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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冊 第四章 桑丘·潘沙答學士問;以及其他須說明補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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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桑丘·潘沙答學士問;以及其他須說明補充的事。

「這事好辦,也不新奇。薩克利邦泰圍攻阿爾布拉卡的時候,也遭了同樣的事。布魯內洛那有名的賊就是用這辦法從薩克利邦泰兩腿之間牽走了他的馬。」
桑丘說:「作者要的是錢嗎?他寫得好才怪呢!他就得像復活節前夕的裁縫那樣手忙腳亂地趕,能指望趕出好針線來嗎?那位摩爾先生不管是什麼傢伙,幹活兒可得仔細呀。我和我主人的冒險和各式各樣的遭遇夠他寫的;別說第二部,一百部都行。那位先生准以為我們倆在草堆上睡熟了。他如果給我們腳上釘馬蹄鐵,就會知道我們到底是哪只腳瘸了。反正我說呀,我主人要是聽了我的話,我們這會兒早按照好遊俠騎士的老規矩,在外面為人鋤強|暴、伸冤屈了。」
桑丘話還沒完,只聽得駑騂難得連聲嘶叫。堂吉訶德覺得這是大吉之兆,決計在三四天內再出門一趟。他把這個主意告訴學士,還請教這次出門先到哪裡。學士主張到阿拉貢王國的薩拉果薩城。過幾天那裡慶祝聖霍爾黑節,要舉辦幾場極隆重的武術競賽;堂吉訶德在比武場上可以壓倒全阿拉貢的騎士——也就是壓倒全世界的騎士,從此名震天下。學士還稱讚他出行的主意打得好,不愧大丈夫;不過勸他衝鋒冒險的時候小心點兒,因為他活著不是為自己,多少人靠他救苦救難呢。九_九_藏_書
堂吉訶德說:「就得這樣;因為女人一定要看見自己的名字明明白白標在詩里,才相信那首詩是為她做的。」
參孫答道:「是的。不過據說那第二部還沒找著,不知在誰手裡,是否會找出來。而且有人說:『不論哪部書,續篇從來沒有好的。』又有人說:『堂吉訶德的故事有那麼多就夠了。』所以那第二部還不定出不出呢。不過也有人不那麼嚴格,卻愛逗樂兒。他們說:『再來些堂吉訶德故事吧!只要寫堂吉訶德衝殺,寫桑丘·潘沙多嘴,隨他怎麼寫,我們都喜歡。』」
桑丘回到堂吉訶德家,接著講下去。他說:
堂吉訶德道:「是不是作者預告還出第二部呢?」
他接著告訴學士,他想去辭別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小姐;如果學士會做詩,煩他代筆寫幾句辭行詩。他要學士務必把那位小姐芳名的字母,挨次用作每行詩的第一個字母;全詩每一行的第一個字母就拼成「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這名字。學士說自己雖然不是當世公推的西班牙三個半著名詩人之一,這種體裁的詩也還會做。不過有個很大的困難。這個名字有十七個字母,假如做四首「四行詩」,就多一個字母,假如做「五行詩」,那麼,二首「十行」或「複句體」就欠三個字母。話雖如此,他一定想辦法省掉一個字母,把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的名字放在四首「四行詩」里。https://read.99csw.com
參孫說:「小心啊,桑丘,當了官就改了樣;說不定你一做總督,就連生身媽媽都不認了。」
堂吉訶德問道:「學士先生,傳記里還有別處需要修改的嗎?」
堂吉訶德說:「求上帝保佑吧。你幾時做總督,全由他安排;我覺得就在眼前了。」
加爾拉斯果說:「我得記著告訴那位作者,如果他的書再版,一定得添上桑丘老兄的這段話,就更出色了。」
參孫說:「他正在鑽頭覓縫找那部稿子,打算找到就付印。他只要有利可圖,不在乎什麼虛名。」
桑丘插嘴道:「參孫先生,我就是嫌他不顧性命,見了一百個披掛的武士,就像饞嘴孩子見了六個熟甜瓜似的直搶上去。哎呀!學士先生!有時候該往前沖,也有時候該往後退呀,不能老是『西班牙人向前沖啊!聖悌亞果保佑我們!』而且我好像記得我主人自己說過:太膽小是懦弱,太膽大是魯莽,勇敢是恰好適中。照這個道理呢,我不要他無緣無故逃跑,也不要他該退不退,拚命往前沖。可是,別的不說吧,我主人如果要我跟他,我有句話得預先講明白:打仗的事全歸他來,我只照管他吃喝洗換的事;我一定儘力,可是別指望我拔劍斫人,即使是行兇的壞蛋我也管不了。我呀,參孫先生,不想靠勇敢出名,只求人家知道我是遊俠騎士手下最忠心的好侍從。據我主人堂吉訶德先生說,外邊海島多的是;假如他酬報我勤謹賣力,賞我個海島,我就接受他這份重賞。如果他不賞我,我為人在世誰也不靠,只靠上帝。況且我做不做總督,一樣的吃飯,也許不做總督,吃飯更香呢。保不定魔鬼在總督的座旁放了一塊絆腳石,叫我絆個跟頭,把大牙都磕掉。我生來是桑丘,我打算到死還是個桑丘。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費力氣,不冒風險,老天爺白給我一個海島或這類的東西,我不會推辭,我沒那麼傻。老話不也說嗎:『如果給你一頭小母牛,快拿了拴牛的繩子趕去。』還說:『如果好運來了,把它留在家裡。』」九九藏書九_九_藏_書
桑丘接著說:「天一亮,我剛伸個懶腰,那些棍子就倒了,把我摔了一大跤。我的灰驢哪兒去了呢?找不著了。我眼淚直流,哭了一場。給我們寫傳的人要是沒把我的痛哭寫進去,就漏掉了一個好節目。過了不知幾天,我跟著米戈米公娜公主一路走的時候,忽見一人騎著我那頭灰驢迎面跑來。那人打扮得像吉卜賽人;原來就是我主人和我解救的囚犯——那大騙子、大壞蛋希內斯·台·巴薩蒙泰。」
他們把這事談妥,又把動身的日期定在八天以後。堂吉訶德叮囑學士嚴守秘密,尤其得把神父、尼古拉斯師傅、他的外甥女和管家媽蒙在鼓裡,免得他們阻撓他的雄心壯舉。加爾拉斯果一口答應,就起身告辭;臨別囑咐堂吉訶德,不論事情順利不順利,有機會務必一一告訴他。他們彼此分手,桑丘自去置備出門必需的東西。
參孫說:「分明是這麼回事。可是,那一百艾斯古多又是怎麼個下落呢?花了嗎?」
加爾拉斯果說:「桑丘老哥,你這番話說得就像個大學教授。不過你還是要相信上帝和堂吉訶德先生;他準會給你一個王國呢,何止一個海島呀。」
學士答道:「總有吧,可是不至於像剛才指出的那些非改不可。」
桑丘答道:
參孫說:「這沒有問題。毛病是灰驢還沒出現,作者卻說桑丘騎著他的灰驢。」
「參孫先生不是要打聽我那驢兒是誰、在什麼時候、怎麼樣兒偷的嗎?請聽我講吧。我主人招了那伙囚犯的禍,又碰上了送往賽果比亞的屍體,我們要逃避神聖友愛團,連夜跑進黑山,躲在一個九九藏書樹林里。我們打了幾次架渾身酸痛,力氣也使盡了;我主人靠著長槍,我騎在灰驢背上,兩人都彷彿躺在四層羽毛褥子上似的酣呼大睡。我更是睡得死;不知誰這時跑來,用四根棍子四邊支住我的馱鞍,把我的灰毛兒從我兩腿中間牽走了;我騎在鞍上,竟沒有知覺。」
桑丘答道:「多一點少一點都一樣。不過,加爾拉斯果先生,我可以告訴您,我主人如果把王國給我,他沒把王國扔在漏了底的口袋裡。我也估量過自己,知道自己確有本領管理王國和海島。這話我跟我主人已經講過幾遍了。」
桑丘道:「這個我可沒法說了。不是作者的錯,就是排印工人的粗心吧?」
桑丘說:「只有出身下賤的才會忘本。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老基督徒,絕不是忘本的傢伙。只要瞧瞧我的為人,我會對誰沒良心嗎?」
「作者怎樣打算呢?」
「都花在我自己、我老婆和我孩子身上了。所以我老婆才捺定心讓我跟著堂吉訶德先生滿處跑呀。假如出門那麼久,一個子兒也沒帶回來,把驢兒也丟了,那還行嗎?誰還有什麼要問的,我在這兒等著呢;我當著國王的面也有話說。我的錢帶回家沒有,花了沒花,誰也管不著。假如我出門挨的棍子拿錢來抵,就算四文一棍,那麼,再給我添上一百艾斯古多也抵不了我挨打的半數。各人自己摸摸良心吧,別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人再好也不過像上帝造的那樣,往往還壞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