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 第一部
瓦爾普吉斯之夜
看來世界同樣只剩下餘瀝。
浮士德 誰？
擠成一團又一團，
我的果園今也有，
女巫合唱 路又寬，路又長，
後面跟著女巫一大群。
穿過石叢，穿過草地，
浮士德 我倒寧願到那上面去！我已看見火光和煙霧的漩渦。那兒人群正向惡魔涌去；許多啞謎在那兒一定可以解破。
「嗚呼！噓呼！」越響越近了：
一切，一切好像在旋轉：
梅菲斯特 怎麼！給擠到那麼遠？我只得執行家法了。讓路，伏郎公子來了。讓路！聽話的老百姓，讓路！這兒，博士，抓住我！讓我們一起跳，跳出這擁擠的人潮；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也未免太亂套。那附近是什麼放出了特異的光，招引我向那灌木林走去。來吧，來吧！讓我們悄悄溜進去。
浮士德 （跟年輕一個跳起來）
梅菲斯特 擠呀，撞呀，沖呀，鬧呀，噝呀，攪呀，拉呀，嚷呀，閃呀，噴呀，臭呀，燒呀！地地道道的女巫本色！緊緊跟著我！要不我們馬上會走散。你在哪兒？
且騎叉棍，且騎山羊，
多麼迅速地退移，
將軍 誰還會信賴國民，
兒快悶死，娘快爆炸。
當年我們處處吃得開，
浮士德 狂風怎樣在空中橫衝直撞！它怎樣猛烈地打擊我的頸項！
聲音 （從下）我們很想一起把高登。我們洗過澡，全身洗得乾乾淨淨；可永遠像個石女不受孕！
民眾就像女人一樣，
尾脊幻視者 混賬東西！膽敢這樣胡鬧？不是早就向你們證明過：鬼魅從來沒有普通人的腳？可你們還是使勁跳，跳得跟人類不差分毫！
那長長的岩鼻，
夢見一株分叉樹，
梅菲斯特 你瞧：五顏六色的火焰！有個快活的小團伙在聯歡。規模雖小，可並不孤單。
昏月藏身。
誰今天不能飛升，
聲音 你從哪條路上來？
我們爬著像蝸牛，
茫茫荒野遠又近，
雙方合唱 且騎掃把，且騎拐杖，
聲音 （從下）站住！站住！
老婦 我向馬腳騎士
儘管為他們立下了功勛！
夢境和魔鄉。
浮士德、梅菲斯特、磷火 （相互唱和）：
九*九*藏*書浮士德 你在這兒把我們引薦，請問是作為巫師還是作為魔鬼出面？
梅菲斯特 （突然現出龍鍾老態）
瓦爾普吉斯之夜
浮士德 （在遠處）這裏這裏！
卻往往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把我們恐嚇，把我們捉拿；
成為亂人心曲的陪伴。
叉棍戳它，掃把搔它，
輕輕掠過了地面，
浮士德 接著我還看見——
可是流水潺潺？歌詠陣陣？
浮士德 的確，那正是一個死者的雙目，連眼皮都沒有讓親人合攏。正是那酥|胸格蕾琴向我袒露過，正是那玉|體我曾受用。
覆滿女巫一大群。（落下來）
那些扮鬼臉的巉岩
那鴟鴞、田鳧和地鴉，
浮士德 你這矛盾的精靈！去吧！你盡可引我前去。不過，我覺得，這安排實在夠巧妙：我們在瓦爾普吉斯之夜逛到布羅肯來，原來是為了在這兒遠離一下塵囂。
樹上兩隻紅蘋果，
是止步還是向前？
浮士德、梅菲斯特上。
梅菲斯特 仔細瞧瞧她！她是莉莉特。
蠑螈是不是在灌木叢里爬？
磷火 我知道，您是家主，我樂於聽從您的吩咐。只是請想一想：山上今晚群魔亂舞，撲朔迷離，您要讓一朵磷火為您引路，可不能過於挑剔。
（另半數）
那俯身的絕壁，
而流螢熙來攘往，
聲音 （上方）來吧，一起來吧，從石頭湖裡一起來！
自吹自擂，越來越多。
梅菲斯特 他就要坐到一個積水潭里去：這是他自得其樂的妙方，如果螞蟥在他的臀部受用起來，鬼魅和精神就會從他身上一掃而光。（對從舞池退出來的浮士德說）你幹嗎讓那漂亮妞兒走掉，她跳著給你唱，唱得多美妙？
後台人員 馬上又要開演了：一出新戲，七出的最後一出；一演就演這許多，正是本地的風俗。戲文是一位業餘作者寫的，演員也都是業餘客串。先生們，恕我失陪了：我的業餘任務就是揭開幕布讓人看。
幹嗎擠成這個樣？
新貴 我們從前實在並不笨，
有如古代的逸聞。
那去處遼闊又荒涼。
尾脊幻視者 我當面向你們鬼魅說：我受不了精神的專制！我的精神不搞這一套。（舞蹈繼續著）看來我今天什麼也做不了；好在我身邊總帶著一本遊記，希望我在跨出最後一步之前，能夠把魔鬼和詩人壓倒。httpｓ://99cｓｗ•ｃoｍ
浮士德 我可別忘形了！這豈不是一次廟會！
女巫合唱 油膏使女巫變勇敢，
致以衷心祝福！
壯豬背上坐著老母親，
梅菲斯特 你得把岩石的老肋骨抓緊，否則狂風會把你刮進這峽谷的深坑。霧靄使夜色顯得更濃。聽！是什麼噼啪作響在林中！貓頭鷹受驚飛散。聽，長青宮的圓柱已經寸裂！枝丫戛然折斷！樹榦轟然倒地！根塊咯吱一聲打呵欠！它們東倒西歪，相互傾軋，亂成一團，而在瓦礫層見疊出的峽谷里，狂風在呼嘯，在咆哮。你可聽見高處、遠處、近處的聲音？是的，一陣狂熱的魔歌流遍了整個山道！
上座是烏臉先生。
那才是真正的黃金時代。
伸向了行人。還有鼠類，
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狂妄自大。
各色各樣，成群結隊，
半女巫（下方）我磕磕碰碰趕了好長時間；可別人走了老遠老遠！我在家恓恓惶惶，到這裏還是趕不上趟兒。
浮士德 那兒坐著兩位，一老帶一少；她們好像已經跳夠了！
浮士德 那人是誰？
梅菲斯特 可不是！我也看見了。她還能把腦袋掖在腋下；因為珀耳修斯已經把它砍下了。——別老這樣胡思亂想！咱們到這小山頭來吧；這兒熱鬧得像普拉特一樣；如果我沒有著迷的話，我可真看見了一個劇場。那兒不知在演什麼？
雙方合唱 我們圍著山頂轉，
美女 閉嘴吧，別在這裏討人嫌！
聲音 從伊爾森斯坦那邊！我在那兒瞄過貓頭鷹的巢，它睜著一對大眼睛！
招引我拚命爬上去。
竄過沼澤，竄過荒原；
那良辰吉日的聲音？
但請問我們咋辦——
而樹根就像蛇
跨過石頭，跨過樹根，
我只把完美的舊物稱讚；
我們一點不在乎！
正當我們想把一切抓牢，
巫師 （半數合唱）
女巫合唱 女巫們走向布羅肯，
作家 誰還愛讀這樣的文章，
可是溫柔的愛之呻|吟，
大臣 人們背離正道太遠，
浮士德 何等的歡喜！何等的憂傷！我避不開這道目光。奇怪的是，怎麼這美麗的頸項還得繫上一根紅色的細絛帶，差不多隻有刀背那麼窄！
那回聲又在響應，
我也是最後一次來登女巫山，
梅菲斯特 嘿嘿！它竟想模仿人類。快走直線吧，我以魔鬼的名義具結！否則我會99csw.com把你搖曳不定的生命吹滅。
梅菲斯特 什麼？
說到那些年輕娃娃，
伸出了奇怪的輪箍
叫人激動又喜歡。
哈爾茨山。希爾克和埃倫特地區。
梅菲斯特 那算得了什麼！可別吹毛求疵；老鼠只要不是灰的，不就夠了！幽會時刻，誰管這檔子事？
自它生長在樂園。
和樹木，還有那鬼火
看來我們已走進
梅菲斯特 當真，我一點也沒有覺察到！我體內還像冬天一樣，我希望路上還是雪上加霜。半圓的紅月亮帶著遲發的餘暉，陰慘慘地升了上來，照得如此之暗，每走一步都會撞上一棵樹，碰上一塊岩！且讓我向磷火借個光！那邊我看見一朵，燃得正旺。喂，朋友！可否請你幫幫忙？何必這樣白白燃燒？求你為我們上山照照亮！
如果——您不畏懼。
浮士德 梅菲斯特，你可看見遠遠那邊，孤零零站著一個蒼白的少女？她緩慢地向前移行，似乎用戴鐐的雙腳在走路。我不得不承認，我認為她很像善良的格蕾琴。
女巫（放屁），山羊（臊死人）。
聲音 （從上）誰從岩縫裡叫喊？
仔細引導，好把名揚，
梅菲斯特 今天可歇不成。新舞開始了；來吧！咱們請。
隨她走得怎麼忙，
合唱 當恭敬就恭敬！
浮士德 咳！她唱著唱著，從她嘴裏跳出了一隻紅老鼠！
梅菲斯特 干姨媽！您可太不識時務。既往不咎，不咎既往！您還是賣點新貨！只有新貨才能把我們吸引住。
從栩栩如生的堅固的樹瘤
雙方合唱 風歇星遁，
聲音 她擦破了我的皮：你瞧瞧我的傷！
那兒圍著一大群人，
梅菲斯特 我誠然慣於隱姓埋名；可節日慶典總想亮一亮勳章才不失身份。雖沒有襪帶使我出眾，馬腳在本鄉本土倒也不勝光榮。你可瞧見那邊一隻蝸牛？它爬過來了；它以摸索的視力已經嗅出我幾分。即使想裝假，我也裝不成。來吧！讓我們從火堆走向火堆；你想求愛，我來做媒。（對幾個坐在炭火餘燼周圍的人）諸位老先生，你們在此有何貴幹？四周青年人花天酒地，鼓樂喧闐，何妨參加進去及時行樂；諸位在家枯坐也未免夠寂寞。https://99ｃｓw•ｃom
儘管內容明智而穩當！
讓我們快快前往，
今兒不飛永遠飛不了。
梅菲斯特 你不想弄一根掃帚？我倒希望找一匹最強壯的山羊。我們走這條路，離目標還遠著呢。
梅菲斯特 人山人海往上擠；你以為你在擠人，其實你在被人擠。
揉面木盆做船真箇妙；
梅菲斯特 亞當的前妻。你要提防她那漂亮的頭髮，她唯有這件首飾可以炫耀。她靠它把一個青年弄到手，就不會讓他輕易再溜掉。
磷火 我希望，出於崇敬，強迫自己收斂一下輕浮的天性；只是我已習慣於彎彎曲曲地步行。
梅菲斯特 別睬它，誰睬了都不吉祥。那是個幻影，是個沒有生命的偶像。遇上它不是什麼好事：被它凝視一眼，人的血液就會凝固，人幾乎變成頑石；想你聽說過墨杜薩的故事。
夢見了一株蘋果樹，
讓她先走一千步；
聲音 老包玻一個人來了，騎著一頭老母豬。
總是青年人高高在上。
美女 小小蘋果把人饞，
梅菲斯特 那可是魔法，你這容易上當的傻瓜！她在每個人面前都顯得像個小嬌娃。
女人事事在前頭。
它們將水螅般的觸手
梅菲斯特 抓緊我的衣角！這就是中峰，看見瑪門在山裡放光，人人都會大吃一驚。
美女 （跳著）他到我們舞會上來幹嗎？
我看見樹後有樹，
它有一個——
儘管——，我也心滿意足。
就註定永遠沉淪。
從岩石和沙土裡蜿蜒而出，
群魔合唱鬧騰騰，
尾脊幻視者 你們怎麼還在這兒！真是聞所未聞。快滾開！我們早就進行了啟蒙！——這個魔鬼團伙，全然不講常規。我們已經這樣聰明，可泰格爾還在鬧鬼。我掃除愚昧掃了多久，就是掃不幹凈，這真是聞所未聞！
我覺得已經活到了末日審判，
可一切都已七顛八倒。
噴出千萬火星。
茬梗枯黃，秧苗青青。
您要準備一個——
浮士德 （跳著）哼！他哪兒都少不了。別人跳舞，他一定要胡說八道。要是有一步沒有說到，那一步幾乎就等於沒有跳。一旦我們往前進，他就會十分氣惱。如果你兜起圈子來，像他在他的舊磨坊里那樣，他倒會說這樣怎麼怎麼好；特別是你竟然向他請教。https://99csw.com
怎樣在打鼾，怎樣在吹氣！
浮士德 只要我覺得腿干還硬朗，這節節把把的手杖也就夠用。又何必要抄近路呢？爬行這山谷的迷宮，再攀登這永遠有清泉噴涌奔瀉的山峰，就正是如許幽徑引人入勝的雅趣！春意已在樺樹枝頭喧鬧，連樅樹也感覺得到，它難道一點也不影響我們的手和腳？
破布正好做風帆，
我可做了個古怪夢：
梅菲斯特 （跟年老一個跳舞）
女人要快一千步。
且向惡魔家走去，
包玻太太請先行！
山澗和小溪向下奔騰。
腿好長，肚好大！
賣舊貨的女巫 先生們，可別匆匆走掉！別把機會錯過！留心看看我的貨色：這兒品種實在花樣繁多。我的貨架上沒有一樣不是天下無雙，沒有一樣不曾使人類和世界蒙受莫大損傷。這兒匕首沒有一把不是沾染過鮮血，沒有一隻高腳杯不是裝著灼|熱的鴆毒，灌進了十分健康的軀幹，沒有什麼首飾不曾引誘過可愛的婦人，沒有什麼刀劍不是背信棄義，從背後把對手一下刺穿。
梅菲斯特 不就是瑪門先生為了這個節慶，才把宮殿照得金碧輝煌？你能目睹這一盛況，真是三生有幸；我已隱約聽見賓客騷嚷。
梅菲斯特 布羅肯山的幸會正中下懷；閣下在這裏倒也得其所哉。
浮士德 一道朝霞似的幽光，多麼奇異地閃過了谷底！它甚至透進了絕壁之間深邃的裂隙。那邊煙霧蒸騰，山嵐繚繞，這邊從沼氣中亮出了火焰；接著那火焰像一根細線蜿蜒，又現出了一道噴泉。這裏它以成百條脈絡穿過山谷，盤繞于整個地帶，那裡它又在狹窄的角落突然分裂開來。而左近不遠，只見火星噴發，有如撒開的金砂。看哪，在整個高處，岩壁著火了！
梅菲斯特 不過那兒也有許多啞謎糾纏不清。且讓大世界去擾攘喧騰，我們不妨在這兒安安靜靜停留一陣。大世界里造出了小世界，這種事由來已久。我看見年輕的女巫赤身裸體，而年老的卻明智到懂得遮羞。看我的面子，請放和氣些！須知少費勁可以多開心。我聽見什麼樂器在響！該死的嘎嘎聲！還非習慣它不成。跟我來！跟我來！別無去處了：我走在前面，把你引進去，讓你重新締結一份姻緣。你說什麼，朋友？這可不是個小空間。望過去，你簡直望不到邊。上百條火頭擺成一排在燃燒；跳呀，聊呀，煮呀，喝呀，愛呀——說說看，還有什麼地方更好玩？
它們可都一直醒著嗎？
我的小酒桶只流出濁酒幾滴，
聲音 （下方）帶我去！帶我去！我攀登了三百年，還沒能達到頂峰。我真想跟我的同類一起飛升。
男人一跳就趕上。
聲音 往地獄里沖怎麼著！幹嗎騎得那麼慌！
我美美做了一個夢：
我們多麼希望，多麼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