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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獄者 慕殘人士

越獄者

慕殘人士

吃完了接著排練。盛雞蛋的U型紙殼糊滿了天花板,死悶的小屋裡棉被掛在窗戶上隔音,八月底也不敢掀開,不能擾民,尤其不能擾了隔壁大嬸子。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低頭端起杯子,一仰頭幹掉一杯,一仰頭又是一杯。
有一年雪山音樂節的時候,我和路平遇到過一群彪悍的「北京女搖青」。
老闆扔的。
那家酒吧的老闆後來做得很大。現在開的酒吧,算是京城樂隊演出酒吧中數得著的大場子。我有一次碰巧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火鍋,我倒了兩口杯「牛欄山」白酒擺在他面前。我說:「我有個結義兄弟叫路平……」
我隨口說:「她們未必是真的叛逆,就像她們未必是read.99csw.com真的熱愛搖滾樂。或許她們自己都不知道喜歡的是什麼,只是想要個標籤。」
那天涮的是錫林郭勒的好羊肉,我吃了兩筷子,就沒了胃口。
6個月的地下室生活后,路平得了腳氣,手上也開始脫皮。他的床太低,被濕氣貫穿了身體。
瓶子擦著頭皮碎在牆上,濺濕了路平一背,全是混著玻璃渣子的啤酒。
樂隊不出名,沒什麼人尊重他們。有一次,他在台上唱一首寫母親的歌,台下兩人旁若無人在熱吻。男的將手伸進女的上衣里捏得起勁,旁邊有人在起鬨:「擠出奶來沒有,找個杯子接著……」
她不肝兒顫,有人肝兒顫。那些熱愛搖滾樂的姑娘們九-九-藏-書,或者說,熱愛搖滾樂手的姑娘們,或者說,熱愛和搖滾樂以及搖滾樂手們滾床單的姑娘們。善良的傻姑娘們喜歡裝糙,眉飛色舞地抽著萬寶路,一臉寂寥地飛著葉子,張嘴就是一連串的樂隊名字。她們表現出來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和人舌吻,她們說真愛是個屁,從頭到腳的滿不在乎。
哈哈,老路,豈止是姑娘,你那些和北漂有關的日子,大部分不都是沫沫兒嗎?
路平開始一首接一首寫歌,他會彈吉他也識譜,滿牆都用圖釘釘滿了他寫的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有那麼多的話想唱出來。他幾乎一天一首地寫,高產的時候連詞帶曲一天三首。寫好了就隨手釘上牆,地下九九藏書室潮濕,幾天的工夫字跡就暈染出毛刺,紙張也被水汽吸附得死牢,像用糨糊貼在上面一樣。
北京城的中年婦女比一般的饒舌歌手厲害多了,你擾了她睡午覺,她能不帶髒字地把你寒磣進旱廁坑兒里去。你稍微和她頂嘴兩句,她立馬敢電話招來戴大檐帽兒的查你的暫住證,反正你又不是她兒子,把你發配通縣去篩沙子,你媽心痛,她又不肝兒顫。
有時候,他跟著樂隊跑酒吧演出。舞台上製造出來的最大響動聲,也敵不過台下的一片骰子聲。他偶爾開個小專場演出,來的人一邊聽一邊玩手機,短消息的滴滴聲飛鏢一樣扎進吉他的和弦里。
老闆之前也是搞樂隊的,不怎麼拖欠工錢,read.99csw.com一直對路平他們挺客氣。
音樂就在這一片潮濕之中,自然地產生了。
他們樂隊最窮的時候一天吃一頓飯。五個人吃一小鍋挂面,打一枚雞蛋進去,撈起來全是沫沫兒—雞蛋是臭的。沒人想浪費,就那麼吃了,鹽都沒有。
一開始是賣歌,後來給人兼棚,幫忙編曲。他陸陸續續加入了一些樂隊,自己也組建過一些樂隊,大體經歷和其他那些混跡北京的地下音樂人們沒什麼太大區別。西安盛產好歌手,就像山東淄博盛產樂手一樣。地下、半地下的音樂人們有著一套自己的江湖規則,彼此之間習慣了幫扶。所以路平基本餓不死,但也吃不飽。
路平接話:「另一種意義上的慕殘人士。這些姑娘https://read.99csw.com的存在,有時候就像那鍋麵條里打的雞蛋,讓人充滿期待的出現,卻在起鍋時變成沫沫兒。」
當路平把四面牆糊得滿滿當當后,他開始嘗試以音樂為生。
路平說:「嗯,是的,很多時候她們只是些孤獨的孩子。」
我又說:「她們或許有成為大野洋子的興趣,卻輸在沒有那個基因。」
路平說:「他那天要敢砸在我琴上,我就和他拚命。」
她們有時候喜歡落魄的搖滾樂手,或者「落魄」二字本身。
路平問我:「你怎麼看她們?」
他愣在台上,感受著濕漉漉的后腰,打死也想不通。
話音剛落就飛上來一個酒瓶子。
這個世界怎麼會是這樣的?
他停了吉他,怒形於色,罵道:「賊你媽!要不要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