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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8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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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飯盒放在腳邊,解開裝麵包的背囊,繼續說:
八月十九日,在利沃夫附近,保爾在激戰中失落了他的軍帽。他把馬勒住,但是前面的弟兄們已經衝進了波蘭白軍的散兵線。傑米多夫從窪地的叢林中衝出來。他一面朝河岸那邊跑,一面大聲叫喊:
薩穆伊爾不說了,目光獃獃地盯著遙遠的什麼地方。保爾沒有注意到他的話已經講完了。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這個硬把十字架往牛虻嘴裏送的該死的神父,要是我碰到,我一定馬上揍死他,這畜生!」
有一天,保爾被旅長派到停著鐵甲列車的車站去送公文,他竟遇見一個他怎樣也想不到會碰見的人。他的馬跑上了很陡的路基。到了第一節灰色車廂跟前,他用力勒住馬。那堅固的車身和那些隱在炮塔里的大炮的黑洞洞的炮口,多少有點嚇人。幾個滿身油污的人正在車旁忙著揭起一塊保護車輪的沉重的鋼甲。
「同志們,你們統統自由了。我們是布瓊尼的騎兵,我們的師已經把本城佔領了。」
保爾·柯察金坐在機槍車和炮車上,或是騎著一匹割去了一隻耳朵的灰馬,在祖國的大地上來往行軍已經一年了。他已經長成大人,也更加強壯了。他已經在災難和痛苦中成長起來了。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了。馬特維丘克抬起他那剪平的頭,眯著一隻狡猾的眼睛,斜看著那個青年人,說:
釋放了被波蘭白軍關在石洞里、只等著槍斃和絞殺的五千零七十一個布爾什維克和兩千個紅軍的政治工作人員,這比別的什麼戰利品、比什麼勝利都可貴。對這七千多個革命者來說,漆黑的夜驟然變成了炎熱的、陽光燦爛的六月天!
「在路上,你的那個同伴掉到第聶伯河裡,被水沖走。我措手不及,毫無辦法。」他說完,就打開扳機,從子彈袋裡拿出一排子彈來,聚精會神地把它壓進彈倉里。
槍炮的聲音是那麼大,謝廖沙幾乎聽不清他說的話。過了一會兒,槍聲稍稍停息了,亞基緬科就好像順便提起來似的說:
「同志們,這本書叫《牛虻》。是我從營政委那裡借來的。這部小說使我非常感動。要是你們能安靜一點待著,我就念。」
「保爾!你這小東西!原來是你呵!」阿爾焦姆這樣喊,他簡直不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保爾親眼看見這個英勇的紅騎兵揮起了軍刀,一下子就把一個來不及瞄槍的波蘭兵砍倒了。
大戰又在醞釀著。第十二軍受了極大的損失,有一部分業已瓦解,當它在波蘭白軍壓迫下陸續向基輔退卻的時候,無產階級共和國就已經在部署給那些打了勝仗而樂得發狂的波蘭白軍一個殲滅性的打擊。
他們一齊向曠野馳去,追逐潰逃的敵軍,可是這時波蘭炮隊對準他們發炮了;榴霰彈在空中爆炸,向四面散布著死亡。
「不錯,謝列達,戀愛倒是好事。你又這麼漂亮,簡直跟油畫里的美男子一樣!你到了哪裡,哪裡的女孩子們就成群跟在你屁股後頭。可惜的是,你還有個小小毛病,就是鼻子太翹了一點。不過,這個毛病也還有辦法補救。只要把一顆十磅重的諾維茨基手榴彈掛在鼻子尖上,保險明天早上就會塌下去。」
保爾從口袋裡摸出一封公文,交給了他。
「瘋狗什瓦爾科夫斯基顯然不滿意他們挽著胳膊走,就推了他們一下。瓦莉亞說了一句什麼話,立刻一個騎馬的憲兵揚起鞭子使勁朝她臉上猛抽了一鞭。
但是這次的退卻、慘重的傷亡以及最後的放棄基輔,對戰士們的情緒產生了嚴重影響。本來第七師曾經英勇地突破重圍,穿過森林,進到馬林車站附近的鐵路線,經過猛烈的攻擊,趕走了佔據車站的波蘭軍隊,把他們趕進森林,打通了到基輔去的道路。
這時候他們急派科爾尼茨基所統率的波蘭騎兵師去追擊布瓊尼的騎兵第一軍。波軍司令部判斷,騎兵第一軍的目的是要拿下波蘭白軍後方的一個極重要的戰略據點——卡扎亭。這個師便負有由背後攻擊騎兵第一軍的任務。但是這一行動並沒能改善波蘭白軍的處境。雖然他們在第二天就堵住了前線上被衝破的缺口,在布瓊尼大軍的背後又把戰線聯接起來,但是強大的騎兵第一軍已經在他們的後方出現,並且摧毀了他們許多根據地,準備著攻擊基輔周圍的敵軍了。當各騎兵師繼續前進的時候,沿途還破壞了許多鐵路和橋樑,截斷了波軍的退路。
在擠得水泄不通的牢房裡,那些受盡磨難的憔悴的犯人騷動起來了。巷戰正在城裡進行——莫非是自己的軍隊又從什麼地方回來了?莫非是他們馬上就可以自由了?
保爾走到機車旁邊,問道:
烏曼前線停止了積極的戰鬥。由莫斯科直通哈爾科夫前線司令部的專線不斷地發來電報——再從這兒發到第十四軍和第十二軍的司令部。窄長的紙條上印著密碼寫成的命令:「勿使波蘭人注意到騎兵的集結。」只有在波蘭軍隊的前進可能把布瓊尼的各騎兵師捲入戰爭的時候,才許進行積極的戰鬥。
「同志們,你們好!」他大聲喊著。
好幾分鐘大家都沒有說一句話。所有的人都被牛虻的死感動了。
「得啦,得啦,同志們,為什麼要吵架呢?要是這本書真有價值的話,還是讓柯察金把它念給大夥聽聽吧。」
多洛寧走了,普茲列夫斯基就對保爾說:
牢獄的院子里也有了槍聲。有人在走廊里跑。突然,一個親切的,無限親切的聲音喊道: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非常激動,這故事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保爾正拉著馬韁繩,準備掉頭回去,這時候那個加油的人突然直起身子,轉過臉來。就在這一瞬間,好像有誰把他從馬身上推下來似的,他一下子跳到了地上,喊道:
「喂,書里說的什麼呀?」說著,他把針插在軍帽上,又把剩下的線纏在針上,然後補充說:「要是談戀愛的,我倒想聽聽。」
鐵甲列車的指揮員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劇。列車上的炮兵們快樂地大笑起來,說:
「我們走吧,謝廖沙,敵人馬上就要發現我們。」
「拿來,讓我來試一試。」
昨天,在晌午時候,他們大夥懷著對敵人的深仇大恨,向波蘭白軍發起猛烈的反攻;他第一次和一個沒有鬍子的波蘭兵拼了刺刀。那傢伙端著步槍,槍尖插著跟馬刀一樣長的法國刺刀,一邊莫名其妙地喊著,一邊像野兔似的蹦著朝他撲過來。這時候謝廖沙看見了他那惡狠狠地read.99csw.com瞪著的眼睛。就在這一剎那間,他用刺刀尖挑了那個波蘭兵的刺刀一下,於是那閃閃發亮的法國刺刀被撥到旁邊去了。
保爾讀完了最後幾頁,把書放在膝蓋上,深思地盯著火焰。
「你是幹什麼來的?為什麼搗亂?」
「顯然,在我們中間混進了姦細。那些日子的事我沒法說。保爾,犧牲的人們有許多是你認識的:瓦莉亞,縣城裡的羅莎,她簡直還是個小孩呢,剛十七歲,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那麼一對信任人的眼睛。其次,還有薩沙·邦沙弗特,你記得,他是我們的排字工人,是那麼一個快樂的青年,總是畫譏諷老闆的漫畫。此外,還有中學里的兩個學生——諾沃謝利斯基和屠日茨。這些人,你都認得。還有別的由各處抓來的人,一共是二十九個,其中六個是女的。他們像野獸般地殘害我們。瓦莉亞和羅莎在第一天就被強|奸了。那些野獸,誰高興怎樣干,就怎樣干。她們被拖回牢里來的時候,都已經半死不活了。羅莎回來以後就不住嘴地說胡話,又過了幾天,她就完全瘋了。
但是叫那位音樂家的粗大的手指頭要扳彎一隻馬蹄鐵倒好辦,要叫它們靈活地去按琴鍵,可真辦不到。一個臉色黝黑的騎兵這時候就說:
同時,各種事件正以颶風一樣的速度進展,每天都有新的消息傳來。
「那些野獸不相信她真地瘋了,認為她在裝瘋,因此每逢審問就拷打她。她被槍斃的時候,樣子真可怕。她的臉給打成了黑色的,兩眼發獃,樣子完全像個老太婆。
手風琴不停地用琴聲鞭策他,用急驟而狂熱的旋律驅趕他。於是,跳舞的人就把兩隻腿輪流伸出去,像陀螺一樣團團轉,口裡「噓嘿,噓嘿」地喘著。
「就在我們十個人站在牆根等著槍斃的時候,向我們宣讀了判決書,說將軍把死刑給改為二十年苦役。其餘的十六個全給槍決了。」
「你聽見沒有?他們絞死我們的同志,而我們卻要好好地把他們送到他們自己人那邊去,而且還不許虐待!這怎麼辦得到?」
「判決的告示張貼出來了,全鎮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又決定在白天,當著居民的面行刑,讓每個人看了都害怕。從那天早上起,他們就開始把鎮上的人趕到絞架這邊來。有些人出於好奇,雖然覺得可怕,還是來了。絞架周圍擠滿了人。人頭攢動,一望無際。你是知道的,監獄周圍有一排柵欄,絞架就豎在那兒。我們都可以聽到嘈雜的人聲。他們在後面街上又架好機槍,而且把鎮上各處騎馬的和步行的憲兵都調了來。還有一整營的兵士在周圍警戒。他們給那些被判絞刑的人掘了一個大坑,這大坑就在絞架下面。我們默默地等著最後一刻的到來,只有幾個人偶爾說一兩句話。該說的話前一天都說了,並且也互相訣別了。只有羅莎躲在牢里的一角,自言自語地說些聽不明白的話。瓦莉亞因為挨打和被強|奸,已經折磨得走不動了,一直躺在那兒。兩個由鄉下捉來的女共產黨員,是一對親姐妹,互相緊緊地擁抱著,無法抑制住自己,放聲大哭起來。這時候,斯捷潘諾夫,這個跟大力士一樣健壯的青年人——他在被捕時曾打傷了兩個憲兵——就堅決地對她們說:『同志們,別流淚!要哭就在這兒哭吧,到外面可別哭了。咱們決不叫那些吸血的惡鬼們開心。不管怎樣,咱們是死定了。所以咱們應該從從容容地死。咱們誰也不能跪下。同志們,別忘記,要死得光榮!』
普茲列夫斯基把帶套的毛瑟槍推到背後,蹲在保爾坐的馬鞍旁邊,向大家提議說:
「等一等,讓我用這個傢伙對付它。」
「我們曾經策反過的那些波蘭兵,是比我們早兩天受審的。
保爾像一根稻草似的被打下馬鞍,翻過馬頭,沉重地摔在地上。
在黎明前的薄霧裡,第聶伯河模糊地閃著光,河水衝擊著岸邊的石子,嘩啦嘩啦地響。兩岸附近的河水是平靜的,銀灰色的水面好像凝滯不動似的。可是河的中央是深黑色的、翻滾著的,可以看出正在急速地往下流動。這是一條美麗的、莊嚴的河。「第聶伯河是神奇美妙的……」果戈理關於它的描寫是不朽的。它的高高的右岸是俯視著水面的陡峭的懸崖,就像一座高山在行進中突然給寬廣的河水阻住一樣。左岸很低,是一片沙地,這是第聶伯河在春汛退走以後淤積下來的。
被釋放的囚犯里有一個臉黃得像檸檬的人,歡歡喜喜地跑到保爾面前。他是謝佩托夫卡的排字工人薩穆伊爾·列赫爾。
「阿爾焦姆哥哥!」
你滾到哪兒去呀?
一個穿著呢子制服、留著短鬍子的中年人,衝著火光檢查完了他的槍筒,就用他那粗嗓子說:
「他們的屍體整整地吊了三天,日夜都有匪兵站在絞架旁邊看守。後來新關進來的犯人告訴我們:『他們三個中間最重的托鮑利金同志的繩子在第四天斷了。這樣他們才把那兩個也解下來,就地埋了。』
「師長犧牲了!」
「住手,你這傻瓜!你發瘋了嗎?鑰匙馬上就拿來啦。砸不開,我們用鑰匙來開。」
那滿身油垢的司機立刻放下油罐,像大熊一樣抱住年輕的紅軍戰士:
「不,政治指導員是克拉麥爾。」
他抽起一支自己卷的煙捲兒,轉臉對政委說:
「不要染上一個污點!」保爾的嘴唇微微地動著說。
你就別想回來啦。
謝廖沙的手並沒有打顫。他知道他以後還要殺人。他,謝廖沙,是能夠那樣溫柔地戀愛,也能夠那樣珍惜友誼的人。他不是一個本性狠毒和殘酷的人,然而他知道那些被世界上的寄生階級所欺騙、所教唆、所驅使的士兵,都是帶著野獸般的仇恨來進攻他的親愛的共和國的。
「步槍要休息一下才好,它簡直燙得像火一樣了!」
「哪一位是指揮員?」
波蘭白軍在擊退了達爾尼查城的紅軍之後,便佔領了左岸鐵橋附近一個不大的據點。
「我不忍看下去,就跑到街上去了。我聽到了後面的槍聲。我知道,那三個傢伙完蛋了。當我們又列成散兵線前進的時候,城市已經是我們的了。瞧,這幾個傢伙就像狗似的死去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幾個偵察員是在美利托波爾戰役中投降過來的。他們從前在馬赫諾匪幫干過,原來就是些壞坯。」
「瓦莉亞直到最後一分鐘始終表現得很好。他們死得全都像真正的戰士。我不知道他們哪裡來的那股力量,但是,保爾,我能夠把他們被處死的情形完全都告訴你嗎?不能,我不能。他們死得那麼慘,我簡直不能用言語形容。……瓦莉亞參加的是最危險的工作——她跟波軍司令部的無線電報務員保持聯繫,還被派到鄉村裡去做情報工作。他們搜查她家的時候,又在她的房間里找到了一支毛瑟槍和兩顆手榴彈九*九*藏*書。拿手榴彈給她的,就是那個出賣我們的叛徒。一切都是事先布置好來陷害她的——說是她企圖炸毀波軍的司令部。
因此,他,謝廖沙,為著使人類不再互相殘殺的日子快點到來而殺人了。
薩穆伊爾撕開了襯衫領子,好像勒得他不能喘氣似的。
黑夜立刻降臨了……
騎兵偵察員們睡覺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謝列達高聲地打著呼嚕。普茲列夫斯基也在那兒枕著馬鞍睡了,只有政治指導員克拉麥爾還在他的筆記簿上寫著什麼。
保爾跑到鎖著的牢門跟前,牢門的小窗上出現了幾十對眼睛。他狂怒地用槍托猛砸牢門的鐵鎖,左一下右一下地猛砸!米羅諾夫攔住他,從袋子里掏出一顆手榴彈來,說:
那個跳舞的騎兵馬上隨著那熟悉的節拍跳起來了。他的胳膊像鳥翅膀一樣地扇動,他飛快地繞著圈子,做著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他的兩手一上一下地使勁拍著皮靴筒、膝蓋、後腦勺、前額,接著又用手掌把靴底拍得震天響,最後是拍著張開的嘴巴。
牢獄的窄長的走廊里喊叫聲連成一片。
篝火的火舌像破碎的紅布條一樣抖動著。大股的黃褐色煙柱不住地盤旋上升。蠓蟲是不喜歡煙的,它們成群地飛來飛去。戰士們稍稍離開火堆,列成扇形坐著,臉迎著火光,現出古銅顏色。
保爾伏在馬背上,向前賓士;在他旁邊,騎著一匹瘦腿黑馬的,正是那個跳舞的騎兵托普塔洛。
每條街都發生了血戰。他們用機槍掃射,阻攔騎兵的前進。然而第十一師終於佔領了該城,被擊潰的殘餘波軍狼狽地逃跑了。在車站上繳獲了他們許多列火車。但是波軍所受的最大打擊還是一百萬顆炮彈的爆炸——整個波軍的軍火庫被毀了。碎玻璃片像雨一樣落遍全城,房屋彷彿是厚紙糊成的一般,給炮彈的爆炸震得直搖晃。
「光漂亮有什麼用,腦袋瓜才值錢。」他富於表情地拍著自己的前額說,「比方,拿你說吧,你的舌頭挺能挖苦人,但是你是一個地道的笨蛋,你的耳朵是冰涼的。」
大家把團長當作朋友、當作一個好同志來熱烈歡迎他。政委還騎在馬上,因為他還要趕路。
「我就是。」
「呸,真見鬼!」
保爾的軍刀又舉起來,剛要砍另一個人的腦袋,但是瘋狂的馬卻蹦到路旁去了。
「你先走吧,多洛寧,我留在這兒。如果司令部要找我的話,請通知我。」
保爾嚇了一跳。他的師長,英勇的、不屈不撓的列圖諾夫同志,就這樣死了!瘋狂的憤怒支配了他。他用刀背狂抽著他的坐騎格涅多克——它已經疲乏了,馬轡子上染著點點的鮮血——直向廝殺著的人群衝去。
然而不管他們怎樣努力,再想前進一步已不可能了,他們每次都遭到紅軍的猛烈反擊。
馬蹄猛踩著石子路,發出嘚嘚的響聲。突然,在一個十字路口出現了一挺機槍,擺在路的正中央,三個穿藍色制服戴四方軍帽的波蘭士兵彎腰守著它。另外還有一個軍官,領上鑲著蛇形的金線條,看見紅軍騎馬衝過來,就舉起了手裡的毛瑟槍。
保爾在一個騎兵連頂替已犧牲了的庫利亞勃科,正在右翼上策馬前進。因為戰士們不願意放走這出色的手風琴手,在集體的要求之下,他就被編進了這一連。
「瓦莉亞曾被傳去作這個案件的證人。她告訴我們說,斯涅古爾科承認他進行過共產主義的宣傳,但是堅決否認他背叛祖國。他說:『我的祖國是波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是的,我是波蘭共產黨的黨員;我是被迫當兵的。我一向竭力使跟我一樣的、被你們趕到前線來的士兵們,睜開他們的眼睛。為了這個,你們可以絞死我,但是我否認我背叛自己的祖國,我永遠也不背叛它。不過我的祖國跟你們的不同。你們的祖國是貴族老爺們的,而我的祖國卻是工人和農民的。我深信我的祖國會建立起來的。在我的祖國——決沒有一個人會說我是叛徒。』
騎兵第一軍的無線電台不久就接到了前線總指揮部調動所有騎兵奪取羅夫諾的命令。所向無敵的紅軍追擊潰退的、士氣沮喪的白軍。匪徒們只好四散逃命。
亞基緬科趴在謝廖沙的旁邊。他停止了猛烈的射擊,用力拉開灼|熱的步槍的扳機,然後將頭靠著地面,對謝廖沙說:
這一年他經歷了許多可怕的事情。他和幾千個同他一樣的戰士們在一起,大家都衣不蔽體,但是為建立本階級的政權而鬥爭的意志卻像烈火一樣永不熄滅。他走遍了烏克蘭,只有兩次離開過這革命的風暴。
謝廖沙凝視著流動的河水,不禁想起了昨天的情景。
「指導員,我想轉到騎兵第一軍去,你看怎麼樣?他們以後一定要大幹一場。我看他們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一定不是專為練習騎馬的。而我們呢,好像要永遠待在這兒似的。」
「地上的雪是鬆軟的,樹林是一片白色,樹木都像撒上一層棉絮。雪片在空中緩緩地打轉,撲到我們灼|熱的臉上,立刻融化了。絞架的平台上鋪滿了雪花。我們的衣服幾乎都被剝光了,但是誰也不覺得冷,斯捷潘諾夫甚至沒有理會到他只穿著襪子。
「不行,你把紀律看成了什麼?保爾,你什麼都好,不過就是帶點兒無政府主義的氣味。你要怎樣——就非得怎樣不可。可是我們的黨和共青團是建立在鐵的紀律上面的。黨——高於一切。因此,每個同志不是想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而是什麼地方需要他,就到什麼地方去。普茲列夫斯基不是也拒絕了你的要求嗎?那就得了,什麼話都不用說了。」
當時實在沒有工夫為一個同志操心。因為這個旅已經比別的部隊落後了,他們早就佔領了右岸。
斑疹傷寒給第十二軍各師戰士們的致命威脅,比波蘭軍的機槍還要可怕得多。這個軍當時分佈在非常廣大的地區,幾乎橫跨整個北烏克蘭,阻擋著波蘭白軍進一步的推進。保爾還沒有完全痊癒,就回到了自己的部隊。
「軍事檢察官和高級軍官們都站在絞架旁邊。最後,把瓦莉亞和其他兩個被判處絞刑的同志從牢獄里拖出來了。他們三個人胳膊挽著胳膊,瓦莉亞站在中間——她實在衰弱得走不動了,所以那兩個同志攙著她,同時,她也竭力抬起腿來。她記著斯捷潘諾夫的話——『我們要死得光榮。』她沒穿外套,只穿一件絨線衫。
「跑到房子跟前,我們看見門開著,馬上就沖了進去。我們想:那兒一定有波蘭鬼子,可是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原來是我們自己的三個騎兵偵察員。他們比我們早來了一步。我們看見的情況很不妙。事實擺在眼前:他們正在欺負一個女人。這裏住https://read.99csw.com的是一個波蘭小軍官。那時候,他們已經把他的老婆按在地上。那個拉脫維亞人連長什麼都清楚了,就用拉脫維亞話喊了一聲。那三個人被抓起來拖到院子里去了。我們的人裏面,只有兩個是俄羅斯人,其餘全是拉脫維亞人。連長叫勃列季斯。雖然我不懂他們的話,但事情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是要送這三個人『回老家』。那些性情剛烈的拉脫維亞人,真了不起。他們把那三個人拖到了石頭馬圈跟前。我想,這回完了,準是啪啪給他們幾槍!其中有一個小夥子,那副嘴臉難看極了,他不讓綁,極力掙扎,還破口大罵。他說:『難道為了一個女人就該槍斃?』其餘的兩個都在求饒。
保爾把馬鞍移近火堆,坐了上去,然後把那本厚厚的小開本的書打開,放在膝蓋上。
保爾也站在那兒。他聽到最後這句話,就擠到炮車前面,把手放在手風琴的風箱上。手風琴馬上不響了。
「但是絞架還沒有拆掉。我們被押到這兒來的時候,看見那繩子還在絞架上懸著,還在等待著新的犧牲者。」
「快出來吧,同志們!」
那年輕的紅軍戰士搔著燒焦了的頭髮,笑著說:
一個兩眼淚汪汪的婦人,撲到保爾面前,一邊哭,一邊緊抱住他,好像他就是她的親兒子似的。
「好,保爾,你就快點念吧。」周圍一齊這樣喊著。
保爾聽著薩穆伊爾的敘述。他的臉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薩穆伊爾是在講他們故鄉謝佩托夫卡的流血的悲劇。他的每一個字,都像灼|熱的鐵水一樣,一滴一滴地落在保爾的心頭。
保爾的馬吃驚地揚起前蹄,站著嘶叫起來。但是它立刻又帶著保爾,跳過死者的屍體,向機槍旁邊的人衝去。於是,軍刀在空中畫了個閃光的弧形,向一個藍色四方帽劈下去。
指揮員把信封放在膝蓋上,開始簽名。在機車的第二個輪子旁邊有一個人正在那裡加油。保爾只能看到他的寬闊的後背和從那人的皮褲口袋裡凸出來的七響手槍槍柄。
排長齊加爾欽科把手榴彈奪過去,說:
「判決之後,我們都被關在一起。行刑之前他們把我們投進了監牢。夜間,他們在監獄對面,就是醫院的旁邊,豎起了絞架;同時,又選定了稍遠一點,在大路旁邊陡坡上靠近樹林的地方,作為槍決的刑場。在那裡,他們給我們掘了一個大坑。
河邊的一條狹窄的戰壕里有五個人。他們緊緊地挨著,趴在一挺圓鼻子的馬克沁機槍旁邊。他們是第七步兵師的前沿潛伏哨。謝廖沙就在機槍旁邊,臉朝著河,側著身子躺著。
「烤火嗎,朋友們?」他笑著問。他那剛毅的面孔和有點像蒙古人的細長的眼睛不再有嚴厲的神情。
村裡的男女青年都跑過來,爬上機槍車或抓住籬笆,圍著看這些剛開到村裡來的騎兵旅的大胆的舞蹈家們。
「他們從四面八方向我們撲過來;我只看見一個兵用槍托把支著平台的木樁子推開,這樣他們三個就吊在繩套子上了……
他們像衝擊峭壁的巨浪一樣退回來,但稍停一會兒,又發出可怕的「殺呀!」的喊聲,衝上去。
現在,這美麗的城市又被迫放棄了!紅軍戰士都為此而傷心。
「接著,他們來押解我們了。在前面走的是偵探局長什瓦爾科夫斯基,他是一個色情狂的劊子手,一隻瘋狗。要是他自己不強|奸,他就叫憲兵們動手,自己站在旁邊看著取樂。在由監獄到絞架的路上,由兩排憲兵排成一條走廊。那些『黃鬼』——因為他們戴著黃色的肩帶,所以我們這樣叫他們——都抽出刀來,站在兩旁。
就在這一剎那間,像患著熱病的機槍開始發齣劇烈而野蠻的笑聲。托普塔洛和他那匹黑馬,就像給數十隻大黃蜂螯著似的一起倒下了。
第二天晚上,在篝火旁邊已經看不到保爾的影子了。
當他們經過搖搖晃晃的浮橋時,忽然從山後發出了嚇人的響聲。一顆炮彈飛過頭頂落在水面上爆炸了。米什卡就在這一剎那間翻身跌到搭浮橋的小船底下去了。河水立刻吞沒了他。只有淡黃色頭髮的、戴著掉了遮檐的破軍帽的亞基緬科,驚駭地叫了一聲:
「可是也有像癩狗一樣死去的。死得糊裡糊塗,毫不光彩。我們在伊賈斯拉夫城下作戰的時候——那是一座古城,早在大公統治的時代就建立起來了,它就在哥倫河岸上,——遇到一樁事情。那裡有一個波蘭教堂,像堡壘似的,很難攻。那天我們就向那兒衝過去。我們列成散兵線沿著小巷向前摸。我們的右翼是由拉脫維亞人擔任的。我們跑到公路上一看:一所花園的牆邊拴著三匹馬,全都備著鞍子。
車站是在樹林子里。這個車站不大,旁邊是一些被丟棄的、被破壞的小房子。這些地方已經不能住人了。三年以來,這個小站是個拉鋸戰的地方。弗隆托夫卡車站在這個時期見到的部隊可真是太多了!
當團長普茲列夫斯基和政委一道悄悄地騎馬走過來的時候,他看見十一對動也不動的眼睛,正盯著那個念書的人。
「快念吧!還說什麼!誰也不會打攪你的。」
「這是給你的收條。」指揮員把信封交給了保爾。
在鄰近一個小村子里的學校附近,許多騎兵聚集在一個土坡上,圍成一個大圓圈。布瓊尼騎兵隊一個健壯的戰士,小帽推到後腦勺,正坐在炮車的車尾,奏著手風琴。另一個穿著紅色寬褲子的騎兵正繞著圈子跳著狂熱的果帕克舞,手風琴不合拍地發出嗄啞的聲音,跳舞者的腳步也亂了。
「就在那兒。」他用手指著機車說。
保爾照老習慣把手風琴放在膝蓋上。手風琴的波浪式的風箱像扇子一樣展開了,一伸一縮地鼓著整個風箱的氣,奏出了或高或低的動聽的聲音。
團長回過頭來,注視著他。保爾聽到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似的說出這堅決而嚴肅的話來:
第二天,保爾偵察回來,把馬拴在樹上,用手招呼剛剛喝完茶的克拉麥爾到他的身邊,對他說:
驟然,街上吹起了集合號,號聲震醒了保爾。他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這時候,人群里有一個婦人發出了湊厲的叫聲。她呼天搶地,拚死掙扎,竭力要擠過人群,衝到三個人跟前。但是她被抓住,並且被拉到什麼地方去了。老婦人一定是瓦莉亞的母親。他們走近絞架的時候,瓦莉亞就唱起來了。我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歌聲——只有視死如歸的人才能有那樣的激|情歌唱。她唱著《華沙革命歌》,那兩個同志也和著她唱。憲兵抽打他們,像瘋子一樣抽打我們的同志,但是他們好像沒有感到疼痛。於是憲兵就打倒他們,拽著他們的腳,像拖袋子一樣把他們拖到絞架跟前,草草地念完判決書,就把繩圈套在他們的脖子上。這時候,我們大夥就高唱起《國際歌》來:
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團長敏捷地跳下馬,走到圍坐的戰士們跟前。
「那個念書的是不是偵察隊的九九藏書政治指導員?」政委問。
「虐待解除了武裝的俘虜,是要受槍決處分的。我們不是白軍!」
「喂,你這個傻瓜,為什麼張著嘴站在這兒?走呀!」
普茲列夫斯基抽著煙,等著聽他們的意見。
安得羅修克用一根小木棍把一個飯盒往火中間推了推,很自信地說: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
人們已經把獄卒押到走廊上來了,用手槍逼著他打開了牢門。接著,走廊上就擠滿了襤褸而骯髒的樂得發狂的人們。
「在一個深夜裡,我們全體一下子全給抓起來了,是一個無恥的叛徒出賣了我們。我們大夥落到了憲兵隊的手裡。保爾,你知道我們受的刑是多麼可怕呵!我挨的打比別人輕,因為他們只打了我幾下,我就昏倒在地板上了,但是別的同志身體比較結實。我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憲兵隊知道的比我們還詳細。我們乾的每一件事,他們全清楚。
在大街上,波蘭俘虜正在走過去,騎兵在西邊押送他們。團政委站在牢獄的門邊,已經在陣地記事冊上寫完了一道命令。他把它交給矮胖的騎兵連長,說:
當騎兵第四師佔領了日托米爾的時候,第七步兵師的第二十旅——這是戈利科夫同志的突擊部隊的一部分——也在奧庫尼諾沃村附近強渡了第聶伯河。
但是布瓊尼的騎兵已經繞過了波軍組織反攻的根據地扎魯德尼齊,進入敵軍的後方。
「呵,保爾,我實在不忍講出他們臨死之前的情形,不過,你既然一定要我說,我也只好對你說了。軍事法庭判決了:把瓦莉亞和別的兩個人絞死,其餘全都槍斃。
突發的笑聲把拴在機槍車上的馬嚇得直噴鼻子。
謝列達懶懶地轉過身來:
當保爾策馬離開監獄大門的時候,他想起了蘇維埃革命軍事委員會最近的命令,這命令曾向全團的士兵宣讀過,其中最後幾句這樣說:
大地在馬蹄下呻|吟,戰馬在喘息,戰士們屹立在馬鐙上。
「你說的都對,不過我還是要轉到布瓊尼的騎兵隊里去,我已經決定了。」
他拿了一個湯匙在飯盒裡舀了一點茶,用嘴唇嘗嘗,又繼續說:
坐在保爾旁邊的一個翹鼻子的青年正忙著修理背囊的皮帶,他一面用牙咬斷一根粗線,一面好奇地問:
昨天,由於波蘭人那猛烈的炮火,由於給不停的戰鬥弄得精疲力盡,我們的隊伍終於放棄了基輔,撤到了左岸,在這裏扼守。
保爾伸手握住手風琴的皮帶說:
由第二十五步兵師和巴什基爾騎兵旅編成的部隊已經接到命令,準備渡過第聶伯河,在伊爾沙車站附近切斷基輔至科羅斯田的鐵路線。這次作戰計劃的目的是截斷基輔波軍的惟一退路。謝佩托夫卡共青團組織的團員之一米什卡·列夫丘科夫就在這次戰役中犧牲了。
普茲列夫斯基催馬走到跟前。
「好些波蘭的小貴族們,其中也有波蘭軍官,手裡拿著望遠鏡,聚集在稍遠一點的台階上。他們是來欣賞怎樣絞死布爾什維克的。
第一次是他大腿上受了傷,第二次是在嚴寒的一九二○年的二月染上了發高燒的傷寒。
那三個死屍的樣子清楚地顯現在他的眼前,他們臉相很可怕,腦袋歪向一邊,在風中默默地擺動著。
可是克拉麥爾斷然地反對他:
「呵,安得羅修克同志,這本書,真稱得起是一本好書。我一拿到手,就怎麼也放不下了。」
班長塔塔里諾夫站起來,把兩個準備廝打的同志隔開了。他說:
布瓊尼的騎兵排山倒海一般地前進,接連不斷地打擊敵人,粉碎了整個波軍的後方。滿懷勝利喜悅的各騎兵師猛攻著諾沃格勒—沃倫斯基——波蘭白軍後方的心臟。
那個拉手風琴的布瓊尼騎兵不信任地看了看這位不認識的紅軍戰士,猶豫不決地從肩上把皮帶卸下來。
「哎喲,瞧,米什卡掉到河裡去了!他淹死了,他完了呵!」他停住了腳步,呆望著那黑茫茫的水流,但是後面的人已經跑了上來,推著他喊道:
這是一萬六千五百把戰刀,這是一萬六千五百個在酷熱的草原上經過風吹日晒的勇士!
篝火旁邊有幾個飯盒放在藍色炭灰里。
「怎麼轉過去呢?你把紅軍看成什麼了——是電影院嗎?這像什麼話?要是我們大伙兒都要從這一個部隊跑到另一個部隊去,那可就熱鬧了。」
他們從俘虜的口裡知道了波軍有一個軍司令部設在日托米爾,——事實上連方面軍司令部也設在那兒,——因此騎兵第一軍指揮部決心佔領重要的鐵路樞紐和行政中心日托米爾和別爾季切夫。六月七日黎明,騎兵第四師就向日托米爾進發了。
「他們用槍把子把我們趕到監獄的院子里,每四人一排,然後打開大門,把我們押到大街上。他們叫我們一齊站在絞架跟前,讓我們先親眼看著我們的同志怎樣被絞死,然後再輪到我們自己。那些絞架都很高,全是用粗木頭搭的,在上面的橫樑上,系著三個用很粗的繩子結成的圈套,下面是一個帶斜梯的平台,平台用一根活動的木樁子支著。茫茫的人海不停地蠕動,發出了隱約可聞的嘈雜聲。他們的眼睛全盯著我們。我們能夠辨認出自己的親屬。
紅軍最高統帥部和西南戰線指揮部都十分注意,不讓這個正在準備著的決定性打擊預先被皮爾蘇茨基的部下發覺。共和國和各戰線司令部都非常謹慎地避免暴露這些騎兵師的集結。
波蘭白軍倒下去了。……
「我們想,這回該活捉波蘭人了。我們十來個人就一齊衝進那個小院子。那個拉脫維亞人連長,拿著毛瑟槍走在前頭。
「唉!真可惜,阿法納西·庫利亞勃科被馬赫諾匪幫殺死了,他能拉一手很好的手風琴,他是騎兵連的排頭。可惜他死了。他是一個好戰士,也是一個好手風琴手。」
面色發黃、又高又瘦的克拉麥爾因為十分激動而咳嗽起來。印刷廠的鉛粉早已牢固地侵入了他的肺部,他的雙頰時常現出不健康的紅暈。
身經百戰的騎兵第一軍的各師正迅速地由遙遠的北高加索向烏克蘭調動,這是軍事史上空前偉大的行軍。第四、第六、第十一、第十四各騎兵師,陸續向烏曼推進,在前線後面集中。在走向決戰的途中順便清除了馬赫諾匪幫。
「在什麼地方作戰不都是一樣嗎?」保爾打斷他的話,說,「我又不是臨陣脫逃。」
一片綠火像鎂光似的從保爾眼前閃過,霹靂聲震著他的耳朵,一塊燒紅的鐵片鑽進了他的腦袋。大地可怕地、不可思議地旋轉起來,開始緩緩地向一旁倒下去。
腳下的大地向後飛過去,一座到處是花園的大城衝過來迎接他們。紅軍騎兵飛也似的馳過郊區的一些花園,衝到了市中心;像死神一樣叫人恐怖和膽寒的「殺呀!殺呀!」的喊聲,在空中震蕩著。
舞蹈的人也立刻停住了。周圍發出了不滿意的喊聲:
喂,小小的蘋果,
「一個年輕的班長,九_九_藏_書無線電報務員斯涅古爾科,戰前曾在羅茲當電工,他的罪名是背叛祖國和在士兵中間進行共產主義宣傳,被判槍斃。他並沒請求赦免,判決二十四小時后就被槍決了。
「看呵!弟兄倆喜相逢了。」
四天以後謝廖沙才知道米什卡死了。那時候他們那一旅已經在一次激戰之後佔領了布恰車站,隨即轉過來向基輔進攻,打退了企圖以猛烈的衝鋒向科羅斯田突圍的波軍。
「請問鐵甲列車的指揮員在什麼地方?」保爾問一個穿著皮上衣、提著水桶的紅軍戰士。
「砍死這些野獸!砍死他們!砍死這些波蘭小貴族!他們殺死了列圖諾夫!」他狂怒地、不顧一切地向一個穿綠制服的人劈去。由於他們師長的死,全連燃起了復讎的怒火,把波軍的一個排都殺光了。
「柯察金,把你看過的給我們講講吧。」另一個人說。
克拉麥爾驚異地看了看他,然後說:
「我們到外面去吧,薩穆伊爾!」
保爾跨上馬,轉過頭來對薩穆伊爾說:
攻打別爾季切夫的第十一師,在城內遇到了波軍頑強的抵抗。
波軍司令部為了堵住戰線的缺口,正發狂地拼湊突擊部隊,並且把剛從波格列比謝車站的貨車上卸下來的五輛坦克急忙開到作戰的地點去。
安德留沙·福米喬夫原是白教堂城一個鞋匠的助手,他也激忿地喊著說:
「有些敗類混進咱們的隊伍里來。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他們好像也在努力幹革命。『一隻老鼠壞一鍋湯。』這件事叫我很難過,到現在我還忘不了。」他說完了,就開始喝茶。
不論是鐵絲網或是防守部隊的拚命抵抗,都不能挽救波蘭白軍。六月二十七日早上,布瓊尼的騎兵渡過了斯盧奇河,進入了諾沃格勒—沃倫斯基,並繼續追擊朝科列次鎮退卻的波蘭白軍。同時,第四十五師也在新米羅波利渡過了斯盧奇河,而科托夫斯基騎兵旅也在進攻柳巴爾鎮。
「我一看見這情景,心就涼了半截,我跑到勃列季斯跟前說:『連長同志,把他們交給軍事法庭審判好了。為什麼你要讓他們的血弄髒你的手呢?城裡的戰鬥還沒有結束,咱們卻在這裏跟這些傢伙算賬。』他馬上轉過來,對著我,臉色是那樣地可怕,兩隻眼睛就像老虎眼似的,我立刻懊悔我的失言。他用槍指著我的鼻子。我打了七年仗,都沒害怕,可是這回,我真有點害怕了。我看出來,他會不容分說把我打死的。他用剛剛能聽得懂的俄語喊著對我說:『紅旗是用我們的鮮血染的,而這些傢伙,讓全軍丟臉!當匪徒,就得槍斃。』
他咳嗽了一陣之後,保爾低聲地、但是堅決地對他說:
「我們團的偵察兵,一半就在那兒。其中有四個,都還是非常年輕的共青團員,可是每一個都不愧是優秀的戰士。你瞧,那一個念書的叫柯察金,還有那邊的一個,看見了嗎?那一個眼睛像小狼的叫扎爾基。他們兩個是好朋友。可是,他們暗地裡卻在較勁。柯察金一向是我頂好的偵察兵。現在他遇上了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你瞧,他們在悄悄地進行政治工作,但是影響非常大。有人給他們起了個非常好的稱號——『青年近衛軍』。」
「知道為什麼而死,問題就不同了。懂得這個道理的人,就會有力量。要是你感到真理是在你那一邊,你就會死得從容。英雄的行為就是這樣產生的。我認識一個小夥子,他名叫波萊卡。事情是這樣的:當他在敖德薩地方被白黨包圍了的時候,他一冒火,就獨自一個向一整排敵人沖了上去。白軍的刺刀還沒有碰著他,他拉響的一顆手榴彈在自己腳底下爆炸了。他自己固然被炸得粉身碎骨,那些白軍也成堆地陪著他倒下了。從外表看,他一點兒也不出眾,也沒有人把他的事迹寫成書,但這是值得寫的呵!在我們弟兄們中間,這種人可有的是。」
保爾和托普塔洛都勒不住馬了,只好一直向死神的爪子——機槍衝過去。那軍官先對保爾打了一槍,但是沒有打中,子彈像一隻麻雀似的在他的臉旁嗖的一聲飛過去。馬的胸脯把這個中尉撞倒了,他仰面朝天倒下去,他的頭撞在路面的石頭上。
「這是旅長的命令。請在信封上籤個字。」
他們馬不停蹄地在日托米爾附近展開了扇樣的陣形。銀色的軍刀在陽光中閃爍。
一九二○年六月五日,經過幾次短促而激烈的接觸之後,布瓊尼的騎兵第一軍就在波蘭第三軍和第四軍的接合點上衝垮了波軍的陣線,把企圖堵截它的薩維茨基將軍的騎兵旅殺了個落花流水,然後一直向魯任挺進。
「繼續念下去吧,我也要聽一會兒。」
給沉重的子彈帶磨得出血的皮膚已經長好,步槍的皮帶磨出來的那塊厚厚的硬繭子卻退不掉了。
「安季波夫同志,你拿著這命令,派一班騎兵,把這些俘虜押解到諾沃格勒—沃倫斯基。那些負傷的,要給纏上繃帶,抬到車上,也往那個方向運。送到離城二十俄里的地方,就讓他們回去吧。我們沒有工夫多管他們。注意,不許虐待俘虜。」
「托普塔洛,使勁跳吧!把地踏平吧。喂,老兄,加把勁!那個拉手風琴的,也加油呀!」
保爾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個人,每天都在狂熱的激戰里。保爾·柯察金已經溶化在集體裏面了;他,像每個戰士一樣,已經把「我」字給忘了,只知道「我們」——他們說:我們團,我們騎兵連,我們旅。
那時候,他那一團正佔據著卡扎亭—烏曼支線上的弗隆托夫卡車站附近的陣地。
「工農的國家愛護它的紅軍,以它的紅軍為榮耀,並要求不要在它的旗幟上染上一個污點。」
一個從頭到腳裹著皮革的滿臉麻子的人,轉過臉來說:
日托米爾和別爾季切夫的相繼被攻陷,使波軍後方受到極大的打擊。因此他們慌忙分成兩大股,退出了基輔,想拚死殺出一條路,衝破圍困他們的鐵環。
「這小夥子多用功呀,連火燒著了都不覺得。」
謝廖沙正想得出神的時候,帕拉莫羅夫拍著他的肩膀說:
要是落到省肅反委員會手裡,
普茲列夫斯基回過頭來,指著那一群戰士,對政委說:
保爾推開寬大的牢門,走進牢里:
「大家都抽口煙好不好?我弄到了一些上等煙葉。」
「你幹什麼?」拉手風琴的青年人瞟了他一眼。
「這個故事太悲慘了,」謝列達打破了周圍的沉默。「這就是說,世界上真有那樣的人。本來是誰都不能忍受的,但是當一個人獲得了什麼主義支持的時候,他真的就能忍受了。」
驚惶失措的波軍幾乎沒有絲毫的抵抗。城裡的衛戍部隊被擊潰了。
這時騎兵連的人馬已經像一股奔騰的山洪,向十字路口直衝過來,幾十把軍刀在空中呼呼地響著。
盒裡的水開始冒泡了。狡猾的火舌從燃燒著的木柴下面往上一躥,舐了一下正低著頭的人那蓬亂的頭髮,那人慌忙向後一躲,嘟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