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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密支那之五

第十八章 密支那之五

然而,儘管付出了重大代價,「火車頭要塞」陣地始終沒能拿下。這裏成為日軍防禦的典範,直到密支那戰役末期,面對兵員耗盡的日軍,中國遠征軍才終於將其攻克。

密支那戰役中的中美聯合炮兵部隊

在密支那被俘的日軍士兵(中)
當然,這隻是在抗日的戰場上。內戰中的遠征軍各部,遠沒有緬甸戰場的威勇。從血火中殺出異鄉的叢林,弟兄們實在不可能再積極地為誰打一場不知目的的內戰。他們最終也不是所謂的職業軍隊,他們只是拿起槍的普通中國男兒,只有當他們有著值得用生命換取的目標,他們才會義無反顧,天下無敵。
這三個要點,果然都在這條「高埂」公路的旁邊。熱帶民族懶散的習性,讓他們在重建密支那的時候,沒有費時費力重新設計城區,而是一切依舊,這一點讓考察工作變得比預想中容易。
面對今天的密支那地圖,兩邊的記載似乎都有點兒對不上號。
打下密支那火車站之後,遠征軍的軍官才發現,原來那個「火車頭要塞」之所以頑強,固然和使用堅固的火車頭和鋼軌構築工事有關,但另一個重要原因竟然不在地面以上——在這個要塞的各個火力點之間,日軍都設有地下交通壕相連。在中美炮兵進行火力準備,用炮火轟擊日軍陣地時,大部分日軍都隱蔽在要塞以外,只有當遠征軍步兵發起攻擊時,他們才會從交通壕進入射擊陣地,實施阻擊。所以,中方炮火雖猛,日軍傷亡卻不大。而美軍顧問(因為採用美式裝備作戰,在密支那的遠征軍中,美軍顧問的作用和權力都很大)呆板的炮擊后衝鋒的戰術從不改變。據說,美軍直到沖繩戰役時,才第一次採用了不炮擊直接夜間偷襲的戰術。
這條馬路有兩個極為獨特的特徵:第一,它是「西北—東南」走向,而其他所有十條馬路都是「東—西」或者「南—北」走向);第二,這條馬路的路面比附近要高出來一點。日軍正是依靠這一點將其改建成了一道堅固的防禦工事。
實際上,水上源藏在日軍中是一名比較另類的將領,他比較有人情味,也不主張在必死的情況下依然進行「玉碎戰」。所以,雖然成了擺設,在中國軍隊攻入市區后,他不斷向上級提出放棄密支那的建議,認為該城已是死地,與其徒然犧牲部屬死守,不如保存力量,退到緬中,幫助從英帕爾戰役敗退下來的日軍守住曼德勒,還可以保住半個緬甸。
日軍那個後來生存下來的軍官平井大尉寫道:「7月12日的總攻擊規模浩大,從印度來的第119航空隊派出了39架B-29轟炸機投入對地轟炸,並有第88戰鬥機中隊參加掩護,僅僅是空襲,就投下了750多噸炸彈。連守備隊總部也成為攻擊目標。在守備隊長(丸山大佐)進行戰鬥部署的時候,『空襲』的喊叫驟然而起,來不及向外逃,每個人都只能撲倒在地面上,等待炸彈爆炸。一時,彷彿百雷齊落,濃煙驟起,我們都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
在印度經過美式訓練的遠征軍,大約是當時國民黨軍中的翹楚,但是短期的訓練仍然不足以彌補整體素質的不足,特別是軍官對戰場的適應速度和戰術調整能力。他們攻下了火車站周圍的各個陣地,只有「火車頭要塞」令人無可奈何。
雙方綜合素養的差異的確較大,筆者認識的一位八路軍老戰士回憶,第一次和日軍作戰時,最令他驚異的是,日軍普通士兵也有的身上帶著照相機。

第56師團步兵團長水上源藏少將
戈叔亞等人考察到了這條馬路的舊址,他發現,在這條馬路的前方,已經沒有了房屋,面對的是空蕩蕩的江岸和茫茫叢林。
2004年2月,戈叔亞曾到密支那進行過考察。在密支那南郊,中國老兵李廣鈿的兒子帶著他們,到第二小學門口尋找第50師的墓地。他在旁邊看到一條高出周邊幾公尺的一條西北—東南走向的公路,當地老百姓叫做「高埂」九*九*藏*書,並且懷疑這就是「第一條橫馬路」的原址。回到昆明后,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反覆查閱中美日戰史有關細節,並將作戰地圖以及當今的美國谷歌地球(Google Earth)衛星地圖進行對比,最後終於比較有把握地認定:這條馬路就是當年中國駐印軍佔領的「第一條橫馬路」!
有一部同樣反映遠征軍反攻緬北戰役的紀實作品《戰場上的蒲公英》,描述了國民黨軍在進攻時的這種迷茫。當時,遠征軍第103師正在進攻松山日軍陣地:
在這種情況不明的狀態下,對著機槍的密集火力發動進攻,效果和損失可想而知。而日軍作戰素質的確不可輕侮。抗戰勝利后,原國民黨軍預備第二師第6團團長方誠上校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寫成一本名叫《八年抗戰小史》的小冊子。該書於1946年在昆明出版,受到陳誠、李根源等國民黨元老的高度肯定,認為其有為這場戰爭總結經驗,明辨得失的作用,較為客觀。方誠用23條對比評析了中日兩軍當時在各個方面的不同。比較結果是,除「領袖英明」和「全民抗戰」兩條外,日軍竟有21條佔優。例如第二條:「敵中級以上官佐,其戰術修養比我高一至二級,下級軍官比我高二至三級;至於士兵素質,我簡直不能與敵相比。」又如第13條:「獨立作戰精神;我軍一連有時尚不能獨立作戰,敵兵一班甚至一名,擔任搜索、掩護與阻擊時,常能發生很大效用。第一次南寧作戰,我軍追擊數師,因受敵一班掩護之兵力,而遲滯數小時前進。」結論:「就作用而言,敵兵可望以一當五、當十,我軍若無五倍十倍優於敵人,則不能殲敵……」
在戰鬥的整個過程中,水上少將都無法對密支那的攻防進行指揮。這種古怪的現象,即便在下克上情況十分嚴重的日本陸軍之中,也堪稱奇觀。
在密支那日軍中,軍銜最高的軍官,無疑是第56師團步兵團長(即旅團長)水上源藏少將。按照日軍的命令,水上少將也應該是密支那的最高指揮官。
緬人寺正是第150團在攻克「第一條橫馬路」時,遇到的日軍最堅固支撐點。激戰中,第150團團長黃春誠上校戰死沙場(亦有說黃春誠團長在此前已經犧牲),但中國軍隊在白刃戰中沒有退縮,終於把困守在這裏的日軍消滅殆盡。守衛「第一條橫馬路」陣地的日軍上藤中隊,上藤敬四郎中尉以下全軍覆沒。
平井郁郎當時大部分時間在鐵道線附近的南部地區指揮部督戰,這裏的主力是日軍第114聯隊第一大隊,已經陷入中國軍隊攻擊的漩渦之中。本來在醫院養傷的第一大隊大隊長水淵少佐帶傷到一線指揮作戰。第三大隊陣地遭到30架中美空軍飛機的攻擊轟炸,「陣地崩壞,中國兵勇敢地一邊投擲手榴彈,一邊向前突擊」,平井描述道。雙方的陣地犬牙交錯,中國軍隊採用坑道作業爆破日軍工事,日軍則利用房屋組織巷戰,平井記述這種巷戰讓中國軍隊頗有損失,而他們使用「油脂炸彈」將日軍工事燒成一片火海。筆者推測,所謂的「油脂炸彈」,就是凝固汽油彈。已經負傷的水淵少佐再次被擊傷,不得不由第一中隊中隊長大西大尉接替指揮。最終日軍不支,被迫放棄南部地區,戰鬥開始向日軍第二大隊大隊長冷川少佐指揮的中部守備地區展開。
他策劃的陰謀甚多。1937年辻政信任北支那方面軍參謀,主張擴大「盧溝橋事變」。他敏銳地預計到日本將在東南亞動武,遂與人合著了一本名為《只要讀了就能贏》的關於南方作戰的手冊。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這本小冊子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勢如破竹。辻政信一路參与了對菲律賓、馬來亞、新加坡、緬甸、泰國等地的入侵作戰。1943年3月,辻政信在菲律賓下達了對菲律賓最高法官桑托斯一家老小的滅門令,並假借大本營命令將美菲軍投降者一律射殺;攻佔新加坡以後,下令嚴厲鎮壓當地華僑的反抗運動,製造「新加坡大屠殺」,屠殺在新華僑十余萬人。故此,此人被視為日軍中的幹將,在很多日軍下級軍官中深受支持,被視為戰術天才。1944年,辻政信被調往第33軍擔任參謀,實際上被賦予了拯救緬北戰局的重任。辻政信在戰敗后依然展現了自己的才能,竟能化裝逃回日本。戰後他寫作了《潛行三千里》和《十五對一》,描述了當時的戰鬥和自己脫身的經歷,十分暢銷。

密支那郊外的簡易機場和緬北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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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上面有人」指的是第33軍參謀辻政信大佐,他是丸山大佐的好友。水上源藏奉命增援密支那的時候,正是這位辻參謀,自作主張扣下了水上少將的部隊主力,並且讓第33軍軍長本多政材和第56師團師團長松山佑三無可奈何。
幸好,有一些執著的人用他們的努力為我們解開了答案。專門研究遠征軍歷史的戈叔亞先生,曾經數次深入緬甸現場調查。2008年3月,戈書亞先生和原遠征軍第50師師長潘裕昆將軍的女婿晏偉權先生,在密支那進行了長達十天的艱苦工作,在當地華僑艾元昌先生的幫助下,他們終於揭開了「11條馬路之謎」的答案。
中國方面的記載較為詳細,記錄遠征軍部隊在鄭洞國、潘裕昆等將領指揮下,攻入密支那城區后,先後從「第一橫馬路」進攻到「第十一橫馬路」的過程。他們先後在這11條被當作防線的馬路上與日軍展開激戰,最終將日軍打垮。這樣的描述,很容易讓我們想起一些歷史上著名的巷戰戰例。然而,緬甸出版的密支那地圖上,根本就沒有「第一橫馬路」這一類的地名,讓我們感到無從核對遠征軍的戰果。
不過,比起要求「一發炮彈端一個炮樓」的土八路來,日本兵還是闊氣得很呢。
就在這一天,水上源藏少將下達了他到達密支那以後唯一重要的命令——命令日軍殘軍突圍。
實際上,當水上源藏少將到達密支那的時候,丸山房安大佐就十分無禮,根本沒有前去覲見的意思。以寬厚著稱的水上源藏並不在意,自己帶了副官去拜訪丸山大佐,但丸山仍然毫無感動,反而很不客氣地斥責道:「帶這樣一點兒人來,能頂什麼用呢?」結果,水上少將只好帶著自己的少量部下到城北江邊,建立起一個孤零零的陣地,變成了一隻奇特的獨立部隊。
無論如何,辻政信在第33軍位高權重,部隊的主官無人敢於否定他的意見。因為那樣如果戰鬥失利,就得承擔「嫉賢妒能」的責任。
作為日軍的普通官兵,他們不知道,這時密支那的日軍指揮機關,也在一片矛盾混亂之中。
然而,這位辻參謀真的很了不起嗎?他在日軍內部的老同僚則點出了此人的真實面目。辻政信在1939年任關東軍少佐作戰參謀時,曾以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大將的名義,起草下達一份《滿蘇國境處理綱要》,公開鼓勵前線部隊向蘇軍挑釁,結果引發「諾門坎事件」,關東軍司令官植田謙吉突破緬北的鷹中日史料對照下的中國駐印軍歸國之戰因日軍遭遇前所未有的慘敗而被撤職。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在與部屬們的閑談中,曾蔑稱辻政信「這種上躥下跳的小丑,什麼東西……」在日後解密的山本五十六的日記書信中,更是充滿了對辻政信的挖苦嘲笑。
值得一提的是,第150團就是那支5月份攻佔密支那火車站,又被打出來的「丟人部隊」。這個團並非遠征軍的老底子,而是從國內空運壯丁組成的新部隊,儘管經過了美式訓練並得到良好裝備,但沒有經過實戰考驗成為這支部隊的致命弱點。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在火車站之戰中第150團吃了大虧,成為各軍笑柄。但是,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這個中國團的戰鬥力就得到了脫胎換骨的提高。在密支那一個月的雨季作戰,眼看戰友在身邊倒下,雨水和血水在一起流淌,每天在山崩地裂的炮火中衝殺,徹底喚起了中國戰士的血性和凶性,將一向溫良的中國普通農民變成了復讎的猛獸。在艱難困苦中,中國人永遠是最堅韌的民族。從此,第88團、第89團、第150團、第42團,成為遠征軍中又一批最能打的王牌部隊。
一如緬北戰場上的回家,一如抗美援朝中的保家衛國。
「於是只好在恐怖中向前走。最可怕的是看不到敵人的位置——只瞧見身邊的人不斷地死去,卻不知道開槍的人在哪裡,那感覺真像是遇到了鬼一樣。
這肯定是不對的。在中國軍隊包圍圈中,有一名日軍軍官後來僥倖突圍,戰後成為日軍第114聯隊老兵聯誼會的主要幹部,他寫了一本書來形容密支那之戰,名字叫做《鐵與肉彈——密支那八十天的攻防》。這個日軍軍官就是原第114聯隊副官平井裕郎大尉。在他的書中,他詳細記述了日軍在密支那的防衛工事。這是一套嚴格依據日軍條例,並經過長時間構築的要塞化防線。戰鬥中日軍還不斷拆取民房加固工事,加上數千名長期經過武士道訓練的日軍官兵,密支那不可能通過九*九*藏*書一場無組織的混戰就能攻克。
他們首先確定了中國遠征軍從密支那南部鍥入市區之地「第一條橫馬路」的位置。因為這條馬路是日軍密支那市區南面的第一條防線,雙方爭奪最為激烈。一旦確定了這條馬路,其他的十條馬路就可以依此類推。
第150團的脫胎換骨,不禁讓筆者想起了百團大戰中的彭德懷元帥。在這次戰役后,彭德懷曾經受到不少批評,認為他違背了八路軍避實擊虛的戰略原則,打了過多的硬仗,損失太大。但是,跟隨彭德懷多年的老部下,特務團團長歐致富道出了此戰的真諦:「八路軍是堅持敵後抗戰的主力軍、正規軍,不但要會打游擊,必要時,也得猛攻堅守,頑強拼殺,敢於啃硬骨頭。」這應該是彭德懷的心聲。這位中國元帥認為,百團大戰「對於八路軍三年的抗戰工作是一個具體的檢閱」,「對於八路軍戰鬥力是一個新的提高。」這一戰役,雖然在歷次血戰中為八路軍傷亡很重的一次,但卻真正鍛鍊出了一批能夠打硬仗的隊伍。當時擔任山西抗日決死隊政委的薄一波(決死隊名義上總指揮是國民黨將領魯英麟,薄負實際的指揮責任),談到此戰中最艱苦的關家堖之戰時說:「彭老總向我調兩個團參加戰鬥,我是積極的。戰鬥中損失固然大,但這兩個團也打出來了,成為決死隊戰鬥力最強的兩個主力團。」
據守火車站的日軍,是日軍鐵道第5聯隊吉川部隊,配屬日軍第114聯隊直屬通信中隊,戰鬥力很強,他們依託工事和車站建築、機車庫負隅頑抗。
「再往前走,彈坑越來越多,死屍越來越多,敵人的槍彈也越來越密集,進攻的隊伍只能跳躍著、躲閃著,曲折前進。」
他調開水上源藏的部隊,可以說是出於公心,因為考慮到滇西中國軍隊大舉反攻的壓力,決心集中使用兵力。此後,日軍第33軍的確集中兵力對滇西反攻的中國遠征軍發起代號「斷」的攻勢,給遠征軍造成極大困難。丸山房安在指揮權上一反常態地寸步不讓,背後就是他在支持。他和丸山房安大佐都屬於日軍的少壯派,瞧不上水上源藏這樣傳統的日本軍官。密支那戰局錯綜複雜,作為滇西的側背,辻政信當然願意與自己更加親密的丸山掌控那裡的局面。

密支那中後期表現不佳的美軍。整個密支那戰役中國軍人共有112人因患病離開前線,而這個數字在美軍中是932人。
在緬甸的史料中,戰前的密支那是一座南北長3公里,東西寬1.5公里,依傍伊洛瓦底江綿延的美麗城市。這裏被稱為緬甸文化的北限,也是緬北鐵路的終點。日軍佔領密支那時,以第18師團進駐此地,當時的日本官兵對密支那整齊的行道樹和美麗的英印混血女郎印象深刻。這裏甚至還有兩座緬北罕見的電影院。商隊通過這裏,可以北向西藏,南向緬甸,西向印度,東向雲南。這一優勢讓密支那商業繁盛,它的政府機構和居民住宅集中在北部,而整個城區的南部都是商業區,以販賣寶石和木材著稱。
一隻真正能戰的部隊,必須經歷血與火的考驗。這一點,對於任何一支軍隊來說,都是不變的真理。

在密支那戰敗上弔的日軍士兵
那簡直是放虎出籠。對此十分不滿的辻參謀起草了一條命令發往密支那——「水上少將必須死守密支那」。這種針對將領個人的命令,在日軍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這座城,如今是我們的了。
不是命令「水上少將必須死守密支那」么?這樣突圍,如何交代?水上源藏的交代是,水上少將會留在密支那。

在密支那繳獲的日軍武器
對於密支那的戰鬥,中國和美國的史料記載有著不同的特色。美國方面的記載含糊其辭,彷彿這就是一場在泥濘中的混戰,而經過一系列充斥著流血、喝罵、威脅的戰鬥,80天混戰的結果日本軍隊終於選擇了放棄。
這個教訓的確夠深刻的。火車站等處的激烈攻防讓雙方https://read•99csw.com流盡了鮮血,根據日軍統計,在整個6月間,密支那守軍陣亡千人,大雨中整個戰線后都是傷兵和雙方反覆爭奪中遺留下的屍體,密支那呈現出消耗戰特有的慘烈特徵。
但是,整個密支那戰役中,日軍的實際指揮官,從始至終,都是第114聯隊聯隊長丸山房安大佐。
而到了1944年的雨季,這一切都在中日兩軍的炮火中不復存在。參加作戰的中國老兵回憶稱:「打下的密支那,甚至沒有一堵齊腰高的牆和一根聳立的電線杆。」這座城市南部精巧的商業區成為兩軍殊死爭奪的地帶,也是中國軍隊最終突破日軍陣地,攻入密支那城區,將日軍擠入死地的關鍵地區。

密支那被攻佔時,唯一修復后可用的火車頭。
但是,也正因為看到火車站無法拿下,中國遠征軍才變更思路,改變主攻方向,變從西向東進攻為從南向北進攻,給日軍造成了致命一擊。
正是因為火車站一帶戰鬥的膠著,使背靠伊洛瓦底江的日軍面對遠征軍取得了一個極佳的正面支撐點。這裏對從西向東壓來的遠征軍來說,是日軍防線最中央的位置,將其拿下可以把密支那城區日軍切成兩段。這種誘惑無論對史迪威還是鄭洞國都是難以克制的,而日軍也深知此處一旦失守,整個密支那的防禦體系就將崩潰。所以,雙方不斷增兵,圍繞著日軍構築的堅固的「火車頭要塞」陣地,展開了激烈的攻防。

激戰之後的密支那
激動的晏先生大叫起來:「緬人寺!資料記載,『第一條橫馬路』旁邊有緬人寺。南面還有碾米廠和教堂!」
「四周儘是些已死的和快死的人,不斷有人中彈倒地,死去的人無聲無息,受傷的人大聲地哭號。可軍官們卻不理睬那些傷者的哀嚎,只是急切地命令:『上!快上!』蔡智誠(作品主人公,當時的一名新兵)看見王光煒(第103師前敵總指揮)和陳永思團長也從陡坡底下爬上來了,正督促著士兵繼續前進。
看來,史迪威這一次的配合還是不錯的。
那麼,這個推論是否經得起推敲呢?當2008年再次對密支那進行考察的時候,華僑艾元昌先生再次引導戈叔亞找到了這裏,他也認為這就是「第一條橫馬路」,但苦於沒有更多的證實。晏偉權先生在這條比周邊高出來15英尺的馬路基址上徘徊時,忽然發現了一座古老的佛寺。略一對照,對這片戰場的資料了如指掌的晏先生立即認出:「緬人寺!」

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攻克火車頭陣地的中國士兵。
「『他們在坑道里,這裏看不見,走近些就能看見了,』游湘江(連長,在本次戰鬥中陣亡)回答。
「我在炸彈爆炸的間歇中,從爆炸的煙霧裡穿出,看到指揮部周圍屍體橫七豎八。這時,敵軍的炮擊也開始了,而中國軍隊開始果敢地向陣地躍進……」
7月20日,第150團攻佔「第二條橫馬路」。於此同時,第88團從城西的射擊場,第89團從兵營方向猛力向市區中心突進,日軍無法承受從這麼多方向同時發起的攻擊,陣地日益縮小。
辻政信人稱「豺狼」,既有在中樞任職的資歷,又有在前線的作戰經驗,是日軍中的陰謀家,也被認為是日軍中的戰略家。
突破「第一條橫馬路」后,日軍在市區組織巷戰,並進行猛烈反擊。「第一橫馬路」和「第二橫馬路」之間的戰鬥持續了整整十天。然而,丸山大佐的反擊終於因為兵力的枯竭而失去衝力,7月15日後,日軍全面退縮,中國軍隊乘勢組織小部隊向敵後穿插,充分利用兵力優勢擴大戰果,先後攻佔「木材廠」、「火車修理廠」、「八角亭」、「鋸木廠」、「南普碼頭」、「西大坡」、「兵營」和「跑馬堤」等處日軍據點,打先鋒的依然是第150團。
找到了緬人寺,也就確定了「第一條橫馬路」的位置。1944年7月,這裏,正是日軍南部防線最堅固的屏障,總攻之前,在這裏犧牲了許多中國士兵,其中一次戰鬥九九藏書中就有兩個連的部隊全軍覆滅。
「再走近些?這裏距離日軍陣地差不多有200米,再往前走還要被打死多少人?蔡智誠想起槍的射程只有40米,不由得暗暗叫苦,他覺得自己一定等不到和鬼子交火就死掉了……
從那一天起,水上少將對戰局的發展就不再參与決策了。
7月14日正午,中國軍隊已經從東側繞到火車站背後的鐵道線上,切斷了日軍主力與火車站守軍的聯繫,在雙方結合部上據守的青木守備隊被全殲,指揮官青木清一中尉戰死。他的部隊佔據鐵道線路基,在鐵道東西兩側展開布防,遭到中國軍隊包圍進攻。青木中尉在日軍中頗有聲望,被視為年輕軍官的楷模。他在發現遭到包圍后,曾與部下商討「突圍還是玉碎」,但此時中國軍隊已經開始掘壕突進,掘進聲連日軍都可以聽到。絕望的青木中尉看到已經來不及組織突圍,命令一名伍長攜帶部隊名冊和報告潛伏,待天黑后乘夜鑽出包圍圈向總部報告,自己率領殘存的30名士兵發起自殺式衝鋒,結果全軍覆沒。

第33軍參謀辻政信
與此同時,史迪威也認識到前期急於求成的進攻事倍功半,轉而贊成鄭洞國穩紮穩打的攻擊方法,並在雨季的間隙運來大量補給,特別是迫擊炮和榴彈炮的炮彈。中國軍隊進攻的火力驟然增強,美軍的空中攻擊也得到了加強。
這一次,輪到日本軍隊趴在地上挨炮彈了,長時間的鏖戰讓日軍作戰儲備消耗殆盡,到了7月份,每門炮每天只能有11發炮彈的限量了。
戰後,原日軍中頗有一些人認為水上的建議更加理智。但是,他們忽略了水上建議的後果——那將使抗戰中的中國獲得沒有障礙的國際援助。
「蔡智誠問:『日本鬼子躲在什麼地方啊?』
總攻開始后,第150團在攻佔緬人寺的戰鬥中,使用了坑道掘進戰術,日軍在發動肉搏反擊失敗后求援,雖然得到一個工兵分隊的支援,但依然抵擋不住第150團猛烈的進攻。在戰鬥最後時刻,上藤中尉親自攜帶爆破筒試圖炸爆中國軍隊的坑道,被當場擊斃。殘餘日軍被迫向代號「馬壕」的二線陣地後退,「馬壕」就是中國軍隊記錄中的「第二條橫馬路」。
辻政信,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36期畢業。1931年陸軍大學畢業,在日軍中資歷並不高。但是,這位大佐,足以讓日本陸軍的將軍們頭疼。
8月3日,第150團攻佔「第十一條橫馬路」。
7月11日,調整部署后的中國遠征軍留下第42團繼續攻擊火車站,主力調到外線,再次發動攻擊,第150團突破日軍在密支那南郊「第一條橫馬路」部署的防線,成功攻入市區!
難怪美國方面對於密支那之戰的記載如此古怪,原來,他們在整個戰役的總攻階段,都守在城區以北的機場里,看著中國軍隊一條一條街道地打下這座城市。
拿不下「火車頭要塞」,一個重要問題,出在遠征軍對進攻的組織上。國民黨軍在傳統上存在忽略將士生命,進攻時偵查不利,一味要求前線人員猛打猛衝,以「不怕死」來奪取敵軍陣地的做法。在現代化的攻防體系面前,這種作戰方法很難取得成果。

步兵第114聯隊聯隊長丸山房安大佐

密支那之戰的英文版地圖,畫面下方標有150的地方就是150團繞襲第一橫馬路的地點。

侵華作戰期間的辻政信(右側第二人)
這是怎麼回事兒呢?主要理由有兩條。第一條是密支那的守軍主力第114聯隊,最初屬於第18師團,所以第56師團的水上源藏帶著少量幕僚就來接收指揮,很難獲得支持。另一個原因,則是丸山房安大佐「上面有人」。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是我們中國人打下了整個密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