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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幸的西班牙第二共和國

14、不幸的西班牙第二共和國

1936年選舉結果出來后,右翼的政黨領袖們要求他們的總理宣布全國戒嚴,不把政權交出去,以防止國家進入暴力的無政府狀態。當時的佛朗哥將軍是西班牙軍隊的總參謀長,雖然沒有接到戒嚴令,他還是竭力主張全國戒嚴。遭到右翼政府的總理拒絕。
雙方理念對立,相互完全不認同。兩年執政,右翼政府廢除了前兩年左翼政府的大部分改革立法,左翼為此將其稱之為「黑色兩年」。西班牙分裂的左翼,在右翼執政的威脅下,被迫聯合組成「人民陣線」,參与了1936年競選。
社會上左右民眾的衝突,開始泛濫。
在這樣的形勢下,可以料想,即將上台的左翼政府,相比強調秩序的右翼政府,更難控制局面。
假如社會大眾和政治精英有個最底線的基本共識,那麼左右兩翼輪換上台,就只會是一些小的政策調整,改革只是小變動的漸進累積。今天成熟的民主國家都是這樣,兩大黨在競選的時候,都有很鮮明的立場,承諾很大、很有勇士的樣子。可是真的上了台,立場就往中間靠,「改」的動作一般都變得很謹慎。最怕的就是當時的西班牙模式。執政者的改革理念,與在野者完全相悖。在野黨派不是通過議會,而是用煽動民間暴動來說話,非逼得官方武力鎮壓,在民間種下更深的仇恨,如此周而復始。
阿薩尼亞曾經警告雙方,這是西班牙通過議會道路實現進步的最後機會,要求雙方的極端組織,都不要有「超越議會」的舉動。激|情的群眾卻不理會、也不可能理解這個警告的分量。要踢掉議會的力量來自左右雙方。
右翼的基本要求「財產,信仰,祖國」,現在全都岌岌可危。真是亂——政治對立是一筆賬,地區自治又是一筆賬,還相互攪在一起。
西班牙的右翼極端此後被稱為「法西斯」,倒也不去說它,西班牙的左翼後來被稱為「共和派」,卻令人起疑,因為只有在左翼自己執政的時候,他們才大力主張「共和」,一旦在野,他們主張的和實踐的往往都是革命,而不是走議會道路的「代議制」。每一次革命是不是有充分理由是一回事,可是革命黨是不是「共和派」,就是另一回事了。
西班牙第二共和國這一屆政府的改革,是要走向社會主義國有經濟。其中包括要由國家來確定僱主應該給工人多少工資。同時憲法明文規定,不論是什麼財產,只要社會有這個需求,就可以收歸國有。這樣的公有制傾向右翼當然不能接受。
事件發生后,議會本身劍拔弩張,眼看著暴力衝突可能在議會內部發生。為此,議會宣布休會一周。在卡爾沃·索特羅的葬禮上,引發了右翼民眾聲勢浩大的送葬遊行,結果警察向送葬隊伍開槍,又當場打死兩人。
至於宗教,不要說和「人」與生俱來,更何況這還是在西班牙。君不見,在西班牙歷史上,有哪場戰爭能離得了宗教。
1933年西班牙成立了一個很小的群眾組織,叫做長槍黨(Falange)。不知為什麼,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Falange被翻譯成了長槍黨,可是它原意和長槍沒有關係,最初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古希臘人打仗時的方陣隊列。西班牙人在戰爭中使用火槍以後,還是排成這樣的隊列,也叫Falange。簡單起見,我們還是用約定俗成的叫法,把它叫做「長槍黨」。西班牙的長槍黨更像是右翼保守民眾草根層的群眾組織。他們沒有什麼理論,一些人湊在一起,只要志趣相投、贊同保守,說自己是長槍黨,就是了。它並不是一個嚴密的政黨。
有關這名議員死去的細節,我至少看到兩個版本。一種說法是,1936年7月13日凌晨4點,民衛隊中的一些左翼隊員決定報復。他們把卡爾沃·索特羅從床上拖起來,塞進汽車開走,他的屍體第二天在馬德里附近的一個墓地里被發現。另一種說法是,他們衝到議員家中,他在搏鬥中被打死。

左邊是1936年大選前右派的宣傳畫,右邊是左派的宣傳畫
九九藏書
1933年新年伊始,巴塞羅那的無政府主義者和勞聯就暴動,攻打兵營。三天衝突,打死二十來人。暴力和總罷工擴大到各個城市。政府就戒嚴,宣布刑事犯一律由軍事法庭審理。右翼政府釋放了在前政府執政時期參加聖胡爾霍將軍暴動的人,歸還了被沒收的土地。
1931年,馬德里的街頭紅旗飄揚。在世界共和潮流之中,西班牙又一次共和,這是它的第二共和國。
1933年10月,換上了新首相,在野的社會主義者號召總罷工。
民眾在向兩極撕裂。二十世紀初種種思潮,流行的首要條件是能夠「得民心」,也就是迎合民眾的饑渴,讓困苦生活的底層民眾非常直觀地感到,它提供的理想是解決困境的一條出路。這些思潮都面向底層。因此各種思潮都很容易流行,而且都在不斷地變化和轉換。有時候一不小心,就出來一個新的變種,活像無害的病毒突然變異而變得有害。
不管怎麼說,他們完成了一次和平的政權交替。應該說,民主共和制似乎鞏固有望。因此,在1933年開端的時候,西班牙人對前景似乎很樂觀。可是,外面看著他們的人,卻在搖頭,認為那是一種「西班牙式」的樂觀。一個如此複雜而不穩定的國家變數太多,有沒有希望,要看具體演進。整個社會太脆弱了,很可能小小一個變故,就引髮根本轉向的大亂子。
第二共和國
可是,第二共和的內閣總理一上來,就在替所有的人做宗教選擇。他說,「西班牙再也不信天主教了」。左翼宣布一些他們看上去是理所當然的政策。以前,西班牙的學校幾乎全是教會學校,這些學校被強令解散。傳統上天主教徒不離婚,現在政府宣布離婚合法。可這是右翼和眾多篤信天主教信仰的民眾絕對無法接受的政策。政教分離、教育的改革都是合理的,只是無可通融地過早一刀切,就可能是非常危險的。
阿斯圖利阿斯暴動和黑色二年
回看西班牙,我們發現,對立著的雙方常常有著許多相似性。連他們的宣傳畫都風格近似,如果不看文字內容,有時候都分不清,到底這是左翼在宣揚工農掌權,還是右翼在呼籲民族統一。
在整個進攻戰中,有二百名政府一方的士兵和警衛隊員陣亡。攻下來之後,是無節制的報復,有一千人被屠殺,三千人被捕,甚至包括前左翼政府的總理阿薩尼亞。西部阿斯圖利阿斯的鎮壓殃及東部的加泰羅尼亞地區,那兒的自治也因此被撤銷。
可是,極端派更能影響民眾,極端的左右兩邊拖走了幾乎所有的民眾。還在十九世紀末,巨大的社會潮流推動下,就有無數政治組織在那裡,而且已經所謂「加入國際」,聲勢浩大。世界在「全球化」之前,早就「國際化」了。議會舉足輕重,君主能起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

馬德里大遊行,舉著各黨領袖的巨幅畫像

戰爭初的共和國總統兼總理阿薩尼亞
問題出在支持左翼政府當選的「自己人」這頭,他們要求政府實行更左的政策,不滿意就乾脆自己動手。新上任的政府,很難下決心對推自己上台的民眾嚴厲鎮壓。監獄發生暴亂,政府無能為力,居然未經議會批准,順水推舟,乾脆大九-九-藏-書赦暴亂的犯人,使得原來動蕩的街頭,平添一群罪犯。富人的私人財產被搶劫。在艾斯特雷馬杜拉地區,土地被農民以哄搶的方式瓜分。之後,政府發布特殊公告,宣布認可了這次分田分地,這等於宣布這樣的方式是合法的行為。
西班牙也一樣,它的立憲轉變是法國輸出革命協同完成的。之後,君王想挾民眾對法國革命的情緒反彈,重走王朝專制的回頭路,也被「立憲」二字逼死。西班牙君主立憲的「君主」,越走越弱,弱到沒有人當一回事的時候,幾乎是糊裡糊塗的就「共和」了。西班牙的第一共和國將近一年,時間很短。君主再歸來,也沒被看成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當家的是議會。在1901年的西班牙議會裡,自由主義代表已經能促成決議,減少婦女兒童在周六的工作時間。
西班牙人尚武,危機時刻軍人干政被看作是一種傳統。難怪那些承襲西班牙、葡萄牙傳統的南美國家,也是動不動就軍事政變。西班牙沒有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但當時卻擁有龐大的軍隊,軍官特多,六個當兵的就有一個軍官。註冊在案的有五百六十六個將軍和二萬二千個軍官。這屆政府的戰爭部長、後來的總理馬奴埃爾·阿薩尼亞(Manuel Azania)看著龐大的軍官集團,覺得實在危險。他認為,軍隊是「西班牙民間精神發展的主要制度性障礙」,就主張裁軍。他答應軍官全薪退休,將級軍官減半。可是,軍官們討厭來自文官政府的干預。人們認為,阿薩尼亞的軍事改革,在軍官中植下了對左翼的抵觸和反感。
聽起來哪個國家都有左翼和右翼,可是在西班牙,卻是逐漸在向兩個極端走,兩個極端有著完全分裂的觀念。左翼偏向公有制,右翼偏向私有制;左翼比較能容忍地區自治,右翼要求一個「統一的西班牙」;天主教是左翼摒棄的對象,卻是右翼生命的一部分。極端左翼有無政府傾向,右翼要求社會秩序。兩翼一半對一半地分裂了民眾。再說,那麼多年來,大家習慣了用罷工、起義、暴動來說話,誰也沒有耐性。
今天的宗教回歸了它內省的本原。燭火的隊伍在流動,站在一旁,無緣由地,你會覺得感動。就連這樣的感動,都不是一個行政命令能夠中止的,更不要說宗教信仰本身。
這一次,不僅有西班牙軍團,他還調來了北非殖民地的摩爾軍團。這真是萬分驚心的場面,自從1492年西班牙「光復」以來,這是摩爾兵第一次踏上西班牙的土地,在一個西班牙將軍的指揮下,攻打西班牙人。
右翼長槍黨處處仿效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義,其實是工團主義的另一個變種。一開始長槍黨根本不起眼,沒有在選舉中得到一個席位,誰知群眾組織就是有突然蔓延的能力,曾幾何時,它被極右派民眾看作是最有吸引力的選擇,突然就滿地都是了。極端右翼吸引了另外一半西班牙人。
這屆政府的時間很短,將近兩年之後,第二次選舉,左翼聯合陣線瓦解,右翼聯盟贏得勝利。

巴塞羅那左派民眾造反
1932年8月,右翼的聖胡爾霍(Jose Sanjurjo)將軍,因反對加泰羅尼亞自治,在南方暴動,被左翼政府鎮壓。1932年底的土地政策不見效,南方又有一群無政府主義者的農民,佔領村莊土地,宣布成立他們的自由共產主義公社,比政府還要左,結果也遭到鎮壓。
卡爾沃·索特羅是君主派報紙ABC的一名記者,也是右派在國會的主要發言人。重要的不在於他是一個名人,而在於是一個議員。共和制必須通過代議制的議會來具體立法,以規範這個國家。議會是最重要的合法途徑。對議員開殺戒,是對共和制本身的重大打擊,也令右翼對通過正當的民https://read.99csw•com主程序表達自己,變得完全沒有信心。
西班牙不僅政治分裂,地區也在分離。西班牙在歷史上就有地區問題。北部有巴斯克地區,巴斯克人的種族來源沒有人講得清楚。他們使用的巴斯克語也非常獨特,這種語言到底是什麼來源,和其他語言有什麼淵源關係,也至今沒有確定結論。東部的加泰羅尼亞,就是巴塞羅那所在的地區,使用卡塔蘭語言。他們感覺自己和法國還更親近一些。
1936年2月19日,右翼政府服從選舉結果,按程序交出權力,交給了左翼政府的阿薩尼亞。三天後,新政府就撤掉了佛朗哥的軍隊職務,把他派到遙遠的迦納利群島當軍事總督。
這一措施在實施土地改革上,也遇到問題。農民雖從原來給地主打工,變成給國家打工,但弄不好一樣失業。結果,不要說巴塞羅那的工人要信奉無政府主義,連南方安達盧西亞的農民,都在追隨無政府主義。再說,並不是只有大地主才要求保護私有財產,保護私有財產制度幾乎和人類歷史一樣長。為政者或許應該想到,有這麼長歷史的制度,多多少少有它的一點道理。加泰羅尼亞右翼政黨的口號,就是「小屋子,小院子」。
民眾政治化和左右兩翼的對立
今天,有些人把「共和」二字看得很重,可能都太重了一點。在那個時代,不論法國還是西班牙,抑或歐洲其他國家,只要在君主立憲制中能夠抑制君權,與共和制之間就沒有太大的差別,一個虛位的君王,還可能從心理上起到協調的作用。
在西班牙,「共和」一詞帶著更為虛幻的假象。所謂「共和派」,涵蓋著大量社會主義和無政府主義的極端組織。所以,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西班牙,察看兩邊的溫和派,他們的主張是接近的,一個主張君主立憲的民主制,另一個主張無君主、共和形式的民主制。他們之間的差別,僅僅是一個無實權的虛設君王。
這兩個地區,從1860年開始工業迅速發展,出現大工業城市,成了西班牙最富裕的區域。他們並不把處於中部的卡斯蒂利亞、阿拉貢、拉曼卻放在眼睛里。他們對馬德里的中央政府缺乏認同。左翼共和政府最終答應了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實行自治。這麼一來,西班牙其他各地區都蠢蠢欲動想自立門戶,甚至南部的安達盧西亞也提出想實行自治。
誰知道歷史在玩的什麼把戲?總之,最無政府的工團主義,站出個魅力領袖,轉個彎強調要眾人團結一致,號召大家服從的時候,就變成法西斯主義了。信仰可能是宗教性的,也可以不是宗教性的,但信仰一定是遙遠的。而團結、戰鬥、服從,這樣的字眼卻是響噹噹的。
共和國的意思是:君主走了,國家是在憲法之下各方通過議會立法,一個行政首腦以及司法機構來管理這個國家。當一個君主在那裡的時候,由於歐洲的傳統,君主總有強化起來的可能,讓人不放心。動蕩的年代,不要說君主,任何在位者只要是社會處在失控狀態下,都自然會有「強化權力」的念頭暗暗升起。因此,民眾常常看不到,共和其實並不保險。弄得不好,政府首腦和君主就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右翼政府宣布軍管,再次調來了已經升任將軍而駐防在摩洛哥的佛朗哥,他當時正在西班牙度假。佛朗哥和他要鎮壓的對手,完全是同樣的思路,那就是,對方是「敵人」,對「敵人」不能手軟。
1931年的新國會第一次會議是7月14日舉行的,很巧,那正是法國革命攻下巴士底獄的日子。新憲法包括給婦女選舉權、政教分離、廢除貴族封號。共和國政府著手廣泛的社會改革,開始土地測量,準備土地改革。
右翼議員卡爾沃·索特羅被殺
在南方的安達盧西亞,不論是塞維利亞,還是科爾多瓦,看著一個個教堂門口的公告,幾乎天天晚上輪著在遊行。我們晚上回來,天黑了,街上卻總是一片無頭無尾的燭火的隊九-九-藏-書伍,管樂在牽動人心。管樂隊里,一定有幾個十來歲的少年。人們抬著裝飾得美輪美奐的聖母塑像。每人手裡一枝白色的蠟燭,粗粗長長的,卷著紙卷擋住流下的燭油。父親把孩子高高地舉過頭頂,讓孩子伸出的小手能觸摸到聖母的基座。每個人眼裡都在閃著異樣的光芒。有時候,一個晚上有好幾處遊行。
西班牙政府持續呼籲停止暴力,蘇聯和第三國際也開始以領導身份,指示西班牙共產黨持溫和態度。可是整個社會如此脆弱,經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在巴塞羅那和馬德里,政府鎮壓成功。可是在阿斯圖利阿斯(Asturias),社會主義者奪取了首府和主要港口,宣告成立共產主義政府,有著很激|情的宣言:「同志們,我們正在創造一個新社會。我們將為創造這個新社會,付出血淚和悲哀的代價……有理想的戰士們,高舉起你們的槍來!……社會革命萬歲!」兵工廠二十四小時開工,徵兵委員會在號召所有十八歲到四十歲的男子當紅軍。在這個政府執政期間,有五十多座教堂被燒毀。
歐洲正是激進思潮風雲激蕩的年代,西班牙處在世界大震蕩的旋渦之中,兩個距離西班牙遙遠的國家,蘇聯和納粹德國都在關注西班牙。
與此同時,右派更生怕自己會被「合法地」收拾掉。他們看到,極左政府把右派斬盡殺絕的例子,在蘇聯活生生地上演過。不巧的是,蘇聯正是西班牙左翼政府的國際靠山,右翼豈肯坐以待斃。
今天的西班牙,人們對天主教熱情不減。
共和的民主制是否能維持,還要看國家的局面。比較理想的狀態,是絕大多數民眾認同一個基本的理念。他們對達到這個理念的具體方式可以有分歧。民主制就是通過選舉,讓試行不同方式的群體有機會實踐。要是試試不行的話,賴在權力上也不行,民眾有權選你下來,再換別的辦法試試。理論上很通順,可就怕遇到西班牙當時的局面,民眾沒有一個大家認同的基本理念。不是奔向共同目標的路徑不同,而是目標本身不同,理念對立。
失控的局面果然發生。
就在這個緊張關頭,一個突發事件徹底扭轉了形勢。一名左翼的下級軍官被右翼分子暗殺,激起左翼的報復,導致作為右翼領袖的議員卡爾沃·索特羅(Jose Calvo Sotelo)被殺。
在這樣的局面下,右翼民眾紛紛成立長槍黨的群眾組織,開始以暴力對抗史稱西班牙「紅色恐怖」的襲擊。這種右翼群眾運動也同樣失控。左翼政府上台僅僅四個月,據記載「有一百六十一座教堂被燒毀,死亡二百六十九人,一千二百八十七人受傷,二百一十三人被謀殺,總罷工一百一十三起,部分罷工二百二十八起,扔炸彈一百四十六起」。街頭衝突暗殺不斷。
1936年5月10日,新總統阿薩尼亞和新上任的總理奎羅都呼籲停止暴力,暴力卻在全國持續。右翼開始呼籲軍隊出來重建秩序,「拯救西班牙」。這是西班牙人習慣的古老傳統,就是在政府失效的時候,軍隊「有義務」出來「救國家于危亡」。
在巴塞羅那附近,仍然有幾個規模很大的修道院。我們去了其中的蒙塞拉。山形奇特,如聖徒雲集。到了修道院才知道,這裏的人們是把山峰看作聖徒化身,山峰一個一個,都有名有姓。
1936年2月的選舉,左翼人民陣線和右翼民族陣線幾乎旗鼓相當,很多地區只相差百分之一或二。最終左翼人民陣線險勝,組成政府。從選舉版圖上看選舉,驚心動魄。沿海的外圍一圈,都是左翼的勢力範圍,中間整一塊是右翼版圖。而左翼馬德里,像個釘子一樣,死死釘在右翼的版圖正中。
所謂的共和,是代議民主制,應該是街頭的問題通過議會協商,立法解決。那必須是一個法治社會,沒有嚴格法治,西班牙的「共和」就徒有虛名。
談論西班牙的書,在後面必定要附一張長長的表格。那就是西班牙的各路英雄——那些政黨們的縮寫名稱索引表。不是專門研究的專家根本記不住read.99csw.com,實在太多了。可是要是歸歸類,好像也沒有那麼複雜,總的來說就是左翼和右翼。右翼有君主派,還有要求專制君王的「卡洛斯主義」甚至法西斯主義。左翼有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和無政府主義。
左派陣營里,很多社會黨人向左移,變成共產黨人。共產國際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左翼西班牙人。還有更為極端的左翼工團主義無政府主義,也有他們的「國際組織」,工會聲勢浩大,極端左翼吸引了一半的西班牙人。
激進的主義們,都是以「底層利益」、「權力歸民眾」為號召,而且不管前面是什麼,總是先承諾能馬上兌現,因此很有煽動力。而溫和保守主義、溫和自由主義,無法承諾立即從樹上給民眾摘下果子來,民眾當然不愛聽。
1934年2月,馬德里的左翼政黨聯合起來,實行總罷工。無政府主義在薩拉戈薩扔炸彈,導致政府抓人,抓人又導致罷工。政府開始收繳武器,在馬德里的工會領袖那裡就搜出三十八萬發子彈。社會主義領導人號召全國城鄉準備武器。已經自治的地區,主張分離的極端分子還不滿足他們的自治權力,在9月10日放火把巴塞羅那的法院給燒了。
相對來說,馬德里右翼的文官政府,當然比佛朗哥將軍要溫和得多。可是,這和他們所處的位置不同也有關。在加泰羅尼亞的暴動被鎮壓之後,馬德里政府赦免了領頭軍人們的死刑。作為文官政府,當然要竭力避免給對立一方過強的刺|激,期待和解的可能。可是佛朗哥對此極為憤怒,對他來說,他是第一線的軍人,每次平息叛亂都造成他手下的弟兄傷亡。佛朗哥認為,叛亂者不殺掉,放出去馬上又要出亂子,那不是拿他手下軍人的生命開玩笑嗎?佛朗哥自己是個戰場上浴血廝殺出來的人,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照他的說法,只是「死神沒認出他來」。只要進入某種氛圍,佛朗哥鐵石心腸。他是主張用鐵腕維持秩序的人。

1934年巴塞羅那左派起義被鎮壓以後,領袖們被逮捕
三天以後的1936年7月17日,莫拉將軍(Emilio Mola)和佛朗哥將軍為首的軍人,做了一個宣言(Pronuncia -miento),這是西班牙傳統中的軍人宣布接手政權的方式。

內戰前後,西班牙農民生活非常貧苦
那是一個動蕩的西班牙共和國。
義大利著名的法西斯領袖墨索里尼,就是來自一個激進的馬克思主義者和工團主義的變異。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之前,連共產國際都沒有覺得它是一個威脅。西班牙和義大利是兩個氣質相近的國家,面對四分五裂的西班牙,西班牙極右翼對墨索里尼整頓義大利的魄力、魅力和能力,一向有好感。
聞名世界的西班牙內戰,打響了。
更多的地方在發生暴亂。中間派消失了,西班牙人不是左派就是右派。
西班牙很早就「共和」過。那還是1873年。西班牙「第一共和」並沒有引起什麼太大震動,國王早就無足輕重,共不共和,只是一個形式。就像今天回顧法國歷史,人們印象中,總覺得在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之後,就算已經解決「共和」問題了,其實後面起起伏伏,今天的法國已是「第五共和國」,大革命之後還有過四次「共和」,當然間以種種其他形式的「非共和」政府。可是,哪怕是所謂王朝復辟,也沒有人太當真,因為法國大革命之前路易王朝的盛期威風,再也不曾有過,也不會再有。絕對專制不再,「君主」被「立憲」死死盯住。
長槍黨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