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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6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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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天,火車載著他們向不同的方向走了。
這兒是中央委員會的「公社社員」療養院。花園裡有玫瑰花花壇、閃爍的噴泉、爬滿葡萄藤的大樓房。休養員們穿著白色的服裝和浴衣。一個年輕女醫生記下了他的姓名。一所樓房拐角上的一個寬敞的房間里,床上鋪著白得耀眼的床單,屋子裡十分清潔和安靜。保爾照例洗了一個澡,周身輕快,換了衣裳,然後就急忙到海邊去了。
下班之後,他走進黨委宣傳部的辦公室,坐在書架後面敞開的窗戶的窗台上,等著宣傳部開會。他進去的時候,辦公室里一個人也沒有。不久就有幾個人進來。保爾在書架後面看不見他們,但是他聽出了一個人的聲音,那就是本州財經處長,一個漂亮的高個子,帶著軍人派頭的法伊洛。保爾一向就聽說法伊洛是一個酒鬼,見了長得不錯的姑娘就追。
「德米特里,你怎麼弄到這個地步!我真沒有料到你會變得這樣無賴。要知道你從前並不壞。你為什麼會這樣墮落呢?」
然而他已經打傷了人了,因此就在預定動身去克里木的那一天,保爾不得不出席黨的法庭。
懶洋洋的波浪親切地朝腳邊爬過來,舐著海岸金色的沙灘。
法伊洛以前打過游擊,他一遇到適當的機會,就眉飛色舞地告訴人家說,他怎樣在一天之內砍下十幾個馬赫諾匪幫的頭。保爾實在討厭他。有一次,一個年輕的女團員哭著走到保爾跟前,訴說法伊洛怎樣答應和她結婚,但是和她同居了一個星期之後就拋棄了她,甚至和她見面時連一句話都不說。當這件事提到監察委員會的時候,法伊洛還是逃脫了懲罰,因為那個女孩子提不出證據。可是保爾卻相信她所說的話。
「你說我撒謊嗎?那麼,你把我當什麼人呢?比科羅塔耶娃更難弄的娘兒們我還弄到手哩;你只要知道怎麼去弄。對每個女人都要有一種特殊的接近方法。有的當天就讓你弄到手,不用說,這些都是廢料。有的你就得追上一個月。主要的是要懂得她們個人的心理。對每個人都要用特殊的方法。老弟,這是一門完整的科學,而在這方面,我是一個專家。哈——哈——哈……」
「你不是撒謊吧,法伊洛?」格里鮑夫問,「我看她不像是那種人。」
「不,麗達,基本上沒有改變!我只是拋棄了那種用苦行來考驗自己意志的毫無必要的悲劇成分。但是在基本方面我是贊成牛虻的。我贊成他的忠誠、他那無窮的接受各種考驗的力量,我贊成那種受苦而毫不訴苦的人。我贊成那種革命者的典型,在他們看來,個人的事情絲毫不能與全體的事業相比。」
拉茲瓦利欣到保爾工作的這州里來了。省委派他來,建議讓他擔任共青團區委書記。他到達的時候保爾正好出差,州團委會就在保爾缺席的時候把他派到一個區里去了。保爾回來後知道了這事情,可是什麼話也沒說。
大會佔去了參加者的全部時間:從早晨直到深夜。保爾只是在最後的一次會議上才又看見了麗達。他看見她正在一群烏克蘭代表中間。麗達對他說:
「您有出席證嗎?只許有表決權和發言權的代表進去。」
所有的人都覺得這處分太重,但是保爾又說:
一個月以後,保爾到拉茲瓦利欣那個區里去視察。他發現的事實並不多,但是其中已經有了這樣的事情:拉茲瓦利欣常常酗酒,並且拉攏壞分子,排擠優秀分子。保爾把這些問題在州委會上提出來,當州委委員們全都主張給拉茲瓦利欣一個嚴厲申斥的時候,保爾卻出人意料地說:
他們走到外面。街上是一片迅速開過的汽車的喇叭聲和行人的走動與喊叫聲。在到劇院去的路上,他們幾乎沒有說話,全想著同樣的事情。劇院已經被一片騷動的人海包圍了。這人海衝擊著那巨大的石頭建築物——每個人都竭力想衝進由紅軍戰士守衛著的入口,但是大公無私的衛兵卻只讓代表們通過,於是代表們驕傲地高高地搖著他們的出席證,走過那警衛線。
劇院周圍的人海里儘是共青團的團員。他們雖然沒有得到旁聽證,但是仍然想不顧一切地進去參加大會的開幕式。有些機靈的小夥子就混在真正的代表中間,也搖著一張紅紙冒充出席證,向會場的門口走去,而且竟有人真地混到了會場的門口。但他們一碰到引導外賓和代表進會場的值班中央委員或是糾察隊長,就又被趕到外面來。於是別的「無證者」就特別高興。
每年夏天都是這樣過的。
杜巴瓦忽然發起脾氣來了。
具有黨員應有的涵養,只是在極少的場合表現暴躁,不能自持,這是因為他的神經系統曾受過嚴重的損傷。
九-九-藏-書到每一個人名,就有一隻拿著紅的或白的出席證的手舉起來。
保爾顯然還說了別的話,因此法伊洛就抓住他的胸口,說:
「你看見過他嗎?」
他握著她的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好像要把她的臉印在他的記憶里似的。
她連忙轉過身去。只見一個高大而微黑的青年人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穿著草綠色的軍便服、藍色的馬褲,腰裡束著一條高加索式的窄皮帶。
出口處非常擁擠。
「我對柯察金的指責提出堅決的抗議。這完全是他想報私仇。誰都可以捏造反對我的借口。讓柯察金拿出真憑實據來。我也可以捏造,說他乾著走私的勾當——難道也應當開除他嗎?不,讓他拿出證據來!」
「喂,法伊洛,你的事情怎麼樣?你最近又有了什麼新的收穫?」
「走吧。」
「柯察金。」
「咱們就坐在這兒吧。」
杜巴瓦身子靠到牆上。看樣子,他是因為赤腳站在水泥的地上覺得有點冷,所以他把身子縮了起來。他的房門忽然開了,從裏面伸出一個睡眼矇矓的女人的胖臉來。
拉茲瓦利欣出去了。半個鐘頭以後,保爾勝利了,州委會通過了決議:「開除異己分子拉茲瓦利欣的團籍。」
「不,保爾,你過去本來可能成為比同志更親近的人。」
「看見過,不過,那次見面留下一個很不愉快的印象。」
保爾沒有到醫務委員會去。他很忙。可是巴爾捷利克沒有忘記他,他跑去找保爾,硬把他拉到自己那裡去了。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巴爾捷利克以神經病理學家的資格親自參与了檢查),寫出了如下處理意見:
可是,就在他要去休養、要看見他有生以來從沒見過的大海的前夕,竟發生了一樁意外的醜惡事件,一件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有一天,在州黨委常委會上,州衛生處長——一個老醫師,也是秘密工作時期的老黨員——巴爾捷利克老頭子,坐在保爾旁邊,對他說:
「你做什麼,是來看安娜·鮑哈特同志的嗎?」他眼睛看著牆角,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她已經不在這裏了,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一個很好的開場白,」她說,「但是我所要求的是答案!」
「柯察金,你的氣色很不好。你到醫務委員會檢查過嗎?你的健康情形怎麼樣?大概沒有去吧,是不是?我不記得了。不過,老弟,應該好好地給你檢查一下。星期四下午你來一趟吧。」
麗達在一排排的椅子中間走過去,找到一個空位子,坐下了。看情形,會議快要結束了。她仔細聽著主席說話。她覺得那聲音似乎挺熟。
「潘克拉托夫。」
「呵,親愛的保爾,」阿基姆說,「他們到底還是把那件事記在這個很好的鑒定書上了。可是你用不著擔心,就是身體最健康的人,有時也難免做出這樣的事。你到南方把身體養好吧。等你回來,咱們再決定你到哪裡工作。」
「這裏所討論的事情,是因為我沒有控制住我自己才發生的。從前,我常用我的拳頭來代替我的頭腦,但這樣的時期早已過去了。這次事件是意外的,在法伊洛的頭上挨了一下之後,我才明白我錯了。我的這種『游擊作風』的暴露近幾年來還是頭一次。我痛責我自己的行動,雖然,說句實話,他挨打是應該的。在我們共產主義者的生活中,法伊洛事件是一個醜惡現象。我不明白,一個革命者,一個共產黨員,怎麼可以同時又是一個淫棍,一個流氓。我永遠不能跟這種醜惡的現象妥協。這次事件已經使我們全體不得不來好好地談談生活準則問題了,這是整個事件惟一的積極結果。」
拉茲瓦利欣喊著說:
他們站起來。應該到更前面的位子上去了。他們向烏克蘭代表所在的那一排走去。樂隊奏樂了。巨大的橫幅紅得好像火焰,閃光的大字好像在喊著:「未來是我們的!」正廳里、包廂里、樓座上,坐滿了幾千人,他們在這劇院里化為一個能量永遠不衰減的強大的變壓器。這大劇場把偉大的工人階級的青年近衛軍的精華容納在它的四壁里。幾千隻眼睛全都反映著沉重的帷幕上面那發光的標語——「未來是我們的!」
音樂廳早已經空了。從敞開的窗戶可以聽到市內這條主要街道——特維爾大街——上的吵嚷聲。時鐘清楚地敲了六下,而他們兩個覺得彷彿見面才幾分鐘似的。可是時鐘告訴他們,該動身到大劇院去了。
杜巴瓦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腳把門關起來。
整個黨的組織都在市立劇院里集合。宣傳部里發生的事情把所有的人都驚動了,所以這次的審問也就變成了一場關於道德問題的激烈辯論。日常生活準則,個人間的相互關係,以及黨的倫理道read.99csw.com德等問題成了辯論的中心,審問的案件反而退居次要地位。這個案子只是一個信號。法伊洛本人在法庭上的一舉一動都是挑戰式的。他厚顏無恥地微笑著說,這個案子應由人民法院審理,而柯察金把他的頭打破了,應該被判處強勞。問他問題的時候,他堅決拒絕答覆。
「這個我就管不著了。」接著,他打了一個嗝,用勉強抑制住的惡狠狠的聲調說,「你是不是來安慰她的?來得正是時候。已經騰出了空位置,你趕快行動吧!而且,她一定不會拒絕你的。她本來就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她很喜歡你,或是像娘兒們的另外一種說法……抓住機會,這回你們的精神和肉體可以一致了。」
他是吝惜睡眠時間的。時常在深夜裡還可以看見他的窗戶透著亮光,人們在那裡圍著桌子坐著。這是在學習。在這兩年裡,他已經念完了《資本論》的第三卷,認識了極其複雜的資本主義的剝削結構。
在這處理意見前面還有很長的一串拉丁文的病名表。保爾從這病名表裡所能了解的只是:他主要的病不在他的兩條腿,而是中樞神經系統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全俄共產主義青年團第六次代表大會現在開幕。」
保爾站起來,緊握著他的拳頭,他覺得他的心正在瘋狂地跳動。
「這件事不僅怪我,『牛虻』和他的革命浪漫主義也該負責。那些生動地描寫堅毅勇敢的、徹底獻身於我們事業的革命者的書,給了我難忘的印象,使我產生做這種人的願望。所以,我用『牛虻』的方式處理了我對你的感情。現在我感到,這不僅是荒唐,而且尤其令人遺憾。」
他從會面的最初一瞬間就預料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然而他還是感到難以回答。他們的視線互相接觸了,保爾看出她是知道原因的。他說:
保爾立刻感到神經哆嗦了一陣——這是極端憤怒的徵兆。科羅塔耶娃是州婦女部主任,她和保爾同時到本州來,因為是同事,保爾成了她的好朋友。她是一個很可愛的黨的工作人員,她對每一個婦女,對任何一個到她那裡請教或求助的人,都是同情和關心的。委員會的同志們對她都很尊敬。她還沒有結婚,法伊洛所說的,無疑就是她。
「明天大會一結束,我就要走了。我不能確定我們臨別能不能有一個談話的機會。所以我今天把我過去的兩本日記和一封給你的簡訊都準備好了。你讀完之後再寄給我。那些東西會把我沒有機會告訴你的事情都告訴你。」
「連我應該和什麼人睡覺也要聽你們的指示嗎?那些老調子我已經聽夠了。你從哪裡來的,就滾回哪裡去吧!你去吧,告訴人說:杜巴瓦現在又喝酒又嫖女人!」
他們走進正廳,麗達指著後排坐位說:
這簡單的問話已經告訴了他一切。她始終不知道關於他死去的消息是誤傳的。
她睜大眼睛瞪著他,當他兩手親熱地摟著她,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地叫一聲「麗達」的時候,她才明白,這真是保爾。
保爾拿起一隻橡木方凳,只一下就把法伊洛打倒在地上。保爾的手槍不在身邊,這樣法伊洛才沒有喪命。
兩個人站在飯店音樂廳的門口。其中一個戴著夾鼻眼鏡的高個子佩著有「糾察隊長」四字的紅色臂章。麗達問他:
「我是團的州委書記。正像杜巴瓦說的,做『機關老爺』了。」保爾笑著說。
保爾頂不喜歡秋天和冬天:這兩個季節給他帶來許多肉體上的痛苦。
法伊洛還在把他那令人作嘔的故事繼續說下去。
她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這是表示對他關切的一種動作,但她立刻看出這是沒有用處的。這三年來,他不光是體格方面長大了。她知道他這時很難過——他的眼睛告訴了她,但是他沒有絲毫做作地真誠地對她說:
第二天,他們按照約定在大門口會面了,麗達交給他一個包和一封封好了的信。周圍有許多人,所以他們十分拘謹地互相道了再見。但是他從她那濕潤的眼睛里看到了盈溢的溫情和微微的憂鬱。
他面前是一片壯麗而寧靜的、碧藍無邊的、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在目所能及的遠處,海和淡藍色的雲天相連;漣波映著熔化的太陽,現出一片片的火焰般的金光。遠處連綿的群山,在晨霧上隱現。他的肺深深地吸著使人心曠神怡的新鮮的海風,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這偉大寧靜而碧藍的滄海。
「麗達,你是不是因為我一直只能是你的同志,而不能成為比同志更親近的人而覺得遺憾呢?」
「這流氓應當開除。我們已經給過這個腐化的中學生一次做人的機會了,他純粹是混進團里來的。」保爾接著便把他在別列茲多夫的情形敘述了一遍。
「你還活著?」
「是呀https://read.99csw.com!有什麼事情?」那高個子打著官腔回答說。
到了早上,他已經看完了那兩本日記,並把它們包好扎了起來。到了哈爾科夫,一部分烏克蘭代表——奧庫涅夫、潘克拉托夫和保爾等人都下了車。奧庫涅夫要把住在安娜家裡的塔莉亞接出來上基輔。潘克拉托夫已經被選為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委員,有事要去基輔。保爾決定和他們一道去基輔,順便在這兒下車去看看扎爾基和安娜。他在車站郵局為寄還麗達的日記本耽擱得太久,他從郵局出來的時候,朋友們都走了。
「我要你回答一個問題。」麗達說,「雖然這已是過去的事了,我想你會回答我的:為什麼當時你中斷了咱們的學習和咱們的友誼呢?」
「你等一下,我們會拿出證據來的。」保爾對他說。
一個非常機警的、戴著青年共產國際徽章的小夥子,像一條泥鰍似的,和保爾、麗達同時擠過了大門,躲過了糾察隊長,連忙就向休息室走去。一轉眼,他已經在代表的洪流中消失了。
麗達和保爾費了很大的勁才擠到會場門口。代表們不斷乘著電車和汽車趕來,門口擠得水泄不通。紅軍戰士——他們也是共青團員——難以維持秩序了,他們被擠到牆邊去,同時大門口到處一片叫喊聲:
麗達從皮包里拿出一個印著金字的證件,那高個子念著:「烏克蘭中央委員會委員。」他不再裝腔作勢了,馬上客氣地、親熱地說:
醫務委員會認為保爾·柯察金應當立即休假,去克里木長期療養,並進一步認真治療,否則難免發生嚴重的後果。
巴爾捷利克親自把委員會的診斷書送給了州黨委會,大家全都贊成立即解除保爾的工作。但是保爾本人提議,等到共青團州委員會組織部長斯比特涅夫回來之後他再離開。他擔心州團委會沒有人負責。這一點雖然巴爾捷利克反對,但是大家都同意了。
保夫魯沙,親愛的!
驟然她聽到了一個熟識的名字:
「同志們,出席全俄代表大會各代表團首席代表會議的代表和出席代表團會議的代表都選出來了。現在離開會還有兩個鐘頭,我們再把代表名單核對一次。」
「自然,像科羅塔耶娃那樣的女人,打算隨隨便便就弄到手,那連想也別想,可是我又不肯丟開她,尤其是因為我和格里鮑夫打了一箱葡萄酒的賭。於是我就開始運用戰術……我到她那兒去了一兩次。我看,她不理我。我心裏想,外邊正有關於我的種種流言,說不定她已經聽到什麼了……一句話,側擊是失敗了……因此我就迂迴,迂迴。哈,哈……你猜我怎麼著,我就開始述說我怎樣參加戰爭,殺了那麼多的人,怎樣作了這麼個流浪漢,一向又怎樣受過許多的苦,始終沒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女人,以致過著這麼孤獨的可憐蟲的生活……沒有一個人體貼我和對我表同情……一直這樣訴苦,一味假裝可憐。一句話,進攻她的弱點。我在她身上費了許多工夫。有一陣,我甚至想索性放棄她,結束這場滑稽表演。但是,這在我是一樁有關原則的事情,所以我仍然堅持下去……到了最後,她終於讓我弄到了手。老天不負苦心人,——沒料想我得到的不是一個婦人,而是一個處|女。哈,哈!……太有趣了!」
「你這畜生!」保爾喊著說。
麗達心想,在這股人流里她大概找不著那些剛才她聽到名字的人們。惟一的辦法是盯住阿基姆,再由他找到別人。她一邊讓最後的一批代表從她旁邊走過去,一邊朝阿基姆那裡走。
巴爾捷利克把保爾的神經狀態告訴了法庭。當黨檢察員提議給保爾申斥處分的時候,全體都表示強烈的反對,因此黨檢察員撤回了他的要求,保爾被宣布無罪。
保爾皺著眉頭仔細地打量著他。
劇院里甚至連那些想進去的人的二十分之一也容納不下。
再過三個星期保爾就要去度他一生中的第一次假期了,他辦公桌的抽屜里已經放著一張到耶夫帕托利亞療養院去的療養證。
「我不知道。她搬到什麼地方去了?」保爾問道。
「真是一個好的開始……」保爾說,「你看,你弄了個什麼人來?你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呵?」
「請讓我進去。」麗達說。
「那麼說,你已經改變了對『牛虻』的看法?」
「喂,柯察金,老朋友,我們也走吧!」
她聽見她後面有人說:
保爾·柯察金覺得,這兩年過得快極了,簡直是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他不能悠閑地過日子,不能每天打著呵欠迎接清晨,也不能在晚上准十點就睡覺。他總是匆忙地生活著,不僅他一個人匆忙,他還催促別人。
離她九_九_藏_書很遠的地方,有一隻手舉上來又放了下去。多麼奇怪。她迫切地想去看看那個不相識的、與她死去的朋友同姓的人。她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那個剛才舉手的地方,竭力想看到他,但是所有的腦袋看來全是一樣。她站起來,沿著牆邊的通道向前排走去。這時候阿基姆已經念完了名單。接著就是一陣挪椅子的嘈雜聲、響亮的談話聲,以及青年的笑聲。阿基姆正竭力想壓倒這些吵嚷聲,高聲喊著說:
「你瞧,我還沒有問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保爾沉思著把那封信撕成碎片,把手伸到窗外,讓風把那些碎片從手裡吹走。
麗達聚精會神地聽著。
至於你的生活的其他部分,就是說關於它的基本內容,我是絲毫不為你擔心的。緊握你的手。
當他們沿著寬大的台階往街上走的時候,她又從頭到腳把保爾打量了一番。現在他已經高過她半個頭了。他還是老樣子,只是更加英俊,更加沉著了。她對他說:
「我主張開除,並且不許重新入團。」
她朝那隻高舉著的手望了一眼,但在人頭的大海中看不清那碼頭工人的熟悉的臉。名單很快地念下去,又有一個熟識的名字——奧庫涅夫,他後面又是一個熟識的名字——扎爾基。
保爾從來沒有這麼明顯地、這麼深刻地感到革命的偉大和革命的力量,感到這種無可形容的驕傲和無可比擬的喜悅,這種驕傲與喜悅是生活給他的,是生活把他這個戰士與建設者引導到這裏來,引導到這次布爾什維克主義青年近衛軍的勝利慶祝會上來的。
「那麼,事情還來得及補救。」
「親愛的小貓,進來吧,你老站在那裡幹什麼?……」
名單繼續念下去,突然,有一個名字使她哆嗦了一下:
顯然,杜巴瓦已經沒有耐心再談下去,他喊著說:
「已經遲一點了,牛虻同志。」
那些走進辦公室來的人不知道保爾坐在那兒。其中有一個人說:
「什麼?你們打算利用我這案子來作談話資料嗎?對不起,辦不到。你們可以隨便給我加上什麼罪名,可是婦女們對我的攻擊,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我不理睬她們。這值不得小題大做。要是現在是一九一八年,我早就照我自己的辦法和柯察金這瘋子算賬了。現在就是沒有我在這兒,你們也可以處理的。」說完他離開了法庭。
「你以為你可以這樣侮辱我嗎?」
「麗達,我想你是完全知道的。這是三年前的事情,現在,我只有埋怨當時的保爾了。保爾·柯察金一生犯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錯誤,其中有一樁就是你剛才所說的。」
麗達對她自己開的玩笑微微一笑,並且解釋說:
柯察金現在比往常更努力工作。他召集了州團委的全體會議。為了使他能放心地離開,他竭力在臨走之前把所有的事都辦停當。
「不管怎樣,我所得到的還是比我方才失去的要多得沒法比。」
接著就給保爾一拳。原來他是喝醉了的。
他們坐在一個角落裡。
保爾低聲說:
「沖呵!……」
保爾走到他跟前,非常激動地向他說:
兩年過去了。無情的時光不斷地積成日,積成月,而生活,飛速前進的、豐富多彩的生活,在這些表面似乎單調的日子里,總是充滿著新鮮的、今天不同於昨天的事物。一個偉大國家的一億六千萬人民,第一次在世界上成了他們自己那廣大的土地和豐饒的資源的主人,並且正為了恢復被戰爭所破壞的國民經濟而英勇地緊張地勞動。國家越來越強,它的力量也越來越大了。不久以前,那些破爛的工廠還是沒有生氣的、陰沉沉的;可是今天,煙囪已經都冒煙了。
「保爾,現在只有遺憾了,因為這些話在它該談的時候沒談,過了三年之後才談。」麗達說。她笑了笑,好像正在想著什麼事情似的。
「請進,左面有空位子。」
他特別急躁地等候著今年的夏天。他的身體正在逐年衰弱,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得不痛苦地承認這一點。現在他只有兩條出路:或是自己承認無力擔負繁重的工作,換句話說,自己承認是一個殘廢;或是繼續工作,直到完全不能工作的時候為止。他選定了后一條。
「擠過去,夥伴們,咱們要勝利了!」
這時候麗達才認出這個正在急急忙忙念著名單的人是阿基姆。
烏克蘭的代表們佔了幾節客車,保爾是在基輔組的。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睡了,奧庫涅夫也在他旁邊發出輕輕的鼾聲,這時候,保爾移近燈光,打開了那封信:
當法庭主席要求保爾敘述經過的時候,保爾便開始平心靜氣地述說,但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他是在竭力抑制他自己。他說:
問話的人是格里鮑夫,法伊洛的朋友之一,同他是一樣貨色。不知道為什麼read.99csw.com,格里鮑夫竟被認為是一個好的宣傳員,雖然他是一個極端淺薄和無知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大笨蛋。但是他對這個宣傳家的稱號很得意,一有機會,不論是適當不適當,總要誇耀一番。
他坐電車到了杜巴瓦和安娜住的地方。保爾上了二樓,敲了敲左邊的門——安娜住的房間。裏面沒有人答應。天還很早,安娜不會這麼早就去上班的。「也許她在睡覺,」他這樣想。隔壁的門打開了一點,睡眠不足的杜巴瓦走到門口。他面色灰暗,眼圈發黑。他身上散發著強烈的洋蔥味,保爾那靈敏的嗅覺還馬上聞到了熏人的酒氣。從半開著的房門,保爾看見在他床上有一個胖女人,確切一點說,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赤|裸的肥腿和肩膀。
保爾感覺兩頰發燒。但他還是遏止著自己的火氣,輕輕地說:
麗達
「擠過去,兄弟們,擠過去!」
人們仍然不斷地擁進來。再過幾分鐘,那沉重的天鵝絨帷幕就會揭開,而情緒激動的全俄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委員會書記,在這無比莊嚴的時刻也會暫時失去他的鎮定,他將激動地宣布:
幾天之後,列車載著保爾上哈爾科夫去了。州黨委會因為保爾堅決申請,同意了讓他到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去聽候分配。他得到了一封公正的鑒定書之後,就動身了。阿基姆恰好是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的書記之一。保爾跑去看他,把事實的經過告訴了他。
「去叫一下恰普林,薩沙·科薩列夫,他會放我們進去的!」
「呸,這個壞蛋!」保爾輕輕地罵了一句,慢慢走下樓去。
然後她又聽到一個聲音,那麼熟悉而又那麼難忘的聲音,回答說:
絕大多數黨員舉手贊成開除法伊洛的黨籍。格里鮑夫因為作假見證,受到了警告、嚴厲申斥的處分。別的參加談話的人都承認了錯誤,受了批評。
「烏克蘭代表團是在這裏開會嗎?」
於是阿基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那高個子堵住了半邊門,從頭到腳地打量了麗達一番,說:
「你應當祝賀我!昨天我已經把科羅塔耶娃弄到手了。你還說我怎麼也不會成功。不,老弟,我要是看中一個娘兒們,我就准能……」接著法伊洛說了一句髒話。
我本來可以把這些親自告訴你,但是,還是寫給你要好些。我只有一點希望:不讓我們在大會開幕時說的話在你的生活中留下痛苦的傷疤。我知道你是很堅強的,所以我相信你所說的話。我對於生活的看法並不太拘泥於形式,在私人關係上是可以有例外的(不過,這種情形確實非常之少),如果這種關係是真正由不平常的、深沉的感情所引起的話。你就是應該得到這種例外的。我本來想償還我們青春的宿債,但是,我還是把我最初的願望打消了。因為我覺得那樣做並不會使我們得到很大的愉快。不過,保爾,你對你自己不應該那樣苛刻。在我們的生活里不光有鬥爭,而且有美好的感情帶來的歡樂。
「我現在已經有一個小女孩了。她有一個父親,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三個和諧地生活在一起,照現在說來,這是不可分割的三位一體。」
她看見了扎爾基。他就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身子半朝著她。他的側影引起了她的回憶……是的,他是伊凡,她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他了。
杜巴瓦臉子一沉,一轉身就走進屋裡去了。
杜巴瓦沒有讓她說完,就通的一聲把門關上,並且用他的身子抵住。
「德米特里,把這個女人趕出去,我還想和你再作一次最後的談話……」
保爾已經記不清楚當時他是怎樣一下子就衝到法伊洛跟前。
夏季到來的時候,保爾的朋友們一個一個地都到外地度假去了。那些身體不好的都要到海邊去。一到夏天,大家都想著休假,保爾就幫助他們,竭力使他們得到去療養院的療養證。他們臨走的時候臉色蒼白,神情倦怠,但都是快樂的。他們留下的工作就落在保爾的肩膀上,而他也就像一匹拖著車子上山的馴順的馬一樣,把工作全擔負起來。他們回來的時候,個個都曬得黝黑,精神飽滿,精力充沛。接著是另一批人去療養。整個夏天雖然人手不足,但是工作並沒有停止,保爾也就沒有一天不在辦公。
「你罵誰畜生?指我還是指你?你這偷聽人家說話的畜生!」法伊洛回答說。
「同志們,別遲到!……記住,大劇院……七點鐘!……」
阿基姆讀著保爾的鑒定書,在「對黨異常忠誠」之後,接著就是:
麗達微笑了。
法伊洛說到這裏,他那股自滿勁兒使他喘不過氣來。那些聽者就開始逗他說下去。他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具體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