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的聲音說：

沿地平線可以望見十一個村鎮的鱗次櫛比的屋頂；也分辨得出幾里路以內的海岸一帶所有的鐘樓，這些鐘樓都建造得很高，以便在必要時給在海上的人們作目標。

「快點走呀，雷尼-讓。」

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回答：

他很疲倦，他很自然地坐在那塊界石上休息，他讓自己沉溺在茫然的忘懷中，這種茫然的忘懷是最初一刻的休息經常帶給疲倦的人的。

「可不是嗎，他快五歲了。」

「總比赤腳走路好些。」

那個女的又說：

「怎麼！你認識她？」

等到他走到沙墩頂上，他背靠著那塊里程碑坐了下來，里程碑的四個角落有四塊界石，他就坐在其中一塊上。他開始研究平攤在他腳下的那幅活的地圖。他彷彿在一個熟悉的地方找尋一條路。這rｅad•99ｃsw•coｍ一大片廣闊的原野在蒼茫的暮色中顯得很朦朧，惟一清晰的只有白色的天空底下的黑色的地平線。

「我們快點走吧，佛萊莎。是朝這邊嗎？」

「因為她是我認識的。」

他背後的海面上黑魆魆地矗立著一個龐大的三角形，那就是聖米舍爾山，山上有大教堂做王冠，有要塞做鎧甲，還有東邊的兩座粗大的碉堡，一座是圓形的，一座是方形的，它們幫助這座山擔負著教堂和村子的重載。這座山矗立在海洋上，就和金字塔矗立在沙漠上一樣。

「我們現在住的那個田莊叫什麼名字？」

兩個聲音繼續一問一答，一個聲音很高，一個聲音很低。

「是的，」小孩回答，「因為她今天早上已經給過我幾隻小蟲。」

「厄伯-昂-派若。read.99csw.com」

「就是他叫我們遲了。他碰到所有的農家小姑娘都要跟她們說話。他在表現他的男人氣概。」

「還要足足地走一刻鐘。」

「真的，我們遲了。」

「真叫人不相信！」女的嚷起來，「我們到這裏來不過三天，拳頭那麼大的一個小孩已經有了愛人了。」

老頭等到阿爾馬羅完全消失以後，才把他的航海斗篷緊緊裹住身體，開始向前走。他慢慢地一邊走著，一邊沉思。他向雨依納那邊走去，阿爾馬羅卻是向博瓦爾那邊走去的。

「我問你，雷尼-讓，你剛才為什麼要跟村子里的那個小姑娘說話？」

「離開我們還很遠嗎？」

「我們快點走到那邊吃菜湯。」

「啊！你瞧你送給我的這雙好鞋子！簡直像是我定做的。」

過了幾分鐘，老頭九九藏書彷彿在這幅半明半暗的地圖上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他的視線停留在平原和樹林中間一塊隱約可辨的有樹木、牆壁和屋頂的地方，那是一個田莊；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彷彿一個人在心裏對自己說：「就是這裏。」他開始用手指在空中畫一條越過矮樹籬笆和田野的路線。他不時注視著在田莊的主要建築物的屋頂上搖曳著的一件看不清形狀的東西，他彷彿在自己問自己：「這是什麼東西啊？」由於天色已晚，那件東西已分辨不出顏色而且有些模糊了；它不會是一個風標，因為它在飄揚著，可是也沒有什麼理由說它是一面旗子。

老頭向這座沙墩走去，而且爬上沙墩。

「恐怕還得跑步。可是你的幾個小東西夠累了。我們只是兩個女的，抱不動三個小傢伙。你已經抱了一個，佛萊九*九*藏*書莎。真像一塊鉛那麼重。你已經給這饞嘴的小妞子斷了奶，可是你一直抱著她。這是壞習慣。叫她自己走吧。啊！糟極了，菜湯要冷了。」

聖米舍爾山海灣的流沙不知不覺地移動它們的沙墩。那時候，在雨依納和阿德馮之間有一個很高的沙墩，到了今天已經完全消失了。這個被春分或秋分的潮水一下子沖平了的沙墩有一個難得的特點：它存在的年代很長久而且在墩頂上有一塊里程碑，那塊里程碑是十二世紀時為著紀念在阿弗朗什召開的主教會議而樹立的，會議的任務是向康朵培利大主教聖湯馬斯的謀殺者提出抗議。在這座沙墩的頂上可以望見這裏一帶，也可以辨別方向。https://read.99csw.com

「不，朝那邊。」

一天中有一個時刻可以稱為沒有聲音的時刻，那就是平靜的、黃昏的時刻。他現在正處在這種時刻中。他享受著它；他望著，他聽著。望些什麼？聽些什麼？四周的靜寂。即使凶暴的人也有憂鬱的片刻。突然間，傳過來一些說話的聲音，這些聲音並沒有打破這靜寂，反而使靜寂顯得更加突出。那是婦女的和孩子們的聲音。在黑暗中有時會聽見這種意想不到的愉快的叫聲的。矮樹叢遮住了那些說話的人，可是這一群人是在沙墩腳下走著，向平原和森林那邊走去的。這些一直傳到沉思著的老頭耳邊的明朗而清新的聲音，離得那麼近，使他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聲音愈來愈遠。一切又恢復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