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打洛之一

第六章 打洛之一


中印公路修進胡康河谷,艱苦的路況讓盟軍方面的司機們忍不住叫苦連天。這是美軍為在這條路上工作並做出傑出貢獻的司機頒發的榮譽證書。
確切地說,是他的先頭團指揮官,第65團團長傅宗良上校更像一隻狡狐。

圖為遠征軍高級軍官在開會,都是職業軍人不講排場。史迪威和廖耀湘,一個美國中將,一個中國中將,在樹林里搭個木板桌,就開始決定幾萬名戰士的攻守進退。只是,這張照片還沒有反映出兩個人最常乾的事兒——吵架。
也許因為到得晚,史迪威在分配武器物資的時候,總是有些偏向新38師。之所以如此,大約還有另一個因素,那就是廖耀湘和史迪威的關係,不如孫立人好。
所以,前線日軍的日子已經很難支撐,戰鬥力大降,打起來很容易形成敵退我進的局面。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哦,在美國人的概念里,進攻,就是這樣「推」過去的。

在胡康河谷內作戰的中國炮兵,75毫米輕便榴彈炮盡顯威風。
然而,新22師那些付出犧牲最大的下級官兵,卻極少有對廖耀湘不滿的。那些從野人山九死一生走出來的老兵,或者從四川換掉草鞋就坐上飛機來到異國他鄉的新兵,用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打開了緬北日軍一道道險關。他們的墓碑無言地留在了異國,活著的繼續前行,義無反顧,美軍准將梅里爾稱,新22師是「最有朝氣和信心的中國軍」。並不是中國軍人輕視生死,實在是我們被人家欺侮得太久了。只要能出一個帶著弟兄們打出國威,報仇雪恨的將軍,中國人從不缺乏勇敢和犧牲的精神。
王楚英的描述可以說真實反映了日軍陣地上的混亂。井上咸回憶這次戰鬥說:「陣地遭到了幾乎要摧毀一切的迫擊炮集中射擊,在這種情況下,孤立的前進陣地仍在頑強抵抗。但是,最終,殘餘的官兵不得不破壞或掩埋笨重的機槍和大隊直屬火炮,乘夜突圍,與本部會合。」
我很懷疑傅宗良這個違背命令的做法,和孫立人擔任此戰的指揮官頗有關係,雖然所有的記載都表明傅宗良是獨斷專行。這是因為第65團這一戰中的奔襲,和孫立人的作戰風格太相似了。第65團渡河的地方康道渡口,在大奈河與險峻的萬塔格山交匯之處,傅宗良率部沿著萬塔格山南麓,一直朝日軍縱深挺進,大有將胡康河谷南口的日軍第55聯隊第三大隊與日軍主力切割的勢頭。日軍阻擋不住,慌忙放棄對拉加蘇的圍攻,匆匆後退,但第65團和日軍對陣一場之後,主力又失蹤了,等他們再次出現,已經是在打洛近郊!

微笑的中國遠征軍士兵,他扛在肩上的是一挺繳獲的日本機槍。
由此可見,在有地形依託的情況下,日軍的抵抗還是十分頑強的。史迪威的平推戰術,在叢林戰中並不是很好的選擇。史迪威是個明白人,他自己其實也對這樣的戰術頗為懷疑,在布置攻擊任務的會議上,他把這個戰術稱作「掏耗子洞」——日軍一個個部署在叢林中隱蔽而密集的機槍巢,正像一個個耗子洞,這個活兒可不輕鬆,中國人不願意干,美國人,更不願意干。
耐人尋味的是,史迪威沒有等待廖耀湘,而是命令孫立人直接指揮第65團!
他最窩囊的一次,就是九九藏書1942年從緬甸向印度撤退的時候。遼瀋戰役中,廖耀湘雖然被俘,但畢竟是在解放軍面前實打實地打了敗仗,但從緬甸的撤退,基本上是連鬼子的影兒都沒見著,上萬部隊就在野人山中走散了,大批英勇善戰的戰士沒有倒在敵人的槍炮之下,卻因為病餓而死。廖耀湘的部隊是和杜聿明的總指揮部一同翻越野人山的,從山中走出的新22師比打了敗仗的部隊還要凄慘十分,靠著孫立人新38師的接應才到達蘭姆伽,此時,新38師的美械化訓練已經開始了。
傅宗良不是找借口迴避進攻戰,而是用了一個中國傳統的兵法「圍魏救趙」。他這一擊,正打在日軍的軟肋上,南線日軍的防禦,立即就動搖了。
最窩囊的時光,也是在滇緬戰場度過的,比遼瀋戰役中還要窩囊。
然而,岡田卻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和長尾所部會合后,撤退中的日軍第三大隊發現,通往打洛鎮的道路已經被中國軍隊封鎖,現在唯一的路就是穿過萬塔格山中部的山口,退到北路的腰班卡去。
當傅宗良的部隊在康道渡河的時候,井上咸大尉所屬的第55聯隊第三大隊正在拉加蘇進退兩難。根據他在《大奈河灣曲部的戰鬥》一文中的記述,日軍是得到當地那嘎族人傳來的「凶報」,才得知井澤分遣隊全軍覆沒的消息。井上咸是這樣回憶隨後的戰鬥的:
或許因為喝過洋墨水,又深受上峰信任,這個戴眼鏡的將軍幾乎是一個中國版的「醋性子喬」,桀驁不馴的他和同僚的關係一貫不好。奇怪的是,唯獨同樣傲氣的孫立人好像和他沒什麼衝突,據說是因為兩個人在印度經常一塊兒挑戰史迪威,並肩打出來的交情。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還沒能突破日軍防線,但盟軍控制了胡康河谷的天空,P-51戰鬥機開始成群結隊在戰場上空遊獵,日軍從加邁到大奈河前線的補給線經常由於遭到大規模空襲而癱瘓。根據《中國駐印軍緬甸戰記》記載,在這段簡易公路上,數不清的便橋被摧毀了又修好,修好了又被炸毀,日本工兵頑強地試圖把物資送上去,但許多卡車還沒接近戰場就在簡易公路上燒成了焦黑的架子,有時上面還有萎縮的人體倒掛下來。
曾經採訪到一個在新22師當過軍官的老兵,對方說一看電影就愣了:這就是廖耀湘啊,讓他本人來演也就是這個樣兒啊!根據老人的回憶,廖耀湘其人,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湖南人外錶帶一分文氣,實際上打起仗來十分兇狠。廖耀湘平時話不多,但御下極嚴,跟他在一起,總讓人感到一種陰冷的感覺。這個人還特別傲,看人愛翻著眼睛看,尤其是一群國民黨將軍在一起的時候,廖耀湘的傲慢就越發明顯。

胡康河谷戰場實態。這是一名中國遠征軍駐印軍通訊兵,在他的身後是一個避彈坑,在他前面是一個繳獲的日本鋼盔。他正在利用戰地電話與後方通話,他的任務是使部隊主力能夠隨時發現敵人任何向我軍側翼的迂迴襲擊。
王楚英的回憶錄中稱,「拂曉時分,官兵們在晨曦中迎來了甲申年的正月初一,在一聲『戰鬥開始』的命令下,12門81毫米迫擊炮和36門60毫米迫擊炮、16挺重機槍、54挺輕機槍,以及其他輕重武器,便從四面八方射擊,不約而同地向敵陣地猛烈射擊,爆炸聲、密集的槍聲震耳欲聾。敵軍亂作一團,傷的傷、死的死,極少數倖存的敵兵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傅宗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了這麼一手,可以想象史迪威暴跳如雷的樣子。然而,遠征軍的中國軍官們卻很快鬆了一口氣:傅宗良穿插|進去以後連連告捷,日軍在整個胡康河谷南口的防禦連根搖動起來。
新22師投入緬甸戰場的第一戰,就是進攻——用猛烈的進攻救出在拉加蘇被圍的新38師部隊,然後打開胡康河谷的南口。
此時,對中國遠征軍來說,確實是一個極好的進攻機會,因為日軍在九*九*藏*書緬甸的高級將領,此時對第18師團在胡康河谷的防禦並沒有增援計劃。緬甸方面軍司令官牟田口廉也的眼睛天天盯在印度東部地圖上,幻想調動重兵一舉攻佔英帕爾,扶植鮑斯建立「印度獨立政府」。他認為,這樣就可以讓正在緬北進攻的中美部隊釜底抽薪,這次「烏號」作戰已經如箭在弦上,不但不能提供援軍給第18師團,而且幾乎所有日軍運輸部隊都被抽調到英帕爾這個方面。不過,第18師團在兩年前的追擊戰中從英國人手裡,繳獲到了數百輛卡車——杜聿明在撤離時下令焚毀所有車輛,日軍未能得到中國遠征軍的車輛——這些車輛並不屬於日軍運輸部隊而直屬於第18師團。但是,此時的天空卻成了中美軍隊的控制領域。在緬甸的日軍第5飛行師團力量遭到削弱,數量上處於相對劣勢的同時,飛機質量上也已經沒有任何可誇口的地方,它的飛機性能和飛行員素質全面遜於盟軍,而且受命只能準備全力配合「烏號」作戰,不允許在其他方向浪費資源。
不過,此時,第65團的指揮權已經還給了廖耀湘,這位將軍立即批准了傅宗良的計劃。在國內戰場,大多數國民黨軍隊不敢進行這樣大規模的敵後穿插,第一是因為部隊主官缺乏控制下層兵士的能力,第二是因為沒有這樣的技術。
也許他布置這樣的戰術,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更有效地消滅日軍,而是防止他的中國部下迴避戰鬥。只是遠征軍將士的表現,讓史迪威後來讚揚中國有最能吃苦耐勞的戰士,只要給他們合理的裝備和訓練,他們即使不能比美軍打得更好,也至少不會比美國人打得差。不知道幾年以後在朝鮮長津湖畔被志願軍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美國兵,會不會想起史迪威的這個評價來。
王楚英稱日軍岡田大隊長重傷爬到河邊飲彈自盡。這應該是一個謠傳,岡田是在孟關戰役中陣亡的,此時並沒有死。

兩個中國遠征軍士兵。從原照片所附英文註解看來,左邊的應是1942年先到達印度,由孫立人將軍指揮的新38師士兵,而右邊應是由廖耀湘將軍指揮,勉強穿越野人山,剛剛到達還沒來得及換裝的第五軍新編22師士兵。這兩個師構成了遠征軍駐印兵團的骨幹。
不過,遼瀋戰役其實是廖耀湘走麥城的一戰,也決定了他後半生的軌跡。作為軍人,廖耀湘最燦爛的時光,是在滇緬戰場度過的。在1944年反攻緬甸的戰役中,他率領的新22師打出了「虎師」的威名。
一個營就有近50門迫擊炮,簡直是讓人瞠目結舌的火力密度。
日軍記載中,把這一戰稱作「灣曲之戰」。因為大奈河與百賊河合流之處,恰好有一個大大的彎曲。井澤中尉指揮的是第三大隊在這裏派出的警戒分隊,他們奉命在大隊主力北面遠端建立一個警戒陣地。由於新22師部隊多是百戰老兵,這個警戒分隊的日軍無一倖存。從繳獲的報告看,雖然他們發現了第65團的行動,但是因為警戒陣地在拉加蘇後方整整九公里,日軍誤以為來襲的是少數中國滲透部隊,因此連警報都沒發出,試圖靠自己的力量清理這些膽大包天的中國狙擊兵。估計日軍對於在如此隱蔽而險峻的陣地被奇襲一定十分納悶,到死恐怕都在琢磨中國人怎麼摸上來的。當然,他們肯定想不到是猴子給中國兵帶了路。
這一仗日軍東鄉、大橋兩中尉戰死,住江中尉負傷,人員損失很大。中方有兩個斃敵數字,一個是280人,一個是691人。從日軍兵力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關於此戰,井上咸寫道:「強行突圍的時候,無法動轉的重傷員被留在戰壕里,上面蓋上一塊帳篷,再壓上草和樹葉作偽裝。面對這些傷兵不安的目光,突圍的人員說:『明天早上一定來接你們,請安靜地等待。』實際上,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安慰他們。」
廖耀湘這個名字,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不太為人所知,很多九-九-藏-書人知道這個戴眼鏡的國民黨將軍,還是在電影《大決戰》之中。《大決戰·遼瀋戰役》中那位面孔白皙、文質彬彬,總戴著一副白手套的九兵團司令長官,是解放軍元帥林彪的好對手,那種冷峻而帶點兒陰沉的氣質,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新編第22師師長廖耀湘,是遠征軍駐印部隊第二個進入戰場的師級指揮官。他的到達,意味著遠征軍向胡康河穀日軍的進攻,將在南線展開一個新的攻勢——這裏,是史迪威分配給新22師的作戰地域。
經過三天艱苦跋涉,24日,第二營準確地抵達日軍戰線之後的攻擊陣地。此時,天降霖雨,第二營官兵裹著雨衣保持靜默。新22師使用了很多英軍的物資,比如他們的雨衣就很特別——這種英軍設計的膠布雨衣,既可以拼接起來作帳篷,又可以將背包放在裏面,外麵包上膠布雨衣投入水中可作浮具渡河。在日軍看不到的隱蔽陣位,一些第二營官兵將雨衣連接起來搭成帳篷,相依而坐,等待天明發起進攻。
新22師共轄三個團:第65團、第66團和第67團。1944年1月初,第65團已經到達前線,廖耀湘指揮新22師師部和第67團全部、第66團一部正在向新平洋前進,史迪威隨即一面催促廖耀湘帶領師主力和炮兵部隊儘快趕上,一面下令新38師繼續沿北路向胡康河谷內攻擊,一面下令第65團進攻拉加蘇,解救被困部隊第112團第三營。
從法國軍校畢業的廖耀湘卻有著和法國陸軍截然不同的作戰風格。二戰前的法軍崇尚「守勢至上」思想,迷戀陣地防禦戰,因此缺乏主動進攻的精神。但廖耀湘在攻擊的時候,卻銳利得如同一口軍刀。也許因為1942年的撤退給廖耀湘留下了太慘痛的回憶,從印度打回緬甸的新22師氣勢如虹,以善於中央突破,進攻堅決著稱。新22師因此戰績輝煌,但傷亡也比較大。「一將功成萬骨枯」或者「慈不掌兵」,說的就是這種類型的軍事將領。相對來說,孫立人的新38師就打得更為靈活和依靠火力優勢。根據當時的統計數字,在胡康河谷之戰中,醫院的傷員大多數來自新22師,而新38師要少得多。遠征軍新38師綽號為「鷹」,新22師綽號為「虎」,從傷員數量也可以看出兩支部隊不同的作戰風格。

叢林中被丟棄而死的日本傷兵,大雨之後就化作累累白骨。
可是,傅宗良還是按照自己的打法來打了。遠征軍是一支東方人的軍隊,日軍也是一支東方人的軍隊,東方的戰爭該怎麼打,或許還是東方人最明白。
拉加蘇在新平洋的西南,史迪威的作戰計劃中,對第65團的命令是沿大奈河右岸直奔拉加蘇,與被圍的第112團第三營裡應外合擊破日軍圍困,然後突入胡康河谷南口,合力向東南方打洛鎮方向攻擊。戰鬥打響后,傅團長帶著第65團到達大奈河畔的康道渡口,卻沒有沿著河向拉加蘇方向打,而是渡過大奈河,到了它的左岸,沿注入大奈河左岸的支流百賊河,一頭朝東南方向日軍的腹地深深地扎了下去。
如果說萬塔格山是一根鯁在胡康河谷西端的骨頭,萬塔格山南北的于邦和打洛,就分別是這塊骨頭兩邊的軟組織。史迪威認識到這塊山勢險峻的骨頭不好啃,他的計劃是同時從萬塔格山南北兩路進軍,向這兩塊軟組織切割下去;而日軍的布防則是用層層工事和狙擊手,把這兩塊軟組織變成兩塊滾刀肉,最大限度地遲滯遠征軍的進攻。然而,傅宗良的攻擊卻獨出心裁——他沒有去啃骨頭,也不去碰滾刀肉,卻試圖從骨頭和肉接觸的地方一刀砍進去,把它們分開。
「敵軍重兵從未曾預期的方向突然出現,岡田大隊長將部隊一分為二,在拉加蘇方向留下了第8中隊(中隊長福田秀良中尉)與中國軍隊周旋,將主力回收,向敵軍滲透的方向疾進,迅速控制百賊河南岸高地。當時大隊的兵力,前一年經過改變從read.99csw•com四中隊制改為三中隊制。將福田中隊留在拉加蘇附近后,就算加上機關槍中隊和大隊炮兵隊,和敵軍對陣的總兵力也不算充裕。」
1月11日下午,在空投場西邊擔任警戒的第三連前哨遭到日軍一個排的偷襲,傅團長即令第6連向西北方向1176高地搜索,該連尖兵排長吳如岡在一條谷地里發現日軍的足跡和糞便,因足跡到此為止,判斷日軍可能是從左前方小徑上山去了,以致谷地足跡消失。連長邱中嶽得報后即趕來偵察,見半山間出現猴群正沿小路上山,遂尾隨猴群上山,將近山頂猴群紛紛上樹,邱中嶽觀察猴群動向及四周環境,判定山頂有日軍,遂令吳如岡排停在現地嚴密警戒;另派第一排向山後迂迴,走在先頭的兩名偵察兵,剛由半山腰起身向山頂上爬,便遭到隱蔽在山頂上日軍的狙擊手射擊當場陣亡。連長令第一排佔據半山腰斷敵後路,並吸引敵人的火力,以便吳如岡排從右翼去包圍山頭的敵人。在迫擊炮火力支援下至13日晨,將佔據1176高地北端之敵小隊長井澤覺中尉以下官兵39名悉數擊斃,繳獲輕機槍三挺、擲彈筒三具、手槍一支、步槍20支。邱中嶽連也傷亡班長張孝宗等七人。
傅宗良方案既定,便於1月6日命第二營營長竇思恭指揮所部(第6連邱中嶽部隨團部行動),在康道佔領陣地守住渡口保護渡河器材,搜尋警戒,直接歸孫立人師長指揮。另令第一營為前衛,團部、直屬部隊和第6連為本隊,第三營為後衛,即從康道渡過大奈河,然後沿其南岸,爬山過嶺,揮刀開路,向打洛秘密前進。因途中於1月9日在20R路標處進行休整,並實施空投補給,遂使部隊行蹤被日軍偵知。
雖然如此,日軍大部隊的增援還是拖住了第65團的腳步。
正常情況下日軍一個大隊的戰鬥力要超過國民黨軍一個團,豫湘桂戰役甚至能夠打中國軍隊一個師。但那指的是中國戰場上連中正式步槍和鞏縣兵工廠出產的手榴彈都配不齊的中國軍隊。像第65團這樣連長、排長都帶著航空地圖,隨時可以呼喚飛機來轟炸的中國軍隊,這個概念顯然不適合。
拉加蘇之圍不攻自破。
然而,這位傅宗良上校卻把一個必勝的解圍戰,打成了難測結果的遠距離奔襲。
怎麼辦?岡田大隊長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打通胡康河谷西口后,向孟關邊修路邊前進的遠征軍部隊。
不過,新22師的反攻第一仗,給人的感覺不像虎,卻更像一隻狡狐。

仔細看這張照片,會發現這位笑得很燦爛的中國遠征軍戰士腰上圍的竟是一面日本太陽旗。
將軍決戰豈止在戰場,但將軍的成敗,最主要的還是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廖耀湘進入緬北以後,用戰績讓史迪威改變了自己的看法。
在和傅宗良對峙的時間里,日軍緊急調動後方的補充兵充實到第一線。然而,井上大尉看到,這些本來正在進行訓練的補充兵因為倉促上陣,用的都是充作教具的老式步槍,這些槍因為太過陳舊,連槍上的菊花徽都被拆除了。這些日軍補充兵的槍有些不得不用麻繩拴著掛在脖子上。一次雙方小規模的戰鬥之後,被迫後撤的日軍看到中國兵拿著這樣的槍哈哈大笑。
插入日軍兩部之間和迂迴敵後的,為第65團第二營營長竇思恭指揮所部,他們本來留置在康道守護渡口,但全營求戰心切,經傅宗良請示史迪威和孫立人,將該部作為生力軍投入對日軍第三大隊的攻擊之中。嘗到迂迴作戰甜頭的傅宗良,沒有把第二營一千多名戰士像添油一樣加到進攻正面,而是命令他們穿過渺無人煙的原始叢林,向百賊河南岸日軍陣地的後方穿插。
這一次日軍遺棄的重傷員,只能算這些白骨的一read.99csw•com個開端。
這個主意不壞,但想到修改作戰計劃會引發史迪威怎樣的雷霆之威,傅宗良的膽量的確夠大,至少他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如果打不了勝仗,史迪威有槍斃了傅團長的可能。

廖耀湘
不按照作戰計劃來打仗,這種事情在當時的國軍中實在太多了。敵人從東面來,我需要向南方迎戰,敵人從北面來,我堅決向西方挺進!國軍前線將領總是有比命令更好的作戰方案。無奈,更好往往是好的死對頭。善於保存實力的國軍將領們,用五花八門的招數讓你看到戰報在寫,時間在走,就是沒人給敵人迎頭痛擊。熟悉國民黨軍的史迪威對於這類怪異的舉動早有防範,乾脆嚴格命令「不準迂迴穿插」。
「長尾中尉指揮的前進陣地與本部之間被敵軍侵入,雙方的聯絡中斷。與此同時,敵軍大部隊繞過正面陣地,從陣地東側南下,包抄我軍側背。看到這種戰局,大隊的指揮官們立刻意識到必須儘快打通與長尾所部的聯繫,帶上他們迅速後撤,否則難免滅頂之災。」
叢林戰中,沒有戰友照顧的傷員大多下場凄慘。在胡康河谷戰鬥中,中國軍隊曾多次發現日軍的屍骨堆,有的達到上百人,都是被遺棄的日軍傷員,這些沒有醫藥的傷兵在熱帶的叢林中大多很快死亡,遺骸被螞蟻吃掉,留下累累白骨,令人震驚。
在緬北作戰的遠征軍部隊,可算是當時國民黨軍中控制力最強的部隊。以新一軍為例,官兵的思想非常一致——為歸國而戰。能夠有這樣一致的思想,一致的嚮往,使這支部隊產生了一種知道為何而戰,緊密團結的靈魂,這恰恰是很多脫胎于軍閥部隊的其他國民黨軍所缺乏的。這個靈魂使新一軍的戰鬥力在緬北發揮得淋漓盡致,也隱含了這支部隊在內戰中失去抗日戰場上活力的原因之一。所以,新一軍敢打穿插。同時,他們也有這樣的技術。第65團第二營部隊的軍官都攜帶有精確的地圖和高效指南針,可以在叢林中準確地找到前進方位。
史迪威是軍人,當然不會和「迂迴穿插」這種事情過不去,他擔心的是廖耀湘的部隊會迴避戰鬥。
遠征軍中有人曾這樣回顧傅宗良的穿插作戰:
可是,日軍剛剛向這個方向走,前面的路上,又出現中國軍隊的影子。從前進陣地突圍的長尾中尉率部試圖殺開血路,卻被當頭打了回來,自己也負了傷,大隊部周圍到處都是中國軍隊衝鋒槍的槍聲。
儘管兩個人都挑戰史迪威,而且史迪威由於他們的善戰而容忍這種挑戰,但史迪威明顯偏愛孫立人多一點,因為孫是弗吉尼亞軍校出身的,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熟悉美國人的思維方式,所以他的勸說或反對,通常都讓史迪威感到正打在點子上。反過來廖耀湘雖然也是留洋出身,卻是法國聖西爾軍校的高材生,史迪威可以講英語,可以講中文,唯獨不會講法語,所以兩個人的溝通多少有些問題。而廖耀湘典型的「湖南騾子」脾氣,與美國人的思維方式更是驢唇不對馬嘴。這樣一路吵下來,結果是史迪威對廖多少有一點不太喜歡,落實到作戰上,就是對廖不太信任。
信任的建立,也是要有一個過程的,也是相互的。從於邦的孫立人到百賊河的傅宗良,中國人在用自己的戰績建立著這種信任。史迪威也在同樣努力地建立著這種信任——新平洋小盆地上新修了一個小型機場,天天都有聯絡機在此起降,裏面坐著情報員或聯絡官,有時孫立人等將領也會隨機視察前線,而返航的飛機通常則會帶回危重傷員,傷員一下飛機就馬上住進這裏的總部醫院,許多傷員就是因為跑贏了流逝的時間而得救。這種情景,幾十年後很多遠征軍老戰士依然記得,這種從未有過的待遇贏得了他們的好感。
井上咸大尉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其後,不祥的預感得到證實。1月25日,中國的春節那天,中國遠征軍部隊突然出現在日軍前進陣地和主陣地之間,並將其切斷。井上咸大尉如此回憶當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