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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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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堵死退路,他又固執地補充說:
修道院旁邊的槍聲,連珠般地響起來了。兇手跳到大街上,一面拚命朝盧基亞諾夫曠場跑去,一面不斷地向後開槍。他並沒有逃脫:一顆槍彈追上了他。
麗達正想說什麼,但是保爾攔住她說:
上面又有一個沒露出臉來的人吱溜吱溜地叫道:
午夜。一輛末班電車早就拖著它那破舊的車身回車庫了。冷冷的月光照著窗檯,也照在床上,像鋪上一條淡藍色的被單,還把房間的其他部分照得半明不暗。在房間角落的一張小桌子上,檯燈燈罩下面露出了一片燈光。麗達低頭在一本厚厚的筆記簿上寫她的日記。細細的鉛筆尖迅速地滑動著:
「第一中隊的隊員就在這裏集合!快一點,同志們,快一點!」
城市的生活跟平時一樣。五個市場全都是人聲鼎沸,喧嚷嘈雜。這裡有兩種願望支配著:一種是——漫天討價,另一種是——就地還錢。各式各樣的騙子都在這裏大顯身手。許許多多眼疾手快的人們像跳蚤一樣不停地活動著。他們的眼睛表現了一切,惟獨沒有良心。這裏,就像一個垃圾堆似的,聚集著整個城市的垃圾,但他們的目的是共同的——「騙土包子」。班次極少的火車,從自己的肚子里排泄出一堆堆扛著口袋的人。這些人,一下了車就向市場走去。
由十個肅反委員會工作人員組成的檢查隊,把車廂來了個徹底大檢查。保爾仍然像原先在肅反委員會工作時一樣,幫助檢查了整個的列車。保爾雖然離開了肅反委員會,但是還和朋友們保持著聯繫,而當他作共青團書記的時候,他也派了不少的優秀共青團員到鐵路肅反委員會幫助工作。檢查完了,保爾就回到麗達這兒來。現在車子里完全換了一批新的乘客——出差的幹部和紅軍戰士。
保爾靠著天橋的欄杆,望著岔道上各色信號燈的閃光,眯縫著眼睛對自己說:
在每一個小商亭後面都隱藏著危險。夜裡,就是大胆的人也不敢深入這個死氣沉沉的區域。這兒夜裡,手槍時常像鎚子敲洋鐵板似的響了一聲,就把人打死了。等到附近站崗的民警聚在一起趕到出事地點(因為一個人不敢出動),那邊除了一具扭曲的屍體之外,已經什麼人也找不到了。殺人的匪徒已經離開現場,逃得無影無蹤,而市場區所有睡夢中的居民,都被鬧得雞犬不寧。在這區域的對面就是七星電影院。那邊的街道燈火輝煌,行人擁擠。
因此他的車子就像流星似的在街上飛馳。
麗達連忙攔住他說:
「唔,就是那個女人的。」老工人指著兩隻穿著褐色長襪子的大粗腿回答。
8月27日
車輪的有節奏的響聲很快就使保爾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清早他才被汽笛吵醒了。
保爾不理這個胖女人的咒罵,問她:
知道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的人倒是不少,這就是那些把步槍笨拙地藏在鄉下人的「長衫」里進城的人,是那些裝扮成小商販的樣子坐在火車頂上到城裡來的人。他們一下火車並不到市場去,而是憑著記憶,扛著口袋到某一條街道和某一些住宅去。
「喂,請說吧。呵,是你!是的,是的,馬上就開會。你問討論什麼嗎?還是那件事情——從碼頭上搬運木材。什麼?他沒有被派到什麼地方去。就在這兒,要叫他嗎?好的。」
「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麗達衝著達維德那驚疑的目光,這樣含糊地說。
「您有乘車證嗎,女公民?」
到了晚上,市場沒有人了,於是那些白天做生意的一排排黑洞洞的貨架子和那些小衚衕,也都變得陰森可怕了。
他的兩隻腳像鉛一樣沉重。他悄悄地推開門。走到門口,他站住了——現在還可以再回去,對她傾訴……但是,為了什麼呢?為了從她那兒得到輕蔑的回答,丟了臉以後再離開這兒嗎?不!
「為什麼又吞吞吐吐呢?這就是說,你還是沒有勇氣把心裏的話直截了當地都說出來!」
茫茫世界被血淚染遍,
「你這個該死的東西,究竟打算往哪兒闖?」當他從上面下來,一腳踏到一個胖女人的膝蓋上的時候,她朝他這麼叫喊。
急於要上車的人都氣勢洶洶地向他衝去,把交通管制五人小組所發的四號乘車證舉到他的鼻子跟前。每一節車廂的前面都是這樣爭吵著,叫罵著。保爾看出來想用普通的方法坐這班車是不成了,但是又非走不可,要不,就趕不上開大會了。因此他把麗達叫到一邊,把自己的行動計劃告訴她:他先擠上車,然後再打開窗子,從窗口把她拉進去,不然的話,毫無辦法。
「這是誰的?」他指著窗戶旁邊的木頭箱子,問一個上了年紀的鐵路工人。
我們的一生受盡苦役熬煎。
保爾把麗達安置在才騰出來的空位子上,輕輕地告訴她說:
老李特克已經死了。他坐在桌旁的靠椅上,冒著鮮血的頭伏在桌子上。窗戶的玻璃被打碎了。敵人沒能把文件搶走。
雖然這些人都知道,但是工人區的那些工人,甚至其中的布爾什維克,卻還一點兒也沒想到這場即將來臨的風暴。
被紅軍趕進白色波蘭境內的彼得留拉殘餘匪幫,現在正跟住在華沙的外國使節們互相勾結,準備組織一次暴動。
杜巴瓦開玩笑地在保爾肩膀上拍了一下,說:
他說完,立刻看見她那濃密的睫毛聳了一下。她手裡那支正在紙上畫著的鉛筆不動了,靜靜地擱在打開的筆記簿上面。
「什麼乘車證?」胖女人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檢查員惡狠狠地說。
「小李特克,要是像這樣的開法,今天一路不撞倒人,你明天就可以得到一隻金錶。」
可是那五個事先知道這一切詳情的布爾什維克卻先邁一步。他們的決定是:「不,就在今天晚上。」
「柯察金同志,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您一發覺麗達有個丈夫,就那樣難過呢?難道她曾經告訴過您,她沒有丈夫嗎?即使她這樣說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為什麼這件事突然叫您這樣難過呢?何況,我親愛的同志,您不是一向把這種關係只看做是精神上的伴侶嗎?……您為什麼要那樣莽撞呢?呵?」他譏笑地反問著自己。「假如他不是她的丈夫呢?比方說,萬一是她的兄弟或叔叔呢?……要是那樣,你就是做了一樁蠢事——無緣無故地使一個人難堪。顯然,你真是一個地道的粗人,一點禮貌也沒有。是不是她的兄弟,這可以打聽出來。假如他真是她的兄弟或叔叔,那你還怎麼有臉向她當面解釋呢?得了,以後你再也別到她那兒去啦!」
想到這裏,他又堅決地說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呵?」扎爾基驚訝地問麗達。
「烏斯季諾維奇同志要同你說話。」他把聽筒交給他。
8月23日
5月24日read.99csw.com
他們走到了檢票口。
扎爾基伸手去接電話。
奧爾利克匪幫像兇猛的山貓一般,在城的四周,在茂密的叢林與幽深的峽谷里,到處活動著。白天,他們藏匿在附近的村莊或是森林里的大養蜂場上。夜裡他們就爬到鐵路線上,伸出他們的爪子破壞路軌,然後再爬回自己的老窩去。
就在這個城裡的什麼地方,在秘密進行陰謀的迷宮裡,敵人已經決定了:明天晚上。
朱赫來的眼睛巡視著那動也不動的行列。
這個匪幫一共只有兩三百個殺人不眨眼的強盜,但是好幾次想圍捕他們,都沒有成功。他們分成許多小股,在兩三個縣裡同時活動。要把他們全部抓住是不可能的。他們夜裡是匪徒,白天卻裝成和氣的庄稼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磨蹭,總是喂喂馬,或是帶著得意的微笑站在大門口,一邊神氣地吸著煙管,一邊用陰沉的目光打量著從他們面前經過的紅軍騎兵巡邏隊。
「為什麼要把我派到這兒來呢?反正誰也不能越過那道高牆——它太高了。我到窗子跟前去看一看吧。」那個學員暗想。他又看了看那牆頭,然後就離開了發著霉味的牆角。他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老李特克正匆忙收拾文件,準備離開那房間。就在這時候,一個暗影在牆頭上出現了。牆頭上的人可以看見窗戶外面的哨兵和房間裏面的老李特克。那暗影像貓一樣地敏捷,從牆頭攀著樹身,溜到了地面。他又像貓一樣爬近了那哨兵,一揮手,那青年哨兵就倒下去了。一把海軍短劍從他脖子後頭刺進去,只剩劍柄露在外面。
「怎麼,害怕嗎?是不是你的魂都嚇得出了竅?沒有關係,我們會教你們怎樣打仗的。怎麼,你們兩個還不認識嗎?」說著,杜巴瓦朝那姑娘點了點頭,「她的名字叫安娜,姓什麼我也不知道。官銜嘛——宣傳站主任。」
這一回小李特克載的是他的父親——本城的衛戍司令。他父親從車上跳下來,用拉脫維亞話向他兒子匆匆說了幾句。汽車又飛也似的開走了,不一會兒就轉了彎,向德米特里大街開去。小李特克把全副精神都放在眼睛上。他的兩隻手就像長在方向盤上似的——一左,一右,一右,一左,不停地轉動著。
尤列涅娃也不讓人,我只好從中調解。杜巴瓦似乎是柯察金的朋友。今天就寫到這裏吧。應該睡了。
「我以為你一定是到別的地方去了。今天晚上我碰巧有空,你來吧。我兄弟從這兒路過,順便來看看我,我和他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面了。」
麗達似乎猜到了保爾的感情,所以她在暗中微笑了。她早已經歷過愛情的歡樂和失掉愛人的痛苦。她曾經把她的愛情獻給兩個布爾什維克,而這兩個人都先後被白衛軍的子彈從她手中奪去了。一個是儀錶堂堂、身材高大的旅長,一個是長著明亮的藍眼睛的青年。
扎爾基向保爾招手。
直通電報線路匆忙地傳遞著密碼,凡是電報傳到的地方,共和國的保衛者們都忘記了睡覺,立刻動手搗毀蜂窩。
他用盡全身力氣連推帶撞,有時還得用拳頭,拚命朝裏面擠,有時還得伸手抓著上層的鋪位,吊起身子,從別人的肩膀上悠過去,雖然他受了無數的責罵,但終於擠到了車廂中間。
「嗯,嗯,我聽著吶。好的,常委會開完我就來。」
保爾跟他的握手是很冷淡的。一種怨妒的心情,像打火石的火星一樣在他的眼睛里閃了一下。他看見了達維德·烏斯季諾維奇袖子上那正方形的軍銜標誌。
但是,新的敵人在威脅著全城——鐵路運輸眼看著要癱瘓了,飢餓和寒冷就會接踵而來。
列車時常出軌。車輛摔得粉碎,把睡夢中的旅客壓成了肉餅,寶貴的食糧和泥土、血液混在一起。
今天我從走廊里走過時,遠遠看見在管理處門口站著潘克拉托夫、保爾和另外一個不認識的人。我又往前走,聽到保爾正在那裡敘述一件什麼事情,他說:
這樣一來,局面完全不同了。麗達也在密切地注意著周圍的情況,要是有誰抓住保爾,她就準備向他開槍。上鋪的人都被攆了下來。那些賊頭賊腦的傢伙連忙躲到隔壁的車廂去了。
接著我又聽到了一些最難聽的罵人話。潘克拉托夫一看見我,就用胳膊肘碰了保爾一下。保爾一回頭,看見是我,臉都白了。他甚至沒敢正眼看我一下,就連忙走開了。這一下,他大概會好久不到我這裏來的,因為他知道,我是不許任何人亂罵人的。
「瓦西卡,從哪裡跑出來這麼個可惡的傢伙?你給我揍他一頓。」
它飄揚,輝煌而明亮,
一個月之後奧爾利克撤走了兩個縣裡的嘍啰,他們被逼得只在一個狹窄的小圈子裡打轉。
一天中午,工廠里有人叫保爾去聽電話。那是麗達打來的,她說她晚上有空,要他到她那裡去談談上次沒談完的那個題目:巴黎公社失敗的原因。
保爾沒有再聽她說的話。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以及他隨後在天橋上所作的決定。是的,今天晚上應該去看她,把他們之間的橋樑燒斷。愛情給人帶來許多不安的痛苦。難道現在是談愛情的時候嗎?
呵,果然是兄弟!
列車緩緩地爬行著。車輛失於檢修,又超載過多,走起來咯吱咯吱直響,輪子到了鐵軌接頭的地方車就震動一下。傍晚的時候車廂里暗下來了,接著,夜幕便掩住了敞開的窗子,車裡一片漆黑。
保爾熟悉這裏所有的進出口,他就領著他的同伴通過行李房走進月台。他們好容易才擠到第四號車廂跟前。車門旁邊站著一個滿頭大汗的肅反委員會的工作人員,他無數次地重複著這樣的話:
「達維德·烏斯季諾維奇。」那位穿軍裝的人一面緊握保爾的手,一面隨便地說。
「我還以為,因為這樣的開法會罰我十天禁閉哩。……」
人們說話的聲音很低。扎爾基在房間里見到了阿基姆、麗達和米海洛。麗達的裝扮跟她從前當連指導員的時候一模一樣:戴著紅軍軍帽,穿著草綠色短裙,皮夾克上束著皮帶,皮帶上掛著一支盒子槍。
「出發!」
他們弄到了一間房子,下工后就擦洗、粉刷、油漆,一連忙了三天。他們的大水桶忙個不停,弄得鄰居以為是失了火。他們用木板搭了床,麻袋裡塞進由公園裡拾來的楓葉,做了床墊。在第四天,房間里就布置整齊了。在白得耀眼的牆壁上,掛著彼得羅夫斯基的肖像和一幅大地圖。
如火的太陽烤著大地。車站天橋的鐵欄杆熱得燙手。一群疲憊不堪的、熱得無精打採的人走上了天橋。這些人並不是旅九*九*藏*書客。由鐵路員工住宅區到城裡去的人,多半都要經過這座橋。
「這樣就行,咱們將就著坐吧。」麗達說。
這樣一來,保爾長久壓抑在胸中的怒火再也不能遏制了,在這時候,他的動作像往常脾氣發作時一樣,是迅速而且猛烈的:
聽筒里的聲音又在說話了:
晚上,一列裝甲火車沒拉汽笛悄悄地開出了調車場,調車場的大門又悄悄關上了。
哈,現在才用得著他小李特克的飛車吶。誰也不會因為他瘋狂的急轉彎而把他禁閉兩夜了。
正如突然出現一樣,他又突然消失了。他的腳步聲疾速地沿著樓梯響下去。下面的大門砰地響了一聲。一切又都靜下來。
「莫季卡,照鼻樑上給他一拳!」
「天已經不早,該回家了。別再想這些無聊的事情啦。」
「你們倆究竟是誰宣傳誰呵?」
花園裡的哨兵是軍校的一個青年學員。他可以從他站著的地方看見那透亮的窗戶。一個人那樣站在角落裡,倒是一件怪不舒服的事。有點兒害怕。他的責任是監視那面高牆。但是牆離那叫人放心的窗戶亮光很遠。況且那個鬼月亮又很少照到這兒來。在黑暗裡,灌木叢像在動彈。他用槍尖向周圍探了探——一個人也沒有。
通夜進行逐戶搜查。幾百個沒有報戶口的、身份證可疑的和藏有武器的人,都被解到肅反委員會。那裡已經組織了一個審查委員會,專門進行甄審。
「這是緊急集合演習,伊凡。我們馬上就要到你們區里去,在第五步兵學校緊急集合。所有的青年同志在開完支部會後都直接到那邊去。最要緊的是設法使我們的行動不被別人發覺。」麗達對扎爾基說。
他又把一個鐵桶挪開了一點,騰出地方來,就站在窗口。麗達早就在車窗外面等著了,她連忙把旅行袋交給他,保爾把旅行袋往那個胖女人腿上一扔,馬上把身子探出去,抓住麗達的手,把她拉進車裡。一個維持車站秩序的紅軍戰士看到這種破壞規章的舉動,還沒來得及阻止,麗達已經進到車廂里了。那個動作遲緩的紅軍戰士沒有辦法,只好罵著走開。麗達一到車裡,這幫奸商就怪叫起來,弄得她很難為情,不知如何是好。她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只好抓住上座的把手,站在一個下鋪的邊兒上。周圍是一片謾罵聲。上鋪那個大喇叭似的聲音咆哮起來:
在保爾心目中,麗達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她是他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志,他的政治指導員。但是她究竟還是一個女人。這一點,是他今天在天橋上才第一次意識到的,所以她的擁抱才使他這麼衝動。他感覺到她那均勻的呼吸,她的嘴唇已經跟他的十分靠近。這使他產生了一種要找到那嘴唇的強烈願望。然而他終於用頑強的意志把那願望克服了。
他傾聽著自己的聲音,覺得最後那幾句話不夠堅決。
「瓦西卡,再給他點厲害瞧瞧!」周圍的人都一齊像嗾狗似地亂叫道。
一輛車燈明亮的汽車從市中心沿著利沃夫街開來,在司令部的旁邊停下。
「我只是跑來告訴你,今天晚上我要趕到碼頭上卸木材,你用不著等……恰巧現在你又來了客人。那麼,我走了,夥伴們正在下面等著呢。」
朱赫來發出信號:
他站起來,用一隻腳小心地把椅子向後挪動一下,然後從上往下看了看她那低垂的頭和在燈光下顯得蒼白的臉。他把帽子戴上,說道:
時間越來越近了。
保爾又把車窗打開,跳到月台上。幾分鐘之後,他已經到了他的老上級鐵路肅反委員會的布爾麥斯捷爾的辦公室里。拉脫維亞人布爾麥斯捷爾聽了保爾的話,馬上下令叫四號車廂上的人都下來,檢查所有人的證件。
那姑娘一面聽著杜巴瓦的滑稽的介紹,一面打量著保爾。她用手理一理露在紫丁香色頭巾外面的頭髮。
在作為這次暴動中心的一個大城市裡,軍官們正在非常秘密地進行集中;而各匪幫也都移到本城附近的森林里來。從這裏,通過他們的心腹,和羅馬尼亞以及彼得留拉本人保持了聯繫。
「所以,用不著再浪費你我的時間了。」
花園裡的一聲槍響,就像在那些包圍的人身上通了電流一般。皮靴咚咚響起來,六個人迅速地向這所房子奔去。
「莫季卡,你看什麼人在這兒胡鬧?」接著,她又向她的鄰座求援似地說。於是那個人就從上面用穿著涼鞋的腳踢了保爾的後背一下,說:
今天又想把近來的一些印象寫下來。前頭又是一塊空白。已經一個半月沒寫一個字了。那就只好讓它空著吧。
哪裡有時間來寫日記?已經是深夜了,我這才拿起筆來。現在一點也不想睡。謝加爾同志明天就要到中央委員會工作去了。這個消息使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他是非常好的同志。現在我才體會到他的友誼對我們全體是多麼可貴。謝加爾這一走,我們的辯證唯物論小組就要垮台了。昨天我們大家都在他那裡待到深夜,檢查我們的那些「輔導對象」的成績。共青團省委書記阿基姆也在那兒,還有那個叫人討厭的登記分配部部長屠弗塔。我就見不得這位「萬能博士」!謝加爾非常高興,因為他的學生保爾在黨史方面很出色地駁倒了屠弗塔。是呵,這兩個月可沒有白過。既然有了這樣好的成績,你就不會惋惜耗去的精力。聽說朱赫來要調到軍區特勤部去工作。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調動。
老李特克親自到野蠻街來逮捕這個秋貝特。那房子有幾個窗子朝著花園,越過花園的高牆就是從前的女修道院。他們在這兒沒有找到秋貝特。據鄰居說,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回家了。他們開始搜索,找到了一箱手榴彈跟一些名單和住址。老李特克下令埋伏,自己暫時留在桌子旁邊,檢查搜得的文件。
「你在這裏坐著,我去和這些傢伙算賬去。」
他盯著她的眼睛,緊緊地抓住那橡木桌子的邊沿說:
「好吧,只要你擠得進去,你就檢查好了。」
「喂,同志,你到哪裡去?」肅反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說話了。
也就在這一天的夜裡,瓦西里神父和他的兩個女兒,以及其餘的同夥都在謝佩托夫卡被捕。
索洛緬卡大隊在那天夜裡損失了五個人,而在肅反委員會裡,已再也看不見那個忠實的共和國保衛者、老布爾什維克揚·李特克了。
煙草工廠的塔莉亞充任指揮。她的紅頭巾稍稍歪向一邊,眼睛就像調皮的男孩子的一樣。可是這對調皮的眼睛,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跑到跟前仔細瞧過它們呢。塔莉亞·拉古京娜的笑聲是富於傳染性的。這十八歲的糊煙盒的女工用她那青春的明亮的眼光注視著人生。她一舉手,歌聲就像銅號一樣響起來:
「難道你還要去和他們打架嗎?」
電影院里的放映機喳喳地響著。銀幕上一對情敵在決鬥。片子一斷,觀眾就怪叫起來。城內城外的生活似乎都不曾脫離正軌,甚至在革命政權的神經中樞——黨的省委會——也還保持著read.99csw.com平常的狀態。但這種安靜只是表面上的。
「柯察金同志,請您把資產階級那一套禮貌丟掉吧,來,您也躺下歇一會兒。」
「我早就說過,總是列車還沒有進站,車上就擠滿了扛著口袋的商販。」布爾麥斯捷爾說。
「為什麼呢?」
「讓我來介紹吧,」麗達握著保爾的手說,「這位是……」
大家直到深夜才散,談笑聲打破了街道上的寂靜。
麗達和保爾兩個被一捆捆報紙和鄰座隔開,坐在一個很窄的角落裡,一邊高興地想著剛才那場不太愉快的插曲,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麵包和蘋果。
奧爾利克匪幫時常突襲平靜的村鎮。雞給嚇得咯咯地叫著滿街亂跑。時時是零亂的幾聲槍響。接著雙方就在鎮蘇維埃白色房子外面對射一陣,槍聲又尖又脆,就像踩斷乾枯的樹枝一樣。匪徒們隨後騎著壯馬在村莊里到處賓士,砍殺所有抓到的人。他們把軍刀揮得呼呼響,砍起人來就像劈木柴似的。為了節省子彈,他們很少開槍。
「喂,我站在這兒,已經整整看了你一個鐘頭了,你還沒有看見我。現在該走了吧,火車已經進站了。」
那是我們的鮮血在燃燒發光……
他避開她注視的目光。
在索洛緬卡(這是鐵路工人區的名稱)由五個人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公社。這五個人是扎爾基,保爾,快活的金髮捷克人克拉維切克,調車場共青團書記尼古拉·奧庫涅夫和斯焦帕·阿爾丘欣,他是鐵路肅反委員會委員,不久以前還是修理廠的司爐。
這個胖女人像一個二百多斤的大肉|球,勉強擠在下鋪的邊緣上,她兩腿中間夾著一隻油桶。所有的鋪位上,都放著些鐵桶、箱子、口袋、筐子。車裡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列車開動了。這時候可以看到車窗外面那個胖女人正高高地坐在一堆口袋上,喊著說:
麗達非常疲乏,枕著旅行袋打起盹來。保爾坐在坐位的邊兒上,垂著兩腿抽煙。他也非常疲倦,但是沒有地方可以躺下。夜晚的涼風從窗口吹進來。車身的震動把麗達驚醒了。她看見了保爾抽的煙捲的紅光。「他會這樣一直坐到天亮的;顯然他不願意太挨近我,怕我難為情,」麗達心裏這樣想,因此她開玩笑地對保爾說:
他們走到野蠻街對面的利沃夫街的十字路口就停下了。行動就從這裏開始。
三百個人穿過沒有人的街道。
明天杜巴瓦就要帶柯察金來。我現在把杜巴瓦描寫一下:他是一個中等身材、肌肉發達、身強力壯的人。他一九一八年入團,一九二○年入黨。他是因站在「工人反對派」方面而被撤消共青團省委委員資格的三個人中的一個。給他輔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他都向我提出些不著邊際的問題來破壞研究計劃。在他和我的第二個學生尤列涅娃之間,常常發生摩擦。就在頭一天上課的時候,杜巴瓦把尤列涅娃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指責說:
瓦西里神父、文尼克少尉和一個名叫庫齊緬科的彼得留拉軍官,就是這個組織的負責人。而神父的兩個女兒、文尼克的兄弟和父親,以及一個潛伏在執行委員會內部作辦事員的薩莫蒂尼亞,都給反革命組織搞情報工作。
「您代我教下去吧,」他說,「不要半途而廢。麗達,無論是您,或是他,都有可以互相學習的地方。這個青年人還沒有完全克服他那種不守紀律的缺點,他只知道用他的奔放的情感去生活,而這種旋風似的感情,會使他走彎路的。麗達,根據我對您的認識,您將是他的一個最合適的指導員。我祝您成功。不要忘了給我往莫斯科去信,」他臨別時對我這樣說。
他只能在最下一層的一個角落上給麗達弄了一個座位,旁邊堆滿了一捆捆的報紙。
「公民,請你把東西從過道口挪開,這位同志還站著呢。」可是那傢伙卻罵了一句令人氣炸肚皮的下流話。保爾右眉的上邊像針扎一樣疼起來。他勉強抑制著自己,向那個流氓說:「下流坯子,你對我說這些話,你要得到懲罰的!」可是馬上有人從上面在他頭上踢了一腳。
現在不能喊,不能驚動它。必須把這吸血的野獸打死,才能進行和平的勞動,才用不著為了風吹草動而擔心害怕。野獸是不可以驚動的。唯有獵人準確的手和鎮定的心,才能使他在這場決戰中獲勝。
「瞧這個混蛋,他自己爬進來還不算,把一個婊子也拖進來了!」
省執行委員會主席站在教練機槍的平台上,舉起一隻手,說道:
「我說老太婆,你的服裝還不夠整齊。既穿軍服,就得穿皮褲襠的馬褲,帶馬刺,戴布瓊尼式的尖頂軍帽,再挎上馬刀,不然的話,就是個不文不武的『四不像』了。」
一個賊頭賊腦的傢伙從上面的鋪位上伸下腦袋來,用喇叭樣的聲音喊著說:
保爾從天橋的最上一層台階上看見了麗達。她比他先到了車站,正在看那些走下橋來的人們。
小李特克一轉眼的工夫就把朱赫來從城市的這一頭送到另一頭。朱赫來不禁滿意地說:
在這個城裡,一場風暴已經醞釀成熟了。
杜巴瓦正跟一個保爾不認識的姑娘並肩坐在窗台上。三天以前,保爾在扎爾基那裡也匆匆地見過她。
「喂,趕快走開,你這個癩皮狗,要不,我就揍死你。」
小李特克開著汽車飛快地把兩個書記送來了。他們從汽車走下來,一走上二層樓,馬上就了解今晚的會議決不是為了木柴的事。
阿基姆給扎爾基打電話:
「我們明天的工作是忙不完的。睡吧,你這愛打架的傢伙。」她的胳膊親熱地摟住他,保爾感到她的頭髮正貼著他的臉。
保爾回頭看了這矮胖的肅反委員會的工作人員一眼,然後用一種不容別人懷疑他的權力的聲調說:
他把聽筒掛上了。
……在下面,在天橋的下面,一輛機車正呼哧呼哧地響著。它那強大的肺管噴出了一陣陣金色的火星;它們瘋狂地飄舞著,盤旋上升,接著就消失在黑暗裡。
一個又高又大、胸脯全是毛的傢伙,在保爾的頭頂上出現了,這顯然就是瓦西卡了。他對保爾瞪起一對牛眼:
保爾咬著嘴唇忍受了背上這一腳,打開了窗子。
區共青團所有的積極分子都參加了公社的成立典禮。他們從鄰居那裡借來了一個大茶炊,又把公社所有的糖精都用來沏茶。喝過茶之後,就大聲合唱起來:
「時間越來越不夠支配了。你自己也知道,我們現在過的是多麼困難的日子。可惜,我不得不把我的學習推到將來再說了……」
「你怎麼亂動別人的東西?」當他把箱子放在她腿上的時候,那個塌鼻子女人大叫著說。
上面坐的那個女人也老想瞧機會,把木箱放在保爾的頭上。周圍全是這一幫流氓壞蛋。保爾看見麗達站在那樣一個地方,後悔不該讓她到這兒來,但是總得想法子給她找個坐位。於是他向那個叫做莫季卡的人說:
https://read.99csw•com不和他們打架,我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他安慰她說。
省代表大會結束了。阿基姆、米海洛,以及其他一些人都到哈爾科夫出席全烏克蘭代表大會去了。整個的責任都堆到我的頭上。杜巴瓦和保爾都收到了列席團省委會的證件。自從杜巴瓦被派到佩切爾斯基區共青團擔任書記之後,他每天下午就不再來上課了。他的工作很忙。保爾倒還打算上課,但是,有時候我沒有時間,有時候他又被派到什麼地方去。由於鐵路情況嚴重,他們經常被動員出去。扎爾基昨天到我這裏來,他很不滿意我們從他那裡調了些人過來。他說,這些人目前他也非常需要。
說話聲立刻低下去了。
保爾和麗達想走進月台,怎麼也辦不到。
「想不到,像一陣風吹來的。」麗達笑著說。
在總務主任的桌子上擺著一架馬克沁機關槍,從特勤部隊派來的機槍手正忙著擺弄它。各走廊上,密布著由城裡來的黨員和共青團員充當的警衛,他們全都不作聲。在省委書記的房間里,在它那緊閉的房門後面,省黨委會的緊急會議就要結束了。
他們神出鬼沒地竄來竄去。這個匪幫到處有自己的耳目。姦細們從神父的房子里和各處的富農考究的莊院里監視著鎮蘇維埃的白色小房子。無形的線索就從這些住宅一直通到森林的深處。子彈、鮮肉和顏色微藍的原汁酒,都循著同一條路線輸送進去;還有各種情報,也悄悄地傳給小頭目,再由他們經過極其複雜的通訊網,送給奧爾利克本人。
「我是本區特勤處的。我們馬上要檢查乘車的人是不是全有交通管制小組的乘車證。」
第一個打擊集中在作為陰謀分子司令部的房子。第一批俘虜和獲得的文件都送到特勤部去了。
保爾在離她三步的地方站住了。她沒有看見他。保爾懷著一種平素少有的好奇心仔細觀察她。她穿著條格布的襯衫,下面是藍色的粗布短裙,一件柔軟的短皮上衣搭在她的肩膀上。晒黑了的臉襯著松蓬蓬的頭髮。她站在那裡,頭稍稍仰著,陽光使她眯著眼睛。保爾第一次用這樣的神情看著他這位同志兼老師。同時,他也第一次意識到,麗達不僅是一個共青團省委會的委員,而且也是……但是他一發覺他竟出現這種「荒唐」的念頭,他就馬上責備自己,並且立刻招呼她說:
「告訴你們,車上已經擠得滿滿的了,有命令,不許站在車廂連接板上和車頂上。」
朱赫來,省執行委員會主席和阿基姆一道走進大廳來。他們剛剛到。大廳里擠滿了站隊的人。
「請您暫時拿一下,公民,我要開窗子。」
她的目光和保爾的碰到一起,雙方鬥了好幾秒鐘。她那黑亮的眼睛冒著挑戰的光芒,睫毛很密。保爾把眼光轉向杜巴瓦。他覺得臉上發熱,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勉強笑著說:
昨天省委會委派麗達代表省委去出席一個縣的團代表大會,還派保爾當她的助手。今天他們必須乘車出發,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車次太少,發車的時候車站由掌握全權的交通管制五人小組所控制。沒有該小組的通行證,任何人休想進站。所有的進出口全由該小組的值勤人員把守。一列車就是塞得滿滿的,頂多也只能運走十分之一急於要走的人。誰也不願意留下,因為行車的時間沒有準,說不定一等又是好幾天。成千的人衝到了進出口,企圖沖向那難上的綠色車廂。這些日子里車站一直處在被包圍之中,有時候還鬧到扭打的地步。
那軍官移開麗達摟著他的雙手,站了起來。
今天舉行了一次黨委會的內部會議。情勢越來越複雜了。我還不能把全部情形都記下來——不許可。阿基姆從縣裡來了。他很憂鬱。昨天運糧專車又在帖帖列夫地方被人破壞出了軌。我想索性都丟開不記了,總是記得這樣零零碎碎的。我在等著柯察金。今天曾經見過他,知道他和扎爾基他們五個人在組織一個公社。
「同志們,我們把大家召集到這兒來,是為了一樁極為重要的任務。現在我要說的甚至在昨天還不能說,因為這是極重大的軍事秘密。明天晚上,在這個城裡,以及在全烏克蘭其他城市,就要爆發反革命的大暴動。本城已經混進來很多敵人的軍官。各匪幫也在城市周圍集結起來了。某些陰謀者甚至混到了我們的裝甲車營里,當了駕駛員。但這陰謀已經被肅反委員會發覺,所以我們現在就把整個黨的和團的組織武裝起來。第一和第二共產主義大隊,將和由肅反委員會人員以及軍校學生組成的有戰鬥經驗的部隊共同行動。軍校學生的隊伍已經出動了。同志們,現在輪到你們了。你們用一刻鐘的時間配備武器和整隊。一切行動由朱赫來同志負責指揮。各指揮官向他接受詳細指示。我想現在不需要對共產主義大隊詳細地指出這種事情的嚴重性了。要緊的是我們應當在今天去制止明天的叛亂。」
他們一聲不響地把這地段整個包圍起來。司令部就設在一家店鋪的台階上。
小李特克喜出望外,回答說:
「我想,以後我大概不能再到你這兒來了。」
亞歷山大·普茲列夫斯基領著自己的隊伍,廢寢忘餐地在三個縣裡奔忙。他不停地頑強地清剿,有時候他們也追到了匪幫的尾巴。
野蠻街有一條名字同樣奇怪的衚衕,這衚衕的十一號里,住著一個名叫秋貝特的人。根據肅反委員會所得的情報,這人在反革命陰謀中是一個不小的角色。他藏有企圖在波多爾區行動的軍官團的名單。
汽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潮。
在隊伍前面三步,站著兩個束斜皮帶的人——大隊長麥尼亞洛,他是來自烏拉爾的一個身高力大的鑄工;另一個是政委阿基姆。在他們左面是第一中隊的幾個小隊,在小隊前面兩步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第一中隊長米海洛和政治指導員麗達。他們的後面是默默無聲的共產主義大隊的行列。三百個戰士。
大廳里已經有了很多人。這兒很亮。窗子都拉上了帆布窗帘。被召集到這裏來的布爾什維克都靜靜地抽著自己卷的煙捲,都說這演習性質的夜間緊急集合過分小心是很可笑的。誰也沒覺出有什麼緊急情況,以為不過是集合一下,來考驗考驗特勤部隊的紀律罷了。但是那些有過真正戰鬥經驗的人,剛剛一進學校大門,就覺得這氣氛不像是演習。一切都是悄悄地進行。軍校學生編隊的時候,喊的口令跟耳語差不多;連機槍都是用手抱出來的,而且,在房子外面看不見一點亮光。
謝加爾把他的學生交給了我。
「曼卡,我的油桶呢?」
在某些地方,陰謀分子還進行了武力反抗。在日梁街,列別捷夫在搜查的時候被人一槍打死了。
「保爾,我不怪你。既然我過去做的不能合你的意,沒能夠使你了解我,那麼,今天得到這個結果,只能怪我自己。」
我們的歌聲,流傳四方,九*九*藏*書
「你們這些可惡的投機奸商,你們敢欺負人?」他像蹬著彈簧似的,兩手一撐就躥到了中鋪座位上,舉起拳頭,朝著莫季卡的蠻橫嘴臉猛力打去。他打得那麼有勁,那個投機商人一下就倒栽下去,掉在過道里的人們頭上。
「媽的,這木柴問題快把我們弄成瘋子了。」他嘟噥著說,把聽筒放下。
兩架軍用電話機的電線已經穿過臨街氣窗引到房裡來。
從旁邊的鋪位上伸下來八隻腳。這些腳的主人們勾肩搭背地坐著,非常神氣地嗑著瓜子。這顯然是一幫見過世面、經常在鐵路上來往的投機商人。保爾暫時沒有工夫和他們糾纏。讓麗達上車要緊。
「那邊都是一些典型的壞蛋,統統槍斃也不可惜。他們說:『你們沒有權利來干涉我們。這裏的事自有鐵路林木委員會做主,不用什麼共青團來管。』瞧他們那副嘴臉……這幫寄生蟲可找到了藏身之處!」
在床上,在男同志們誰也沒有資格在上面坐一會兒的那張床上,正躺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他的手槍、行軍袋和帶星徽的軍帽放在桌子上。麗達坐在他旁邊,雙臂緊緊地抱著他。他們正高興地談著話。……麗達把容光煥發的臉轉向保爾。
中央暴動委員會在謝佩托夫卡也有自己的組織。全體一共四十七人,其中大半是從前頑固的反革命分子,因為當地的肅反委員會過於相信他們,才沒有把他們關押起來。
團中央委員會新委派的索洛緬卡區委書記扎爾基今天來了。這個人,我從前在軍隊里就認識他。
保爾就和她並排躺了下去,非常舒服地伸直了他浮腫的雙腿。
他們決定在暴動那天的夜裡用手榴彈炸毀邊防特勤處,釋放所有的囚犯,可能的話,還要奪取車站。
「同志,請你稍微讓開一點。」他請求那個鐵路工人。
「支部會議全布置妥當了嗎?是嗎?很好。你馬上和區委書記到這兒來開會。木柴問題比我們所料想的還要嚴重。來吧,我們一道談談。」扎爾基聽著阿基姆那匆促而堅決的話。
全城的人都已經睡了。
麗達很晚才回到她自己的房裡,在她那不常打開的筆記本上又寫了如下的幾行:
「此外,我還有一樁事情老早就想告訴你——你講的,我不大明白。從前我跟謝加爾同志學習的時候,我真是句句都能記住,但是跟你在一起,就怎麼也不行。每次在你這裏學了之後,我還不得不到托卡列夫同志那裡再補習一遍。我的頭腦不清楚。你最好還是另外找一個腦袋中用一點的學生吧。」
鐵路支線上堆積的爛車廂和不冒煙的機車越來越多。風卷著木屑在空曠的木材場上飛舞。
城裡只有五個布爾什維克知道這些詳情。
「好吧,麗達同志,再會了!這些天我沒有對你說清楚,十分抱歉。這些話,我早就應該對你說。這是我的過錯。」
一刻鐘后,兩個大隊已經武裝起來,在軍校的院子里排好隊伍。
彼得留拉匪幫的殘部秘密地組織了一支突擊隊。
「為什麼要找婦女的麻煩?你要什麼票?」
「德米特里,好像有什麼嚴重的事情要發生似的?」保爾走到杜巴瓦跟前,低聲問他。
「安靜點,弟兄們,我一句也聽不清!」他對著那些擠在團區委書記辦公室里的愛說話的共青團員們喊道。
風暴平息了。
「你怎麼啦,沒聽見我的話嗎?」
一切都由木柴與糧食的供應來決定。
接著他又用手槍指著上鋪那四個人的鼻子,厲聲喝道:「你們這些壞蛋,統統都給我滾下來,要不然,我就要你們一個個的狗命。」
水兵朱赫來在軍區特勤部已經整整六夜沒有合眼了。他是知道這一切詳情的五個布爾什維克里的一個。朱赫來現在正體驗著一個追捕猛獸的人在監視正要撲過來的猛獸時的緊張情緒。
必須打開窗子。可是這口箱子礙手,又沒有地方放它。保爾把箱子提起來,交給它的主人——那個坐在上面鋪位上的女人:
那些高大的靜默的橡樹,都是百年的大樹了。水池已經在牛蒡和水草的掩蔽之下睡著了;各條小路上也沒有一個行人。在森林正中間的白色高牆裡面便是從前的軍官學校的樓房。現在已經改為紅軍第五步兵軍官學校了。天很晚了。樓上沒有燈光。從外面望去,這兒一切都很平靜。從旁邊走過去的人都會以為裏面的人正在睡覺。但是,為什麼那扇大鐵門開著呢?而那兩個像大青蛙一樣蹲在大門旁邊的,又是什麼東西呢?但是由鐵路工人區各個角落到這學校集合的人都知道,既然有了夜間緊急集合令,學校里的人就不能睡覺。他們都是在開完支部會,聽了簡單的傳達之後,就直接到這兒來的。他們走的時候都不作聲,有的是一個人單獨走,有的是兩個人一起走,但每組決不超過三個人。在各人的口袋裡,全放著一個寫著「共產黨(布爾什維克)」或「烏克蘭共產主義青年團」字樣的小本子。只有出示這個證件,才能通過那道鐵門。
麗達機械地把手伸給他。保爾突然這樣冷淡,使她很吃驚,她勉強對他說:
他把麗達的皮上衣取過來穿上,把手槍往兜兒里一插,故意把槍柄露在外面。接著又把裝食物的旅行袋放在麗達腳下,自己就向四號車廂走去。他很不禮貌地把旅客推開,一隻手抓住了車門的扶手。
可是,總有一天……
他們在兩面窗戶中間釘了一個擱板,擺了一堆書。兩隻釘著紙板的木箱做了凳子,另一隻大木箱做了柜子。在房間中央,擺著一隻巨大的、呢子面已經拆去的檯球台,這是他們從公用事業局扛來的。這東西白天是桌子,晚上是克拉維切克的床。此外,他們又把各人的東西全搬了進來。富有管家才能的克拉維切克開了一張公社資產的清單。要不是大夥一致反對,他還想把這清單貼在牆上。現在房間里的一切東西都是公共財產了——工資、口糧和任何偶爾收到的包裹,都必須平均分成五份。只有各人的武器還是私產。公社社員一致決定:社員如果不遵守公社關於取消私有制的規定,或是欺瞞同社社員,都得受開除的處分。奧庫涅夫和克拉維切克還堅持在該項條文後面附加一點:並立即逐出。
8月11日
晚上,他走到大學環路那座房子的門口,抬頭一看,麗達的窗子里有燈光。他跟平常一樣地奔上樓梯,用拳頭在門上敲敲,還沒有等到應聲,就推門進去了。
「把你的那件短皮上衣給我,它比什麼特別乘車證都有效。」保爾說。
暴動被及時地制止了。
步兵學校周圍茂盛的森林里靜寂無聲。
我們的旗幟在全球飄揚,
那個肅反委員會的工作人員看了看他露著的手槍柄,用袖口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冷淡地說:
大廳里一陣喧嘩。中隊長米海洛·什科連科站到椅子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