跟你談了……」
「奧麗加,把手給我吧!」他繼續說。
「因為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事,思想上有準備了。」
「我的天哪!都到了何等地步,你竟臉紅了!」他吃驚地說,「我們真夠大意!會有什麼結果呢?」
奧麗加站在他的眼前。
「那麼早你上哪兒去?」他忽然像剛從夢中清醒過來似的問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為什麼?誰要求你犧牲呢?」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有什麼想法?」他問道,想起了他一直幻想要看到的她那含羞的應允和眼淚。
「就表示同意!」她小聲地說,仍沒有看著他。
他詢問似的打量一下她的臉。她沒有什麼,只是眉毛上端的皺紋動了一下,而臉還是平靜的。
「我良心上不安,像被蛇咬一樣……我們單獨約會時間那麼長,我很激動,心都要停止跳動了,你也不平靜……我害怕……」他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來。
「決不會,無論如何都不會!」她堅決地說。
「你怎麼知道?」他驚訝地說。
「是我對不read.99csw.com起你,我早該對你說,不該這樣做……」
「那麼,我再想想……」他想把話說得隨便一些,但沒有說完。
「那您就更糟了!」她乾巴巴地說,「對您的所有這些擔憂、警告、暗示,我只有一個回答:直到今天之前我是愛您的,只是不知道怎麼辦,而現在我知道了,再也不會跟您商量了。」她態度堅決地說完這句話,又準備走了。
他畏縮地沒有立即說。
「我不知道這是一條什麼樣的途徑。」
「有時愛情並不期待什麼,忍受什麼,計較什麼……女人整個就是一團火,渾身戰慄,她感受到的既是痛苦,同時又是那樣的快樂,就像……」
「從那時起……真的嗎……」他默默地重複說。
「你瞧,比不上你一個小指頭的索尼奇卡見到你,忽然會認不出你了!」
「這途徑就是女人犧牲一切,包括她的平靜、別人對她的議論和尊敬,而在愛情中找到回報……用愛情去換取一切。」
「是的,這是一條可怕的道路。要一個女子跟著男人去走這條路,犧牲自己,仍舊愛他,這需要很深的愛情。」
她沒有把話說完。
「奧麗加,別這樣,上帝保佑你!怎麼能不見面?而且我……奧麗加!」
「當她只是望著我的時候,」他補充說,「那還沒有什麼,但是當這種目光也落在你的身上時,我的手腳都冰涼了……」
「看書?」
「還有……就是這些了。」他回答道。
「這樣不好……」
「你沒有走,你不會走吧……」他說,「你可別走,記住,你要是走了,我就是死人了!」
「你也想通過犧牲我的平靜和人家對我的尊敬這條路去尋找幸福?」
「決不會?」奧勃洛莫夫沮喪地說。
「我說這話的前提是,假如你愛上了別人。」
「不對,不對,完全不是這樣!」他憂鬱地說,「你發現沒有……」他猶豫不決地說,「我跟你幽會……是偷偷的……」
「你在開玩笑,奧麗加,而我可不是說著玩的……而且我還沒有把話說完。」
「不說話?」他一面不安地問,一面吻她的手。
「還有就是我們不應該再見面……單獨的見面……」
「你走進客廳,一些戴包發帽的女人會由於憤懣而騷動起來,有的甚至挪動位子,到離你遠一點的地方去……而你卻依然是那麼自豪,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比她們高貴,比她們好。」
「嬸嬸。」奧勃洛莫夫說。
「什麼?」她迅速向他轉過臉來問道。
她笑了。
「唉,要能少想你一點就好了!」
「你說過。」她說。
「為什麼?」
「沒有什麼,這……」他羞怯地說。
「誰會說什麼?我沒有母親,只有她會問我,我為什麼要和你見面,而且我也只會在她一個人面前哭著回答說,我沒有做任何壞事,你也沒有。她會相信我的。別的還有誰呢?」她問。
「可是你從來沒有說過,甚至也沒有作過任何的表示……」他說。
「為什麼?」她驚訝地問道,「我不明白,我可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我不願意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感到幸福。這裏好像有很深奧的東西,我不懂。」
「可如果我不走,我就是罪犯了,你也是,你記住這話,伊里亞。」
他跟在她後面。她的腳步幾乎不著草地,真的是像飛一樣。到半山腰時他才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