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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孔雀街的一家酒館 二 在黑暗中大聲疾呼

第二卷 孔雀街的一家酒館

二 在黑暗中大聲疾呼

「聽著,」他叫道,「現在只有一件事是緊急的,那就是共和國的危難。我只知道一個任務:把法蘭西從敵人手裡解救出來。為了完成這個任務,一切手段都是正當的。一切!一切!一切!當我要應付各種各樣的危險的時候,我就採取各種各樣的方法;當我覺得什麼都可怕的時候,我就一切都不顧了。我的思想是一隻獅子。在革命中是不許有不徹底的辦法,不許有虛偽矯飾的。復讎和正義的女神並不是一個矯飾的女子。讓我們變成可怕的,同時也是有用的吧。難道一隻象用腳踏下去的時候還要看看它踏的是什麼嗎?讓我們粉碎敵人吧。」
「我的風暴。」丹東說。
「羅伯斯比爾,難道凡爾登不是也曾經給普魯士人打開通到巴黎的道路嗎?」
「我非常同意。」
「三個頭都咬。」羅伯斯比爾說。
「啊!我認得你,丹東公民。是你在國民公會大庭廣眾之中叫我做『馬拉這個人』的。聽著。我原諒你。我們正處在一個愚昧的時代。啊!我開玩笑!的確,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檢舉過夏佐,我檢舉過彼雄,我檢舉過克聖,我檢舉過摩拉東,我檢舉過杜弗里區-瓦拉西,我檢舉過李岡尼葉,我檢舉過墨奴,我檢舉過班尼威勒,我檢舉過任桑尼,我檢舉過比隆,我檢舉過李東和桑朋;我做錯了嗎?我在賣國賊的身上嗅到他的陰謀,我認為最好是在犯人犯罪以前就檢舉他。我慣常總是把你們第二天要說的話提早一天說出來。我就是在立法會議上提出一整套刑事法規草案的人。到現在為止,我做過些什麼?我要求訓練各區公所使它們能夠遵守革命的紀律,我曾經命令揭去三十二個紙箱的封條,我曾經討回落在羅蘭手裡的珠寶,我曾經證實布列索和他的同黨把空白的拘捕證交給治安委員會,我曾經指出林代的報告中略掉卡佩的罪行,我曾經投票贊成在二十四小時內把暴君處死,我曾經維護過摩公賽和共和兩個聯隊,我曾經阻止朗誦那邦納和馬魯哀的書信,我曾經為傷兵提出一個議案,我曾經命令取消六人委員會,我在孟斯事件中曾經預感到迪穆里哀的叛變,我曾經建議逮捕十萬流亡貴族的親屬作為人質,抵消我們落在敵人手中的官員,我曾經提議把所有越過國境的政治委員宣布為賣國賊,我在馬賽事變中曾經剝去羅蘭集團的假面具,我曾經堅決主張懸賞緝拿平等之子公爵,我曾經為布索特辯護,我曾經指名點姓把依斯納驅逐出議長席位,我曾經設法宣布巴黎人對國家有莫大的功勞;這就說明了為什麼路委把我當作木偶,菲尼斯泰爾要求驅逐我,路敦城希望把我流放,亞眠城希望給我戴上嘴套,郭堡想我被捕,勒干特-比拉沃向國民公會建議宣布我是瘋子。啊!丹東公民,假使你們不是要聽取我的意見,為什麼你們要叫我來參加你們的秘密會議呢?難道是我向你要求參加的嗎?完全相反。我絲毫沒有興趣跟羅伯斯比爾和你一類的反革命分子做密談。不過,這也應該在我的意料中的,你們沒有了解我;你並不比羅伯斯比爾更了解我,羅伯斯比爾也並不比你更了解我。難道這兒就沒有政治家嗎?在政治上必須教你們從頭學起,隨便什麼事情都要給你們詳詳細細地說明。我對你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你們兩個都弄錯了。危險並不像羅伯斯比爾相信的一樣在倫敦,也不像丹東相信的一樣在柏林;危險就在巴黎。危險在不團結、不統一,在每個人有權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拿你們兩個來說,危險在精神的喪失,在意志的混亂……」
丹東的大笑使馬拉微笑起來。
他又接著說:
「在國內,我正在監視他們。」羅伯斯比爾說。
「羅伯斯比爾,我們都知道在蒂伊勒里宮的廁所里,你曾經對加拉說:『我對革命厭倦了』。」
「我像海洋一樣;我有潮漲的時候,也有潮落的時候;在潮落的時候人家看見我的淺灘,在潮漲的時候人家就看見我的波浪。」
「現在在倫敦有十八家偽造共和政府紙幣的工廠。」
「啊!」他叫道,「啊!羅伯斯比爾!啊!丹東!你們不願意聽我的話!好,我告訴你們,你們完蛋了。你們的政策只能得到無法前進一步的結果;你們再也沒有出路了;你們做的事是給自己關上了每一扇門,只剩下通向墳墓的門。」
「羅伯斯比爾,馬拉,」他說,「請安靜一點。」
「羅伯斯比爾,我知道你對聖茹斯特說些什麼,就像我知道丹東對拉克勞瓦說些什麼一樣;也像我知道弟亞丁碼頭上發生些什麼和拉布列夫旅館里發生些什麼一樣,這所旅館是外國僑民中的漂亮姑娘們集會的地方;也像我知道在干納斯附近的蒂勒房子里發生些什麼一樣,這所房子是前郵政局長瓦梅朗葉的,以前摩里和加扎里斯常到那裡去,以後是謝耶斯和韋尼奧到那裡去,現在,有人每星期去一次。」
然後羅伯斯比爾用一種冷酷而低沉的音調喃喃地說:
「而且法院還把他們押解到康城堡壘。」丹東說。
羅伯斯比爾溫和地回答:
說到「有人」的時候,馬拉望著丹東。
丹東在齒縫裡咕嚕著說:
「那是我的事,羅伯斯比爾。」
「我們所需要的,」馬拉突然叫道,「是一個獨裁者。羅伯斯比爾,你知道我read•99csw•com希望有一個獨裁者。」
「正如你在雅各賓俱樂部里被人攻擊時我的兄弟為你辯護一樣,馬拉。可是這能證明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證明。」
羅伯斯比爾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地圖。
「羅伯斯比爾,你曾經叫市場上的一個壯漢拿著一根棒子衛護你。」
「科布朗茲的應聲蟲!」羅伯斯比爾在齒縫裡說。
「馬拉!」
「不。屬於法國國王。」
馬拉把國家機密這幾個字說得特別重,一面望著羅伯斯比爾繼續說:
「是的,怎麼樣?」
「把國王從瓦連納抓回來的時候是我鼓動群眾的。」
「你的心腹拉克勞瓦在比利時的貪污盜竊行為呢?」
丹東又說:
「在九月審判時,你躲了起來,羅伯斯比爾。」
「內部的敵人是不能趕走的。」
羅伯斯比爾把他的冰冷的手放在丹東的滾熱的拳頭上。
「你呢,馬拉,你的畫像在所有的陰溝里都掛滿了。」
「羅伯斯比爾,你曾經把那些想推翻王朝的人們稱為『人類的堂·吉訶德』。」
「這就是我們偉大的地方。」丹東說。
「我們消滅他們。」
「還有你供給金錢叫人建築起來的歌劇院的大廳呢?」
「我告訴你敵人是在國外,羅伯斯比爾。」
「羅伯斯比爾,你曾經把紅帽子扔到地上。」
「不是我就是你。」馬拉說。
羅伯斯比爾用一種比馬拉的聲音更冷靜的聲音插|進來說:
說話的是馬拉。
「坐下來吧,丹東,請你看地圖,不必用拳頭捶它。」
「十月六日我也有份。」
這三個可怕的人物就這樣談著話。
「是的,」他叫道,「我是個婊子,我出賣了我的肉體,可是我拯救了世界。」
「八月十日是我造成的。」
馬拉看見丹東皺起了眉頭。
「羅伯斯比爾,你曾經對布索說:『共和國,這是什麼東西?』」
「不要籠統地說話。我是有根據的。這裏就是事實。」
「丹東,我告訴你敵人是在國內。」
「你呢,馬拉,八月十日的前夕,你曾經叫布索幫助你打扮成騎師的樣子逃到馬賽去。」
「馬拉,」他叫道,「你是個躲躲藏藏的人,我是個正大光明的人。我憎恨爬蟲的生活。叫我做一個小甲蟲是不行的。你住在地窖里;我住在街道上。你不跟任何人來往;我呢,隨便哪一個過路人都可以看見我而且跟我談話。」
他聳了聳肩膀。
「就這樣,我們把英國人趕出去,就像我們曾經把普魯士人趕出去一樣。」
羅伯斯比爾抬起頭。
「在國外,我已經趕走他們了。」丹東說。
於是丹東爆發出一陣使人害怕的笑聲。
「你貸給蒙當西葉的款子呢?」
「我知道,馬拉,不是你就是我。」
「羅伯斯比爾、丹東,危險在這些咖啡館,在這些賭場,在這些俱樂部,黑人俱樂部、聯盟俱樂部、太太俱樂部,還有在克萊蒙-敦尼爾家族時代已經建立的公正俱樂部,這個俱樂部在一七九〇年曾經是皇黨的俱樂部,那是克勞德·福謝牧師理想中的社交團體,還有新聞記者普魯東創辦的氈帽俱樂部,等等;你的雅各賓俱樂部,羅伯斯比爾,和你的方濟各俱樂部,丹東,還沒有算在內。危險在飢荒,飢荒使挑夫白林把巴露市場的麵包商法朗沙·丹尼斯弔死在市政府的燈架下;危險在法院,法院把弔死麵包商丹尼斯的白林判了死刑。危險在不斷貶值的紙幣。在塔堡街有人掉了一張一百法郎的紙幣在地上,一個過路的平民說:『這不值得我彎腰下去拾起來。』危險在投機商,在囤積居奇的人。把黑旗插在市政府上面,這有什麼用!你們逮捕了特朗克男爵,這樣並不夠九_九_藏_書。請你們為我絞死這個越獄慣犯吧。拉勃提西在熱馬普曾經挨過四十一刀,謝尼葉做他的嚮導,國民公會的主席給他戴上一頂槲葉冠,你們以為問題就解決了嗎?這是一幕喜劇,一幕滑稽戲!啊!你們不看看巴黎!啊!危險就在眼前,你們卻到遠處去找!羅伯斯比爾,你的警察到底怎樣為你服務的?因為你是到處派有暗探的,在公社裡是貝揚,革命法庭里是哥菲那,治安委員會裡是大衛,公安委員會裡是庫東。你瞧,我的消息很靈通。那麼,請你們放明白點:危險是在你們的頭頂上,在你們的腳底下;陰謀、陰謀,到處都有陰謀!路人在街上彼此閱讀手裡的報紙,互相點頭示意;六千個沒有身份證的人躲藏在地窖里、頂樓上,以及皇宮大廈的走廊里,他們當中有潛入國境的流亡貴族,保王黨的『花|花|公|子』和間諜特務分子;人們在麵包店的門口排隊;那些平民婦女站在門口的石階上合著掌說:『我們什麼時候才有和平呢?』你們躲在行政會議的大廳里,想和自己人在一起,不讓外人進來,這是沒有用的,你們在裏面說的話人們都知道;而且,羅伯斯比爾,這一點我可以給你一個證明,你昨晚曾經對聖茹斯特說過這樣的話:『巴巴魯的肚子開始胖起來了,這對於他以後逃亡倒是一個累贅。』是的,到處都有危險,尤其是在中央,在巴黎。那些貴族在陰謀復辟,那些愛國人士在赤著腳走路,三月九日逮捕的那些貴族又放走了,那些本應到前線去拉大炮的駿馬卻在街上向我們的身上濺污泥,一塊四磅重的麵包要值到三個法郎十二蘇,戲院里上演些淫穢的戲劇,並且羅伯斯比爾不久就要送丹東上斷頭台。」
可是丹東一點兒也不放棄自己的想法。
「我阻止了挺進的敵人,我擋住了同盟國各個國王的前進的道路。」
「馬拉,就是在這所酒館里你曾經請過三個馬賽人一起吃午飯。」
「那麼我們怎麼辦?」
「這樣,」馬拉繼續說,「讓我們作最後一次的努力吧。讓我們取得一個統一的意見吧。現在的情勢是值得我們這樣做的。我們在五月三十一日不是已經得到過統一的意見嗎?整個問題比吉隆特黨的問題更嚴重,吉隆特黨的問題不過是一個枝節問題罷了。你們所說的也有對的地方,不過真實的情形,整個真實情形,真正的真實情形,還是我說的。在南方是封建主義;在西方是保王黨;在巴黎是國民公會和巴黎公社的決鬥;在前線上是吉斯丁的撤退和迪穆里哀的投敵。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呢?是分崩離析。我們需要什麼呢?團結和統一。這才是我們的救星。不過我們得趕快著手。巴黎必須掌握革命的領導權。假使我們稍為遲一點,明天,旺代軍隊就可能到達奧里昂,普魯士人就可能到達巴黎。丹東,我同意你這一點;羅伯斯比爾,這一點我向你讓步。好。那麼,結論是:獨裁。讓我們採取獨裁的辦法。我們三個人代表革命。我們是刻耳柏洛斯的三個頭。這三個頭中一個是說話的,那就是你,羅伯斯比爾;另一個怒吼,那就是你,丹東……」
「學究!」馬拉咕嚕著說。
「你們各有所好:丹東,你,是普魯士;羅伯斯比爾,你,是旺代。現在輪到我來提出我的意見了。你們沒有看出真正的危險;真正的危險是咖啡館和賭場。舒瓦瑟爾咖啡館是屬於雅各賓黨的,巴丁咖啡館是屬於保王黨的,約會咖啡館攻擊國民軍,聖馬丁門咖啡館保護國民軍,攝政咖啡館反對布列索,科拉查咖啡館擁護布列索,普洛各普咖啡館崇拜狄德羅,法蘭西劇院咖啡館崇拜伏爾泰,在圓頂咖啡館里人們撕毀共和國紙幣,聖馬索的幾間咖啡館正在發狂,馬奴里咖啡館里正在爭辯麵粉問題,在福依咖啡館里是吵鬧和打架,在彼龍咖啡館里那些金融的黃蜂們正在嗡嗡地狂叫。這才是嚴重的事情。」
羅伯斯比爾繼續說:
「至於你,羅伯斯比爾,你是一個溫和派,可是這對於你並沒有什麼用。去吧,去給你的頭髮灑點粉,梳梳它,刷刷你的衣服,扮個花|花|公|子吧,弄件衣服穿,把自己裝的神氣一點,把頭髮捲成波浪的形式;但即使這樣,你仍然免不了要走赴刑場。讀布倫斯威克的宣言吧,你仍然要受到弒君者達米昂一樣的待遇;你現在打扮得漂亮,將來仍然免不了四馬分屍。」
羅伯斯比爾繼續說:
「問題在於斷定敵人在什麼地方。」
「六月二十日我也有份的。」
馬拉不高興自己的名字被提在後面。他轉過身來。
「我知道你說些什麼,羅伯斯比爾,就像我知道塔堡的監獄里發生些什麼事情一樣,那時候他們把路易十六喂得肥肥的,只在九月一個月里,就讓那條公狼,那條母狼和那些小狼吃掉八十六籃桃子。read•99csw•com而這時候人民卻在餓肚子。我知道這件事,就像我知道羅蘭躲在哈普路的一間和後院子相通的房子里一樣;也像我知道七月十四的六百支長矛是奧里昂公爵的鎖匠福爾製造的一樣;也像我知道在西勒里的情婦聖希拉爾的家裡進行些什麼事情:在舉行跳舞會的日子里,西勒里老頭就親自用鉛粉摩擦涅夫·地·馬杜林路的黃色沙龍;布索和凱聖在那裡吃飯。沙拉丁在二十七日也在那裡吃過飯,跟誰在一起吃,羅伯斯比爾?跟你的朋友拉蘇西。」
於是他的笑容消失了,他又用堅決的語氣說:
「丹東,蒙莫林代表國王借口說補償你在夏德烈當律師的薪金,給了你三萬三千埃居現金,請你交代交代這件事吧。」
「還有國民代表大會的兩百萬秘密經費,你拿了四分之一的事情呢?」
「羅伯斯比爾,在十二月七日的會議里,你曾經為羅蘭老婆辯護而攻擊委亞。」
「還有那個傢具倉庫呢?皇冠上的鑽石呢?」
「馬拉,就在這兒,在這所酒館里,你在十月二十九日曾經擁抱過巴巴魯。」
「七月十四日我也參加的。」丹東傲慢地說。
「還有一個咬,」丹東說,「那就是你,馬拉。」
「婊子!」馬拉說。
「丹東干涉些什麼?」他說。
「聽著,馬拉,人們在結合之前是需要互相了解的。你怎麼曉得我昨晚對聖茹斯特所說的話?」
路易小姑娘是馬拉對斷頭台的昵稱。
馬拉的屁股神經質地動了一動,他的這個動作是很出名的。他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了。
「馬拉!」
「這真叫人受不了!」他嚷起來,「禍事在東邊,你卻認為在西邊。羅伯斯比爾,我同意你的說法在大西洋那邊有英國;可是比利牛斯山那邊有西班牙,阿爾卑斯山那邊有義大利,萊茵河那邊有德國。還有俄國大熊在背後。羅伯斯比爾,危險是一個圈子,我們在圈子中間。國外有各國的同盟,國內有賣國賊。在南部,賽旺把法國的大門向西班牙國王打開了一半,在北部,迪穆里哀投降了敵人。何況即使在投降以前,他一直威脅著的是巴黎,而不是荷蘭。奈文德塗抹掉熱馬普和瓦爾米的戰績。哲學家拉波·聖艾蒂安是一個賣國賊,就像他是一個新教徒一樣,他和侍臣孟德斯基烏通信。陸軍的大部分兵士都打死了。現在沒有一個聯隊的人數超過四百人,勇敢的雨橋聯隊只剩下一百五十人;巴馬爾軍營放棄了;吉維只剩下五百袋麵粉;我們的軍隊正在向朗多撤退;維爾姆塞正在追迫克雷貝爾;梅恩斯雖然英勇抵抗也終於陷落了,孔代的陷落卻很可恥。瓦朗西納也一樣。可是瓦朗西納的守將桑瑟和孔代的守將老費勞仍然不失為兩個英雄,梅恩斯的守將繆尼葉也一樣。可是其餘的人都是賣國賊。達威勒在埃克斯-拉-沙伯勒背叛我們,慕東在布魯塞爾背叛我們,瓦朗西在貝列達背叛我們,尼義在靈堡背叛我們,米朗達在馬斯特里斯背叛我們;斯當熱是賣國賊,拉奴是賣國賊,李果尼葉是賣國賊,孟努是賣國賊,狄庸是賣國賊。都是被迪穆里哀的可恥的金錢收買的。我們必須懲罰幾個來儆戒其他。我很懷疑古斯丁的退卻;我疑心古斯丁寧願為了金錢的利益而佔領法蘭克福,而不願意佔領有用的科布朗茲。法蘭克福能夠繳納四百萬兵餉,對的。可是和粉碎逃亡貴族的巢穴相比,這又算得什麼呢?這是賣國的行為,我要這樣說。繆尼葉在六月十三日死了。克雷貝爾只剩下一個人。這時候布倫斯威克的力量增強了,向前挺進了。他把德國旗插在他所佔領的每一片法國土地上。現在布朗特堡的邊疆總督成了歐洲的最有權威的人,他把我們的省份一個個放進衣袋裡;他會決定比利時的主權歸誰所有的,你們等著瞧吧。簡直可以說我們是在替柏林工作;假使這種情形繼續下去,假使我們不設法整頓一下,那麼法國大革命只能夠使波茨坦得利,革命的惟一結果只是把腓特烈二世的小王國擴大,我們只是替普魯士國王殺掉法國國王而已。」
「我干涉些什麼?我干涉的是這樣的事情:我們不應該互相殘殺;兩個為人民服務的人不應該互相鬥爭;外戰已經夠受了,內戰也夠受的了,我們再也不能同室操戈了;我是使革命成功的人,我不願意人家破壞革命。我干涉的就是這件事。」
「這個人,」羅伯九*九*藏*書斯比爾繼續說,「就是六月二日在篷托松附近登陸的人。你們已經看見過他是怎樣的一個人。請注意他的登陸和我們的幾個特派代表的被捕非常巧合,黃金海岸的普利爾和羅姆兩個代表都在六月二日在貝約被嘉爾瓦多那個叛國的法院逮捕了,這件事和那人的登陸發生在同一天。」
「混亂!」丹東插|進來說,「假使不是你的話,是誰造成的?」
「呸!」丹東說。
「屬於法國國王那就更壞了。趕走外敵只要十五天就夠了。推翻帝制卻要一千八百年。」
「換句話說,就要屬於英國國王了。」丹東說。
「你懂什麼?」丹東反駁,「我要叫她生孩子,我。」
馬拉並沒有抬高聲音來回答他。
「你們都看出這種危險了吧,」羅伯斯比爾說,「維特來給英國人打開了通到巴黎的道路。」
丹東已經再坐下來,他把手肘擱在桌子上,兩手支著頭,沉思著。
馬拉打斷了丹東的話頭。
「羅伯斯比爾,敵人正在邊境。」
「丹東,敵人在旺代。」
「廢話,」羅伯斯比爾喃喃地說,「拉蘇西不是我的朋友。」
「丹東,香檳省並不幫助普魯士人,布列塔尼卻幫助英國人。收復凡爾登,這是外戰;收復維特來,卻是內戰。」
丹東又站了起來。
他們繼續用這種語氣談話,語氣的遲滯使相互間的駁斥和攻擊更顯得猛烈,而且在威嚇之外更加上了一種諷刺。
這是一場雷電的吵架。
「英國人可以在康加勒和奔坡之間選擇一個登陸地點。克雷格認為聖布利爾灣比較好,康沃利斯認為聖卡斯特灣比較好。這是一些細節。盧瓦爾河的左岸有旺代的叛軍守著,至於安舍尼和篷托松之間二十八里的平原地有四十個諾曼底的教區答應協助他們。他們將在普來林、依非尼厄和普來涅夫三個地點登陸,他們要從普來林向聖布利爾進發,從普來涅夫向朗巴勒進發;第二天,他們可以到達關禁著九百英國俘虜的狄南,同時他們可以佔領聖若安和聖米恩,他們要把騎兵留在那裡;第三天,他們分成兩隊前進,一隊由聖若安向貝底挺進,另一隊由狄南向貝舍拉挺進,貝舍拉是一座天然的要塞,他們將在那裡建立兩座炮台;第四天,他們就到雷恩了。雷恩是布列塔尼的咽喉。得到雷恩就可以得到整個布列塔尼。雷恩失陷以後,新堡和聖馬洛都會相繼失陷。在雷恩有一百萬發炮彈和五十門野戰炮……」
「丹東!」馬拉叫喊。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蒼白色的光芒。
丹東看見了他的微笑。
羅伯斯比爾把手按著攤開在他面前的文件繼續說:
馬拉跟著丹東同時站了起來。他也發作了。這條蛇突然一下子變成了一條龍。
丹東插|進來說話了,可是那等於火上加油。
丹東跳起來。
「還有司法部的十萬法郎的秘密基金呢?」
「你最好還是說清楚自己的問題。」
「一個土匪頭目。」丹東喃喃地說。
「斷頭台不是寡婦,是一個處|女;人們睡在她的身上,可是不能叫她生孩子。」
沉默了一陣。然後這種充滿了陰暗的打擊的談話又開始了。
「我做的比用面紗遮蓋他的頭更好,我把他的頭砍掉了。」
「假使我有一點兒權力……,那就很可怕了。」
「你呢,馬拉,你卻顯露你自己。」
「讓我把話說完。他們要從雷恩分三路前進:一路向富耶爾,另一路向維特來,還有一路向雷東。橋樑雖然破壞,敵人可以使用浮橋和厚木板,這件正確的事實你們已經知道了,敵人還能夠找到嚮導指點騎兵從什麼地方過渡。從富耶爾他們直取阿弗朗什,從雷東威脅安舍尼,從維特來進佔賴伐爾。南特要投降,布雷斯特也要投降。雷東打開了通到維萊那的道路,富耶爾打開了通到諾曼底的道路,維特來打開了通到巴黎的道路。在半個月之內,他們會擁有一支三十萬人的匪軍,整個布列塔尼就要屬於法國國王了。」
「羅伯斯比爾,我不是任何人的應聲蟲,我是大眾的呼聲。啊!你們還年輕。丹東,你幾歲?三十四歲。羅伯斯比爾,你幾歲?三十三歲。我呢,我一直就活著,我是多年來受苦的人類的代表,我已經活了六千年。」
「我喜歡多知道一些事情。」
「我的問題!」丹東叫起來,「去問亞干那的峽道吧,去問解放了的香檳省吧,去問被征服的比利時吧,去問我指揮的那些軍隊吧,我曾經四次拿我的胸膛去迎接槍林彈雨!去問革命廣場吧,去問正月二十一日的斷頭台吧,去問被推翻了的王座吧,去問這個斷頭台寡婦吧……」
丹東站起來,樣子非常可怕。
「你在開玩笑嗎,馬拉?」丹東咕嚕著說。
「都讓他們搶去吧。」丹東喃喃地說。
羅伯斯比爾用手指指著地圖,繼續說:
馬拉並沒有停頓。
「勒巴請大衛到你家裡吃飯,由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你的未來的弟媳婦伊麗莎白·杜潑來親自燒菜的那幾天,我知道你們在飯桌上說了些什麼話,羅伯斯比爾。我是人民的巨眼,我躲在我的地窖九*九*藏*書的深處注視著一切。對的,我看見,對的,我聽見,對的,我知道。一些微小的東西就能使你滿足。你崇拜你自己。羅伯斯比爾叫他的德·夏拉勃爾太太來欣賞他,這位太太是德·夏拉勃爾侯爵的女兒,達米昂受刑的那天晚上,這位侯爵正和路易十五玩著紙牌。對的,有人昂頭闊視。聖茹斯特套著一條領帶。勒讓德爾的衣著很時髦,新上衣,白背心,還有使人忘掉他的圍裙的胸飾。羅伯斯比爾夢想將來的歷史會對他在立憲會議里穿著一件橄欖色長禮服和在國民公會裡穿著天藍色短禮服的事實感興趣。他把自己的畫像掛滿了他的房間的牆壁……」
「你的泡沫。」馬拉說。
於是他微笑起來。
羅伯斯比爾望著馬拉安靜地回答:
「請你們鎮靜一點,」第三個聲音說,「敵人到處都有;你們都完蛋了。」
「我剛才已經把馬恩的普利爾的快信念給你們聽。我也把耶朗布爾供給的情報告訴過你們。丹東,聽著,外戰不算什麼,內戰比什麼都重要。外戰不過等於一個人的肘部受了一點擦傷;內戰是侵蝕肝髒的潰瘍。從我剛才告訴你們的一切,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直到今天為止分散在幾個領袖手中的旺代,現在正在團結起來。它從今以後就會有一個統一的領袖……」
「你們都是一些大人物。對的,我一切都知道,即使是聖茹斯特所說的『國家機密』……」
「我同意。」丹東回答。
丹東不再笑了。馬拉始終微笑著。侏儒的笑比巨人的笑更糟。
他又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
「我武裝了巴黎的各個區公所。」
「怎麼樣?」丹東說。
他又加上一句:
丹東站了起來,很快地把椅子向後一推。
「獨裁,試試看!」
「一個很嚴重的區別。」
丹東抬起頭來,把兩隻緊握著的大拳頭向地圖上捶下去,彷彿捶在鐵砧上一樣。
他繼續說:
「羅伯斯比爾,你在夏多威爾的軍隊經過的時候曾經拒絕用面紗遮蓋住路易十六的頭。」
「這倒是真的,」丹東回答,「六千年來該隱隱藏在仇恨里,就像一隻癩蛤蟆隱藏在岩石里一樣,岩石裂開了,該隱跳了出來,混在人們中間,那就是馬拉。」
羅伯斯比爾又開始咬他的指甲。他既不能大笑,也不能微笑。丹東那種轟雷似的大笑,馬拉那種毒刺似的微笑,他都做不到。
羅伯斯比爾又加上一句:
「丹東,你小心點。韋尼奧也有一張大嘴、一副厚嘴唇和兩股憤怒的眉毛。韋尼奧也像米拉波和你一樣是個麻子,可是阻止不了五月三十一日事件的發生。啊!你聳肩膀。有時聳肩膀會使腦袋掉下來的。丹東,我告訴你,你的粗大的嗓音,你的鬆弛的領帶,你的軟長靴,你的小宴會,你的寬大的衣袋,這些東西都和路易小姑娘有關。」
「我繼續把這些快信的內容扼要地說一說。森林戰正在大規模地組織中。同時英國人正在準備登陸;旺代人和英國人其實是一家人。菲尼斯泰爾的野蠻人和康華爾的野蠻人說的是同一種語言。我已經把一封劫來的皮塞耶的信給你們看過,信里說:『把兩萬件紅軍服分配給起義軍隊就可以引起十萬人起來叛變。』等到農民的叛變準備成熟,英國人就要登陸了。這裏就是整個計劃。我們參考地圖來看這個計劃吧。」
「對的,因為一個叛徒戴過這頂紅帽子。凡是迪穆里哀穿戴的,就玷污了羅伯斯比爾。」
他又接著說:
馬拉繼續說:
馬拉繼續說:
「我的責任是使我多知道一點事情,獲得情報是我自己的事。」
丹東叫起來:
馬拉用平靜的聲音繼續說下去,聲音裡帶著使人害怕的那種微微的顫抖:
「你呢,馬拉,八月四日以後,你在五五九期的《人民之友》上——啊,我記得這個期數是有用的——曾經提出要把貴族的稱號還給貴族們。你曾經說:『一個公爵始終是一個公爵』。」
「我們等著瞧吧。」馬拉說。
「馬拉!」
「我還要把他們趕走。」丹東又說。
「好個漂亮的小夥子,你願意到我住的高樓上去嗎?」馬拉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