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爾馬 哼！

格瑞格斯 當然有，有一大串事情需要考慮。要是你們真想達到犧牲自己和饒恕別人的境界，你們三個人一定得在一塊兒住著。

海特維格 不在。我剛走廚房樓梯下去問過瑞凌。

雅爾馬 （穿大衣）在這件事上頭，像我這麼個人沒什麼可猶豫的。

雅爾馬 我要問你，究竟你的孩子配不配住在我家。

索比太太 這件事現在他想瞞也瞞不住了。他眼睛快瞎了！

基納 那個可惡的傢伙要是當初不進咱們的門就好了！

雅爾馬 你說哪些事是我的「毛病」？你不懂得一個人在傷心絕望的時候精神多痛苦——尤其是像我這麼個急性人。

雅爾馬 海特維格，我把信拆開看看，行不行？

雅爾馬 （掛大衣）沒有。

雅爾馬 不錯，給媽媽！這一下子我明白了。

格瑞格斯 早晨你也做禱告嗎？

基納 柏塞，現在艾克達爾不需要威利先生幫忙了。

海特維格 不，當然不做。

雅爾馬 不管怎麼樣吧，目前這一關總算過去了。

瑞凌 如此說來，莫非你覺得艾克達爾他們倆的婚姻還不夠好？

雅爾馬 不舒服？喔，沒什麼，我身子挺好。我跟格瑞格斯走得挺累。

瑞凌 真的，你千萬別把海特維格跟你們夫妻這檔子事攪在一塊兒。你們夫妻倆是大人，你們愛把自己的日子攪成什麼樣子就攪成什麼樣子。在海特維格身上，你們可得小心點兒。不然的話，你們也許會在她身上惹個大亂子。

海特維格 （迎上去）媽媽，你找著爸爸沒有？

雅爾馬 請你轉告你未來的丈夫，說我正在苦心鑽研我的發明。請你告訴他，我這麼埋頭苦幹，在精神上支持我的力量就是我想還清這筆重債的心愿。這就是我努力搞發明的理由。將來的全部利益，我要拿來清償欠你丈夫的債務。

格瑞格斯 現在你先別打聽，等你長大了，完全長大了再問。

基納 哦，柏塞！你們到底要走這一步！

基納 是啊，因為這是海特維格的生日。

海特維格 為什麼別提？

瑞凌 （低聲向格瑞格斯）滾出去！

基納 後來我就回家了。我母親——唔，她不是你平常看的那麼個女人——她一個勁兒這樣那樣地折磨我——你要知道，那時候威利先生的老婆已經死了。

基納 （幾乎要哭）既然如此，你為什麼管我的閑事？

格瑞格斯 什麼事？

雅爾馬 我不想達到那種境界。不想，不想！我的帽子呢！（拿起帽子）我的家垮台了。（放聲大哭）格瑞格斯，我沒有孩子了！

格瑞格斯 你父親不是要擰死你心愛的那隻野鴨嗎？

基納 （幾乎要哭出來）艾克達爾，你千萬別說這話。我只想一生一世出力叫你過好日子！

格瑞格斯 你怎麼能說這句話？

雅爾馬 （站住）給你帶的？

雅爾馬 你們瞞著我串什麼把戲！

基納 他一會兒就會回來，你瞧著吧。

基納 天啊，即使那隻野鴨是爺爺從培特森那蠢傢伙手裡弄來的——

基納 （擦眼淚）艾克達爾，別說這些喪氣話。老天保佑我別讓我做寡婦！

瑞凌 你看！我早就料到了。

雅爾馬 他掙的錢抵得過咱們在他身上花的數目！可是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格瑞格斯 （大為驚訝）我不明白。

格瑞格斯 有話儘管說，我不在乎。

雅爾馬 這是威利先生的筆跡。

基納 喔，那是以後的事。眼前第一件事，咱們得想法兒讓孩子安靜下來。（從過道門口下）

基納 信里說些什麼？

格瑞格斯 （把手搭在雅爾馬肩膀上）親愛的雅爾馬，我到你家來是不是對你有好處？

格瑞格斯 假如真有這種事的話——

雅爾馬 去吧，我覺得你眼睛眨得很厲害。這兒的霉氣對你有害。這所房子的空氣沉悶得很。

雅爾馬 好吧。（拆信，抽出一張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氣）這是怎麼回事？

基納 喔，我們女人跟女人不一樣。有人這麼辦，有人那麼辦。

索比太太 晚安。

雅爾馬 是這麼回事——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父親這麼不客氣。

雅爾馬 讓我看看那封信。

基納 你這幾句話說得真對。

基納 （迎上去）是你嗎，柏塞？

基納 喔，親愛的艾克達爾，安排家務，料理日常工作，我已經夠忙的了。

雅爾馬 後來怎麼樣呢？

雅爾馬 底下還有呢。海特維格，剛才你沒看到那兒。爺爺去世之後，那筆錢都歸你。

基納 這話靠不住。不是在那時候。威利先生在我身上打過主意，這是事實。他老婆疑惑我們有了事兒，千方百計地找空子吵鬧，把我擠得走投無路，因此我就只好辭活不幹了。

格瑞格斯 幾乎一個都沒看見過。

海特維格 （推推他）喔，爸爸，使不得。你知道，那隻野鴨是我的！

雅爾馬 好了，格瑞格斯，現在我把壓在心上的那副擔子卸下來了。

格瑞格斯 雅爾馬，小心！仔細想一想！

基納 我剛認識你的時候，各種各樣毛病你都齊全。這你不能不承認吧。

基納 你准知道他不在樓下瑞凌屋裡嗎？

基納 威利先生，你真造孽！

索比太太 喔，別再牽扯去世的索比了。他也有他的長處。

索比太太 如果為了這個，你倒不必走。我不再談下去了。剛才我無非要你知道，我一生從來沒幹過見不得人的事，也沒使過鬼鬼祟祟的手段。也許別人覺得我運氣好。當然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歸根結底，我覺得別人九-九-藏-書給我的好處未必多於我給別人的好處。我一定永遠不離開他。現在他自己越來越沒辦法了，我要把他照顧得比誰照顧他都仔細都周到。

格瑞格斯 艾克達爾太太，你不了解我的意思。唔，也許你得過些時候才能了解。可是你呢，雅爾馬？在這個緊要關節之後，你一定覺得精神上有一種新的提高吧。

海特維格 是嗎？送給我的什麼禮物？

雅爾馬 （基納站在火爐旁邊，雅爾馬走過去向她低聲說）現在請你老老實實說出來，如果在你開始所謂愛上我的時候，你跟他已經葛藤斷絕了，那麼他為什麼還要想法子讓咱們結婚？

海特維格 正是。為了明天的事。

雅爾馬 （走來走去）有幾個要求——我應該說是什麼要求呢？——好，就說是理想的要求吧——一個人要是不理會這些要求，他的靈魂就會受到損害。

海特維格 （緊緊挨著他，大聲喊叫）別走，別走！別把我扔了！

雅爾馬 不是那等人！

海特維格 我在床上給他做禱告。從那以後我沒間斷過。

基納 也許是吧。現在我也沒有理由在你面前誇口逞強，因為後來你一有了家和家庭，馬上就變成了一個好丈夫。現在咱們家什麼都安排得舒舒服服的，並且我和海特維格正在盤算咱們在吃的穿的上頭不久都可以多花點錢了！

雅爾馬 （低聲，煩惱）噯，你少說話！

雅爾馬 就為這點子事？是不是他還擔心有什麼意外的事？

海特維格 好吧，我走廚房樓梯下去散散步。我的大衣和帽子在什麼地方？哦，在我自己屋裡。爸爸，我不在家你可千萬別傷害野鴨。

海特維格 是啊，爸爸——快告訴我們！

雅爾馬 （把信從她手裡拿過來）基納，你懂不懂這裏頭的意思？

海特維格 （低聲，眼睛發亮）好，我就試試。

基納 你也許是一片好意，可是你造的孽真不小。

雅爾馬 唔，海特維格，什麼事？

雅爾馬 （站在她面前）這些年你在我周圍織成了一個欺騙的羅網，你是不是每天每時都在後悔？快回答我這句話！你心裏怎麼能不後悔、不難受？

雅爾馬 你這話說對了。

索比太太 （向基納）說老實話，我估計著這時候你們家男人都出門了。我跑來跟你說幾句話，還順便跟你辭行。

索比太太 很熟，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了。有一個時期我們倆的關係幾乎要有進一步的發展。

格瑞格斯 （走近些）看在你父親分上，你自願地把那隻野鴨犧牲了吧。

索比太太 可不是我嗎！我打攪你們了吧？

索比太太 真的嗎？他從前可不這樣——

索比太太 你們這兒一定出了事情啦。

海特維格 （站起來）犧牲那隻野鴨！

基納 這十四年——這十五年咱們在一塊兒過的日子你後悔不後悔？

瑞凌 我這人說不上正式結過婚，所以我不想混說內行話。可是有一條道理我卻懂得：婚姻問題牽涉著孩子。你們千萬別把孩子扯在裡頭。

基納 艾克達爾，今天晚上別看。留著明天看。

基納 艾克達爾，那有什麼好處？無非使你覺得過日子是個累贅罷了。照相的事我會照管，你儘管搞你的發明工作。

雅爾馬 ——每月一百塊錢，只要他需要，永遠可以支下去，這也就是說，他活一天可以支一天。

格瑞格斯 我敢說這也是你最崇高的一段經驗。

格瑞格斯 艾克達爾太太，你大概可以相信我原來是一片好意吧？

雅爾馬 從前我也以為我的家庭非常快活。誰知道是個幻想。以後叫我到什麼地方去找發揚精神的力量，實現我的發明？我的發明也許會跟我同歸於盡。基納，要是那樣的話，是你從前乾的壞事斷送了我的發明。

基納 我怎麼能跟你提呢？你一向喜歡把自己當作父親的供養人。

索比太太 他至少不糟蹋自己的長處。犯那種毛病的人最後一定要吃虧。

基納 眼睛要瞎的人多得很。

格瑞格斯 他又說：你等著瞧吧。

雅爾馬 威利先生走了？你也要跟著他去？

索比太太 好吧，再見。基納，我本來還有話要跟你談，現在只好留著改天再說了。再見。

雅爾馬 好吧，那麼我就說。你說想起來氣人不氣人，可以實現真正的婚姻的人不是我，反倒是他？

雅爾馬 請你給我點上燈。

基納 爺爺的抄寫工作並不是我給他弄的。都是柏塞從前常來串門時給他弄的。

雅爾馬 亂子！

基納 錯不了。我說哪天有，一定哪天有。頭一打照片星期一準印出來。再見。

海特維格 （使勁忍住眼淚）天啊，要是他從此以後不回來可怎麼辦！

基納 我怎麼會知道？像我這麼個女人——

雅爾馬 對，在欺騙的泥坑裡過日子！

基納 艾克達爾，老實告訴我——要是你沒有我這麼個老婆，你今天會變成什麼樣子？

格瑞格斯 好，就這麼辦。可是在你母親面前一字都別提。

雅爾馬 我想我的態度可以說是正確的。

雅爾馬 你自己瞧。

海特維格 （急忙）喔，不是什麼把戲，你要看就看。挺大的一個信封。（從外衣口袋裡把信掏出來）

格瑞格斯 我想給他們打下真正的婚姻的基礎。

海特維格 （撲到沙發上，抽抽搭搭哭起來）不，不，他再也不會回來看咱們了。

格瑞格斯 海特維格，你姑且試一試。

索比太太 你倒是可以這麼說。可是我向來做事不任性。一個女人不能把自己隨便糟蹋。

雅爾馬 跟你結婚？那簡直是夢話！

海特維格 （迎上去）爸爸！喔，我們等了你老大半天了！

格瑞格斯 你一點都不怕我把你們這段舊交情告訴父親嗎？

雅爾馬 威利先生在信里告訴海特維格，說她的老爺爺不必再抄寫了，從今以後他每月可以上辦公室支取一百塊錢。

海特維格 爸爸，儘管看。我急著想知道信里說些什麼。

索比太太 你可以想象，一個工商業家如果瞎了眼睛怎麼得了。我一定要用我的眼睛代替httｐｓ://reａｄ•9９csｗ•com他的眼睛。我不能再在這兒多待了。我還有一大堆事情要料理呢。哦，艾克達爾，我想起來了，我打算告訴你，要是你需要威利幫忙的話，只要去找格羅勃格就行。

雅爾馬 瑞凌，你從來不懂得什麼叫理想的要求。

基納 （冷冰冰地瞧著他，不肯答覆）我不知道。

格瑞格斯 後來怎麼樣？

格瑞格斯 你真有膽子嗎？

格瑞格斯 我可不可以進來？

格瑞格斯 今天早晨他來的時候跟我說過：雅爾馬·艾克達爾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等人。

雅爾馬 你一定得答覆這問題：海特維格是我的孩子，還是——？唔！

海特維格 正是。

海特維格 （撲在基納脖頸上，嗚嗚咽咽哭起來）媽媽！媽媽！

基納 唉，我乾脆都告訴你吧。威利一個勁兒糾纏我，最後他把我弄到手才算完事。

海特維格 （嗚咽）我不能老憋在心裏等我長大了再問。我看出這道理來了。也許我不是爸爸的親生女兒。

基納 喔，你怎麼不怕造孽說這些怕人的話！你把我嚇壞了！

格瑞格斯 為什麼早晨不做？

海特維格 索比太太給我帶了點兒東西來。

雅爾馬 （靜悄悄地轉過身去）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再在這兒住下去了。

海特維格 也許我是媽媽從外頭撿來的，爸爸剛知道。我在書本里看見過這種事。

雅爾馬 還有一封信？

格瑞格斯 （走上前來，滿面得意，向他們倆伸開雙手）啊，親愛的朋友！（他先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低聲向雅爾馬）你還沒做嗎？

索比太太 謝謝你——假使你是心口一致的話。我當然希望結婚之後威利和我可以過幸福日子。

基納 苦命的老爺子，他生活可有著落了。

雅爾馬 （雙手一拍）這就是我的孩子的母親！這件事你怎麼瞞著我不說？

海特維格 苦命的野鴨！爸爸也不想再看它了。你想，爸爸要擰折它的脖子！

雅爾馬 從明天起，或者就說從後天起吧——我要親自經管家用賬目了。

雅爾馬 哼，這個世界上有好些事你不慣也得慣。（在屋裡走來走去）我不在家的時候有人來過沒有？

格瑞格斯 我准知道雅爾馬會說謝謝不敢當。

海特維格 媽媽，一百塊錢！我看見信上是這麼寫的。

格瑞格斯 哈哈！

基納 （罩上燈罩）是嗎？

基納 天啊！這可用不了多少工夫。

海特維格 歸我！整個兒都歸我？

雅爾馬 （走來走去，不抬頭看她）基納。

基納 正是。你要知道，我做事一向比你切實精明一點。當然，論年紀我比你大一兩歲。

雅爾馬 是。

索比太太 瑞凌，靠得住。

基納 喔，這些事兒我懂得什麼！

雅爾馬 別提那些無聊東西了！從明天起，我的腳不再踩進閣樓。

瑞凌 你又要結婚了？

格瑞格斯 什麼！你這話是說著玩兒的吧？

基納 我不懂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基納 不想。那些陳年舊事我差不多已經忘乾淨了。

基納 這是因為我和海特維格，我們倆不大花錢。

格瑞格斯 你運氣好，幸而沒發展。

雅爾馬 基納，別邁出門坎兒！

雅爾馬 這孩子只要有我——！只要我一天不死——！

雅爾馬 那就好了，從明天起我要認真工作了。

雅爾馬 她的眼睛一時不會瞎吧？

雅爾馬 （身子哆嗦了一下）你不知道！

格瑞格斯 那麼，作為一個孝順的晚兒子，我得給你道喜。

格瑞格斯 世界上什麼快樂都比不上饒恕一個犯過錯誤的女人，並且還用愛情把她提得像自己一樣崇高。

雅爾馬 據你看這又是一個圈套嗎？

雅爾馬 我不願意待下去了！我不能待下去了！我一定得走得遠遠的，不看見這些事兒！

基納 大概他是想著咱們結了婚他可以跟咱們來往。

格瑞格斯 現在你也給野鴨做禱告嗎？

格瑞格斯 虛偽的婚姻我倒見過不知多少。我還不幸親眼仔細看見過虛偽的婚姻對於雙方的靈魂會有多大損害。

基納 那可使不得！

基納 （斜著眼看他）艾克達爾，你出去的工夫不小啊。

基納 瑞凌，你怎麼知道？

格瑞格斯 無論如何，不久你准可以把它卸下來。

基納 （拍拍女兒的肩膀，嘆口氣）噯，真是！瑞凌的話說得不錯。這都是瘋子到處向人索取什麼倒霉要求的結果。

雅爾馬 嗯，不錯。好，那麼，從後天起。該死的野鴨，我恨不能擰折它的脖子！

基納 準是他的筆跡嗎，艾克達爾？

基納 艾克達爾，咱們上哪兒找這筆錢還債啊。

格瑞格斯 你正是我心裏一向估計的那麼個人。

雅爾馬 我告訴你：你要小心！

雅爾馬 所以我不下手。海特維格，為了你，我不忍心把它弄死。可是我心窩裡覺得應該把它弄死。在那伙人手裡經過的東西，我不應該收留在家裡。

瑞凌 我不是說她的眼睛。海特維格的年紀正在非常重要的關頭。什麼淘氣胡鬧的事她都想得出來。

雅爾馬 其實是威利先生在供養他。

雅爾馬 （躲著她）高興！（走動）哦，現在我可把情形看清楚了！原來是為了海特維格他才這麼慷慨！

海特維格 喔，爸爸，你不是說過明天閣樓里要有一場小熱鬧嗎？

雅爾馬 噯，海特維格！苦命的海特維格！

基納 這是我的錯。我早就應該告訴九_九_藏_書你。

基納 （高聲喊叫）他回來了！

瑞凌 我想，威利先生的長處更大。

基納 沒有，可是我聽說他到過瑞凌屋裡，拉著瑞凌一塊兒出去了。

海特維格 （哭得抽抽噎噎地）好，我不哭，我不哭，只要爸爸肯回來！

海特維格 （尖聲喊叫）擰死野鴨！

基納 是不是你現在就要算賬？

雅爾馬 我請問你：我這做家長的人的夢想現在該怎麼安排？我在屋裡沙發上琢磨我的發明的時候，我心裏有一個非常清楚的預兆，我覺得這個發明將來會耗盡我的心血。我甚至還想到，專利證書到手那一天就是我解脫的日子。我夢想的是，我死以後，你做了發明家的寡婦可以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格瑞格斯 我進來的時候，一心盼望你們夫妻倆都有一股改頭換面的新光彩直射到我身上。沒想到現在我看見的只是沉悶、憂鬱和陰暗。

雅爾馬 你說他越來越沒辦法了？

雅爾馬 安靜點兒。（把信再看一遍，臉色轉白，可是勉強克制自己）海特維格，這是一張送禮的字據。

雅爾馬 沒關係。他家打發來的探子——

雅爾馬 不管你怎麼說，這件事有點兒使我不服氣。我覺得真好像老天瞎了眼，世界上沒有公道了。

格瑞格斯 （換題目）哦，說起那隻野鴨！好，海特維格，咱們談談野鴨吧。

雅爾馬 我看不見得吧；至少我覺得錢到了你手裡非常耐用。（站住，瞧她）你究竟是怎麼安排的？

瑞凌 我只是誠心誠意要這江湖騙子趕緊走開。要是他在這兒待下去的話，他有本事把你們夫妻的日子搞得一團糟。

海特維格 明天！你不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

基納 （高聲）艾克達爾，你瞧瞧孩子！瞧瞧孩子！

瑞凌 我也沒有。

格瑞格斯 今天晚上是他需要獨自作一番內心鬥爭的時候——！

格瑞格斯 （向索比太太）你好像跟瑞凌大夫很熟似的。

格瑞格斯 雅爾馬，你這人很有幾分野鴨氣息。

格瑞格斯 我一定得把情形解釋一下。我父親跟索比太太就要結婚。

格瑞格斯 瑞凌先生，這一對夫妻不會把自己的日子搞得一團糟。當然，我不必提雅爾馬，他這人咱們都知道。就是在艾克達爾太太的心坎里，也有忠實誠懇的地方。

海特維格 做。

格瑞格斯 是的，雅爾馬——現在你該讓大家看看，究竟是他對還是我對。

基納 你每年生日柏塞都送你點兒小東西。

雅爾馬 唔，難道這還不夠嗎？你自己不是說過，這正是建立真正婚姻的過程中必須克服的難關嗎？

格瑞格斯 他矇騙過的人恐怕不在少數。

雅爾馬 沒有疑問。並且也不應該有疑問。這件事就是活報應。他從前矇騙過一個信任他的朋友。

格瑞格斯 當然，不幸得很，跟大多數人比起來，他們的婚姻不能算壞，然而還說不上是真正的婚姻。

海特維格 你別忘了那隻野鴨，還有那些老母雞、兔子，還有——

海特維格 沒人教我。有一回爸爸病得很厲害，脖子上扎著螞蟥，他說他快要死了。

雅爾馬 （慢吞吞地把那張紙對直撕成兩片，把兩片都放在桌上，嘴裏說）這是我的答覆。

基納 喔，有多有少。大概他掙的錢抵得過咱們在他身上花的數目，另外還能富餘一點零用錢。

雅爾馬 不用說，一定是那索比太太了。

雅爾馬 你為什麼要這麼閃閃爍爍的？

海特維格 不會，可是他嘴裏說他想動手。爸爸真討厭，不應該說這話。你知道，每天晚上我給野鴨做禱告，求老天保佑它不死，保佑它不遭禍殃。

瑞凌 胡說，小夥子！對不起，威利先生，你一生究竟看見過多少——說個整數吧——多少真正的婚姻？

基納 謝謝，他不喜歡參加那種討論。

格瑞格斯 一個平常人也許不容易把它吐乾淨！可是像你這麼個人——！

海特維格 （把信遞給他）喏！

基納 那你還會跟我結婚嗎？

海特維格 爸爸，明天會有，你瞧著吧。

海特維格 （把廚房門推開）你說什麼？（走近他）爸爸，爸爸！

雅爾馬 在有些事情上頭，咱們當然不能把理想的要求置之不理。然而我是個掙錢養家的人，為了理想的要求，我不能不感覺痛苦。你要知道，要一個沒有財產的人去清償一筆年深月久，並且可以說，幾乎是塵封土蓋的舊賬，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然而也沒辦法：我的人格要求我這麼辦。

瑞凌 你很有理由這麼希望。據我所知，威利先生從來不喝醉酒；並且我想他也不像那位去世的獸醫似的常打老婆。

索比太太 正是，明天一早我就動身上赫義達。威利先生今天下午走的。（向格瑞格斯很快地瞟了一眼）他叫我替他向你辭行。

基納 別哭，海特維格。爸爸一定還會回來。

海特維格 （坐直身子，擦乾眼淚）現在你得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爸爸不要我了？

基納 喔，威利先生有的是錢。

雅爾馬 間或鑽研一下世上的神秘事情也有好處。

瑞凌 再見，威利太太。（從過道門下）

雅爾馬 她送給你什麼東西？

瑞凌 我不去不行。（向雅爾馬）要是你也去的話，跟我們一塊兒走。

雅爾馬 海特維格，別挨近我！走遠一點。我不願意看見你。喔，那兩隻眼睛！再見！（打算向門口走）

海特維格 爸爸怎麼還不回家？

雅爾馬 沒有新主顧？

格瑞格斯 這話靠得住嗎？

雅爾馬 然而歸根結底，我覺得還是有報應。他眼睛快瞎了。九*九*藏*書

海特維格 我盼望他趕緊回來！今天什麼事都古怪。

雅爾馬 喔，你這種麻木遲鈍的自滿心情！我覺得難以忍受。你居然絲毫悔恨都不覺得！

海特維格 爸爸，你還是可以花那筆錢！你知道，我要把錢都給你和媽媽。

海特維格 你覺得那麼辦有好處嗎？

雅爾馬 （走來走去）我希望你這是末一次跟她見面。

雅爾馬 你看像我喝的這杯苦酒的味兒是不是容易吐乾淨？

格瑞格斯 咱們別談那些問題吧。

海特維格 野鴨！明天早晨我就試試。

雅爾馬 並且你兩隻手也在哆嗦，是不是？

雅爾馬 是，是，我知道，我很明白。

雅爾馬 可以。

瑞凌 今晚我要跟莫爾維克一塊兒出去。

基納 哼，你瞧！

格瑞格斯 （向基納，基納正要出去）讓他咬緊牙關、苦鬥到底，是不是更好一點兒？

雅爾馬 這是我生平最痛苦的一段經驗。

格瑞格斯 她不懂得咱們的意思。

基納 今天沒有。

雅爾馬 你不明白什麼？

海特維格 我想他會照樣喜歡我。也許會更喜歡我。那隻野鴨是別人送給我們的，我還不是照樣那麼喜歡它。

基納 喔，那倒不一定。

雅爾馬 （遲緩而著重）請你替我向你未來的丈夫問好，並且告訴他，我不久就要去拜望格羅勃格先生——

基納 （態度堅決）艾克達爾，有話儘管老實說。格瑞格斯剛才說我什麼話？

格瑞格斯 （局促不安）那怎麼會呢？

基納 （身子挺直，兩眼閃光）你問那個？

格瑞格斯 誰教你的？

瑞凌 是啊，也許她會給自己惹個亂子——還會連累別人。

海特維格 （走近他一點）爸爸，你是不是不舒服？

雅爾馬 （低聲，捏著拳頭）那兩隻眼睛！那兩隻眼睛——還有那封信！

索比太太 是的，艾克達爾，你覺得怎麼樣？

海特維格 不，他說他應該把野鴨擰死，可是看在我的分上饒了它的命。那是爸爸待我好。

雅爾馬 （高聲）做完了。

雅爾馬 當然。也就是說，多少有一點兒。

雅爾馬 是不是真有其事？——會不會真有其事？——當初你在威利先生家做活的時候，你跟他有過——有過一段事兒？

瑞凌 （向格瑞格斯）我不客氣地請問你，你究竟打算在他們家裡搞什麼把戲？

雅爾馬 父親給威利先生抄寫稿子得到的報酬是不是特別豐厚？

基納 除了那一對照相的情人沒有別人來過。

基納 你是不是跟威利吃過晚飯了？

海特維格 （走上前去，撒嬌求愛）爸爸。

雅爾馬 （站住）所以我說，看在你的分上我不把它弄死。一根毛都不碰——我一定不把它弄死。還有更重大的問題要我處理呢。海特維格，現在你照常出去走一走。天黑了，你該出去了。

基納 他的晚飯都預備好了，快涼了。

海特維格 （從廚房進來）他們走了嗎？

雅爾馬 一起頭你就應該告訴我，那麼，我就可以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了。

基納 真想不到！

基納 正因為如此，所以後來我一個字都不敢提。因為那時候我很愛你，並且也不願意自尋煩惱。

雅爾馬 他說，那筆款子一輩子歸你享用。基納，你聽見沒有？

格瑞格斯 我把你的真情實況給你說得清清楚楚，你心裏是不是高興？

格瑞格斯 果然不出我所料。

雅爾馬 基納，你覺得怎麼樣？

海特維格 回來了，我不願意走遠。回來得早還有好處，我剛在門口碰見一個人。

雅爾馬 你這麼個老婆！

索比太太 還用你說，我自己早就都告訴他了。

雅爾馬 （有點不耐煩）我當然高興。可是有一件事我心裏有點不平。

基納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摘下燈罩）

索比太太 看樣子是。威利已經領了一張特別證書，我們準備在赫義達工廠悄悄地結婚，不驚動別人。

基納 這一下子爺爺可好了！

基納 （收拾東西）噯呀，謝天謝地，好容易把他們打發走了。

雅爾馬 他掙多少錢？大概的數目？讓我聽聽！

基納 我不知道。我一向只知道——

格瑞格斯 要是你們兩位太太抱著這個題目說下去，我還不如告辭為妙。

格瑞格斯 真的嗎？

基納 我一點兒都不懂。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雅爾馬 你的聲音好像在發抖。

雅爾馬 是的。或者至少要把進款數目核對一遍。

瑞凌 威利先生？哦，你們談的是他？

格瑞格斯 雅爾馬，這是他給你安的一個圈套。

海特維格 是啊，我真不明白。爸爸一向那麼準時回家吃飯！

雅爾馬 這麼說，我可以看？

雅爾馬 你自己看信吧。

基納 這話倒是真的——我已經看出來了！她喜歡在廚房裡弄火。她說，那是玩燒房子。我時常提心弔膽，怕她真把房子燒了。

格瑞格斯 （瞧著她）你每天晚上做禱告嗎？

雅爾馬 我今天會變成什麼樣子！

格瑞格斯 他會回來。明天我給他送信去，你看他就會回來。你儘管放心，海特維格，晚上好好睡覺。明天見。（從過道門口下）

基納 （向廚房門走去）九九藏書那麼，我去把晚飯給你端來。

格瑞格斯 真的嗎？

海特維格 （絕望的眼神）媽媽，他扔下咱們走了！他扔下咱們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格瑞格斯 （向索比太太）噓，在這兒別提這件事。

格瑞格斯 在這麼個緊要關節之後，在徹底的新生活開始的時候，你們彼此的關係建築在真理上頭，不摻雜絲毫欺騙的成分——

基納 （點燈）當然咱們也不敢說錢是威利先生給他的。也許是格羅勃格給的。

海特維格 （不再看信）我覺得好像是送給爺爺的。

海特維格 喔，媽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雅爾馬 不用，不用。我不想吃東西。

海特維格 喔，當然行。

雅爾馬 天啊！我知道，我知道。格瑞格斯，可是你老得給我打氣才行。你知道，這事不能性急。

雅爾馬 是的，正是威利先生用槍打下來的那隻折翅野鴨。

雅爾馬 所以現在冥冥之中，天不饒他，要搞瞎他的眼睛。

瑞凌 喔嗬！又談起野鴨來了？

索比太太 除了謠言之外，人家說我的話，你父親沒有一句不知道的。我一看透他的心事，就把話都告訴他了。

雅爾馬 喔，現在我的夢想全盤落空了。什麼都完了。完了！

雅爾馬 並且一個人的道德基礎會整個兒垮台。可怕就在這兒。

海特維格 那時候我覺得最好也給野鴨做禱告，因為它剛來的時候身體很不好。

瑞凌 （聲音微微顫動）這話靠不住吧？

雅爾馬 後來怎麼樣？

雅爾馬 我們談他——也談我們自己。

基納 辭行？這麼說，你要出遠門了？

基納 艾克達爾，你不該走那麼些路，你沒走慣。

索比太太 我一向坦白。坦白是我們女人最上算的辦法。

海特維格 （跟著他走）可是你得替野鴨想想——它多麼可憐！

雅爾馬 （吃驚）眼睛快瞎了？真怪。他眼睛也快瞎了！

格瑞格斯 那又怎麼樣呢？

格瑞格斯 雅爾馬，這完全是另一回事。你怎麼能拿自己或是你太太去比那兩個——？喔，你反正明白我的意思。

基納 好，好，好，只要你別哭，我馬上去找他。（穿戴衣帽）也許他上瑞凌屋裡去了。你別凈躺著哭。答應我！

基納 快去脫衣服吧。

格瑞格斯 看在你父親分上，把你最心愛的東西貢獻出來吧。

海特維格 對了，只有一封信。我想別的東西還在後頭。你看！一封信！我從來沒收過人家的信。信封上還寫著「小姐」。（念）「海特維格·艾克達爾小姐」。你看，這就是我！

海特維格 （低聲）喔，你讓他看吧！信里一定有好消息，爸爸看了心裏一高興，什麼事不又都好了嗎。

瑞凌 （不大高興回答）她的體質正在變化。

基納 （脫下衣帽）是的，男人確實是古怪東西。誰知道瑞凌把他拉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跑到埃呂森大娘酒鋪里找他們，他們也不在那兒。

雅爾馬 （眼都不抬）嗯，不算很小。

索比太太 我覺得我的辦法最聰明，並且威利也什麼事都不瞞我。這是把我們倆結合起來的一股結實力量。現在他跟我說話坦白得像小孩子一樣。從前他不能這麼坦白。你想，像他那麼一個身體結實、精神飽滿的人，在他整個青年和壯年時期，凈聽別人宣講改過懺悔的大道理！並且那些宣講詞里所說的罪過常是憑空捏造的——至少我覺得是捏造的。

基納 這麼會兒就回來了？

雅爾馬 哦，我想起來了！那麼，從後天起。從今以後什麼事我都要自己做。什麼事我都要親自動手。

海特維格 早晨是光明的，沒有什麼特別可怕的事兒。

基納 聽見了。

格瑞格斯 （向瑞凌）你說這是什麼原故？

格瑞格斯 胡說，他不會真動手。

海特維格 現在我不想出去。

海特維格 真想不到——他給我那麼些錢！（推推他）爸爸，爸爸，你高興不高興？

格瑞格斯 這麼說，你比一般人都坦白。

雅爾馬 （走來走去）這就是我的海特維格的母親。現在我知道了，我眼前一切東西——（踢一張椅子）——我的整個兒所謂家庭——都是一個在我之前你愛的男人照應我的！喔，威利那壞蛋！

雅爾馬 它頭上一根毛我都不碰。（把她拉到懷裡）你和我，海特維格——咱們倆——！噯，去吧！

基納 噓，艾克達爾，過道里有人。（高聲）進來！

基納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特別報酬。我不懂得抄寫的價目。

基納 靠得住，是門房的老婆說的。她說，莫爾維克也跟他們一塊兒出去了。

雅爾馬 你說什麼？

索比太太 瑞凌，你別出去。看在我的分上——你千萬別出去。

海特維格 （躺在沙發上）嘔，我活不下去了！我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媽媽，你一定得把他找回來！

雅爾馬 就要結婚？

基納 喔，艾克達爾，別說這造孽話。

雅爾馬 他是不是說，你將來會看到我被他收買過去？

雅爾馬 難道你從來不回想你的舊事嗎？

海特維格 我會叫爺爺替我把野鴨打死。

基納 什麼事？

海特維格 喔，你現在不能看。明天早上，我沒起床的時候媽媽會給我。

雅爾馬 我說我要去拜望格羅勃格先生，叫他把我欠他東家的錢開一篇細賬。我要還清這筆信用借款。哈，哈，哈！就算它是信用借款吧！無論如何，我要把它全部還清，外加年息五厘。

雅爾馬 事情擺得明明白白。難道你父親和索比太太的婚姻不是建築在彼此絕對信任和雙方絕對坦白的基礎上的嗎？他們倆無事不談，背地裡沒有秘密。他們的關係，假使我說了你不見怪的話，是建築在互相認罪和互相寬恕的基礎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