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民國的扞格與風度 上了梁山的《蘇報》

民國的扞格與風度

上了梁山的《蘇報》

《蘇報》原是一介普通的小報,在風氣漸開的19世紀末,上海這個華洋雜處的所在,集聚了太多的有閑和有閑錢的人,學洋人辦報,是這些閑人和閑錢的一種出路。《蘇報》的創辦人胡璋,不過是為了拿這個報紙生錢,跟辦工廠、開錢莊差不多,只是胡某人辦得不好,賠累不起。轉給陳范之後,雖說陳有政治傾向,同情變法,但也跟銀子沒仇(不掙錢的報紙辦不下去),所以,也得謀經營之道。談政治雖然危險,但在那個年月,卻是時髦,有市場。據阿英研究,在19世紀和20世紀之交,中國的通商口岸,講政治是最受歡迎的,連小說不講政read.99csw.com治都沒有人讀。只是《蘇報》最初談政治,完全是康黨(康有為)的口吻,可是隨著朝廷政治顛三倒四地開倒車,戊戌政變,直至鬧到庚子之變,殺教士和教民,打使館(外國輿論以為我們在搞恐怖主義),鬧完之後,又遲遲不肯認錯,《蘇報》也逐漸地走向激進,傾向革命了。當然,這裏也有市場的原因,因為在這個時候,越是激進的言論,才越是引人注意。其實,《蘇報》案的一千主角們,跟孫中山不一樣,當初也都是康黨,或者傾向維新的,章太炎就參与過《時務報》的事務。由改良轉為革命,也都是由於對https://read•99csw•com清政府的失望。
《蘇報》上梁山,有清政府的催逼,也有市場的拉動,當然,一個很關鍵的催化劑是存在租界這種國中之「國」。《蘇報》案的「重罪」(按大清律是要凌遲處死的)輕判,對於後來的輿論界的形成,起了很正面的作用,遊盪于租界內外的知識分子實際上受到了鼓舞。從那以後,輿論界一發不可收拾,形成了對清政府改革(新政)的巨大壓力,起了改革的推進和校正器的作用,主持改革的政府,稍有不慎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可是《蘇報》辦在租界里,一千「亂黨」,章士釗、蔡元培、吳稚暉、章九_九_藏_書太炎、鄒容等等,也在租界和華界之間出沒,稍有風吹草動,就溜到租界去,讓清朝的官員望「界」興嘆。還好,由於西太后雌威尚在,施加的壓力足夠的大,而且章太炎們罵得也忒出格,加上此時的西方列強,對已經伏帖而且表示要改革的清政府也多少要給點面子,所以列強的領事們同意查辦這些革命黨,只是只能在租界內審辦。清朝官場徇私玩忽的積習,在這個時候,起了非常正面的作用。辦案的江蘇候補道俞明震,跟這些黨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兵馬未動,風卻早就放出去了,明白地暗示這些人趕緊開溜(此公後來做了礦務學堂的總辦,給學生出國九-九-藏-書文題,有「項羽拿破崙論」這樣的好題目。這個學堂最有名的學生叫周樹人,即後來的魯迅)。章士釗、蔡元培、吳稚暉,加上報紙的老闆陳范,很識趣地走開了,只有罵了皇帝的章太炎不肯走,幾乎是自投羅網似的被提了進去。講義氣的鄒容不忍心讓老大哥獨自坐監,也投案自首。在名為中外合議、實際上是洋人當家的會審公廨上,章太炎發揮自己文字學的學問,硬是考證出「小丑」的古義本是小孩子,因此他沒有罵人。鄒容則辯解說,他那號召推翻清政府的《革命軍》,根本就是別人的盜版,他寫是寫了,但沒有發表。儘管兩位經過高人指點,通曉西方法律的九-九-藏-書革命黨,在法庭上辯得讓人直暈,但是原本就打算給清政府面子的法官,還是判他們二人有罪,分別服刑兩年和三年(不引渡,在租界服刑)。
1903年的《蘇報》案,無論在當時,還是在後來歷史學家的視野里,都算是很大的政治事件。幾個特別善於舞文弄墨、也特別能戰鬥的革命黨人,接辦了租界里一張影響並不大的小報,公開抨擊政府,指名道姓地罵街,說光緒皇帝「載滯小丑,未辨菽麥」(章太炎),要與「愛新覺羅氏相馳騁于槍林彈雨之中」(鄒容)。罵得剛迴鑾不久的西太后無論如何坐不住椅子,指示當時的兩江總督魏光燾,無論如何要將這一干亂黨捉拿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