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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5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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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來,勃魯扎克已經老了許多,他所經歷的一切已經在他額上刻了一條很深的皺紋,額角的頭髮也白了,他的背也駝了,那對深深凹進去的眼睛老是現出憂鬱的神色。
「我應該替我的孩子們完成他們的任務。他們犧牲了,那並不是讓我坐在後門口去哭泣。我一直沒有補上他們犧牲的損失。現在,我們領袖的死,才打開了我的眼界。大家不要問我過去的事,讓我的生活打今天起從頭開始吧!」
在後排有人說:
「讓他把話說完,聽聽這些話倒也有好處!他把另外一些人想說而沒有說的話,都給倒出來了。」
黨委會的委員們沉默地走上主席台,坐在桌子旁邊。矮胖的西羅堅科小心地拿起一隻鈴,只輕輕一搖就放下了。這已經夠了,會場逐漸被難堪的沉寂籠罩了。
「沒關係,同志。那個青年人說得對,我種過地。這是實話,不過它並沒有讓我失去工人階級的良心。從今天起,所有這些都結束了。我一定把我的家搬到工廠附近來,這裏可靠得多。不然的話,這塊地會把我纏死的。」
阿爾焦姆用帽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他必須說到更重要的一部分了,這也是最難說的一部分,他不能等到別人問他之後再說。他緊皺著濃眉,繼續說下去:
老頭子波利托夫斯基在敘述自己的生涯的時候,怎麼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塔莉亞說完就走下了主席台。
西羅堅科念著,每念完一個名字就停頓幾秒鐘,讓聽眾有時間記住那熟悉的名字。
「同志們!全世界無產階級的領袖列寧死了。黨遭受到了一個無可補救的損失,——那個締造了布爾什維克黨和教導它對敵人進行不妥協的鬥爭的人與我們永別了……黨的和我們階級的領袖的逝世,應當是號召我們無產階級的優秀的子弟們加入我們隊伍的號角……」
會場又沉靜了。屠弗塔也發覺他說走了嘴,恐怕現在還不該說這種話。他的思想一轉,慌忙換了話題,急急忙忙結束了他的講話:
西南鐵路謝佩托夫卡站布爾什維克共產黨組織:我們領袖的逝世號召我們加入布爾什維克的隊伍。我們請求在今天的大會上審查我們,並接受我們加入列寧的黨。
茨維塔耶夫粗暴地打斷他的話:
「快走吧,弟兄們!我們已經遲到了。」
「我們從各地接到同志們的來信——他們都支持我們,這一點使我們非常興奮。現在讓我把這些來信中的一封給大家讀一段。這是奧莉嘉·尤列涅娃寫來的,在場的人有不少都是認識她的,她現在是共青團州委會的組織部部長。」
「德米特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怎麼?是不是大會的決議我們可以不服從呢?」
會場的情緒越來越激憤,主席不斷地搖著鈴子。
西南的鐵路線都埋在雪底下了。人們不得不和這殘暴的天災進行鬥爭。
當他結束講話的時候,會場里就像爆炸了一顆手榴彈似的。颶風般的喊聲向杜巴瓦襲來。憤怒的呼喊像皮鞭子似的打著他的臉:
對這一批請求入黨的人們的審查一直持續到深夜。只有大家都熟悉的那些經過了生活考驗的最優秀的人,才被吸收為黨員。
謝佩托夫卡——華沙直達列車的波蘭機車上的司機知道了這些汽笛聲的意義,他又傾聽了一會兒,就慢慢地舉起手拉下那放開汽笛活塞的小鐵鏈。這倒把國家政治保安部一個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那個波蘭司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拉汽笛了,往後他再也不能在這個車上幹活了,但是他的手仍然沒有離開那小鐵鏈,他的機車的汽笛聲把那些坐在包廂軟席上的波蘭外交信使和外交人員嚇得驚慌地跳起來。
電車的發動機使勁地隆隆響著,拖著車廂沿著豐杜克列耶夫大街向上爬。它在歌劇院門前停下。從車裡走出來一批年輕人,接著電車又繼續向上開走了。
坐在後排的潘克拉托夫用他那低沉的聲音說:
列寧的死使幾十萬個工人成了布爾什維克。領袖逝世了,但是黨的隊伍並沒有動搖。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如果只折斷它的樹梢,是不會枯死的。
塔莉亞從一大包信件中抽出了尤列涅娃的信,很快地看了一下,接著讀道:
「你這是什麼話,杜巴瓦同志!我老實說,你這些話只能推動我離開你,使我不得不仔細考慮昨天的立場。」
一九二四年這歷史上特別冷的一年來到了。正月里滿地是雪,非常冷。從下半個月起,又刮著暴風,下著連綿不斷的大雪。
潘克拉托夫的演說打斷了他的思緒。
「我母親在闊人家裡當傭人。我不大記得我爸爸,他和我母親合不來。他時常喝醉。我們和母親在一起過活。她沒法養活我們那麼多人。她一個月只拿到四個盧布,吃東家的飯,就為了這幾個錢,她一天從清早忙到半夜,腰都累彎了。我僥倖能在初級小學念了兩個冬天,學會了讀書寫字,但是到了我滿九歲的時候,我母親沒有法子了,只好叫我到一個小鐵廠當學徒——我幹了三年,沒工錢,只管飯……老闆是一個德國人,叫費斯特。他本來不願收容我,因為我年紀太小,但是我長得很高很壯,母親就把我的年齡多報了兩歲。我給那德國人幹了三年,什麼手藝也沒有學到,只替老闆做些零活和買酒。他時常喝得醉醺醺的……一會兒叫我去撮煤,一會兒叫我去拿鐵……他老婆拿我當她的小奴才:叫我倒尿盆,削土豆。她動不動就踢我,常常是沒有理由,只是由於習慣。只要我沒能讓她滿意,她就照著我的臉上給兩三巴掌,她因為她男人喝酒就常常拿別人出氣。有時我從她手裡掙脫,跑到街上,可又能向哪裡逃呢?我能夠向誰訴苦呢?我母親遠在四十俄里以外,而且,她那兒也沒有我安身的地方……在廠里也是一樣。廠里的工頭是老闆的兄弟,那混蛋,總是拿我來開心。有一回,他說:『去,把那個鐵墊圈給我拿過來。』他指著安放鐵爐的那個角落說九九藏書。我就用手撿起那個鐵墊圈——這才知道那鐵墊圈是剛剛從爐里拿出來的。它擱在那裡是黑色的,可是用手一拿,就把你指頭上的皮燙掉了。我痛得大聲號哭,可是他倒哈哈大笑起來。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熬煎了,就逃回母親那兒去。可是母親沒有地方安置我,她又哭著把我帶回那個德國人那裡。在第三年,他們才教我一點手藝,還是不斷打我。所以我又逃走了,到了老康士坦丁諾夫。我在那邊一家臘腸作坊里幹活。差不多兩年的時間,都是在洗腸子,過著狗一樣的生活。後來老闆賭錢把作坊輸掉了,欠了我們四個月的工錢逃走了。這樣我才逃出了那個臭茅坑。我爬上火車到日美林卡去找工作。我很感激那裡鐵路工廠里的一個工人,他很可憐我。他弄清楚了我在鐵工廠做過工,就假裝是我的叔叔,竭力把我薦到廠里去。我的個子高,他們就說我是十七歲,於是我就作了鉗工的下手。後來我轉到這裏,已經做了九年工。這就是我過去的生活,至於現在的情形,你們大家都知道。」
「當準備十月起義的時候,列寧就下過命令,把那些堅定的青年工人都召集起來,武裝他們,派他們和水兵們一塊兒到最重要的崗位上去。你們要不要我把這一段讀給你們聽聽?我這裡有全部引文的卡片。」說著他就去開皮包。
他走下主席台的時候,又是一陣嘲弄的哈哈大笑陪送著他。這種哈哈大笑更使他沮喪。要是憤怒地大吼大叫倒使他好受一點。因為這是譏笑他,正像譏笑一個唱得走腔掉韻的三等演員似的。
他慌忙記了下來,把紙條丟開,然後又用手托著頭,開始傾聽:
潘克拉托夫催著落在後面的同伴說:
「夠了!少說點誹謗的話吧!」
老司機的白髮蒼蒼的頭,倔強地點了一下,灰色眉毛下面的眼睛射出堅定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會場里的人,彷彿在等候著他們的裁決。
「可恥!」
杜巴瓦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但是他甚至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只是緊緊地咬著嘴唇,把頭低下。
「不要開玩笑!」
沒有人舉手反對這矮個子的白頭髮的老頭子。當黨委要求非黨員們和黨員一樣舉手表示意見時,也沒有一個人棄權。
「你說什麼?還想再分成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嗎?!」
杜巴瓦接到茨維塔耶夫一個紙條:
斯塔羅維洛夫用贊同的眼光看了看他,小聲說:
掃雪機的鐵犁頭鑽進山樣的積雪裡,給列車開出一條路來。嚴寒和暴風雪毀壞了表層結了冰的電報線,在十二條線里,只有印歐線和其他兩條直通線還可以通報。
杜巴瓦用眼睛盯著什科連科,故意用諷刺的口吻說:
會場上掀起一陣激憤的聲音:
屠弗塔坐在椅子里不安地晃了一下。什科連科愁眉不展,臉色蒼白,眼睛周圍因為失眠而發青。他正坐在窗邊啃指甲。當茨維塔耶夫說到末了幾句話的時候,他停止了他那苦惱的動作,轉過身來,突然氣憤地粗聲對大家說:
「全俄共產黨並不是國會。」
會場里很靜。六百個人都小心地傾聽這高大的、生著鷹鼻子和濃眉大眼的工人講話。
什科連科一跳站了起來。
「是呵!這個蠢貨準會把我們徹底拖垮。」
大廳里的聲音越來越大,講壇上那個人還在念著那些名字,大家都知道這些人都是長久跟鋼鐵和重油打交道的產業工人。
「列寧關於團結的問題是怎樣寫的?」
屠弗塔回答不出來了,他只好換一個題目:
「打倒分裂者!」
有一個人突然從開著的門縫擠進來,在傍晚的昏暗中看不清是誰。打鐵聲掩住了那個人的第一聲叫喊,但是當他走到火車頭周圍的人們跟前的時候,阿爾焦姆的鐵鎚突然在空中停住了。
「形式上——還得服從,要不,他們就會收回你的黨證。將來怎麼辦,我們要看風轉舵。現在可以散會了。」
謝加爾在省黨委會當宣傳鼓動部部長已經兩個月了。現在他正和托卡列夫並排坐在主席團的位子上,傾聽著市黨代表大會代表們的發言。當時發言的還只是那些在共青團里工作的年輕黨員。
屠弗塔就像游泳一樣揮動著雙手,急急忙忙地說:
「我還是要說,應當有小組織的自由。不然的話,我們具有反對意見的人,怎樣才能為自己的見解去和有組織的、由鐵的紀律團結起來的多數派做鬥爭呢?」
矮胖的鍛工基利亞卡又熱又激動,滿臉通紅,他用傷風的沙啞聲音喊道:
「大家該還記得,三年以前,也就是在這個地方,杜巴瓦和從前的一批所謂『工人反對派』回到我們隊伍里來了。大家還記得他當時說的話:『黨的旗幟永遠不會從我們手裡掉下去。』還不到三年,它已經從杜巴瓦手裡掉下去了。是的,我要這樣宣布——黨的旗幟是從杜巴瓦的手裡掉下去了。因為他說『時機一到,我們就要說話』的意思,就是他和他的同夥——托洛茨基分子,還要繼續走他們錯誤的道路。」
「在高爾克逝世……」
「我請求說幾句話!」
他核對了三次,看來看去還是那句話:弗拉基米爾·伊里奇·列寧在高爾克逝世。那老頭子從座位上跳起來,手裡拿著那螺旋形的紙條兒,狠命地瞪著它。兩米長的小紙條證實了他不能相信的消息!他把死人一般蒼白的臉轉過來對著他那兩個女同事,她們聽到了他的吃驚的喊叫:
會場里掀起了一陣暴風雨般的喊聲。
報告完了以後,黨委書記西羅堅科立刻站起來。他宣布了一件事,這種事在追悼會上宣布是很少有的,但是任何人都沒有感到驚奇。他說:
在謝佩托夫卡車站的電報房裡,三架莫爾斯電報機嗒嗒響著,只有內行人的耳朵才能聽懂這不間斷的語言。
「誰都有權問我,為什麼我沒有在革命的烈火剛一燒起來的時候就作布爾什維克?我能回答他們什麼呢?那不是年齡的關係,我離年老還遠得很,可是我到現在才找到自己的路。我在這裡有什麼可掩飾的呢?我們都迷了路。老實說,我們都應該在一九一八年,也就是在舉行大罷工反對德國人的時候,就開始走這條路的。有一個水兵叫朱赫來,他和我們談過不止一次。直到一九二○年,我九_九_藏_書才拿起了步槍。後來這事情結束了,我們把白軍趕進了黑海,我們又轉回家來。接著就是結婚,生孩子……我讓家事給拖住了。但是現在,我們的列寧同志死了,黨發出了號召,我看看自己的生活,看出了它缺少的是什麼。我們僅僅保衛蘇維埃政權還不夠,還應當像一家人一樣加入它,來接替列寧,讓蘇維埃政權像鐵打的江山一樣。我們都應當作一個布爾什維克——它是我們自己的黨嘛!」
潘克拉托夫用胳膊肘碰了奧庫涅夫一下,低聲說:「我們來得剛好,就坐下吧,聽聽你的妻子說些什麼。」
什科連科也非常氣憤地輕輕回答說:
「讓屠弗塔談談晴雨表吧,他是他們的氣象學專家。」
會場上發出了不滿意的聲音。潘克拉托夫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說:
「不管你們怎樣笑,我還是要說——青年就是晴雨表。列寧就有好幾次這樣說過。」
這景緻吸住了他,他不聽那機器的響聲了。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積了不少的紙條,於是他急忙拿起來讀:
「還記得吧,伊格納特,三年以前我們也是這樣到此地來的。那時候,杜巴瓦帶著一批『工人反對派』回到我們隊伍里來。那次晚會開得很好。今天我們又要和他斗一鬥了。」奧庫涅夫說。
「好吧,杜巴瓦,就請你到台上來說說吧,我們大家都聽聽。」她這麼提議說。
調車場里擠滿了人。他們從所有的門擁了進來,當那巨大的修理廠擠滿人的時候,在悲痛的沉默中有人開始講話了。
在調車場里,有一輛火車頭正擺在一號修理地坑上面;小修隊正在修理它。波利托夫斯基老頭子親自走進車頭下面的地坑裡,把損壞的地方告訴鉗工們。勃魯扎克和阿爾焦姆兩個正忙著把彎了的爐條錘直。勃魯扎克鉗住爐條,把它放在砧子上,阿爾焦姆就用鐵鎚錘它。
「波利托夫斯基,斯塔尼斯拉夫·齊格蒙多維齊,——火車司機,工齡三十六年。」
會場里的吵嚷越來越厲害了。於是潘克拉托夫站起來喊著說:
屠弗塔的話被憤怒的喊叫聲淹沒了。
扎哈爾想起了往事,心緒很亂,愁眉不展,可是誰也沒有提出嚴厲的問題,大家都舉手接受他入了黨。這時候他的眼睛又有光彩了,他的花白的腦袋又抬起來了。
會場立刻沉靜了。
「德米特里,你馬上接著到台上去講話。當然,這已經是無補於事了。我們在這裏顯然已經打了敗仗。但是屠弗塔的話必須糾正。他簡直是個胡說八道的混蛋。」
「真的,同志們,列寧逝世了……」
杜巴瓦用兇狠的目光盯著她,氣憤地撇著嘴唇。
什科連科站起來說:
「阿爾焦姆,講講你的經歷吧!」西羅堅科說。
「說得簡單明白些!不要賣弄……」
「我母親生了我們四個。」他開始說。
「我和什科連科今天就要回哈爾科夫去了。我們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你們千萬不要散夥。咱們現在只有等待局勢的轉變。很明顯,全俄共產黨代表大會將要譴責咱們,不過,要是說馬上就會鎮壓咱們,我覺得還早。多數派已經決定還要在工作中考驗咱們一次。現在,特別是在這次大會之後,還要再搞公開鬥爭,這就會被黨開除,咱們決不採取這種行動計劃。將來究竟怎樣,現在還很難說。似乎,再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於是杜巴瓦站起來就想走。
杜巴瓦請求發言,並立刻得到了允許。
忽然,在池座右角有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塔莉亞的話:
「是的,杜巴瓦的歷史又在這個老地方重演了。」
「我的意思也是這樣。」
這驚人的噩耗從敞開的大門溜出了機器房,又以狂風一樣的速度闖進了車站,衝到暴風雪裡,在鐵路線和交叉點上面旋卷著,然後像一陣刺骨的冷風,吹入了調車場那一扇半開的大鐵門。
「當然,你們可以開除我們,讓我們靠邊站。這種情形現在已經開始了。我已經從團省委被排擠了出來。沒有關係,很快就可以看到究竟誰是誰非了。」說完他就跳下主席台,走到會場里。
有人發出「噓」的聲音,讓他們肅靜。他們只好就最近的位子坐下,因為下午的會議已經開始了。台上有一個女同志在講話。
「一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時五十分……」
「杜巴瓦本人就可以作為托洛茨基分子破壞黨紀的鮮明例證。他是我們共青團的一個老工作人員,好多人都知道他,尤其是兵工廠的工人更知道他。杜巴瓦是哈爾科夫共產主義大學的學生,但是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和什科連科在這裏已經待了三個星期了。在學校里功課正忙的時候,他們跑到這兒來幹什麼呢?城裡沒有一個區他們沒去講演過。不錯,什科連科最近幾天已經開始清醒了。是什麼人派他們到這兒來的呢?除了他們之外,這裏還有許多從各種組織來的托洛茨基分子。這些人從前都在本地做過工作,這次跑到這裏來的目的就是給黨內鬥爭煽風點火。他們所屬的黨組織是否知道他們都在什麼地方呢?當然不知道。」
「同志們!列寧逝世了!」
塔莉亞繼續說:
「這些反對派已經招架不住了,」他向托卡列夫說,「重炮還沒有拉出來,青年們就把托洛茨基分子擊潰了。」
「發往所有各站,發往所有各站,發往所有各站!」
他緩緩地記下來。他一生聽到了無數的喜報和訃聞,總是他最早聽到別人的快樂和悲哀的消息。他對那些簡略而不完整的短句的意義,早已完全不假思索了;他只是收下來,把它記在紙上,一點也不注意它的內容。
「讓他們答覆:他們是否停止反黨的鬥爭?」
一陣哄堂大笑掩蓋了他的聲音,他憤慨地把會場的情形指給主席團看。
第二天,在屠弗塔家裡聚集了十來個人。杜巴瓦說:
在嘈雜的人聲中,一點也聽不清塔莉亞的話,但是這陣暴風雨很快就過去了,她的話又聽得見了:
「日常工作已經停頓了,四天以來,常委會的人都到各區去了,https://read.99csw.com因為托洛茨基分子發動了空前激烈的鬥爭。昨天發生了一件使整個組織都非常憤慨的事情。反對派在城裡任何支部里都沒有得到大多數的支持,就決定集中力量,在州軍委會支部里大幹一下。這個支部包括州計劃局和工人教育處的黨員在內,一共有四十二個人,但是當地所有的托洛茨基分子都集攏到這裏來。我們從來還沒有聽過像在這次會議上聽到的那樣反黨的言論。軍委會的一個人竟公然說:『假使黨機關不投降,我們就用武力消滅它。』而那些反對派對這種話,竟報以熱烈的掌聲。當時,柯察金就走上台去說:『你們既然都是黨員,怎麼能對這個法西斯主義者鼓掌呢?』但是他們不讓柯察金繼續說下去,故意把椅子弄得咚咚地響,大聲喊叫。這個支部的幾個黨員對這種流氓行為非常憤慨,堅決要求讓柯察金說下去。但是,當保爾剛剛要開口的時候,又是一陣搗亂。於是保爾向他們喊著說:『瞧瞧你們的好民主!無論你們怎樣胡鬧,我還是要說下去!』當時就有幾個人捉住他的手,想把他從主席台上拉下來。這簡直是野蠻的舉動。保爾一面把他們推開,一面繼續往下說。可是,他到底被拉下講台,從旁門被推到樓梯上去了。有一個流氓還把他的臉打出血來。那個支部的人幾乎全體退出了會場——這件事使不少的人睜開了眼睛……」
「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了,並沒有人管你。你還有機會到省代表大會上去『檢討』。」
阿爾焦姆·柯察金覺得難於開頭,他不習慣在大會上說話。也只在這時候他才感覺到他還不知道應該怎樣把生活中積累的一切事情告訴聽眾。他很難把字句湊攏在一起,同時他又十分激動,這就更妨礙他說話了。這樣的情形是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他心裏十分明白,他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大轉變,——他現在正要跨出最後的一步,轉向一個新的方向,一個能夠使他那委靡不振的生活得到溫暖和具有意義的方向。
當名單上的第一個人走上講壇的時候,全場靜得連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
「你只可以走這條路了。去檢討吧,現在還不晚。」
「你說什麼?」阿爾焦姆的手像一把鉗子似地抓住了帶來這驚人消息的人的皮外套。
「這裡有人叫我氣象學專家,但是,多數派同志們,你們就是這樣來譏笑我的政治觀點嗎?」他氣憤地一口氣說了出來。
因為那個人沒有高聲喊叫,這回阿爾焦姆才明白這個可怕的消息是真的,他馬上仔細看一看那人的臉:原來這是黨支部的書記。
「關於黨的紀律是怎樣寫的?」
他們在入口向檢查人員出示了證件,就走進大廳,這時潘克拉托夫回答奧庫涅夫說:
當阿爾焦姆看見許許多多的手舉起來的時候,他的心又哆嗦了一下;可是他接著覺得渾身輕鬆了,他挺著身子走回了自己的坐位。他聽見西羅堅科在他後面說:
哀樂聲響起來了,幾百個人都脫下帽子,連十五年來沒有流過眼淚的阿爾焦姆,也感到他的喉嚨哽咽起來,他那寬大的肩膀正在顫動。
但是阿爾焦姆已經開始回答了,他說:
「現在請什科連科發言。」主席說。
到歌劇院門口的時候奧庫涅夫才趕上他。
在這下面是兩行簽名。
會場里的每一個人都明白,一樁不平常的事情正在進行。在老司機剛才站立的地方,現在站著身材高大的阿爾焦姆。這個鉗工不知道怎樣去對付他那兩隻大手,因此他老是摸他那頂帶大耳罩的帽子。他那件邊上已經脫了毛的羊皮短外套完全敞著,裏面灰軍服領子上的兩顆銅紐扣都扣著,這使他顯得就像過節那樣整潔。他面對著大廳,突然看到一個熟識的婦女的面孔——石匠的女兒加莉娜坐在從縫紉工廠來的工人們中間。她給他一個寬恕的微笑,那微笑里含著贊成的表情,而在她的嘴角上,還另有一種半隱半露的、只能意會的表情。
大會期待著托洛茨基分子出來承認自己的錯誤。塔莉亞儘力想啟發他們承認錯誤,她彷彿不是在主席台上講話,而是在作同志間的私人談話,她說:
「他們是為那些人——從米亞斯尼科夫到馬爾托夫——賣力的!」
屠弗塔的又細又尖的聲音繼續刺著人們的耳朵:
根據潘克拉托夫的聲音,杜巴瓦已經了解到他的情緒。這個碼頭工人,只有當他感覺到被什麼人很厲害地侮辱了的時候,說話的聲調才是這樣的。於是杜巴瓦一面用憂愁的眼光瞧著這微微駝背的、身軀高大的人迅速地走上主席台,一面感到心神不安。他知道潘克拉托夫要說什麼話。他想起了昨天他在索洛緬卡區和一些老朋友們相遇的時候他們怎樣誠懇地勸他脫離反對派。當時和他在一起的還有茨維塔耶夫和什科連科。大家是在托卡列夫那裡聚會的。在場的有潘克拉托夫、奧庫涅夫、塔莉亞、沃林采夫、澤列諾夫、斯塔羅維洛夫、阿爾丘欣。杜巴瓦對他們說的希望恢復團結的話,一味地裝聾作啞。話談得正熱烈的時候,他竟和茨維塔耶夫一同走開了,用這來表示他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什科連科沒有走。現在他又拒絕發言。「這個軟弱無能的知識分子!顯然,他們把他說服了。」杜巴瓦忿忿地這樣想。在這狂熱的鬥爭中,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在共產主義大學里,他和扎爾基的多年的友誼破裂了,因為扎爾基曾在黨委會激烈地反對「四十六人聲明」。後來,他們的意見分歧越來越厲害,他和扎爾基連話也不說了。在這以後,他好幾次在自己的寓所里看見扎爾基——他是來找安娜的。安娜在一年以前作了杜巴瓦的妻子。他們兩個人各有各的房間。杜巴瓦認為安娜之所以不贊同他的見解,他和安娜的關係之所以比較緊張,而且越來越惡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扎爾基成了她的常客。這倒不是由於嫉妒,而是安娜和扎爾基的友誼使杜巴瓦非常不滿,因為他已經不和扎爾基說話了,安娜倒和他來往。後來他終於把這話對安娜說了,這就發read.99csw.com生了一場非常厲害的爭吵,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更緊張了。他這次到這裏來,事先就沒有告訴她。
兩個女報務員都是年輕的,她們從開始工作到現在,至多才收過兩萬米長的電報紙條,但她們的同事里有一個老頭子卻已收了二十萬米的電報紙條了。他不像她們那樣皺著眉頭讀那些紙條,拼那些難解的字母和句子。他只傾聽著那機器的嗒嗒的響聲,就把字一個一個地寫在電報紙上。他正根據音響,收著電報:
塔莉亞轉過身去。
「我反對這一套。我個人認為大會的決議我們必須服從。我們已經申述了自己的意見,大會既然作出了決議,我們就得服從。」
會場上掠過一陣輕微的、不贊成的聲音,有人責備說:
阿爾焦姆就這樣簡單而又十分誠懇地結束了他的發言,他對他剛才那種不平常的措詞雖然感到不自然,但是他覺得肩膀上的重擔已經卸掉了,因此挺直身子站在那兒等待別人發問。
潘克拉托夫走下講台,全場熱烈地對他鼓掌。
在大門那邊,一個車頭吼叫起來,使他們哆嗦了一下。車站邊上又有一個車頭立刻吼叫起來,然後又是第三個車頭……發電廠的汽笛也隨著像炮彈飛嘯一樣地尖叫起來,附和著機車的不安的強大的吼叫聲。一列即將開往基輔的客車,它那快速而漂亮的C型機車拉響了銅鐘,清脆的鐘聲又淹沒了別的聲音。
「我們還要問他什麼呢?難道我們大家還不了解他嗎?把黨證給他就得了!」
那鐵鎚緩緩地從他肩膀上落下來,阿爾焦姆的一隻手輕輕地把它放在水泥地上。
他一面記下這些字,一面想道:「這大概又是一個關於和積雪鬥爭的通知。」這時候,風正在戶外呼嘯,一團一團的雪片直向窗戶上撲來。他覺得彷彿有什麼人在外面敲著窗子,他的眼睛朝發聲的地方望去,不由地欣賞起玻璃窗上那美麗精巧的霜花。世上決沒有人能做出這麼精緻的雕刻,這麼一種獨出心裁的枝葉花紋。
「勃魯扎克,扎哈爾·瓦西利耶維奇,——火車司機,工齡二十一年。」
鐵路工人俱樂部的牆壁好像受不住那麼多人的推擠似的。外面冷得刺骨,門口兩棵雲杉都蒙上了厚雪,結了冰柱,但在大廳里,由於荷蘭式爐子的熱氣和六百個參加黨所召開的追悼大會的人們的呼吸,空氣很悶熱。
杜巴瓦走後,什科連科和斯塔羅維洛夫馬上就離開了。
大廳里沒有慣常的喧嚷聲和談話聲。巨大的悲傷讓大家的聲音都啞了,他們只是低聲地談話,而且從幾百雙眼睛里都可以看到悲傷與不安,就像這是一群失去了有經驗的領航員的船員一樣,那領航員已被狂風卷到海里去了。
「我們還要說話的!」
「讓阿爾焦姆·柯察金同志告訴我們,他為什麼要去種地?當一個農民會不會使他的無產階級意識模糊起來?」
「列寧怎樣說的?」會場里有人問。
「列寧逝世了!」
他走上主席台的時候,整個會場都靜悄悄地等待著。這種講話前的沉寂本來是常有的現象,現在卻使杜巴瓦感到這是大家對他冷淡和敵視的表現。他已經沒有前些日子在各支部里發言的那股勁頭了。他的氣焰已經一天比一天低落,現在就像冷水澆過的篝火一樣,只冒著嗆人的黑煙了,——這種煙就是被無法掩飾的失敗和老朋友們無情的反對所損傷的病態的自尊心,也是一種死不肯承認錯誤的頑固心理。他已經決心蠻幹到底,雖然他明知道這樣一來,只有和大多數同志離得更遠。他發言的時候聲音很低,但是非常清楚。
「我們知道這個!」
「列寧在什麼地方要青年和黨對立過?」
講話的是謝佩托夫卡州黨委書記、老布爾什維克沙拉勃林。
「這個蠢小子熱心得太過分了!」
「這幾年來,他們成長得多麼快呵!」謝加爾心裏想。
這個渾身是雪的人沉重地喘著氣,用低沉而傷心的聲音說:
人們從地坑裡爬上來,沉默地聽著那個世界著名的人逝世的消息。
會場發出一片贊成聲。
「我拒絕發言。」
杜巴瓦向他揮手說:
和什科連科並排坐著的茨維塔耶夫非常氣憤地輕輕向什科連科說:
「柯察金,阿爾焦姆·安德列耶維奇,——鉗工,工齡十七年。」
收報機還繼續滴嗒響下去,可是這老報務員方才碰到的那個熟識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腦海里。他又把那最後幾個字母看了一看——列寧。怎麼?……列寧?……他的眼睛注視著那電報的全文。他瞪著那些字,看了一會兒。於是,在他三十二年的工作過程中,他第一次不相信自己所抄下的電文了。
「也許有人要提出問題吧?」西羅堅科對大家說。
扎哈爾·勃魯扎克是第三個走到主席台前的人。他是不擅長說話的。波利托夫斯基的這個老助手早已當上了司機。他講了自己勞苦的一生,快要結束時,他提到他近來的生活,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大家全聽得見。他說:
「怎麼?還想再一次動搖黨的基礎嗎?」
「……不錯,我們在討論會上花了許多時間和精力,但是,凡是參加了這種討論的青年,都學到了許多東西。我們非常高興指出一件事實,就是,在我們的組織里,托洛茨基分子已經被擊潰了。他們沒有理由埋怨,說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沒有給他們充分發表意見的機會。不,完全相反:他們濫用了我們給他們的活動自由,做出了一連串最嚴重的破壞黨紀的事情。」
收報機打出了間隔,老報務員的眼睛只用十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在他所寫下來的字母上一瞥,——ЛЕНИН(列寧)。
「讓他們說出來,反黨的宣言究竟是誰寫的?」
「全體通過。」
波利托夫斯基在離開講壇時,已經成了一個黨員。
塔莉亞非常激動,一綹頭髮落到她臉上,妨礙了她說話。她用力把頭向後一甩,又繼續說:
座位上的人們動彈起來了,可是沒有人立刻說話。隨後,一個徑直從機車上走來開會的、渾身黑得像甲蟲一般的司爐,堅決地喊道:
「……同志們,我還能說什麼呢?從前一個工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大家全都知道。過的是奴隸的生活,老的時候像一個叫花子一樣死去。唉,我得承認一件事,革命九_九_藏_書爆發的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是一個老頭子了,肩膀上又挑著家庭的重擔,所以我當時沒有想到入黨。雖然我從來不曾在戰鬥中幫助過敵人,但也很少參加戰鬥。一九○五年我在華沙的工廠做工,那時候我作過罷工委員會的委員,和布爾什維克們一道工作過。那時候我還年輕,而且幹事也潑辣。老話還提它幹什麼!列寧的死叫我太傷心了,我們永遠失去了我們的朋友和保護人,我不能再說我年老了!……讓講得好的人講吧,我不會講話。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我永遠跟著布爾什維克走,永遠不變心!」
「我請求大家不要打斷我的話,或是提出什麼問題來反駁我。我想把我們的立場好好地申述一下,雖然我早就知道這是沒有用處的,因為你們是多數。」
現在又是某一個人死了,有人正在把這消息告訴其他人。他完全忘記了這電報的開頭的話:「發往所有各站,發往所有各站,發往所有各站!」收報機繼續滴嗒地響著,老報務員把那些滴嗒聲譯成了文字:「弗……拉……基……米……爾——伊……里……奇……」這幾個字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安心地坐在那裡,也有點疲倦了。他想,在某一地方,某一個叫做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的死了,而他正在把那悲慘的消息記下來,準備通知誰。有人將因為絕望和憂傷而號哭;但是這都和他無關,他只是一個局外的旁觀者。收報機繼續響下去,幾點之後是一劃,又是幾點,又是一劃,這老人從那些熟識的滴嗒聲中,已經知道這個字的第一個字母,於是他在格子紙上寫下字母Л。在這個字母之後,他又寫下第二個字母Е。在Е之後,他小心地寫了一個Н,隨後又添上一個И,最後一個字母Н已經是自動地寫出來的了。
屠弗塔更有精神了。他說:
「有一批工人請求大會考慮他們的入黨申請,在申請書上簽名的有三十七人。」他接著就念那個申請書:
「他這種人是不會出岔子的,他會成為一個堅強的同志,我們表決吧,西羅堅科!」
「同志們!」他把這個詞說得特別清楚而響亮。他登上主席台,站到台前沿。「同志們!我們九天以來都在聽著反對派的發言。我老實說,他們已經不是戰友,不是革命的戰士,不是和我們共同鬥爭的階級弟兄了。他們的言論是含著深深的敵意的,是不可調和的,是惡毒的,是有意誹謗的。同志們,這是誹謗的言論!他們罵我們布爾什維克是黨內專制的擁護者,是出賣本階級和革命利益的人。他們誹謗我們黨內那些真正優秀的、經過考驗的人和光榮的老布爾什維克戰士,那些培育了全俄共產黨、教育了全俄共產黨的人們,那些曾在沙皇專制的監牢中受盡折磨的人們,那些追隨列寧同志跟國際上的孟什維主義以及托洛茨基作無情鬥爭的人們。他們說這些人都是黨的官僚主義的代表。要不是敵人,哪一個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黨和它的機關不是一個整體嗎?大家想想,這是什麼話?當我們的隊伍正被敵人包圍的時候,竟有人唆使青年紅軍戰士去反對他的指揮官、政委,以及司令部,我們怎樣稱呼這種人呢?比方說,我今天是個車工,按照托洛茨基分子的意見,還可以算是一個『正派』人,可是明天我作了黨委會的書記,就是一個『官僚』和『黨老爺』了!這是什麼話?!同志們,怎麼能不叫人奇怪呢?在那些自稱反對官僚主義和擁護民主的反對派中間,恰恰就有一些官僚:比方說,不久以前因為犯了官僚主義而被解除工作的屠弗塔,以其『民主』而在索洛緬卡特別著名的茨維塔耶夫,或是那個曾經因為在波多爾區使用強迫命令方法和高壓手段而三度被省委解除工作的阿法納西耶夫,都是這種人。凡是受過黨的處罰的人,現在都結合在一起進行反黨的鬥爭,這是事實。關於托洛茨基的『布爾什維主義』是什麼貨色,讓那些老布爾什維克去說吧,他們知道得更清楚。現在必須讓青年們都知道托洛茨基反對布爾什維克的鬥爭的歷史,知道他經常從這個陣營倒向另一個陣營的情形。反對反對派的鬥爭已經團結了我們的隊伍。這種鬥爭在思想上使青年們堅強起來了。在反對小資產階級傾向的鬥爭中,鍛煉了布爾什維克黨和共青團。反對派里那些歇斯底里的恐慌病患者,正預言我們在政治上和經濟上要破產。我們的未來會證明這種預言的價值的。他們要求我們把老布爾什維克,像托卡列夫這樣的同志,都送到機器旁邊去,而讓杜巴瓦這類把反黨的鬥爭看做英雄行為的破晴雨表來接替老同志的位置。不,同志們,我們才不這樣蠢呢。老年人是需要人來接班的,然而不是把崗位交給那些一遇到困難就瘋狂地攻擊黨的路線的人。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我們偉大的黨的團結。老戰士和青年近衛軍永遠不會分裂的。我們在列寧的旗幟下和小資產階級傾向所作的鬥爭,一定會得到勝利!」
於是杜巴瓦和屠弗塔等人握手告別了。
就在這時候,後面共青團員的位子上有一個人——他在暗處,認不出他是誰——站起來說:
「時機一到,我們就要說話!」他大叫了一聲,並且想到了他昨天在自己那一區里所遭受的慘痛失敗。
「我們在這裏聽到各區的代表同志的講話,他們都談到托洛茨基分子所採用的那些手段。就在這次大會上,托洛茨基分子的代表也相當多。各區有意地發給他們出席證,讓大家在全市黨代表大會上再一次聽聽他們的意見。假使他們自己不願多說,那可就不能怪我們了。他們在各區和各支部遭到的徹底失敗,已經使他們得到了一些教訓。他們很難再跑到這個講台上,把昨天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了。」
薄嘴唇的瘦子斯塔羅維洛夫也站了起來,卷著舌頭結結巴巴地說:
「剛才塔莉亞讀了尤列涅娃的信。我們不能為某一些討論會上的若干反常現象負責。」
「既然你們組織了多數派,那我們也就有權利組織少數派!」
屠弗塔跳上了主席台。全場對他發出一陣不滿的喧嚷聲和短暫的鬨笑聲。屠弗塔把臉轉向主席團,想對這種歡迎提出抗議,可是會場這時已經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