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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

第三部

「應該在這兒找一所房子。」
「可是這房子是您的啊?」奧勃洛莫夫說。
「在局裡。」
奧勃洛莫夫轉過身來,看見院子里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他們正好奇地望著他。
「家兄不在,」她照樣單調地說,「他怎麼還不回來呢……」她朝大街上望了望:「他都從這個窗戶跟前經過的,都能看見他回來,今天怎麼不見人呢!」
第二天,他帶著那個文件進城去,先到法院。他是出於無奈才去的,坐在車上不斷地打哈欠,四面張望。他不知道法院在什麼地方,便到伊萬·格拉西莫維奇那裡去打聽,該到哪個部門去認證。
「您要找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她問道,「什麼事?」
老太婆疑惑地低下頭說:
「去告訴女主人,」奧勃洛莫夫說,「就說我想見她。我租了這裏的房子。」
也許今天早晨閃現的是愛情的最後一道粉紅色的光芒,以後再不會強烈發光了,只是暗暗地溫暖著生活。生活在吞沒愛情,當然愛情也是生活的強有力的、看不見的動力。今後它就將表現得簡單而又平常了。
「家務事!」奧勃洛莫夫說。
「不行,我得跑去找奧麗加,我無法單獨在這兒想,單獨在這兒感受,」他想,「我要告訴所有的人,告訴全世界……不,首先得告訴嬸嬸,然後是男爵。我要寫信給施托爾茨,瞧,他一定會大吃一驚!然後再告訴扎哈爾,他會給我磕頭,會高興得號叫起來。我要賞給他二十五個盧布……然後……然後由於高興我會向全世界高呼,讓全世界的人都說:『奧勃洛莫夫結婚了!奧勃洛莫夫真幸福!』我現在就跑去找奧麗加,我們將要長時間地說悄悄話,暗中約定將兩個生命結合在一起……」
「我們去哪兒?那邊有房子嗎?」
「我有幸見到的是普舍尼琴娜太太吧?」他問道。
右邊,在圍柵外面,奧勃洛莫夫看見無邊無際的菜地,圍柵外面的左邊則有幾棵樹和一個綠色的亭子。
「這是怎麼啦,不把它們放好,也不收拾,」他說,「真是亂七八糟!」
這時屋裡的人還在忙亂,時而從這個窗戶,時而從那個窗戶有人探出頭來。老太婆後面的門開了一點,又關上了,幾張不同的面孔朝外面張望。
「再過半小時他就回來了。」房東太太帶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說,好像要用這種聲音留住奧勃洛莫夫。
狗仍舊小聲地、斷斷續續地叫著,只要奧勃洛莫夫的身子一動或者馬踢一下蹄子,那狗就帶著鏈子跳起來,不停地狂吠。
「然後就去告訴嬸嬸,再給施托爾茨寫信。」
狗看見他在門檻上,又狂吠起來,帶著鏈子亂竄。剛才還靠著胳膊肘打盹的馬車夫,這時也拉著馬向後倒退。那群雞又向四方飛躥,幾個人從窗戶探出頭來。
「那你也得進城一趟,」她說,「這是第二步……」
奧勃洛莫夫繼續往前,欣賞著圍柵兩旁的蕁麻和從圍柵後面探出來的花楸果。最後崗警指著院子里一所破舊的房子說:
「不,我想見見您。」奧勃洛莫夫說。這時她已坐到離奧read•99csw•com勃洛莫夫儘可能遠的一張沙發椅上,眼睛看著她的披巾的末端,那披巾像一張馬披似的蓋住她,拖到地板上,她把手也藏在披巾下面。
「不,」她說,「我們沒有時間弄花。那天竺葵和蘆薈早就有了,還是先夫留下的。」
「是的,過幾天我再來。」奧勃洛莫夫說。
「米哈依·安德烈依奇經常到你們家來嗎?」奧勃洛莫夫問道。
當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和做什麼的時候,多半也是用這種微笑來掩飾。
「為什麼不是今天去?」
她沒有表情地聽著,平靜地眨巴著眼睛。
「快走!」
「家兄常去。我和孩子們只有在復活節和聖誕節才到先夫親戚家去吃飯。」
「令兄在哪裡供職呢?」
「明天我不行。」
「我的天哪!」奧勃洛莫夫說,「要是聽施托爾茨的話,那我們的事一百年也到不了嬸嬸那兒!他說,要蓋房子,然後是修路、辦學校……這一切就是一個世紀也辦不完。奧麗加,我們一起去吧,那將是……」
「您就把我求您的事轉告他好嗎?」奧勃洛莫夫說道,一邊向她鞠躬,一邊朝外走。
不過,娶妻、結婚——畢竟是生活的詩篇,是成熟的綻開的花朵。他想象著他怎樣地領著奧麗加走進教堂,而她則頭上戴著橙黃色的花冠,身披長紗,人群中發出驚訝的竊竊私語;她高傲而優雅地低著頭,胸脯輕輕地起伏著,羞澀地把手伸給他,不知該怎樣地打量一下大家。她時而現出微笑,時而流出眼淚,時而蹙眉沉思。
「您是要找伊萬·馬特維奇吧?」她問,「他不在,他還沒有下班呢。」
「我們去的地方很少。家兄和米哈依·安德烈依奇常到漁場去,在那兒煮魚湯。我們卻待在家裡。」
「想必是她的哥哥回來了!」奧勃洛莫夫說,「算了,跟他聊的話,又得個把小時,可是我現在又餓又熱!而且奧麗加還在等著我呢……下次再說吧!」
「今天……今天是什麼日子,我能離開你嗎?奧麗加!」
她毫無表情地聽著,又毫無表情地沉思了一會兒。
「那就下星期吧……」她說,「您什麼時候搬呢?我好叫人擦擦地板,拭拭灰塵。」她問道。
「怎麼那麼久還不回來呢?看不見人,」她重複地說,眼睛望著那把街道同院子隔開的圍柵,「我聽得出他的腳步聲。誰在木板上走我都聽得出來。這裏很少有人走動。」
奧勃洛莫夫看見大門上寫著:「十品文官普舍尼琴遺孀住宅。」他吩咐馬車夫把車子駛進院里。
「真的。」她說。
「找女主人普舍尼琴娜太太。」
他走得很快,有時看看四周,邁出的步子好像要把木板鋪的人行道踩斷似的。奧勃洛莫夫回過頭來,看見他拐進了普舍尼琴娜太太家的大門。
他跑到奧麗加那裡。她微笑著傾聽著他的夢想,但當他起身要去向嬸嬸宣布此事時,她皺起了眉頭。
「是的,」她回答說,「您大概是要和家兄談談吧?」她有點猶豫地問道,「他還在辦公室,五點之前回不來。」
「我只九九藏書想問問,」阿庫林娜說著,抓住公雞的兩隻腳,讓它頭朝下,「他給七十戈比。」
「你們還種了鮮花。您喜歡花嗎?」他問道。
她笑了笑,作為回答。
她的衣服穿得緊繃繃的,顯然並不注意打扮,甚至也不多穿一條裙子來加大臀部,使腰部顯得細一些。因此,她不披圍巾時,穿著衣服也可以充當畫家或雕塑家的一名有健美胸部的模特。她的衣服同其漂亮的披巾和講究的包發套比較起來就顯得又舊又破了。
客人們來了——這也不使他感到高興。他們談論的不外是:誰家釀了多少酒,誰給官府交了多少呢子……這算什麼呢?難道這就是他們給自己的許諾?這也叫生活嗎?……可是人們都這樣生活,好像這就是他們全部生活的意義所在。安德烈也喜歡這種生活!
他站在鏡子面前,久久地整理著領帶,久久地微笑,打量著自己的臉頰,看看是否留有奧麗加熱吻的痕迹。
「後天我也不行。」奧勃洛莫夫不耐煩地推託說。
「對……我明天去……」
「我不再等了。」奧勃洛莫夫下定決心,打開了門。
「米哈依·安德烈依奇也來嗎?」
「您常外出嗎?」奧勃洛莫夫問道。
「既然我們都已經定了,還等什麼呢?」他不耐煩地問道,「現在該怎麼辦,先做點什麼呢?總不能抄手坐著吧!義務、嚴肅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這些東西應該收拾一下才好!」奧勃洛莫夫指著自己那堆傢具說。
「可是家兄不在,我們的事一切都由他管……」她強調說,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下奧勃洛莫夫,然後又垂下眼睛看著披巾。
她沒有料到會有客人來。當奧勃洛莫夫表示要見她時,她就在平時家裡穿的衣服上披上一條禮拜天才用的披巾,頭上戴頂包發帽。她畏葸地走進來,站在那裡,羞怯地望著奧勃洛莫夫。
「你首先得走這兩步,然後才……」
奧勃洛莫夫坐在馬車上與這房子的窗戶一般高,他不好下車。擺放著木犀草、萬壽菊和金盞花的窗戶里,有幾個人忙碌起來。奧勃洛莫夫勉強地下了車,狗吠得更厲害了。
他身後的門忽然嘎吱地響了一聲,他剛才看見的那個露著脖子和胳膊肘的女人走進屋裡來。
「請務必告訴令兄,」奧勃洛莫夫盯著她的胸脯一字一頓地說,「情況變了……」
「要是家兄回來,我怎麼對他說呢?您什麼時候搬過來呢?」她問道,從沙發上站起來。
詩篇過後,嚴肅的故事開始了。先去法院,然後去奧勃洛莫夫田莊,蓋房子,到監護院抵押田產,修路,沒完沒了地去處理農民的各種案件,安排各種活計,收割、打場,撥弄算盤珠子,看管家的苦臉,參加貴族的選舉,聽法庭審案。
「我不能久等他了,」奧勃洛莫夫說,「也許您能轉告他:由於情況變化,我不需要這所房子了,因此請他轉租給別的客戶,我也去找願意租它的人。」
遠處不時地閃現一下奧麗加的目光,偶爾傳來聖潔的女神的歌聲和匆匆的接吻聲,然後出門去監工,進城辦事,接著九-九-藏-書又是管家上門來了,又是撥弄算盤珠子。
「不,他現在不在家,」她重申說,「您最好明天再來一趟,明天是禮拜六,他們不上班……」
「算了,我走了……」奧勃洛莫夫說。
「所以我想,這件事您自己可以決定……」
「是的,就要開始了。」她直看著他重複了一遍。
塔蘭季耶夫走了。奧勃洛莫夫在圈椅上坐下來,心情非常不好,許久都沒能擺脫塔蘭季耶夫剛才的粗野印象。最後他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塔蘭季耶夫的惡劣印象才從頭腦里飛走了,臉上又現出微笑。
她笑了笑。
「那我們上哪兒去呢?」她問。
「他總是這個時候回來的……」她說,無心聽奧勃洛莫夫的話,「我會對他說,您還要來。」
「你們常去做客嗎?」
「狗還在吠呢!」奧勃洛莫夫一面打量著房間,一面想。
「不,然後去奧勃洛莫夫田莊……要知道,安德烈·伊萬諾維奇也來信說要到農村辦點什麼事,我不明白,你們在那裡有什麼事,是蓋房子嗎?」她直視著他問道。
「至於租約嘛,勞駕您告訴他……」
「夏天有時出去。就在前幾天,聖以利亞節,我們去了火藥廠。」
「這是怎麼啦?」奧勃洛莫夫悲戚地想道,「既沒有長時間地說悄悄話,也沒有暗中約定將兩個生命結合在一起!不知為什麼,一切都不是像我所想象的那麼回事。這個奧麗加可真是奇怪!她總不停留在一個地方,她也不是沉思默想于詩一般的時刻中,似乎她根本就沒有夢想,沒有耽於沉思的需要!馬上就叫你去法院辦事,去看房子——和安德烈一模一樣!彷彿是他們商量好了要匆忙地過日子似的!」
「我找女主人。」奧勃洛莫夫說。
「這麼說,您是新房客,是米哈依·安德烈依奇的熟人?您等一等,我去告訴她。」
「怎麼,去那裡的人很多嗎?」奧勃洛莫夫一邊問,一邊看著她那敞開的圍巾下面高高聳起的、結實得像沙發枕一樣從不起伏的胸脯。
「這是最後一步。」
「跑快一點!」他對馬車夫說。
他站起來,鞠一躬。
伊萬·格拉西莫維奇見到奧勃洛莫夫很高興,並說不吃飯就不讓他走,然後又派人去找來一位朋友,向他打聽該如何辦理,因為他自己很早就離開公職了。吃了飯和商談完了事情之後已經是三點鐘了,上法院去太晚了,而明天又是星期六,不辦公,只好把事情推到下星期一再辦。
「請您把我求您的事轉告他,」奧勃洛莫夫說,「說情況變了……」
她打開了門,有幾個人立刻從門裡躲開,跑進屋裡去。奧勃洛莫夫正好看見一個女人,露著脖子和胳膊肘,也沒有戴發套,皮膚很白,相當胖。她發現外面有人看見了自己,便微微笑了笑,也從門裡跑開了。
「她有一張平常的卻是令人愉快的臉,」奧勃洛莫夫寬容地斷定,「大概是個善良的女人!」
「請進屋吧,」老太婆回來說,領著奧勃洛莫夫穿過小小的堂屋,走進相當寬敞的房間里,並請他稍等一等,「女主人馬上就來。九_九_藏_書」她補充了一句。
「是管農民登記的……我也不知道叫什麼。」
於是他畏縮了。
「你們還去哪些地方?」
「我不搬家。」他說。
「那我就告訴家兄說您來過。」當奧勃洛莫夫坐上馬車時,房東太太不安地補充說。
家裡的客人一走,還沒有卸婚禮的盛裝,她就撲到他的懷裡,就像今天一樣……
她大約三十歲,臉很白很胖,以至那紅暈似乎也難於穿透她的臉頰。她幾乎沒有眉毛,只有兩道稍稍隆起的光帶,上面有幾根淡色的毛。她的眼睛是淺灰色的,與整個臉部表情一樣質樸,兩隻手很白,但很粗糙,而且青筋突現。
「去,到廚房裡去!」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說,「給他灰色的帶斑點的那隻,不是這隻!」她急忙地補了一句,並感到很難為情,便把手藏在披巾下面,垂下眼瞼。
「不,今年去的人不算多,打大清早起就下雨,後來才晴朗,否則會有很多人去的。」
「是否還要去看別的房子呢?」他望著兩旁圍柵,忽然想起來,「這樣還得折回去,到海員街或者馬廄街……下次再說吧!」
「就是它。」
「我們本想收拾一下的,可是家兄不讓動。」她急忙地打斷他的話說,並且毫無顧忌地看了一眼奧勃洛莫夫,「他說,天曉得在那些桌子和柜子里有什麼東西……以後要是丟了,我們就糾纏不清了……」
「那麼後天,星期天,彌撒以後,我們家常常有酒和小吃,米哈依·安德烈依奇也來。」
奧勃洛莫夫便到維堡區去看自己的新居。他在兩邊很長的圍柵中間坐著車沿衚衕走了很長時間,最後才找到一個崗警。崗警說,他要找的房子在旁邊那個街區,就沿這條街走下去;崗警還指了指那條兩邊沒有房子只有圍柵和野草的街道,那裡泥濘路上的車轍已經幹了。
「第一步……去法院,你不是要簽什麼文件嗎?」
「你來幹嗎?快出去!」女主人不好意思地說,「你沒看見有客人嗎?」
「我忙得很,一點時間都沒有,」奧勃洛莫夫推託說,「只勞駕您告訴他,定金還是歸你們的,房客我去找,那麼……」
不知從哪裡來了個呆板的莊稼漢,穿一件不挂面的羊皮襖,他用一隻手擋著太陽,懶洋洋地看著奧勃洛莫夫和馬車。
「瞧,我想做的第一步,就是到嬸嬸那裡……」
她又輕輕地笑笑,並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院子只有一個房間那麼大,因此車轅碰著了屋角,把一群母雞嚇得東奔西撞,有的甚至飛了起來,還有一條用鏈子系著的大黑狗,它也左沖右撞地狂吠起來,想去咬馬。
「那第一步是什麼?」
她樸直地笑笑,接著她的臉又恢復了平常的表情。
「真的。去年我們去了科爾皮諾,就在那裡的樹林里散散步。六月二十四日是家兄的命名日,這一天我們舉行宴會,局裡辦公室的所有官員都來吃飯。」
「對,您就告訴他說,由於情況變化,我不能保留這所房子了,你們可以把它轉租給別人,或者請他……另找……」
在衚衕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中年人,他穿著九_九_藏_書破舊的大衣,腋下夾著一個很大的紙袋,手裡拿一根粗棍子,儘管天氣又熱又乾燥,他還是穿著一雙膠皮套鞋。
「是我的。」她簡短地回答。
「兩個『決不』,」他說,心裏平靜而又高興得有點激動,「二者之間有怎樣的區別啊!一個已經凋謝,另一個卻鮮花盛開……」
「難道老待在家裡嗎?」
「不,先夫留下兩個孩子跟著我,男孩子八歲,女孩子六歲,」女房東把話說開了,臉上表情也顯得生動多了,「我們還有一個生病的奶奶,她很少走動,只去去教堂,以前還跟阿庫林娜上市場去,如今從尼古拉節起就不去了,因為她的腿浮腫了,上教堂也多半坐在台階上。我們就這幾個人,有時姑姑也來串串門,還有就是米哈依·安德烈依奇。」
「您是一個人跟令兄過嗎?」奧勃洛莫夫問。
「現在家兄不在。」後來她說。
「我租了您的房子,所以來跟您談一談……」
她臉上露出幹練和操心的表情。在談起她所熟悉的事物時,她一點也不顯得遲鈍,而對一切她所不知或無實際目的的問題,她便用微笑和沉默作答。
「你們這裏多安靜啊!」奧勃洛莫夫說,「如果不是狗在吠的話,人家會認為這裏一個活人都沒有哩!」
這時小女孩從門裡探出頭來,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嚴厲地向她偷偷地點點頭,女孩子便躲開了。
「沒有,老房子太破舊了,我看,連門廊也搖晃了……」
「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是不是把這隻公雞拿去給小鋪老闆呢?」她問道。
「有時來住上個把月,他是家兄的朋友,常在一起……」
「還是您明天親自來跟他談吧……」她重複說。
「好,就明天吧,然後呢?」
接著他沉思起來,越想越深。他感到,光輝的萬里無雲的愛情的節日過去了,事實上愛情已逐漸變成了義務。它跟整個生活摻和在了一起,成了日常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並且開始褪色,失去七色光彩了。
「是的,我家養了好多雞,我們拿雞蛋和小雞去賣。這條街,這些別墅和伯爵家的人都來我家買。」她說道,更大胆地看了奧勃洛莫夫一眼。
再就沒有什麼好談了。
忽然他看見了許多熟悉的傢具,滿屋子都是他的東西:落滿灰塵的幾張桌子,亂堆在床上的椅子,褥墊、餐具到處亂放著,還有一些柜子。
這時阿庫林娜忽然跑進房裡來,手裡抱著一隻大公雞,公雞竭力扑打著翅膀,拚命地叫著。
「令兄真謹慎。」奧勃洛莫夫說。
「怎麼不搬呢?那我們把您的東西擱哪兒呢?」
「別對任何人說!」她把手指貼在嘴唇上說,並警告他放小聲點,免得隔壁房裡的嬸嬸聽見了,「還不到時候!」
馬車在狗的狂吠聲中駛出了院子,顛簸著沿著那條未鋪面的衚衕的乾涸了的土墩上行進。
他走進門廊,碰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她穿一件俄羅斯民間最簡陋的女式無袖長衫,衣擺掖在腰上。
「什麼局?」
「您找誰?」她問道。
她把自己的思想和話都說完后,便沉默了。
「然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