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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城托雷多的故事

4、小城托雷多的故事

記得在第一次離開巴塞羅那南下的前一天,一位當地的朋友陪著我們看尚未完工的聖家族大教堂。他知道我們將要以自己駕車的方式南下,覺得很奇怪。他問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西班牙的火車和交通很發達,最好的方式,還是利用它的公共交通。」我們原先的想法很浪漫,覺得有車,就可以隨意地在路旁附近的小村莊停一停,多看一些山村小景。後來證明,那位朋友的勸告是有道理的。假如我們的時間有限,行程不是隨心所欲的,那麼利用公共交通還是一個最聰明的辦法。西班牙的火車舒適、便捷。車站一般都有專門的旅行問訊處,可以解答各種各樣的問題。在馬德里,也有很方便的長途公共汽車和旅行車,可以到附近如托雷多這樣的小城。現在的西班牙,旅游業是它的主要收入,隨著它的現代化,旅遊的管理也面面俱到。西班牙的旅遊發展在良性循環,能夠這樣,也說明它實在是很吸引人。
在這個哥特人的王室家庭里,男人們大概都對政治的興趣大於信仰,認真的是女人。據歷史學家的記載,這位法蘭克公主,絕非那位慘死的西哥特公主的柔弱翻版,她信仰堅定、自有主張。結果阿里烏斯教派的婆婆和天主教的媳婦水火不容。最後,國王一怒之下打發兒子去了南方,去治理那片叫做安達盧西亞的南方土地。
隔河望去,托雷多的腳下是一座岩山,被塔霍河(River Tagus)緊緊環繞,整個小城就高高地聳立在堅實的岩石之上,活脫脫一個天然的軍事要塞。這是托雷多在一個戰亂年代,被西哥特人選為京城的原因。可是險峻的地勢也限制了它的規模,一千年後的1561年,也是因為托雷多的地勢難以擴展,不能滿足一個強國首都的需要,就此永遠失去了它作為京城的地位。馬德里取代了它。
小城托雷多的城門
王子雷卡雷多流放到安達盧西亞
要從修道院里找齣兒子,應該容易得多,國王卻沒有乘勝追擊,怕還是在顧念父子之情。這個叛逆的王子是長子,在他下面有個弟弟雷卡雷多。國王把雷卡雷多派到修道院去,承諾寬恕,要長子回來。當王子真的回到久違的托雷多,國王想起以往種種,還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更何況,回來的兒子,這個蠻族哥特人的王子,歷經大起大落,已經是一個參透人生、真正有了信仰的人。他那個重權勢的父王,卻無法理解自己兒子對信仰的這種執著。他只能把它看作是兒子對自己的背叛和政治的叛逆,對國王來說,宗教和政治,或許從來沒有分開和釐清過。
橋下,河水湍急。塔霍河是一條山上下來的河流,人們一段一段地在河流中建造了漫水壩。把河水攔成了一截一截。在漫水壩上有著平穩的水面,壩下河水如小瀑布一樣沖刷下來。
旁觀者清。作為哥特人的西班牙新國王,雷卡雷多已經明白,作為西哥特朝廷,它的文化落後于原來羅馬人統治的西班牙。奉阿里烏斯教派為國教的朝廷,也統治不了天主教根深蒂固的西班牙。因此,他先從政治上轉向對天主教徒的寬鬆,一年之後,他正式受洗,成為一個天主教徒。
公元586年,目睹整個王朝和家庭悲劇的二王子雷卡雷多,繼承父親的王位,成為新的西班牙國王。
那天清晨,我們的汽車從馬德里出發,先到了托雷多的城門。城門的第一眼印象非常搶眼,它成為托雷多的一個象徵。今天的托雷多,城內是通汽車的read.99csw.com。兩邊的城牆都開了寬寬的供汽車通行的大門。中間的那個真正的城門,今天反而被冷落了。城牆的形式用了阿拉伯城牆的式樣,和光復之後十六世紀擴建重修的城門,顯得很和諧。城門前的小廣場,為了儘可能地維持「古意」,地面全部小石塊鋪砌。夜間的露水還沒有退盡,光滑的小石塊像冰一樣滑。地面和城門城牆,都在露水的沁入之後,變成一種土黃和棕紅夾雜的顏色,而晨暉還在石牆上塗抹著變幻的色彩。假如來晚了,那白晝的陽光會逼干石塊的水分,會逼褪建築物豐富的顏色,使它微微顯得蒼白。我們真是很慶幸,能夠在一個清新的早晨站在這裏。
我們並沒有進城,而是在馬德里一位朋友的帶領下,繞到了城外高高的坡上。假如沒有他的指點,我們肯定就錯過了:那是一定要看一眼的托雷多全景。
公元567年,托雷多成為西哥特人的西班牙的京城。西哥特人統治的三百年,時間並不算短了,它發生了許多戲劇性的故事,多半是悲劇。真是叫人難以相信,西哥特朝廷的三十四個君王,只有十五個壽終正寢,其餘都死於宮廷陰謀、王室家族的相互殘殺之中。今天的托雷多古城,已經很少有哥特人的遺迹了。他們蓋的教堂今天只剩下幾塊風雨剝蝕后的石頭。今天我們看到的托雷多的建築和街道,講述的都是後面發生的故事。可是,在那些沉重的石屋、街石下面,畢竟是西哥特人近三百年的故事,在為這個小城奠基。
住在馬德里,四面出擊,好處當然是不用再操心到處找旅館。可是假如時間是充裕的,無論如何,應該在托雷多和塞哥維亞這樣的地方住上一夜兩夜。對我們,有了遺憾倒是好事,因此一離開西班牙就很想再回去,想去補上林林總總的缺憾。
托雷多和前面提到的塞哥維亞一樣,是在今天的西班牙首都馬德里附近,距離市中心大致五十公里左右。有著羅馬輸水道的塞哥維亞,是在馬德里的北面,而托雷多是在馬德里的南面。我們就住在馬德里,每天四面出擊,去到附近不同的地方。
第一個在托雷多建立京城的西哥特人的西班牙國王,就把自己的女兒,當作一個政治交易送往今天的法國境內。這位西班牙公主凄凄慘慘戚戚地跨出托雷多的城門、跨過塔霍河,翻越千山萬水,最後翻過比利牛斯山,嫁到當時的法蘭克王國。
這位玩著政治遊戲的國王,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法蘭克的公主,使得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從此山河變色。
這座叫做「阿爾康塔拉」的石橋很特別,它就像托雷多一樣,也被局限在一個特定的位置。因為滔滔的河水把托雷多和外面的大山隔開,而只有在這個位置上,河道最為狹窄,架橋的工程量最小,最容易。所以從羅馬時代開始,這裏就已經有了這座石橋,至今一些殘存的羅馬橋墩還在。大橋一次次被戰亂毀壞,人們一次次在殘留的古羅馬橋墩、西哥特人的橋墩上加建、恢復,也在上面作出新的修飾。
這位西哥特人的西班牙王子,在遠離京城的塞維利亞,最終被枕邊的妻子、經常出入宮廷的首席主教萊昂德以及天主教的城市塞維利亞本身,漸漸地同化了。就在這個美麗的南方城市塞維利亞,他接受了天主教的洗禮。
托雷多,是來到西班牙的旅人們不肯放棄的地方。它非常小,可是千萬不要小看這個城市,在那裡,歷史密密地一層一層堆積起來。
我們前面提到,塞內加的家鄉科爾多瓦,是安達盧西亞地區的著九*九*藏*書名古城,那是他們的必經之地。我想,他們一定也在那裡歇過腳,可是那還不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比科爾多瓦更西更南,還要再遠一百公里的塞維利亞。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在西哥特人的時代,塞維利亞是安達盧西亞的政治中心。
不幸的是,這位西哥特人的西班牙公主,長途跋涉抵達法蘭克之後,好景不長。她很快就被法蘭克的丈夫拋棄並且偷偷勒死了。把女兒從托雷多送出去的西哥特朝廷的國王,拿到了交易中的城池,也就對女兒的冤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追究了,任憑那孩子的母親,遙望北方,日夜哭泣。

拉曼卻城堡印象(作者手繪)
我們走上這座橋的時候,有一種驚喜的感覺。不僅橋身造型古樸,而且橋頭的大門、塔堡式的收尾,前後呼應,堪稱完美。再加上橋下滾滾的河水,背後的古城和阿拉伯人留下的王宮作為背景,一氣呵成,是那麼沉著。望出去,沒有任何刺目的、不和諧的合成材料。一切都是自然的、歷史的,古意悠悠。天空、水流、草坡、山崖、石橋和石頭城堡,而這些石頭構築物和後來的西班牙建築不同,裝飾十分節制、古樸。
對於西班牙來說,那是宗教上十分困惑的一個時期。外族挾著同源宗教的一個異教派,統治了這個國家。當然也在民間推行自己的信仰。信仰的交錯,甚至造成許多家庭的分裂。西哥特人的宮廷,本來就在歷史上以內鬥兇殺著稱,此時,爭權奪利更可以假借宗教的名義進行。
就是在這裏,將近一千五百年前,那位西哥特人的公主,和她馱著嫁妝的車馬,最後走過這座橋,回望背後的家鄉,悲傷地和她母親告別。這些情節被記錄在了一位西班牙詩人的史詩之中。公主最後看到的城市面貌,和我們看到的還完全不同。按照歷史學家的考證,剛剛遷都的托雷多,與其說是一座京城,還不如說是一座軍營。可是她看到的,一定也是同樣的藍天、同樣的河流、同一位置的石橋,還有山岩上的托雷多。

托雷多
現在,居然一名西哥特王子,一個入侵的異族朝廷的繼承者,一個潛在的政治核心,突然歸順了具有廣大民眾基礎的被入侵民族的宗教。就像你闖入火陣,一直在潑水,眼見著、或者希望著周圍的火焰會慢慢微弱下去、漸漸熄滅,誰知道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有人突然潑進了一盆汽油!最令國王盛怒難平的,就是潑汽油的傢伙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托雷多主教堂
西哥特人王國的首都

在阿爾康塔拉橋上
當時的塞九-九-藏-書維利亞和科爾多瓦一樣,是安達盧西亞的另一個文化中心。在這個困難的時候,還可以說它是西班牙天主教的「京城」,因為西班牙天主教的首席主教萊昂德的大本營,就是在塞維利亞。它和西哥特人的京城托雷多,整整隔開了半個西班牙,天主教和教會的結構都保存完好。當他們風塵僕僕地進入塞維利亞時,萊昂德主教一定喜出望外,他竟然迎來了一位信仰天主教的法蘭克公主。雖然這位公主的丈夫、那個將要統管安達盧西亞的主人,是個阿里烏斯教派的「野蠻人」,可是在塞維利亞,他是孤單的。你看,就連他的妻子,都是一個天主教徒!
這常常讓我想起滿族清廷入侵漢族以及後來清王朝被漢文化同化的故事。一個文明程度比較低的民族,馬背上得江山易,在精神、文化生活的領域,卻很難讓一個更高的文明真正「臣服」。一不小心,反倒自己在精神上被對方征服了。而西哥特人的統治,後來也非常像清朝的統治。不到一個世紀,統治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就完全扔掉了他們的日耳曼語。它是哥特人的朝廷,在精神上卻是天主教的、西班牙的。如同清朝,滿人的朝廷在文化上卻是儒教的、中華的。
法國和西班牙,被比利牛斯的雪頂一山隔開,只有一些時斷時續的通道。在歷史上,它們始終保持著藕斷絲連的關係。西哥特人也曾經衝過比利牛斯山,佔領現在法國的區域,但是終於沒有站住腳。因此從宗教的角度來看,對西班牙的西哥特朝廷時期來說,比利牛斯山也成為一道界線。天主教的統治在屬於今天法國的一邊,而比利牛斯山的這邊,是信奉阿里烏斯教派的西哥特人控制了政權。
這位西班牙國王、冷酷的父親,他的王位後來傳給了他的弟弟。當然也是一個西哥特人。這個托雷多的新主人,又想重操王室聯姻的政治遊戲。也許是哥哥嫁女也斷送了女兒的教訓在起作用。這次,他決定娶一個法蘭克的兒媳婦進來。他娶進來的兒媳婦,就是上次那個兇手新郎的侄女,當然也是法蘭克的一位公主。
今天,塞維利亞仍然是安達盧西亞最重要的城市。想起塞維利亞,它的老城立刻就在眼前浮現。烈日當空,那逼仄的小街們,嫌兩邊的老牆還不足以抵擋午日光芒,就在老牆的頂部之間,扯起一片片如船帆般的篷布,小街在斜斜倒倒的光影下,呈現著斑斕奇幻的景色。這樣的街景,我們在黑白的塞維利亞老照片里也看到過,看來,那是一個傳統悠久的避暑方法了。可是,我們還真不知道,這位法蘭克公主看到的塞維利亞,究竟是什麼景象。
象徵著公主和托雷多的家最後聯繫的這座橋,今天的名字是「阿爾康塔拉」(Alcantara Bridge)。我們在西班牙已經很習慣了,只要聽到「阿爾」開頭的名字,那就是一個來源於阿拉伯語的名稱。這個名稱是摩爾人統治過的象徵。就像西班牙的其他地方一樣,最後留下的都是摩爾人或者摩爾人以後的東西,因為在他們之前的歷史遺迹,不論是多麼燦爛,大多被後來者毀去了。
他們去南方,要穿過整整半個西班牙。這讓我想起,在我們離開中部,出發去安達盧西亞的時候,那位在馬德里的朋友說,那一路,你們能看到最好的風景,真想隨你們一起去。我們真的看到了中部和南部最壯觀的景緻。常常不由地驚呼出聲。從托雷多出來,也就是從大馬德里地區出來,往南一去,就是著名的拉曼卻。就是以後堂·吉訶德和他的僕人在四處晃蕩的荒原。後來看到九九藏書歷史書,說這個地區在西哥特人時期,還是茂密的森林,而不是堂·吉訶德和我們看到的樣子。可見人是多麼能糟踐東西。
我們今天看到的塞維利亞,已經沒有人再提西哥特時代的圍城故事了。他們後來的故事太多、太豐富,那個傷心的降城經歷,也被大家有意無意地淡忘了。就在投降之前,這位王子匆匆逃離,順著當初的來路,直奔一百公里之外的科爾多瓦,在那裡,他隱入了一個天主教的修道院。
按照歷史學家的說法,這一事件「深刻地標志著西班牙的命運」。因為,從此西班牙和天主教會的命運就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從雷卡雷多到一千三百年後的佛朗哥。

托雷多街景
那是許多人趕著進城的時分,城門前小廣場的環形車道非常繁忙。車道環繞著一個圓形的草坪,草坪的中間和周圍,是一圈大紅色的十臘紅,這是我們在西班牙到處可以看到的花。這個草坪和花壇結合的設計,完全是現代人對公共空間的處理手法。我真希望,那裡是一個環形的噴泉,在中間是一個青銅塑像,至於主角是一個羅馬人、西哥特人、阿拉伯人,還是一個騎士,抑或天主教光復中的英雄,我都不在乎。如此,這整個「古」場景就完整了。

小城托雷多

托雷多城門
消息傳到托雷多,國王大怒。或許並不是他如此在乎宗教信仰,而是他有政治的考量。
雷卡雷多國王上台的三年後,公元589年5月8日,他在托雷多召開了西班牙歷史上最重要的公會議之一。王室和所有朝臣以及西班牙的大主教、主教們,全都出席了,當然少不了住在塞維利亞的萊昂德首席主教。在會上,雷卡雷多國王莊嚴地宣告,他以國王的名義,簽署對天主教的信仰。這不僅是他個人皈依一個宗教教派的聲明,而且是西班牙朝廷和羅馬天主教會,第一次合而為一。
那個時代,西班牙天主教徒們一向只是散民。他們固然有自己的教會組織,卻從來不曾有過政權的依託。古羅馬人對天主教迫害也罷,寬容也罷,羅馬帝國的政權自有他們自己的天神。在西班牙,天主教會再強,也只是一個宗教信仰的民間組織,和政權無涉,也就一直習慣民間的地位。西哥特人作為一個蠻族入侵,原來就有統治的困難。但是畢竟掌握了大權。入侵者和本地人是政權和民間的關係。西哥特人一定期待著:也許,慢慢地,由王室推動官方宗教,人心也就逐步收歸了。
托雷多被地理大勢限定在這個位置上。也就是說,在這一片地理環境中,假如人們要建城,就必然建在今天托雷多城的位置上,這使古城綿綿不息,生命常青,沒有被棄毀;另一方面,前面的歷史也很容易被後來者的建築堆埋。想起來,人類的覺悟真是來得很晚,直到現代,人類才剛剛有了所謂的文物保護的概念。托雷多整個城市被定為歷史文九_九_藏_書物保護對象,城內不僅不準隨意拆毀古建築,也不准許修建任何新式樣的建築。法律規定所有的新裝修必須採用十一世紀到十四世紀的外觀式樣。今天托雷多的古城保護,真是做得好極了。
對於托雷多本身的歷史來說,這座基本重建於十六世紀的城門,並不算古老。1968年,在砌築城門的石塊中,發現了一塊有著雕刻半成品的石塊,假如根據上面的雕刻判斷這塊石頭是城門最早的基石之一,那麼西班牙的旅遊部門,大致會傾向於把城門的年代再往前推五個世紀。這要看怎麼算了。我相信在摩爾人時期這裏就有城門。至今城門的名字「比薩格拉」(Bisagra)還是來自於阿拉伯語的「Bab-Sagra」。不過,它今天的造型是十六世紀以後的。
我們更在意的是視覺上的直接感受。在這個意義上,城門本身無可挑剔地完美。城門垂直地分為三部分,兩邊是對稱的碉堡式的圓柱實牆,除了上沿收頭的那一點變化,實實地幾乎不加裝飾。這就壓住了陣腳,使得中間部分的豐富變化和雕飾,不再有輕薄的感覺。在中間部分,拱門上端幾乎佔到一半的,是西班牙王國紋徽的巨型浮雕。那戴著王冠的雙頭鷹盾牌,莊重,構圖豐|滿。浮雕上端,是略高出兩邊碉形實牆的、簡潔的三角形收頭。整個設計簡和繁的關係處理得非常恰當。
回想這位法蘭克公主,腳下沒有公路,必須藉助最原始的方式翻山越嶺。不知旅途的艱難,是不是掃了她領略西班牙南部風光的興緻?這個倔強的法蘭克公主、古代的長途旅人,她已經穿越北邊的半個西班牙,來到西班牙中心的托雷多;現在又要穿越南部的半個西班牙,去到安達盧西亞的最南端。在她那個時代,男人征戰四方習以為常,而女人,還很少有機會如此見多識廣。
可是西哥特宮廷在玩著異國王室通婚的政治遊戲時,宗教卻並不是一個絕對的禁忌。可見那些以宗教名義在運作政治的君王們,並非真正的信徒。所以這位天主教的法蘭克公主,也就能夠跨越比利牛斯山,萬里迢迢地南下,同樣跨越了這座塔霍河上「阿爾康塔拉」橋,踏上了托雷多的街石。雖然在那個時候,這座橋還不叫這個名字。她金髮碧眼,來自文明程度更高的法蘭克,現在卻不幸做了「蠻族的媳婦」。
從一開始,歐洲各王室之間的通婚,就是王室聯盟甚至變相扣押人質的一種方式。這在亞洲也一樣,比如當初的文成公主出嫁,賦予它過多的浪漫情節,其實是後人的自作多情。只是,那些被迫遠離家鄉的女子,確實冒著風險、歷經千難萬難。
於是,回來的王子成了父親的階下囚。就在公元585年4月13日,復活節那天,堅持天主教信仰的王子,在他父親的命令下被斬首了。第二年,國王也氣絕身亡。
國王的估計一點不錯,本來就不服蠻族的一些天主教的西班牙城市立即宣布,他們歸向這位天主教的哥特王子。對國王來說,最性命攸關的,是完成和鞏固對整個西班牙的政治統治,可是要得到外援討伐叛逆的兒子,卻要藉助宗教的理由。結果父子兵戎相見的政治內戰,又演變成了國際的宗教大戰,雙方都向國外求援。倒霉的哥特王子,最終時不來運不轉,塞維利亞在被圍困了整整兩年之後投降了。

塔霍河上的阿爾康塔拉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