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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洛之二

第七章 打洛之二


美軍「搶劫者」部隊指揮官梅里爾准將。他身邊的兩名戰士並非中國士兵,而是美軍中的日裔士兵。
解決了內部的不和,新22師隨即發起對打洛的攻擊,這一仗,中方史料稱為「打洛踹營之戰」。「打洛」也有翻譯為「大洛」、「達羅」的。
此時,孫立人剛剛拿下腰班卡北面的外圍陣地太白家,不得不感嘆廖耀湘先拔頭籌了。
傅宗良團長被撤職的命令發於何時,王楚英沒有交代。但我手中有一封廖耀湘寫給傅宗良的信,內容如下:
這一點,孫立人的膽量比當地土著還要大,他在胡康河谷作戰中指示部隊:「唯有放膽進行密林開路,實行對敵大迂迴包抄,才是兩全上策。具體做法是,以適當兵力從正面佯攻,另以主力部隊秘密潛入從未有人走過、而敵軍又不曾設防,也想不到要設防的密林中,以緬刀披荊斬棘,跨越高山開路前進,攻其側背,斷其補給,動搖其軍心,最後對憑藉天險、工事頑抗之敵,實行前後夾擊,將其消滅。」
王楚英回憶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此前,廖耀湘也收到了傅宗良改變進軍路線及其自訂作戰計劃全文,他心中是贊成傅宗良的計劃而不支持史迪威原計劃的。且認為蔣介石要將傅宗良撤職查辦的電令也下得過早,必須等65團攻取打洛的作戰行動成敗而後定。他便立即給蔣介石複電:傅宗良改變史迪威將軍令該團進攻打洛的進軍路線,事先已得到我的允許,責任應由我負,尚應視該團作戰結果而定是非。他還向史迪威報告說,傅宗良的行為得到了他的允可,現派李濤副師長親往傅團督戰。此外,廖耀湘另給傅宗良寫信,交待在李濤督促下仍按傅宗良的計劃行動。」
如果按照日軍岡田大隊長的指揮,第55聯隊第三大隊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不過,第55聯隊第三大隊運氣好得很。中國軍隊沒有追擊,日軍在損失很小的情況下脫離了戰鬥。
緬北爆發戰爭以後,當地居民大多逃走,或隨中英軍隊退向印度,或南下到緬甸南方較為繁華的地方。遠征軍在緬北作戰期間,當地出現畸形繁榮,出現了不少以軍營為核心的新居民點。戰後,隨著軍隊的離去和中國發生劇烈變化,中印公路封閉,緬北馬幫之路不再通暢,打洛和新平洋等地再也沒有得到恢復。此後,緬甸政府對北方少數民族地區的離心傾向,不斷實施鎮壓打擊,很長時間不重視當地的開發,以致人口銳減,土地日趨荒蕪,打洛等地逐漸成了無人居住的空地。直到近來,緬甸尋求與中國突破緬北的鷹中日史料對照下的中國的貿易合作,重新重視緬北地區,中印公路沿線才開始有了一些發展的模樣。班端到日本留學,也是想在日本尋找幫助家鄉進行開發的可能。
來的正是第65團第一營。代團長羅英,以第一營緊緊尾隨殘敵,在1月31日奪取了打洛,此時正在繼續向馬約高地方向追擊,這是他們開路的聲音。
宗良我兄青鑒:
眼看傷亡不斷,卻毫無進展,作為大隊副官的井上咸向大隊長岡田提出了一個先向南再向北,走一個U字形撤退路線的方案。
傅宗良后升任新22師副師長,抗戰結束后一度擔任青年軍第207師第一旅旅長,他對內戰興趣不高,解放戰爭中尋機去台灣任職,總算全身而退,沒有落到被俘的下場。
與補充兵一同到達第三大隊的,還有久違的食品給養。所謂給養,除了飯糰之外,副食只有綁成球狀的大蒜。儘管如此粗陋,這些在拉加蘇被迫從中國兵的廁所中淘洗米粒食用的日本兵還是欣喜若狂。井上回憶:「儘管只有這些東西,把食品分配以後,我和大隊長就著燒烤的大蒜果腹,當時那種美味的感覺至今彷彿還在齒間殘留。」今天的日本人平時對大蒜的味道敬而遠之,超級市場上經常有比普通大蒜貴十倍的「無臭大蒜」出售。看來,這些臭毛病在緬北戰場上都是顧不得了。
為了了解打洛的真實面貌,我採訪了在神戶大學留學的班端先生,他的老家就在緬北的西堡(中國也有翻譯成「細胞」的)。介紹他的時候,友人本來稱他為「吳班端」,我湊趣恭維了一句說,他和聯合國秘書長吳丹是一個家族的。結果頗為尷尬,班端先生花了好長時間才https://read.99csw.com讓我明白,緬甸人實際上沒有姓,「吳」是類似於德語中「馮」,或者西班牙語中「唐」的尊稱而已。如果硬要說它是姓,那緬甸人都是吳丹秘書長的親戚了。
雖然林、孫兩人並非一個陣營,但軍事才能上的亮點,卻頗有相似之處。
根據班端先生的介紹,打洛上個世紀後期曾有很長時間被荒廢,若是去當地看,的確會認為那裡只是荒蕪的林空。遠征軍經過的緬北許多地方,第二次世界大戰前雖然當地人口不多,還是有人聚居的。特別是打洛和新平洋,依託中印之間的馬幫貿易,與其他小村落不同,居民還是以緬甸撣族人和一些漢族後裔為主。只是當地人一向不向英緬當局繳納稅金,以自治為主。打洛是一個較大的村莊,稱為鎮固然勉強,但並非不毛之地。
然而,就在日軍移營的第二天,中國軍隊的偷襲又打響了。
只因為這支追擊而來的中國遠征軍新22師,當年正是通過這裏敗退到緬甸去的。在那次撤退途中,飢餓、疲勞、兇猛的熱帶疾病,使全師一半以上的官兵倒在了這片荒蠻的叢林之中。當時在杜聿明軍長身邊擔任參謀的鄒德安老人這樣回憶當時的情景:「到處都是屍體。有時半夜爬到路邊窩棚睡覺,早上起來看到自己睡在整整齊齊一排一排的死人中間。屍體發酵膨脹,軍裝撕開一個個大口子,在屍體上蠕動的蛆、蒼蠅、螞蟻不計其數,也大得出奇。在跨過一個一個屍體時,看到是自己認識的人,有時也找一些樹葉把臉遮擋起來。我最好的朋友謝竹亭參謀就是這樣,靠著大樹就『睡』過去了。他的未婚妻是軍政工隊隊員郭萍,長得別提有多漂亮了……」
不過,打洛這種「鎮子」,建設時只是為了方便居住,僅僅有一些木板房而已,絕非據守之地。所以,日軍的記載中,並未在打洛組織抵抗,中國軍隊攻佔打洛,屬於「無血佔領」。
從簽署日期來看,這封信寫於1月20日,可見在百賊河之戰前,傅已經被免職。廖耀湘在信中對傅表達了強烈的支持與對美方的不滿,頗能體現這位綽號「湖南騾子」的將軍的性格。這段文字,筆跡遒勁但多處有漏字補充,可見廖耀湘寫信的時候情緒頗為激動。值得注意的是這封信沒有標點符號,可算當時中國文書的一個特色了。文中所提「軍長」即為新一軍軍長鄭洞國,當時在軍中並沒有實權但深孚眾望,此時正即將飛往重慶述職。孫立人曾說自己一生最敬重的長官有兩位,一為宋子文,一為鄭洞國。廖耀湘的信中,也表現出了前線部隊對這位軍長的信賴。文中提到的副師長,即當時的新22師副師長李濤,這封信就是廖耀湘手書,交李濤帶給傅宗良的。
可以說,日軍在馬約高地的潰敗,背後是那些至死不能還鄉的中國士兵血淋淋的詛咒。
胡康河谷戰鬥的報告被送到了東京日軍大本營(1月19日),曾在大本營任職的田中新一在報告中,為胡康河谷西段未能如預定計劃繼續堅守一個月而提醒上司,緬北的中國軍隊與傳統中國軍的戰力不可等同視之,稱「敵軍兵力火力為我軍三倍,有戰我而勝的信心……我軍損失多出於炮擊與白刃戰。」
就在他們到達的當天晚上,日軍東側月光無法照到的山谷深處,隱約傳來咔咔砍伐樹木的聲音。後來日軍分析,這說明中國軍隊已經到來,正在潛入谷底。
傅宗良撤職事件引發的中美矛盾,在史迪威親赴前線考察后煙消雲散。這件事雖然耽擱了殲滅日軍第三大隊的時間,但是對中美雙方在遠征軍的合作與相互信賴有極大的促進。史迪威其人,雖然缺乏溫情卻是個光明磊落的老軍人,知錯認錯,毫不猶豫,在中國官兵中受到普遍的讚賞。
令第三大隊大隊長岡田恭中佐意料不到的是,這一次,第三大隊卻狠狠地踢到了鐵板上,以至於連他自己的性命也被送掉。
「好在島田中尉指揮的生力軍拚死斷後,扼守住了下山的隘口,總算將大隊部保護著撤了下來,但兩個大隊都損失很大(事後日軍將兩支部隊重編為一個大隊,即第55聯隊第三大隊,仍然以岡田恭為大隊長)。」
大本營對18師團的報告十分重視,一面著緬甸方面軍研討緬北戰局,一面從包括馬來亞、泰國等地,抽調部隊補充第18師團的損失。
這純粹是被打昏了頭。仗打到這個時候,日軍已經有好幾天處於半飢餓狀態。帶著大量傷員,而且火炮都在撤退中拋棄了的第三大隊,要突破第65團的https://read.99csw.com阻擊十分困難。從兵力和士氣上看,中方明顯佔有優勢,而且攔截日軍的部隊在不斷增加。更主要的是,從抗戰開始,中國軍隊幾乎一直在守、守、守,如果說進攻他們可能缺乏信心,裝備了美國迫擊炮和衝鋒槍的遠征軍們打起防守來可說駕輕就熟,絕不是那麼容易突破的。在緬北作戰中,的確很少有遠征軍守不住的地方。
看來,在日本,「虛心納諫」對上級來說是件很危險的事情。
與孫立人這一戰術可以媲美的,是「黑土地之狐」林彪創造的攻城術。在解放戰爭初期,缺乏大規模攻堅經驗的共產黨軍隊,曾多次受阻於國民黨軍在城市中組織的街巷防禦戰。林彪本人就曾在四平吃過陳明仁的虧。經過四平之戰,愛琢磨的林彪終於想出了攻堅的妙招——他麾下的第四野戰軍攻城時不走街道,而是從建築中開路,遇房拆房,遇牆拆牆,強行打開新路直取敵軍要害。這樣一來,敵軍部署的巷戰工事就都成了擺設。在進攻天津、錦州的戰鬥中,林彪的部隊依靠這種戰術,使號稱「固若金湯」的國民黨軍防禦體系在極短的時間內崩潰。此後,國民黨軍在防禦作戰中對林彪聞風喪膽,很少有據城頑抗的勇氣了。
回到新22師師部,得知傅宗良在這裏「等待處分」,史迪威立即召見,坦誠地對傅說:「我很抱歉,我當初還以為你畏敵而抗命。」因此給傅宗良的處分,自然隨後撤銷。

美軍印緬部隊教材中最初中國士兵的形象,可見當時盟軍對中國軍隊的瞧不起。

新22師師長廖耀湘
因此,2月下旬,在孟關設防的第18師團又漸漸恢復了元氣。此時,中國軍隊對孟關外圍的攻勢已經開始。經過調查,遠征軍指揮部認為,儘管打洛所在的南線存在一條可以到達孟關的小道(即日軍福田支隊撤退的路線),但無法通行重武器,而且道路狹窄陡峭,敵軍很容易設防。所以新38師、新22師將一同從較為平坦的北線出發,以太白家和腰班卡為後方,進攻孟關。由於深知孟關日軍防禦嚴密,史迪威甚至動用了他手中唯一的美軍部隊——「梅支隊」投入這場戰鬥。

面對日軍猖獗的狙擊手,中國遠征軍採取了以狙擊對狙擊的打法,這是一名隱藏在叢林中的遠征軍狙擊手。
經過幾天的跋涉,日軍第55聯隊第三大隊終於在2月1日撤退到了馬約高地。這裏地勢險要,井上形容「從馬約高地進入萬塔格山地,目力所及,都是如同馬背一樣相連的群峰」。在這裏,他們遇到了由島田中尉率領趕來增援的補充兵部隊「菊大隊」,日軍在這裏的守備兵力得到增強。島田還帶來了師團的指令,下令第三大隊堅守馬約高地,如果遭到中國軍隊進攻,要沿著橫切萬塔格山脈的山路一路進行遲滯抵抗,以掩護腰班卡的側翼。
不過,王楚英可能沒有看到廖耀湘給傅宗良的信,所以並不知道廖曾建議傅宗良首先回到師部與鄭洞國軍長溝通,這顯然對傅保住職位非常重要。然而傅宗良並沒有從命,仍然在前線指揮戰鬥,直到打完百賊河之戰後才返回師部。
為此,他決定在孟關之前南比河畔的一片灌木林中設立伏擊陣地。這是一片平坦的開闊地,穿過河床的道路附近,還可以看到滿是赤銹的炮車和卡車殘骸,那是盟軍一年前從這裏向印度撤退時留下的。第18師團終止了零敲碎打式的防禦,試圖在這裏打一場會戰。
從所收集到的資料看,遠征軍在緬北的戰鬥照片背景中,也經常有緬甸平民使用的木質、磚瓦小屋,有佛像的寺院,甚至一些西方人士用於避暑的精美別墅。看來,緬北雖然荒涼,但並非完全無人煙的地方。
緬北當地人之間也經常爆發血腥的戰鬥,比如那嘎族人,就以砍人頭著稱。但是他們共同的特點是遠離read.99csw.com叢林。在部落的仇殺中,也有人會暫時躲進叢林藏身,但沒有人會追進去——不久他自己就會出來的,或者,永遠也不會出來了——熱帶叢林的瘴癘對當地人一樣致命。
此後,史迪威也開始動迂迴這種東方兵法的腦筋了,後來在密支那和英多(Indaw)打出的兩翼齊飛,就帶有明顯的東方色彩。
班端並對緬北存在能吞人的大蛇之類說法表示不大可信。以他的了解,在西堡等地的確野生動物不少,但並沒有體型特別大的品種,倒是蚊蠅肆虐,有些可以傳播可怕的疾病,比猛獸更加危險。
對這個時候回到師部的傅宗良,廖耀湘組織了夾道歡迎,讓這位滿身戰塵的團長怨氣全消。不過,估計廖耀湘私下也會有些哭笑不得:正月十五拜門神,軍長都走了好幾天了,你還回來幹嗎?
新22師從打洛盆地撤到印度,又從打洛盆地開始歸國之戰,就是這樣慘痛的經歷,讓遠征軍的老兵們對打洛周圍的每一個山頭了如指掌,也讓他們能夠如同孫悟空一樣鑽入日軍陣地的核心,來一次突然發難。
面對中國軍隊的攻勢,田中新一併不準備束手待斃,他決定發動一次防禦性反擊來消滅中國軍隊的進攻部隊,以達到在孟關長期堅守的目的。
在等待中國軍隊來襲的過程中,日軍專門進行了幾次演習,師團的作戰參謀直接下到大隊一級,指揮官兵熟悉在炮兵直射火力支援下的突擊。
岡田中佐採納了井上的意見,日軍避開中國軍隊鋒芒,向南撤退。不過,在井上看來,這也是一個死馬當活馬醫的方案,如果中國軍隊纏上來,邊打邊退的日軍在運動中很難控制部隊,極可能在連續的戰鬥中被打散。井上對自己這個方案並不怎麼欣賞,在後來的回憶文章中,他寫道:「突圍雖然成功,但如果認真說來,這卻讓我對在戰鬥中一直絕對信賴的大隊長產生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儘管我的方案也是深思熟慮所得,但實在沒有把握。作為身經百戰磨鍊的職業軍人,在危急關頭反而要按照我這個半吊子的速成軍人建議來指揮戰鬥,讓我忍不住心中想,大隊長不要緊吧?不過,這件事也讓我自信心暴漲,感到自己指揮部隊絕非難事。」
其實,南線也有一條小道可以通往師團總部所在地孟關,後來福田支隊就是沿這條路撤退的。但是,這條小路多經過懸崖陡壁,福田支隊從此撤出的時候,所有重武器都被拋棄,騾馬大半摔死。目前第三大隊傷兵滿營,雖然丟棄了一部分重傷員,但其他負傷較輕的人員顯然也無力攀爬懸崖逃生。所以,井上的建議是虛晃一槍,做出南撤的姿態,實際上南行一段后仍然轉道北上。馬約高地易守難攻,如果控制了那裡,仍然可以阻止南線中國軍隊通過萬塔格山北上——第56聯隊正在萬塔格山北麓和孫立人的新38師苦苦鏖戰呢。
或許是山中的土人?日軍一面疑惑,一面派偵察兵前去偵察。兩天後,偵察兵報告打洛方向可見裊裊炊煙,可能已經被中國軍隊佔領。田中大隊長命令把陣地移向一處視野更加開闊的高地(中方稱為2134高地)。

新38師師長孫立人
「我從掩體向外看,竟然看到了敵軍穿著綁腿的腳!」就在這時,聯隊炮兵中隊的速水大尉赤手空拳跑了進來,報告聯隊炮兵陣地已經被中國兵攻佔。

遠征軍時代的緬北戰場示意圖,可以看到很多譯法與現在不同,字也是從右向左排的。
這位大隊長一面下令在拉加蘇和中國遠征軍對峙的福田支隊立即脫離戰鬥,從戰場南側繞路,抄小道退往師團總部孟關;一面指揮本部向北猛攻攔路的中國軍隊,試圖殺出一條血路,在打洛以北控制萬塔格山口的馬約高地建立防禦陣地。

日軍18師團師團長田中新一中將
梅支隊,即美軍5307部隊,綽號「搶劫read•99csw.com者」,是由美國陸軍准將梅里爾(也翻譯成麥瑞爾)指揮的一支准特種部隊,成員均為美軍在太平洋戰區具備山地叢林戰鬥經驗的官兵,共計2500餘人,裝備精良。史迪威決心讓他們在攻擊孟關的戰鬥中打出威名。
只有同時翻看中國軍隊的戰史,才能夠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打洛,是胡康河谷南側最大的一個盆地,也是日軍在這一帶最大的據點。對此地,有打洛鎮、打洛村,以及打洛平地等不同稱呼。有的文章提到遠征軍在緬北經過的打洛等地並無人煙,只是一塊林中空地,到底當地是怎樣的情形呢?
耀湘手書元月二十日夜
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一書中,曾詳細地分析日本人的民族性,認為他們對權威有絕對的服從精神,但一旦感到權威不如自己,就會毫無心理障礙地產生取而代之的想法。大到對中國「學生打老師」,小到井上因為一個建議被採納就對長官失去信任,似乎都有這種思想的體現。
3月1日,孟關之戰打響。正面日軍在炮火掩護下,與進攻而來的中國遠征軍展開激戰,第三大隊如同預先計劃的那樣,全部躍出戰壕,開始從右翼的叢林中向前穿插,直取中國軍隊背後。
不過,井上的方案的確並不怎麼高明。從對峙中撤退並不容易,實際上,現在岡田中佐的對手新22師,後來在遼瀋戰役中被殲滅就是在邊打邊退中跑散了架,以至於這支精銳之師未經過一場決戰就全軍覆沒。
這可能就是職業軍人與「懂官場」的軍人之區別吧。
其實,中國軍隊所有的,是一個令人愴然神傷的答案。

史迪威與廖耀湘
「聯隊炮陣地就在大隊部旁邊,擔任警戒的筱原中尉抽出指揮刀,帶領附近的士兵朝槍聲響起的方向撲去,就此一去不復返。岡田大隊長連忙組織兵力反擊,但另一個方向的機槍中隊陣地也被中國軍隊攻佔,指揮官三浦中尉隻身逃了出來。這種情況下,日軍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迅速脫離戰鬥,以避免被全殲的命運。
而這個時候,史迪威卻坐著橡皮船親自到第65團前線考察去了。
按照田中的作戰計劃,新得到補充的第55聯隊第三大隊任務十分重要,將在戰場右翼實施對被圍中國軍隊的迂迴突襲。
穿越叢林的大規模穿插戰法,在緬北叢林中打中了日軍的要害。田中新一憑險設置的多道防線,都是在這種穿插中瓦解的。
所謂遲滯抵抗,如今已經不現實,日軍一面逃命,一面感到十分奇怪:剛剛到達打洛的中國軍隊,怎麼對這裏的地形如此熟悉呢?竟然能夠毫無徵兆地同時對幾個日軍陣地發起突然襲擊,難道美國人有什麼先進的測繪儀器能夠找出山中的小路?
腰班卡失守后,為了避免被圍殲的命運,田中新一匆匆將前線部隊全部撤出,回縮胡康河谷的行政中心孟關,在那裡親自組織防禦。

廖耀湘給傅宗良的信

倔老頭史迪威,其實對前線戰士充滿溫情。
當時,井上咸大尉正在大隊部的隱蔽部里。「我剛想走出去把腰伸直放鬆一下,周圍非常近的地方,忽然傳來爆豆般的衝鋒槍射擊聲和敵人的喊叫聲。我和大隊長几乎同時掏出了手槍。情況很快判明,聯隊炮陣地遭到一隊中國潛伏部隊的突然襲擊!」

遠征軍駐印部隊副總指揮兼新一軍軍長鄭洞國,他是中方將領中握尚方寶劍的的主心骨。
迭獲捷訊,感奮全軍,方期迅奏掃蕩打洛成功,乃史迪威將軍來,氣度狹小,聽信讒言,堅令立即將兄另調。氣恨莫名,本擬決裂玉碎,又以全師整個前途攸關,強自抑壓,故特派副師長親自前來,當面商討一切。軍長昨日來列即回重慶。弟必將史歷次決心變更行動等筆證,命令指揮不遵系統,與我決心處置實施經過、戰果等情呈報軍長轉呈委座。希兄暫回部一轉,面謁軍長,部隊指揮暫交羅副團長負責,預令爭氣速清掃殘敵完成任務為(要)。兄所述美方進讒言之克倫,弟亦已要求撤回。兄榮譽職位有弟及軍長盡全力作主,不必受刺太烈。在此意外拂逆之時,應心平氣和,立定奮鬥至最後一分鐘之志向,亦不可以諉氣也。現由副師長面達,南望浴血戰鬥之全團官兵,不禁為之潸然淚下矣。手此敬上。順頌勛祺。九-九-藏-書
在第65團發起對第三大隊的總攻(中方稱為百賊河之戰)之前,中方統帥部已經下令將傅宗良團長撤職查辦,押送重慶審判。因此,25日下午,一攻佔敵第三大隊的陣地,傅宗良立刻將職務交待給副團長羅英,說:「從現在起,我的職務由你代理,我走了!」26日趕到新平洋轉回師部等待處分。中方內部的這一場風波使前線的指揮出現混亂,因此未能抓住戰機對岡田大隊進行有力的追擊。
不過,孫立人的大胆並非莽撞,為了實施叢林穿插,他曾與史迪威反覆研究。史迪威為此責成美方負責部門,為中國遠征軍全力提供叢林作戰所需的熱帶病預防針。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許多在戰場上敢打敢拼的遠征軍官兵,竟然在注射預防針時出現暈針現象,倒成了一件戰場上的花絮。
馬約高地的失守,打開了中國軍隊橫越萬塔格山的通道。廖耀湘指揮全師追擊,岡田大隊敗退到腰班卡,新22師的部隊也已經尾隨而來。腰班卡的日本守軍第56聯隊,因為主力都在北線外圍和新38師的部隊激戰,留守的部隊只有一個第二大隊所屬的小倉中隊。岡田大隊殘部和小倉中隊在腰班卡村外,對新22師展開了一場倉促的防禦戰,一排破舊的茅草房成了雙方爭奪的目標。日軍此時已經兵無鬥志,短暫而激烈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日軍第56聯隊第二大隊第三中隊長小倉大尉陣亡,腰班卡落入新22師手中。此戰中方記載,擊斃日軍第56聯隊第二大隊大隊長芋生中佐,實際上芋生是在此後的戰鬥中陣亡的,並非斃命腰班卡之役。
飢餓的鄒德安他們是走到打洛后才被美軍飛機發現的,得到空投補給,結果沒有經驗的戰士又被撐死很多。有一位戰前在南坎開設醫院的美國軍醫戈登·西格雷夫,他在遠征軍反擊緬甸的時候一起進入緬北,併為中國士兵服務。他描述遠征軍前一年從緬甸敗退到印度留下的遺骨時,這樣寫道:「之前我們看到了不多於50或者60具中國人的骨架,但是在這裏我們發現每100碼就有10到30具骨架。和難民的骨架不一樣,好像這些士兵當時並不是死了后,屍體就被遺棄在那裡的小路和水坑邊的,他們是死在破爛的營地里的。很明顯,是他們的同志將他們抬到營地里來試圖挽救時死去的,由於活人太虛弱而無力將他們埋葬。」
那麼,被中國方面的史料形容得繪聲繪色的「打洛踹營之戰」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呢?原來,這一仗的確是存在的,只是地點並不在打洛鎮,而是發生在俯瞰打洛的馬約高地。
王楚英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描述當時的情形:「駐第65團美軍聯絡官艾倫中校,一向同傅宗良不和,現見傅宗良不遵從史迪威的命令擅自變更進軍路線,便向史迪威揭發其事。史迪威未經查證,就電報重慶告傅宗良抗命,請將其調回國內懲處。蔣介石遂電令廖耀湘:據報,傅宗良擅自變更進軍路線,顯是敵前抗命,著解回重慶法辦。在此之前,史迪威已將他給蔣介石的這個電報副本發給了廖耀湘。」
不明所以的日軍用擲彈筒向有砍伐聲的山谷一陣開火射擊,之後就聽不到伐木的聲音了。
史迪威到前線考察,是王楚英的建議。26日,史迪威乘橡皮筏,只帶了不到十名隨員和衛兵到達百賊河前線,指揮隨員查點日軍的屍體數目和俘虜的武器數量。見第65團報的數字與查驗結果相符,史迪威當即對來迎接的李濤等人說:「你們這一仗打得很好,我要為你們請功。傅宗良上校的功勞最大,我要為他請勛,並報請蔣委員長撤銷對他的處分。」王楚英回憶史迪威在百賊河前線見到了傅宗良,這是不確切的,估計是年代久遠引起的誤記。因為前一天傅已經離開所部了,直到打洛之戰,第65團的指揮官都是副團長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