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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三個小孩 九 一座外省的巴士底

第二卷 三個小孩

九 一座外省的巴士底

這就是我們的祖先稱為「地牢」的東西。這種東西已經不再存在,這名字在我們聽來也不再有什麼意義了。幸而有了大革命,我們聽見這個名字可以不再怎樣關心了。
橋上小堡的第三層,由於被橋墩抬高了,因此和高塔的第三層高低頗為勻稱。為了更安全起見,鐵門就裝在這樣的高度上。
裝鐵門的時候,要把那十五尺厚的牆壁鑿開,鐵門就裝在牆壁的正當中,牆壁把鐵門嵌在一條很長的穹隆里,因此門一關上,在高塔這邊也好,在橋那邊也好,鐵門都是在一條六尺或七尺深的長廊下面;門一開,兩邊的長廊就連成一個,變成一個拱形的入口。
可以走進廢墟的那個牆洞是一個地雷的爆破口。一個內行的人如果熟悉厄拉、沙地和巴剛的話,就看得出這個地雷設計得很巧妙。火藥庫是僧帽形的,它的容積大小和它要爆破的塔樓的堅固程度正好相當。它至少曾經裝載過一百公斤的火藥。通到火藥庫的溝道是彎彎曲曲的,這比直的要好些;地雷爆破以後破裂的岩石中露出火藥管來,火藥管有合用的直徑像一隻雞蛋那麼大小。地雷在牆上爆破了一個很深的裂口,圍攻的人可以從裂口裡走進來。這座碉堡很顯然地曾經在不同的時期中抵抗過多次正式的圍攻,牆上滿布炮彈的痕迹。這些炮彈分屬於不同的時代;每一種炮彈都有一種特殊的、在城牆上留下痕迹的方法,但是一切炮彈都曾經在這座碉堡上留下傷痕,從十四世紀的石彈到十八世紀的鐵彈都有。
這個圖書室里有些普通的書。其中一本是很負盛名的。那是一本舊的四開本有銅版刻像的書,書名用很大的字母寫著《聖巴托羅繆》,下面的小標題是:「聖巴托羅繆所述的福音,前附基督教哲學家潘東納斯的論文,論述這章福音是不是杜撰的,聖巴托羅繆是否就是那塔那愛。」這本書被視為珍本,放在圖書室中間的一張斜面書架上。上一世紀中,好奇的人們往往到這裏來參觀這本書。
就這樣,一座高大寬闊的六層的高塔,這裏那裡開了一些槍眼,惟一的出入口是一扇通到橋上小堡的鐵門,橋上小堡被一座弔橋阻斷;高塔的後面是森林;高塔的前面是一塊荊棘高地,比橋高些,比高塔低些;橋底下,在高塔和高地之間,是一個深而狹的山坳,裏面滿是荊棘,冬天是一條急流,春天是一條小溪,夏天就成了一條多石的溝渠,這就是被稱為拉·圖爾格的郭文堡壘。
這個地窖有四分之三堵塞了,在一八三五年才為貝爾尼的考古家奧古斯特·勒·潑利伏斯先生所清除。
這座塔就是整個堡壘;塔下是岩石,岩石腳下有一股水,在正月里這股水變成洪流,在六月里卻乾涸了。
拉·圖爾格在四十年前是一座廢墟,今天只是一個暗影,在一七九三年卻是一座堡壘。那是郭文家族的古read.99csw.com老城堡,用來防守富耶爾森林西邊的入口,到了今天,這座森林本身連一個小林子都算不上了。
在橋的這邊,鐵門開向書房,在高塔那邊,鐵門開向一間拱形的大廳,大廳的中間有柱子。我們說過,這間大廳就是塔樓的第三層,形狀是圓的,和高塔一樣;長形的槍眼俯視田野,光線就從槍眼裡透進來。粗糙的牆上毫無裝飾,沒有什麼東西遮掩石塊,不過石塊卻砌得很整齊。通過一條螺旋形的樓梯才可以到達大廳,這條樓梯是建築在牆壁裏面的,在牆壁有十五尺厚的情形下,這樣做法非常簡單。在中世紀時代,佔領一座城是要一條街一條街地奪取的,佔領一條街要一所房子一所房子地奪取,佔領一所房子要一間一間房間地奪取。圍攻一座城堡要一層一層地奪取。從這一方面看來,拉·圖爾格建築得很精巧,是堅牢難破的。從一層走上另一層,要經過一條難走的螺旋形樓梯,樓梯上的門都是傾斜的,沒有一個人那麼高,必須低下頭才能進去;而把頭低下就有被砍掉的危險,因為每一扇門後面都有防守者在等著進攻者。
高塔以它的整個陰森森的高度控制著橋上那座嬌媚的建築物。從這個建築物的露台上就可以用火力把橋炸毀。
在這間有柱子的圓形大廳下面,有兩間相同的房間,一間是二樓,另一間是樓下;大廳的上面有三間房間;在這些一共六層的房間上面,一個石頭的蓋子蓋在高塔頂上,那就是露台,要經過一個狹窄的守望台才能走進去。

7 倉房

風從這個洞口吹進來。下面的一層是在碉堡的地下挖成的,與其說是一間房間,不如說是一口井。地下有水,刺骨的寒風滿房間吹著。這風使下面一層的囚徒凍死,卻使上面一層的囚徒活著。因為有了這風,上層的地牢里才能夠呼吸。上層里的囚徒終日在拱形頂下摸索著,只有這個洞口才可以通氣。不過,誰從洞口走進去,或者跌下去,就不能夠再走出來。因此囚徒在黑暗中必須小心。只要一失足,上層的囚徒就會變成下層的囚徒。這一點對囚徒是有重大關係的。如果他要活著,這個洞口就是死路;如果他覺得厭煩,這個洞口就是出路。上面一層是地牢,下面一層是墳墓。這兩層結構和當時社會的情形相似。
這座城堡是建築在一團巨大的青石岩上面的,這些青石岩在梅恩尼和狄南之間很多,分佈在叢林和灌木叢中,到處都是,彷彿許多巨人頭頂著石塊投到那裡一般。

1 拉·圖爾格

拉·圖爾格是農民叫出來的簡稱,原來的名字是拉·圖爾-郭文(意思是郭文碉堡),就像拉·尤標勒原名是拉·尤標利埃,一個駝背的農民軍領袖的名字賓松-勒-度原來是賓松-勒-度杜一樣。

6 圖書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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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這個牆洞是高塔的惟一的入口,在高塔外面,牆洞的上方,可以看見一個比其餘的槍眼更大些的炮眼,炮眼上掛著一塊已經脫落和洞穿的鐵絲網。
要走過這條橋才可以到達這扇門,要經過這扇門才可以走進高塔。別的入口是沒有的。
這兩座建築物,一個是粗糙的,另一個是精緻的,與其說它們互相接近,不如說它們互相衝突。這兩種建築式樣是互不調和的;雖然兩個半圓彷彿一定相同,可是沒有什麼比一個羅馬式半圓拱和一個古典式半圓拱更不相同的了。這座和森林很相稱的高塔,和那座配得上凡爾賽宮的橋卻成為很不相稱的鄰居。只要設想一下阿倫·巴貝-度特和路易十四挽著臂膀就得了。這兩個人在一起是令人恐怖的。這兩個陛下混合起來就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殘暴。

4 橋上小堡

2 牆洞

依照當地的傳統,這座塔在最高几層築有一些秘密的門,就像猶太國王皇陵裏面的門一樣,這些門是用大塊石頭造的,沿著軸心轉動,可以打開,可以關上,關上以後就成為牆上的一部分;這種建築式樣和尖拱形穹隆是十字軍從東方帶回來的。這些門關上以後,就沒法子識別出來,因為它們和牆上的石塊完全混成一片。直到今天在敘利亞的安的·黎巴嫩山上的神秘城市裡還可以看見這種門,這些神秘城市是逃過了提啤爾時代十二城被埋的劫運遺留下來的。
Barnabus sanctus falcem jubet ire per herbam
高塔的對面,在西邊,有一塊相當高的高地,高地的兩端伸到平地上去;高地幾乎和高塔連接,當中只隔開一個山坳,坳底的一條水道是庫埃農河的支流。連接高地和城堡的橋是高高地架在橋墩上的,在這些橋墩上又建造了一座芒剎派的建築物,就像在舍農索一樣;這座建築物比高塔更適於居住。可是當時的習俗還很嚴;貴族們還保持住居碉堡的習慣,碉堡里的房間簡直像土牢。橋上的建築物其實是一座小城堡,裏面有一條長走廊是入口,稱為守衛室;守衛室是樓下,樓上是一間書房,書房上面是一間穀倉。https://read•99csw.com窗戶是長形的,裝著小塊的波希米亞玻璃,窗和窗之間有壁柱,牆上刻有浮雕;一共三層。底下一層放著戟和火槍;當中的一層是書;最高的一層是一袋袋的燕麥。這一切有點野蠻,同時也很高貴。
圖書室是一間長形的屋子,長和闊與橋相當,只有一扇門,就是那扇鐵門。另外有一扇偽裝的自動關閉門,外面掛著一塊綠絨布,只消一推就可以推開,是用來在裏面掩蔽住高塔的拱形入口的。圖書室的牆壁從頂到底,從天花板到地板,都裝著玻璃櫥,都是十七世紀最精巧的細木工出品。六扇高大的窗戶使圖書室充滿了亮光,每邊三扇,每一個橋拱上一扇。通過這些窗戶,可以在外面高地的頂上望見屋子裡面。窗與窗之間擺著六隻橡木刻花架子,架子上放著六個大理石胸像,這六個人是:比桑斯的黑摩羅斯、希臘語法家雅典尼、蘇衣達斯、嘉沙本、法國國王克洛維和他的司法大臣安那加路斯,附帶說一句,安那加路斯說不上是個司法大臣,正如克洛維說不上是個國王一樣。
這座堡壘雖然簡單到這樣地步,但是在中世紀卻差不多是一座牢不可破的要塞。只有那座橋減弱了它的力量。中世紀時的郭文家族在建築這座堡壘時是沒有橋的。當時是利用一座搖搖晃晃的小橋通到堡壘里去,這座小橋只要一斧頭就可以砍斷。郭文家族還在做著子爵的時候,這座小橋很討他們歡喜,他們認為很滿意;可是等到他們做了侯爵而且離開這個岩洞到宮廷里去的時候,他們就在那股洪流上面建築了一座有三個橋拱的橋,他們使平原上的人可以接近他們,正如他們使自己能夠接近國王一樣。十七世紀的侯爵和十八世紀的侯爵夫人們不再堅持要他們的堡壘是牢不可破的了。模仿凡爾賽代替了他們的繼承祖先的傳統。
牆洞的對面,有一座和碉堡相連的石橋,橋下的三個橋拱還沒有受到多少損壞。橋上曾經載過一所房屋,現在這所房屋只剩下一些圓柱的乾材。這所房屋顯然是被火焚毀的,還剩下焦黑的骨架,陽光從骨架的空隙中透進來,骨架矗立在碉堡旁邊,就像一副骨骼立在一個鬼怪旁邊一樣。
旁邊的高塔是粗糙的。
這個拉·圖爾格不是活著的,而是死了的。那是龜裂的、洞穿的、損毀的、崩壞的拉·圖爾格。廢墟是一座建築物的幽靈,就像鬼是人的幽靈一樣。再也沒有比拉·圖爾格更陰慘的景象了。呈現在旅客眼前的,是一個圓形的高塔,孤零零地矗立在樹林的一個角落裡,好像一個剪徑的強盜。這座筆直的高塔,建築在一團矗立的岩石上,外表看來幾乎像一座羅馬式的建築物,一方面因為它很堅固而且很合規格,另一方面因為在這座堅強的建築物身上,既保留著權勢的遺迹,也有衰落的象徵。說它是羅馬式的也有點符合事實,因九九藏書為它是屬於五世紀到十二世紀期間的建築物。它在第九世紀開始建築,到十二世紀第三次十字軍東征以後完成。它的窗口上的裝飾的形狀,就說明了它的年齡。如果走近這座建築物,從岩石上爬上去,就可以看見一個牆洞,如果冒險從洞口走進去,就到了裏面,裏面是空的。有點像走進了一隻直立在地上的石喇叭的內部。從頂到底,沒有任何隔板;沒有屋頂,沒有天花板,沒有地板,只有一些拆掉的穹隆和煙囪的痕迹,還有一些炮眼;在不同的高度上還有突出的花崗石牆角和幾條橫樑,表明原來分層的地方;橫樑上堆滿夜鳥的糞;龐大的夾牆在底部有十五尺厚,頂部有十二尺厚,這裏那裡有許多裂縫和洞眼,過去曾經是門,從這些裂縫和洞眼望進去,可以看見建築在夾牆的陰暗內部的樓梯。過路人如果在黃昏的時候走進來,就可以聽見梟鳥、怪鴟、蒼鷺、夜鷹的叫聲,可以看見腳下有荊棘、石頭、爬蟲,頭頂上有一個黑色的圓洞,那就是塔頂,樣子彷彿是一個大井口,穿過洞口可以望見天上的星星。

3 地牢

5 鐵門

這個地窖就是地牢。每一座碉堡都有一個。這個地牢和同時代的許多地牢一樣,分為上下兩層。上面一層就是從牆上的小門走進去的,那是一間相當寬闊的拱形房間,和碉堡的樓下平行。房間的牆上有兩條垂直的平行溝痕,從一邊牆上經過拱形屋頂一直到達另一邊牆上,拱形屋頂上的溝痕尤其深,樣子彷彿是兩條車輪的痕迹。事實上這的確是兩條車輪的痕迹。這兩條溝痕是被兩隻車輪碾磨出來的。早先封建時代,就在這所房間里施行裂屍刑,在這裏所用的方法比四馬分屍的方法安靜些。這裏安裝了兩隻非常堅固和非常巨大的車輪,一直碰到牆壁和拱形屋頂。受刑者的一隻臂膀和一條腿被綁在一隻車輪上,另一隻臂膀和另一條腿綁在另一隻車輪上,把兩隻車輪向相反方向轉動,受刑者就被撕裂了。這是需要很大力量的;因此車輪擦過石壁時,就在上面刻出溝槽來。直到今天,還可以在維安丁看見一間這樣的行刑室。
四十年前,一個旅客如果從連若利那邊走進富耶爾森林,從巴利尼那邊走出去,他就會在這座深厚的森林的邊沿上遇到一座可怕的建築物。在叢林的出口處,他會突然看見拉·圖爾格矗立在他面前。
在橋那邊的長廊里,厚牆上開了一扇低矮的小門,通向一條聖吉爾式的樓梯,沿著樓梯走去可以到達圖書室下面二樓的廊下;這對於圍攻者又是一個難關。橋上小堡在接近高地那邊只是一堵筆直的牆,橋的盡頭在那裡。一扇低矮的門上裝了一座弔橋九*九*藏*書,小堡通過弔橋可以和高地相通。由於高地的高度,弔橋放下來時永遠是傾斜的,由弔橋可以通到稱為守衛室的長廊。圍攻者奪取這條長廊以後,要想到達鐵門,必須用強力奪取那條通到三樓的聖吉爾式樓梯。
倉房和圖書室一樣,也是像橋一樣長形的,其實只是屋頂木架的下部。這樣就構成一間大房間,堆滿了草料,光線從六扇屋頂窗里射進來。房間里沒有什麼裝飾品,只是在門上刻了一個聖伯納貝的像,下面有一行拉丁文詩:
到了今天,這廢墟已經完全拆毀,一點痕迹也不再留下了。經過多少世紀和多少帝王建築起來的東西,只要一個農民在一天之內就可以把它拆毀。
從軍事觀點看來,我們可以說:這座橋差不多把高塔出賣了。它美化了碉堡,卻解除了碉堡的武裝;碉堡得到了裝飾品,卻失去了威力。這座橋使它和高地平行。碉堡面對森林的一邊始終是牢不可破的,但是現在面對平原的一邊卻是可以攻破的了。以前它控制高地,現在高地在控制它。佔據高地的敵人很快就可以成為這座橋的主人。書房和倉庫都幫助圍攻者向城堡進攻。書房和倉庫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書和稻草都是易燃物。對於一個要用火攻的圍攻者,燒掉荷馬的著作或者燒掉一束稻草,只要燒得著,就沒有什麼分別。法國人燒掉海德爾堡的圖書館,就是對德國人證明這一點;德國人燒掉斯特拉斯堡的圖書館,也對法國人證明了這一點。因此在這座城堡旁邊加上一座橋,就是戰略上的錯誤;可是在十七世紀戈爾拔和盧瓦當政時,郭文家族的親王們,就像羅昂家族和拉·特里穆瓦依家族的親王們一樣,是絕不相信有一天他們會被人圍攻的。不過,這座橋的建築者們也採取了一些慎重的措施。首先,他們預見到有起火的可能,在水道下流一邊的三個窗戶下,他們把一部堅固的救命梯子橫掛在一些鐵鉤上,這些鐵鉤在半世紀以前還可以看到,梯子的長度有橋上建築物的底下兩層那麼高,這個高度已經超過普通的三層樓高度;第二,他們也預見到敵人的進攻,他們用一隻沉重的矮鐵門把橋和堡壘阻開,這隻門是弓形的,用一把大鑰匙鎖著,鑰匙藏在一個只有主人才知道的地方,這扇門一關上就可以抵得住撞城槌的衝擊,幾乎連炮彈也不怕。
這間房間的下面一層才是真正的地牢。沒有門可以走進去,只有一個洞可以進去。受刑者被脫得精光,腋下系著一根繩子,從上面房間的石塊地面上所開的一個氣窗吊到下面房間里去。假使他還能夠活著的話,就從這個洞口扔食物給他。直到今天,還可以在布依榮看見一個這樣的洞口。
從牆洞走進去所到達的地方就是以前碉堡的樓下。牆洞對面的牆上有一個小門,就是地窖的入口,地窖是在岩石上鑿出來的,一直通到屋基裏面,伸延到碉堡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