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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往事 生死一場,地獄之路

西藏往事

生死一場,地獄之路

剛開始雪只沒過小腿,後來到膝蓋,然後是整條腿,需要用雙手把腿從雪地里拔|出|來才能前進。他身上的西裝早已被雨雪打濕,裏面的抓絨衣也隔不住水汽,人卻沒有感到多麼寒冷—恐懼和對生存的急迫渴望充斥著他們全部的思維。
寧博嘴唇發紫,再次問成子還剩多少路。成子怕這個年輕人過度驚慌,趕緊說剛才記錯了,還有20個彎肯定就能到。三人就這樣一直在山裡繞彎,任憑風雪把希望之光漸漸吹滅,沒有任何辦法。
有個階段,他短暫脫離了曬陽陽生產隊,被派往聶拉木公幹。聶拉木海拔4700米,是個位於喜馬拉雅山南麓最靠近尼泊爾的中國小縣城,說是縣城,城鎮實際規模沒有內地一個鎮大。聶拉木在藏語中意為「象頸」,但漢譯名為「地獄之路」。
我想,他們那一刻甚至是豪情萬丈的。
成子後來跟我說:「我對天發誓,那是一隻手!我甚至感覺得到那隻大手的食指和無名指的力道……」
樟木海拔只有1000米左右,四月正是夏天,氣候宜人。三人在樟木玩得甚為開心,準備從樟木返回聶拉木時,卻下起了大雨。當地人按經驗推測,若樟木下大雨,聶拉木此時肯定在下大雪,四月風雪是奪命刀,說不定會大雪封山。當地的朋友勸他們等雪融化后再啟程,但寧博不肯,他認為兩地相距不過區區三十公里,走得再慢,十小時也溜達過去了,更何況自己擁有豐富的戶外經驗和全套裝備,什麼大風浪沒見過?
他用最後的力氣插上電熱毯,躺下的那一瞬間迎來的不是寧靜,不是放鬆,不是釋然,甚至不是空白,似乎沒有一個詞彙能夠再現那份微妙感觸。
或許是上天有意眷顧他們,雪球奔落的路徑並未與他們重疊,微微的一個曲線后,咆哮著向山谷涌去。雪崩過後,三人怔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成子心裏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成子說,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思考「死」這個字。
時間過得很奇怪,一分鐘像一個小時那麼漫長,一小時又像一秒鐘那麼迅速……他就這麼一邊思索著一邊走著……影子怎麼跑到身前了?這個光線角度,應該是下午三點了吧。那個遠遠的東西是什麼?四四方方的,像個拙劣的亭子……那是,那是聶拉木的加油站!
成子的同事在那次事件后洗心革面地回了內地老家,娶妻生子,回歸正常的朝九晚五。寧博沒再聯繫過成子,成子後來也沒怎麼提起過寧博。
寧博是戶外發燒友,成子是之前開發過西北眾多戶外線路的老戶外票友,成子的同事是個敢來西藏穿西服當推銷員的大銀老鼠。三人交換了下目光,同時掀開車門,風夾著雪猛灌進來,他們鑽進風雪中淋浴,回手努力瀟洒地把車門摔出脆響。
緊接而至的是崩潰—血液瞬間湧入大腦,read.99csw.com一陣眩暈和噁心!連接心智和肌腱的最後幾根弦在這一刻全部綳斷。他甚至聽到了幾聲脆響!一個小時前,他幾近意志崩潰的時候,離目的地只不過一公里左右。
老天爺沒讓他倆死,老天爺也沒讓他倆相忘于江湖。
繼續前行,沒走多久,看見雪地里露出藏民放牧的牛棚。那牛棚用石塊壘砌,分為三層:最上層儲存牧草,中層住人,下層是支撐。現已被大雪覆蓋,只剩一層半還露在外面。他們滿懷希望地走到面前一看,希望的火花再次瞬間熄滅—門戶被石塊非常仔細地封堵住了。當地藏民熟知山性,知道這樣的大雪肯定會封山,所以他們把牛群圈到一起之後便離開了,等積雪融化后再回來牧牛。但不知為何一定要封上牛棚?不過雖然如此,好在還有棲身之所,不至於夜幕降臨後繼續露宿雪地,否則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雪沁到褲腿里結了冰,走一段路就必須停下來把冰掏乾淨。三人的間距越拉越大,漸漸地就看不見人影了。落在最後的寧博有些害怕,大聲叫了一聲「成子!」—喊聲在山谷里回蕩著,雪山頂上的烏雲最先回應了他的呼喊。雲越壓越厚,發出沉悶的低吼。地面開始戰慄,積雪瞬間從山頂傾瀉而下。
其實成子心裏知道,他們大概只走了一半路程而已。
三個人元氣大傷,休養了快一個星期才找回人形兒,萬幸,誰也沒留下後遺症。
聶拉木分別後的大半年,寧博真的回來找過成子,從聶拉木一直找到拉薩。但因為成子沒有固定的居所,辭職后又更換了工作時用的手機號碼,所以寧博徒勞而返。第二年,寧博又回到了西藏,他沒帶任何戶外裝備,和上次一樣,依舊是一大包給成子帶的東西。他一下飛機直接去大昭寺前磕頭許願要找到成子,沒曾想誤入曬陽陽生產隊的地盤,機緣巧合讓他下了飛機三個小時不到就得到了成子的蹤跡,然後他一路追到了拉薩河邊,背著大包,痛痛快快地哭花了臉。
寧博走後沒兩個月,成子回到拉薩,辭掉了工作,重新回歸大昭寺曬陽陽生產隊。他向我描述聶拉木的生死遭遇,唏噓不已,完全不像之前那個百無禁忌的莽撞青年。但沒過兩天,成子又恢復了之前拉薩時的狀態,一會兒鬧著去攀冰一會兒嚷著要組織走雨季墨脫。
他躺在床上想,其他的人呢?死了?他想哭但哭不出來,他支撐起胳膊想扇自己耳光。這時門開了……寧博到了。寧博依靠在門框上已經喊不出聲音來,他癱軟成了一團泥。成子光著屁股跑下床幫他扒了衣服,又拖他到床上休息。人從一個極端寒冷的環境突然轉換到另一個熱的環境中容易休克。成子讓寧博枕著自己的胳膊,他看著他,生怕他會再次死掉。
這在當時生產隊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那真是份讓人心九_九_藏_書跳眼紅的工作啊,可以不用掏路費滿世界玩兒。
這時又一個目光獃滯、僅憑慣性動作的軀殼走了進來,也一言不發,把全身衣服脫得精光,生擠上床躺在成子和寧博旁邊。
兩人像兩隻海象一樣,猛地撞到一起,死死抱在一起痛哭。
寧博忘了徒步雪山最大的禁忌,大禍臨頭了。
成子開始接近臨界點了,起初他只有一個信念:我一定不能死!人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就死了呢……前半輩子里重要的人和事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里閃現、播放、重複;而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全然一片空白,就和眼中透映的雪地一樣。
我問他:「說實話,你尿了沒?」
成子終於淌出了眼淚,後來他對我說:「第一顆眼淚像粒蕁麻子,扎得滿眼滿臉生疼。」
雪崩!
大家普遍很嫉妒,紛紛諷刺成子的著裝,說他穿得像只大老鼠。出於工作需要,他那時買了一身300塊錢的銀色西裝,還打了一根深紅色的領帶,紅領巾一樣飄揚在胸前。
人在將死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
成子組織過罷工,組織過曠課,情急之下民勤口音脫口而出,一番激勵之下,寧博終於紅著眼圈同意繼續上路。
成子睡了半個小時,或許更確切地說是昏迷了半小時后,身上的疲憊才稍有退去。
左右是個死,西北人的悍勁兒上來了,成子心想死也死在朝前走的路上!成子看到寧博仍有退意,二話不說把他的登山包連同所有裝備扔到雪丘後面。寧博沒有反對,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
走了四個小時,將近十點多的時候,依舊沒有任何走完的跡象和徵兆。
火最後沒能生起來,卻弄得滿屋子都是煙。三人怕被煙霧嗆死,只好平躺在地上,那煙就在鼻子上方三五厘米處瀰漫著。後來,在角落陰影里又發現留有一床硬成殼兒的臟褥子,成子抓了過來,不問新舊凈垢就拆為三份,又加蓋了些茅草。身上衣服全濕透了也沒敢脫,三個人擠在一起聊天,製造些人為的聲音以抵禦山風在空谷里呼嘯所帶來的冷寂與孤獨。因之前消耗了大量體力,又未能進食補充能量,他們早已筋疲力盡,不一會兒便都睡著。
三人從雪地里刨出一條路,搬開石塊,一腳將門踹開。進去看見壁爐,趕緊抱來茅草想生火取暖。但沒料到牧民離開之前把煙囪拆了,不僅封門,還拆煙筒,著實讓人不解。
十多分鐘后,成子同事終於「啊!」地喊了出來,似乎要把肺部的空氣都排得一乾二淨,又像嬰兒出世的第一聲啼哭—也許對於他而言,那就是一次新生呢。
成子在門口就開始脫衣服,到床邊時,他被自己的濕褲子絆倒在水泥地上。
成子的那次發生在聶拉木。
從樟木縣出發,行駛了三個小時左右後,窗外的雨變成雪,再往前開著開著,地上的雪驟然全變成了冰。車子開始在路上九_九_藏_書打滑,司機收起剛出發時的風趣健談,一聲又一聲地念著阿彌陀佛。雨刷器費力擺動出一個扇面,車窗上滿是說不清是雪還是冰的東西。司機口氣越來越焦躁,建議返回。寧博年輕氣盛,對眼前的境況完全不以為意,三言兩語和司機吵起架來。司機說:「要麼付夠我車錢我拉你們回去,要麼你們下來自己走,反正我打死都不往前開了。」
三人水米未進,饑寒交迫,別無選擇,只好繼續上路求生。
距聶拉木故事將近快兩年後的一天,我們一干人自駕車到拉薩河邊燒烤過林卡。那時候拉薩的遊客開始多起來了,一路上見到不少端著單反拍河水的背包客。有個背著大包的遊客走到我們面前沖我們喊:「成子?!」成子很茫然地端詳著眼前的那個人。
恢復平靜后,山谷已被落雪填塞為小山丘。三人哆哆嗦嗦地翻過積雪,腳下暄軟得如同棉花。
我難以忘記那一幕,他們兩個人哭得像隔了一個輪迴才終於得見的親人。
那時,拉薩的藏族社會青年中很流行穿銀色的西服,人家穿上去土帥土帥的,成子穿上去光剩土了。他就穿著那身土得掉渣的西服,穿梭在藏地大大小小的縣城間,背上還背著個髒得看不清顏色的雙肩背,再配上他那一副窮人乍富、意氣風發的表情,真是要多土有多土。
成子凌晨四點半左右被凍醒,看到亮光從石頭窗洞里透射進來。再看身上,熱氣正沿著茅草的縫隙向上蒸騰。把茅草一掀,聚集在體表的熱氣向四處逃散,躺在地上的三人就像剛出鍋的包子一樣。寧博把隨身小背包里的衣服拿了出來,成子終於可以脫下身上早已被浸透的濕衣。乾爽的衣物讓熱量得以聚集,他行動也靈活了許多。但襪子依舊讓人頭疼,潮濕的襪子經過一夜嚴寒早已被凍硬,此時正站立在地面上。沒有火堆來烘烤,只好用身子焐,軟化后又湊合穿上,像穿了一層濕泥。
萬幸,三個人都活著走了出來,彼時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光著躺在一起,誰都沒死。
後來成子說:「腦子裡『錚兒』的一聲響,瞬間就什麼都聽不見了,雪山轟鳴幾乎完全沒聽到。」
成子努力轉動了一下乾澀的眼球:到了?!走到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一路上還並駕齊驅,有說有笑。漸漸地,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耳邊只剩下寒風的嘶號。走著走著,三人彼此的間距越來越大。成子體能最好,始終走在隊伍最前面,這樣後面的人就能夠踩著他的腳印走,會安全些。山路旁邊就是深淵,而邊緣基本被雪覆蓋,很難準確判斷。後來成子說,他每一步踏出前都心底發虛。行進幾公里之後,舉目四望完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了任何參照物。山路非常曲折,每走100米或者200米,就要拐進山脊,無法看到更遠的路。
「我是寧博啊!」
寧博走的時候告訴成https://read.99csw.com子,說不久就會再回西藏找他,要給他帶好煙、好吃的。成子只說:「你好好的,帶條命回來看我就行。」
這時出現了一個黑點兒,是一輛老舊的帶篷卡車,蝸牛一樣蠕動在雪中。成子的同事二話不說就爬到卡車上,無論如何不肯下來。卡車上堆滿了木頭箱子,實在沒有地方再多容納半個人,於是成子和寧博決定撇下卡車,繼續徒步往前走。
神奇的藏地。
三人不敢久留,沿路依舊是白茫茫的雪,沒有明顯的參照物。成子發現還有一組詭異的水泥柱子立在雪面以上,約隔幾十米一根。他們遂以此為路標沿著往前走。但就是這個舉動,又差點兒葬送了三人的性命。
成子同事後來說十二點左右他已經絕望了,躺在雪地里等死。躺了幾個小時也沒死成,卻被兩個開車去找氂牛的藏民發現,看他還有呼吸,趕緊救起。兩個藏民喂他喝了牛奶,又狠狠地罵了他一頓,他們停止了找氂牛,直接把他送回到聶拉木。
不久歷史重演,我和成子一起又經歷了一次類似的故事,那是另一個和生死相關的故事了。
眼看天幕漸暗,周遭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寧博一開始的萬丈豪氣被無情蒼白磨蝕殆盡,他開始不停地追問成子還剩多少路。
寧博真的畏懼了,他帶著哭腔說:「咱們回去吧!」
巨大的雪的洪流裹挾著動能狂奔而來,幾乎再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止。自然的威力在這一時刻展露無遺,三人根本無處可逃。忽然間的變故讓人傻在了原地,眼瞅著殺氣騰騰的千軍萬馬由遠及近。
寧博執意啟程,成子和同事決定陪他一起走。
成子咬著牙說:「都走了這麼久,只剩下三分之一路程了,不如就再咬牙堅持一下。」
寧博哭花了臉,邊哭邊把他的登山包打開,把裏面的東西抖落了一地,都是他專門帶來的煙和各種真空包裝的食物。
成子攥起他的手用儘力氣喊:「我們都已經走到這兒了,幹嗎要再回頭?山神剛才都不收我們,那就證明老天一定會留我們一命!……要是能活著出去,便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要是死在山裡……大家一起結伴做鬼!有什麼可怕的!」
成子安慰他說,還有30個彎就到了……結果走了40多個彎,仍然沒有任何抵達的跡象。
清晨六點,雪還在下。
2006年藏曆年後,成子找到了一份工作,工作的內容就是在藏區各個縣城裡各種出差。
於是,一個登山客加兩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構成的奇妙團隊上路了,他們運氣很好,居然還找到了一個願意冒險掙玩命錢的四川司機。
成子出現了初期的雪盲癥狀。手腳和腦袋開始像別人的器官一樣存在著,嘴唇也沉重得合不上……成子想:快了,快了,這輩子看來馬上要走到頭了,最後一刻是選擇躺下找個舒服的姿勢在雪地里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呢,還是依舊往前走九_九_藏_書,直到一個跟頭栽倒不再爬起來?寧博呢?其他兩個人呢?怎麼完全不見了蹤影?什麼時候走散的?是我掉隊了還是他們掉隊了?他們還活著嗎?我要不要踐行諾言陪著他們一起去死?
我說,你還真是心大,不怕再死一次嗎?
還沒走到第三根水泥柱,成子突然腳底一空,好在他眼疾手快,反應迅速地急忙橫向一躺,但就算這樣,兩秒鐘不到,人也往雪裡掉進去一大半,寧博他們見狀不妙,死拖活拽地將成子拉了出來。三個人後撤幾米,跪倒在雪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氣,等平靜下來仔細一看,三人直感後背發涼—那組水泥柱子是電杆,是斜著橫貫峽谷架而架設的。
意識似乎不再主導肢體,軀殼憑藉的也不是慣性。成子覺得有一隻大手在背後推著他,推得他踉踉蹌蹌地跑了起來,跑過加油站,跑過小郵局,最後一把把他推到宿舍門前。
在聶拉木的四月,成子結識了來自西安軍校的年輕人寧博,寧博是位戶外發燒友。他們結伴從聶拉木去樟木,同行的還有成子的一個同事,也是銀西裝紅領帶的范兒。
他慢慢地思索著,佝僂著,機械地走著。
曬陽陽生產隊里神人很多,幾乎每個成員都有一次被改變一生的旅行。
走了沒多久,成子和寧博發現一群氂牛被困在雪地里,它們躺卧在一起,僅憑全身厚實的毛髮抵禦那駭人的嚴寒,氂牛睫毛上有冰,鼻孔的白氣一呼出就筆直朝上散開。像是一堆會呼吸的鐵雕,而不遠處又是一次雪崩的殘跡。
翻過雪丘,就把雪崩的地方拋在身後了。成子掏出臨行前向我借的相機,那是個當年還比較稀罕的小數碼相機。他想拍張照紀念這驚心動魄的瞬間,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有生之年遇上雪崩且倖存下來。然而按下快門時,相機卻無任何反應,琢磨了半天才發現天氣太冷,快門已經被凍住了。他心裏開始納悶,怎麼自己身上不覺得太冷,渾身只有麻木和微疼。
咬牙翻過第二個雪崩的地方,他遠遠看到同事甩開膀子、連滾帶爬地向他們跑來。原來卡車蠕動后,沒多久就因積雪太厚無法前進,車上的人發現那位同事身上不僅沒帶乾糧也沒帶錢,說什麼也不肯讓他繼續留在車上!生死眼前時,人性最真實的一面顯露無遺,那位同事無奈只能下車來找成子和寧博,希望他們沒有走得太遠。怎料在雪地里沒頭蒼蠅一樣亂走了一通,舉目之間蒼天白雪,哪有半個人影?他正在心驚,看到氂牛困於雪堆,想著周圍或許會有牧民。心懷半點兒希望,緊趕慢趕走了一程,突然看見兩個人影,激動得就差大哭一場,死命發力追上。他委屈地拉著成子的衣服,幾尺高的漢子抽泣得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
成子說:「不知道……渾身都是濕漉漉的,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多汗,和雪崩一樣,瞬間就全涌了出來,從胸口到小腿全是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