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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封建和革命 三 表決

第七卷 封建和革命

三 表決

「你對這個法令有什麼意見?」
於是書記官說:
「法律有明文規定。一個法官比普通人高一等,同時也比不上一個普通人:他比不上一個普通人,因為他沒有心肝;他比普通人高一等,因為他掌握著生殺大權。羅馬四百一十四年,曼柳斯把他的兒子判處死刑,因為他的兒子沒有得到命令就擅自打了勝仗。違反了紀律的必須受到懲戒。現在是違反了法律,法律比紀律更高。由於憐憫心發作,我們的祖國又被陷入危險中。憐憫可以構成罪行。郭文司令放走了叛徒朗特納克。郭文是有罪的。我主張死刑。」
「你可以挑選一個辯護人。」
「釋放,」西穆爾登說,「寫下來,書記官。」
郭文站起來,行了敬禮,說:
西穆爾登又說:
「寫下來,書記官。」西穆爾登說。
「我主張,」拉杜說,「推選他為將軍。」
「我還要加上一句,我既是司令官,我應當作出榜樣,在你們呢,你們既是法官,也應當作出榜樣。」
「……判處你死刑。」
「蓋桑,」他說,「你的意見很對,我謝謝你。」
他的臉色不再是蒼白色,也不是青灰色的了,他的臉色是泥土色。
「你坐下。」
「這樣:一件事使我看不見另外一件事;一件好的行為,離得我太近了,使我看九*九*藏*書不見一百件罪惡的行為。一方面是一個老年人,另一方面是幾個孩子,這一切站在我和責任之間。我忘記了那些被焚的村莊、被蹂躪的田野、被屠殺的俘虜、被慘殺的傷兵、被槍斃的婦女,我忘記了法蘭西被出賣給英國;我放走了祖國的兇手。我是有罪的。我這樣說好像對自己不利,其實不然,我是在替自己說話。因為一個有罪的人承認自己的錯誤以後,他就挽回了惟一值得挽回的東西:榮譽。」
「把犯人帶下去。」西穆爾登說。
「郭文,你的死刑將在明天早上日出時執行。」
讀完以後,檢察官坐了下來。
「我看見刊載這個法令的公告就在你的桌子上。」
「你和逃掉的人有血親或者姻親關係嗎?」
西穆爾登用嚴肅、緩慢而堅決的聲音說:
「你可以發言。」
西穆爾登做了一下手勢,土牢的門打開了,郭文走了進去,土牢又關上。兩個守衛兵留在門的兩邊站崗,手裡拿著出鞘的軍刀。
拉杜坐了下來。他的傷口又裂開了。一條血河從原來耳朵的地方,透過手帕,沿著脖子流下來。
郭文慢慢地抬起頭來,眼睛並不望著任何人,回答:
「判我死刑。」
「你知道國民公會的法令嗎?」
他中斷了,停頓了片刻;他read.99csw.com是在死的面前躊躇呢?還是在釋放的面前躊躇呢?所有的胸膛里呼吸都非常迫促。西穆爾登繼續說:
「我只能說是我在上面副署的,是我命令執行的,是我叫人印製這張公告而且由我在下面簽名的。」
「不僅公平,而且必要。」
西穆爾登繼續訊問。
他站起來。他脫下帽子,放在桌子上。
那位當檢察官的軍需官站起來,首先把通緝朗特納克前侯爵的命令宣讀一遍,然後宣讀國民公會關於任何人如幫助俘虜脫逃必將處死的法令。最後結束時他讀了公告的最後幾行,就是禁止「援救及幫助」上述叛徒,「違者判處死刑」,和下面的簽名:「遠征軍總司令郭文」。
「一票死刑。一票釋放。票數平等。」
「第二法官發言。請說,拉杜曹長。」
「你有什麼話給自己辯護?」
西穆爾登又恢復了冷酷無情的樣子。不過他的冷酷更像岩石的穩定,而不像人的鎮靜。
即使所有在場的人都是裹著屍布的死人,也不會比當時更靜寂。
「你主張釋放被告嗎?」
「我主張砍掉我的頭來代替他。」
郭文站了起來。
西穆爾登交叉著雙臂說:
「被告郭文,案情已經審理過了。軍事法庭以共和國的名義,按照兩票對一票的多數……」
拉杜站起來,https://read•99csw•com轉過身來對著郭文,向被告行了軍禮。然後他喊起來:
「你認為這樣公平嗎?」
拉杜暈倒在地上,被人抬走了。
「第一法官先說。請說吧,蓋桑大尉。」
「我問你是不是主張開釋。」
他的臉上露出鬥爭勝利的可怕表情。雅各在黑暗中強迫被他打倒的天使給他祝福時,大概臉上也是帶著這種可怕的微笑。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送我上斷頭台吧。因為我可以賭咒發誓說句良心話,我真願意做:第一,那個老頭做過的事,其次,我的司令官作過的事。當我看見那個八十歲的老傢伙跳進火坑裡去救那三個小東西時,我就說:『好傢夥,你是一個勇敢的人!』當我知道我的司令官把那個老頭從你們的斷頭台上救出來時,他媽的,我就說:『我的司令官,你應該做我的將軍,你是一個真正的人,媽的,我真願意送給你一個聖路易十字勳章,假如現在還有十字勳章,還有聖,還有路易的話!』哎呀!難道現在我們都要變成白痴嗎?如果我們打贏了熱馬普戰役,瓦爾米戰役,弗洛里斯戰役和滑亭尼戰役就是為了這樣的話,那麼就應該明白地說出來。怎麼!四個月以來郭文司令對這些狗養的保王黨窮追猛打,用軍刀救了共和國,在道爾做了一件只有最https://read.99csw.com聰明的頭腦才能想出來的事情,而你們有了這樣一個人,卻想除掉他!你們不推舉他做將軍,反而想砍掉他的腦袋!我說這真是走到新橋上面往水裡跳,連你自己,郭文公民,我的司令,假如你不是我的將軍而是我的伍長的話,我就要對你說:你剛才所說的都是蠢話。老頭救了幾個孩子做得很對,你救了老頭也做得很對,如果把做好事的人都送上斷頭台,那麼滾你媽的吧,我再也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了。我們再也沒有理由不做壞事。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嗎?我要捏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我真不懂。難道一定要那個老頭讓這幾個小東西活活地燒死,一定要我的司令讓這個老頭被砍掉腦袋嗎?那麼,還是送我上斷頭台吧。我寧願這樣。假定這幾個小東西死了,紅帽子聯隊名譽掃地了,難道這是我們的希望嗎?那麼我們不如互相吞食吧。我懂得政治正和你們一樣,我本來是屬於長矛區俱樂部的。呸!我們到頭來竟變成野人了!我簡單地提出我的看法。我不喜歡那些使人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們為什麼要拚命?為的是讓人殺掉我們的長官!不能這樣,不可能。我要我的長官!我要我的司令!我今天比昨天更愛他。把他送上斷頭台嗎?你們真使我好笑!這一切,這一read•99csw.com切,我們都不要有。我剛才聽見了。誰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最重要的是,這是不可能的。」
「你是誰?」
「拉杜曹長,你主張釋放郭文司令,是,還是不是?」
「我感謝法庭。」
「我自己為自己辯護。」
西穆爾登繼續說:
蓋桑大尉彷彿看不見西穆爾登,也看不見郭文。他的垂下來的眼皮遮住他的眼睛,他動也不動地盯住那張公告,而且像察看一道深淵一樣察看著公告。他說:
「被告,注意聽著。旁聽的人,請聽,請看,但是不要說話。你們的前面是法律。表決現在就要舉行。判決按照多數意見通過。每位法官輪流提出意見,當著被告的面大聲說出來,公平的審判沒有什麼要隱藏的。」
「你要求什麼榜樣?」
「郭文。」
書記官寫著:「蓋桑大尉:死刑。」
「你叫什麼名字?」西穆爾登問。
西穆爾登繼續說:
「我主張叫他做共和國的首領。」
「這些,」西穆爾登問,「就是你的全部答辯嗎?」
「我是他的侄孫。」
郭文沉默了一陣,彷彿在集中思想。
輪到西穆爾登投票了。
郭文抬高了嗓音。
西穆爾登轉向拉杜。
不過這隻是像光線一樣閃一閃就過去了。西穆爾登又變成一座石像,他坐下來,戴上帽子,又說:
「我是北海岸遠征軍的總司令。」
郭文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