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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二十七

這就是克洛普施托克的頌歌《春天的慶典》里著名的《桶邊的水滴》那一章節,萊韋屈恩在對原文略作刪減之後,把它譜為男中音、管風琴和弦樂隊曲目。這是一部具有震撼力的作品,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以及戰後的幾年裡,這部作品在好多個德國的音樂中心,也在瑞士,由勇敢的、熱愛新音樂的指揮們搬上舞台,受到為數雖然不多,但卻是狂熱的歡迎,當然也遭到陰險庸俗的反對,然而,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這部作品使得我的朋友的名字最遲於二十年代開始被榮耀地罩上了一層玄奧的光環。不過,我要說的卻是下面的話:無論這種宗教情感的爆發是怎樣深深地觸動我——即使並未真正地讓我感到震驚,這部作品在使用廉價的造勢手段(沒有豎琴的鳴響,而這恰恰是原文所要求的;沒有用鼓來再現主的雷聲)方面都可謂是富有節制的,因而也就顯得更加純潔和更加虔誠;這首讚歌的某些美麗之處或偉大真實之處,絕對不是通過破舊的音詩而取得,如那朵黑雲的令人壓抑的緩慢變化,當「遭受打擊的森林開始冒氣的時候」(一個強有力的地方),雷所發出的兩聲「耶和華!」的呼喚,在結尾處,當上帝不再以天氣的形式,而是以靜靜的沙沙之聲的形式來臨,而且,在上帝的下方「和平之弓開始傾斜」的時候,管風琴的高音栓和著弦樂器發出多麼新穎的美好的和弦,無論這首讚歌的美麗或偉大真實之處是多麼地貼近我心——我那時就是沒有能夠依照它本來的思想意義,依照它最為隱秘的痛苦和意圖,依照它在讚美之中找尋恩賜的恐懼,去理解它。我的讀者現在也有所了解的那份文獻,那份對於發生在石頭客廳里的那場「對話」的記錄,我那時真的了解嗎?在他面前,我其實也只能是很有限地稱自己,正如《憂鬱頌》英文原詩里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分擔你悲哀秘密的夥伴」:我只有為他的靈魂得救而感到一種早就來自孩童時代的模糊的擔憂,而不是由於真正的知情。只是到了後來我才學會了把《春天的慶典》這部音樂作品理解為一件獻給上帝的宣揚贖罪的祭品,這才是它的本來面目:作為一部不完全懺悔的,即從內心對那裡感到恐懼的作品,我現在推測,它當時是在一種受到那個堅持自己假象的來訪者威脅的情況下創作出來的,而我在作這番推測的時候,仍然會渾身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場以美如花瓶的頌歌為起點而向音樂發起的裝飾戰,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是為了讓這些頌歌變得更加完美——因為它們是完美的,而是為了更加強烈地表達和立體地凸顯它們那高傲的、充滿憂鬱的嫵媚,賦予它們那珍貴的細節的瞬間以永恆,這種永恆的完整性比通過用氣聲輕輕說出的話所被賜予的永恆性要更勝一籌:其實也就是那些形象性密集的瞬間,如《憂鬱頌》第三段里有關隱匿的感傷甚至在喜悅的廟宇里都擁有自己「無上的牌位」的詩行——當然,這個「無上的牌位」唯有懂得大胆用舌頭去舔破那含在柔軟齶部的歡樂葡萄的人方才有緣得見——簡直是好極了,很難再給音樂留下什麼可以發揮的餘地了。也許音樂還能做的僅僅就是不去損害它,通過放慢它的速度而和它一起說話。我常常聽人說,一首詩不可以太好,太好了就寫不出好歌了。給中不溜鍍金之類的活兒,音樂幹起來那可是要拿手得多。所以說高超的表演藝術在糟糕的劇本里最有光彩。然而,阿德里安和藝術的關係太過傲慢,太具批判性了,故而他甚至沒有興趣讓自己的光芒在黑暗裡閃耀。他必須從精神上高度注意,他作為音樂家的使命感應該在哪裡被喚醒,所以,那首讓他在創作上為之殫精竭慮的德語詩也是最高級別的,雖然不如濟慈的抒情詩那樣享有知性的名望。與這種文學的精華相呼應的是,這裏出現了一種更為雄渾的東西,即那種高調的和雷鳴般的宛如狂熱宗教讚美的激|情,同那些不列顛形態的希臘式高貴相比,這種激|情連同其對崇高和寬容的祈求及描述甚至對音樂作出了更多的讓步,對音樂表示出了更為忠誠的迎合。
不過,從另外一個意義上來講,這部以克洛普施托克的詩歌為藍本的作品,其產生的個人背景和精神背景,我那時還沒有能夠理解得十分清楚。我原本是應該把它們和我那時同他進行的,抑或是他同我所進行的數次談話聯繫起來想的,他當時是那麼生動活潑,那麼熱情細緻地向我講述他的那些與我的好奇心、與我的科學觀相去甚遠的考察和研究:他的那些令人激動的豐富的關於自然、關於宇宙的知識,當時就令我想到了他父親,以及老人家對於苦思冥想、對於「探究自然力」的癖好。
此外很有可能的是,所有這些深海里的土著都把這位從上面下來的打著燈照射它們的不速之客看成是它們自身的一個巨大的變種,因為它會的事情,它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也都會,即靠自己的力量發光。阿德里安告訴我們,他們這兩個觀光者原本是可以放心大胆地關掉他們的直流發電機,從而看到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出的。因為,黑暗的深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盤旋環繞的和飛射而過的磷火,即魚兒們自身的發光來照明的,很多魚都天生具有這方面的才能,而且方式也不盡相同,有的是通過渾身發出磷光,有的則少到只有一個發光器官,只有一盞燈,而在這永恆的黑夜裡,這盞燈可能不僅被它們用來給自己照亮道路,而且也被用來引誘獵物或者用來求愛。一些較大的魚兒也確實獨自發出過一種十分強烈的白光,刺得他們這兩個觀察者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不過,它們之中有些卻長著呈管狀向前突出的有柄眼,其功能很可能是為了在儘可能遠的地方就能分辨出那發出最微弱的警告或者誘惑的光芒。
……
我們笑了起來。
這些神秘莫測的有失體統的詩行,現在,我們的這位作曲家已經為它們寫出了十分簡單的和聲,在同整體的音樂語言的關係上,它們——比那些肆無忌憚的緊張顯得「更虛偽」、更支離破碎、更令人毛骨悚然,真正地讓人體驗到了三和弦的恐怖化過程。《靜靜的,靜靜的夜》是為鋼琴和人聲而作。與此相對,阿德里安又為濟慈的兩首頌歌,八段長的《夜鶯頌》和短一些的《憂鬱頌》,配了一個弦樂四重奏的伴奏,這個伴奏自然是遠遠超出傳統意義的伴奏概念並使這個傳統意義的伴奏概念相形見絀。因為,這裏實際所涉及的是一種藝術性極高的變奏形式,在這一變奏形式中,人和那四種樂器的聲音全都是主題。在這裏,聲音和聲音之間不間斷地保持著一種密不可分的關係,故而,這種關係不是旋律和伴奏的那種關係,而是極為嚴格意義上的連續交替著的主音和副音的那種關係。https://read•99csw•com
他通過前面的描述輕而易舉地完成了這個過渡。其中的一個連接點便是那怪異的似乎不再屬於我們這個星球的深海生活。第二個連接點則是克洛普施托克的用語「桶邊的雨滴」,由它來表達那種心懷仰慕的敬畏確實是再合理不過的了,因為,不僅是地球,就連我們整個的行星系,也就是在其所屬的銀河旋渦之內,太陽連同它的七個行星,「我們的」銀河,它們所處的位置都十分次要偏僻,對於巨大的視野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細小物體而已,幾乎難以被發現——這裏就更不用說其他那些數以百萬計的銀河了。「我們的」一詞賦予其所針對的這種龐大以某種親密性,它用一種幾乎已經是滑稽的方式對家鄉的概念進行擴展,使其所能涵蓋的範圍廣闊到令人暈頭轉向,讓我們不得不感到我們自己的容身之所雖然簡樸,倒也安全。通過這樣一種深入內部的安全,自然的對於球形體的偏愛似乎得以實現——而這就是阿德里安的第三個連接點,他以此來連接自己對於宇宙的那些解釋:它們部分來源於他逗留於一個空心球體,即那艘雄松雞深海小艇的奇特體驗,他自己說他和人在裏面呆了幾個小時。人家如此教誨他說,我們每個人每天都生活在一個空心球體里,在銀河系所在的太空里,我們在其中的某個偏僻的地方分得一個微小的位子,而銀河系所在的太空,它的情況是這樣的:
他就這樣戲弄我,不僅拿我善意的世界觀開涮,而且還在整個談話過程中陰陽怪氣地裝腔作勢,好像他那方面對天與地的狀況真的有著某種特別的、親歷親為的、直接的了解似的。我不知道,但我其實卻是可以告訴自己的,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一部作品,即那部關於宇宙的音樂,它當時正在他的醞釀之中,並且時間是在他完成了那段新歌曲的插曲之後。這是他的一部令人驚異的交響曲或管弦樂隊幻想曲,只有一個樂章,創作時間在1913年的最後幾個月和1914年的最初幾個月之間,他給它取名為《宇宙的奇迹》——這同我的願望和建議很是背道而馳。因為我曾經擔心這個標題會給人留下輕佻的印象,所以就建議他採用《宇宙交響曲》一名。但阿德里安不聽我勸,哈哈大笑著堅持要用另外那個虛情假意的諷刺名,因為,採用這個諷刺名可以使他這位知情者對於自己的那些恢弘描述所具有的滑稽怪誕性質作出更加充分的準備,儘管這種怪誕常常是以一種精確莊嚴的、數學儀式的方式表現出來。這部音樂同在某種意義上也再度成為其準備的《春天的慶典》的精神,也就是說同那種心懷虔誠的讚美的精神毫不相干,而如果不是音樂手稿的某些個性化的特點表明作者是同一個人的話,人們幾乎不敢相信,兩者會是同一個人所為。那部管弦樂的宇宙畫像時長大約三十分鐘,其本質和精華就是嘲諷——這種嘲諷只會更好地證明我之前與他進行交談時所表明的那個觀點,即致力於無度的超越人類範圍之外的研究並不能為虔誠提供土壤,沒有什麼能夠比它更好地證明我的這個觀點了;這是一種兇惡如魔鬼的陰險挖苦,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用滑稽模仿的方式道出的一聲讚揚,這聲讚揚的對象似乎不僅是宇宙大廈那可怕的鍾錶機構,而且還包括那個它在其中呈現,也就是重複的媒介:音樂,這個用聲音所表現的宇宙,再者,也正是這聲讚揚為我朋友的藝術家本性招致罵名,為人家罵它是嫻熟的反藝術思想,是褻瀆神明,是虛無主義的放蕩提供了不小的把柄。
「我今天也同樣在為它辯護,」他回答道,「占星學時期的認識已經達到十分深入的程度。那時已經了解或預感的東西,今天仍為最廣大的科學所一再觸及。疾病、瘟疫、傳染病同星座的位置相關,這在那時就已經是一種知覺上的確定無疑了。今天人們所能達到的程度是對下面這個問題展開討論,即病原菌、細菌、生物體,這些,比如說,引起地球上流感流行的東西,是否來源於另外一些行星,來源於火星、木星或金星。」
阿德里安就這樣一邊抽煙,一邊微笑。我於是嚴肅地對他進行規勸,要求他作出下述表白,即所有這些駭人聽聞的數字無異於逃向虛無的幽靈,不可能激起人內心對於上帝之壯美的感受,不可能讓人得到任何道德上的升華。凡此種種,倒更像是鬼話連篇,一派胡言。
他接著又告訴我,加利福尼亞的一個學者據說找到了流星上所包含的年齡達數百萬歲之久的活細菌群。沒有人能夠充分證明他的這個發現是不可能的,因為可以肯定的是,病原菌,活的組織,它們所能夠經受的寒冷程度,至少是接近絕對冰點,攝氏零下273度,也就是星際空間的溫度的。傳染性疾病,瘟疫,如鼠疫、黑死病,很有可能不是來源於我們這個地球,之所以這樣說,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生命的本原幾乎可以肯定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從外部遷移過來的。赫爾姆霍茨曾經有過這樣的假設,即生命是通過流星從read.99csw.com其他星球帶到地球上來的,自他之後,人們對於生命的起源是否就是地球的懷疑不斷升溫。他本人也從最可靠的材料上獲悉,生命來自像木星、火星和金星這樣的鄰近星球,這些星球被一層更有利於它的、含有許多甲烷和氨的大氣所包裹。生命是從它們,或者說,他讓我自行選擇,是從它們當中的一個那裡開始,然後通過宇宙的投擲物的攜帶,或者就是簡單地通過光壓,來到我們這些相比較而言更是無菌和無辜的行星上。我的人道主義的作為上帝造物的人,這生命萬物的靈長,連同它所肩負的精神義務,原來可能就是一個富含甲烷的比鄰天體的產物……
阿德里安說,沒有被看到的、難以看到的、不希望被看到的東西,現在全都暴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刺|激著你非要去探個究竟不可。由此而引起的那種冒失感,是的,罪惡感,並不會因為科學的激|情而得到完全的緩解和彌補,儘管這種激|情肯定是可以挺進到科學的才能所能達到的極限。而再清楚不過的是,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半是令人恐懼,一半是令人可笑的由自然和生命在這裏創造的希奇古怪,這些看來和地面上的幾乎沒有相似之處、似乎是屬於另外一個星球的形式和面貌,正是這個隱蔽之所的產物,正是那種堅持被包裹在永恆的黑暗之中的結果。人類的宇宙飛船到達火星,或者我們最好說達到水星永遠背對太陽的那一半,這些給可能居住在這些「近的」天體上的居民所帶去的轟動,其程度恐怕都不能和雄松雞的垂鍾在這水下出現所造成的轟動相比。這些令人費解的海底生物把兩位來客的房子團團圍住,表現出一種難以言狀的通俗的好奇——而同樣難以言狀的是,地下有機物的狂放的鬼臉們,強盜似的大嘴們,無恥的假牙們、龍睛們,最長達兩米的、長著向上看的大眼睛、龍骨腳和腳蹼的宛如紙船和銀斧頭的魚兒們,箭一般蜂擁著從小艇的窗子前飛馳而過。甚至連那些由黏液構成的隨波逐流的觸手狀龐然大物,那些管水母、珊瑚蟲和缽水母,似乎也受到這人為的活蹦亂跳的興奮場面的感染。
不,它並非不可測量,它只是必須這樣來測量。這是對人類理智發起的攻擊,面對這樣的攻擊,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呢?我承認,面對這種不可實現的超雄偉超莊嚴,我的稟性只會促使我作放棄狀地,同時也是略表鄙夷地聳聳肩膀。傾慕宏大,對其胸懷狂熱,是的,被其征服,這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享受,然而,這也只會是在可以把握的塵世的和人類的環境當中才有實現的可能。金字塔是偉大的,勃朗峰是偉大的,聖彼得大教堂的內部是偉大的,如果你並不是從骨子裡更願意先把這個表屬性的定語留給道德和精神的世界,留給心靈和思想的崇高境界的話。這些關於宇宙的創造的數據就是用數字對我們的知性所進行的一次震耳欲聾的轟炸,其火力裝備為一個拖著兩打零的彗星的長尾巴,而這些零還會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多少還有點節制和理智的樣子。在這個實施破壞行徑的怪物身上,沒有任何的善、任何的美、任何的偉大能夠吸引像我這樣的人,而我也永遠不會理解,為什麼凡是宇宙物理學的東西,全都可以被某些人拿來當作所謂「上帝的傑作」看待,從而對其生髮那種「和撒那」情緒。一種你對它可以完全像說「和撒那」那樣輕易地說出「沒什麼大不了」的活動,到底可不可以被稱為是上帝之作?我以為,作為對於一後面或者也是在七後面的兩打零的回答,說第二個「沒什麼大不了」似乎要比說第一個「和撒那」來得更正確,不過,這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了,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非要對這個一百萬的五次冪進行頂禮膜拜不可。
不管怎樣,一個罕見的、心臟有點快要停跳的時刻在一天早晨的九點鐘來臨,當時,那個四百磅重的鋼甲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坐在裏面的他們由護航艦一直向下懸放,不久就潛入四大要素之一的水中。剛開始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是清澈透明的、被太陽照亮的海水。然而,這種上面的光線對我們的「桶邊的水滴」的內部的照明只向下達到約五十七米處;之後一切便停止了,更有甚者:一個新的、沒有頭緒的和不再熟悉的世界開始了,阿德里安聲稱,他和他的嚮導一起進入這個世界,直至下潛到這個深度的十四倍,整整二千五百英尺處並在那裡停留了半個小時,而他們幾乎沒有一刻不在想,他們的房子現在所承受的實際壓力是五十萬噸。
這個娓娓道來的人說,讓他感到遺憾的是當時沒有想到要抓一些這樣的深海幼蟲,至少是那些最不為人所知的帶上岸來。如果真要去抓的話,首先有一種設備是必不可少的,這種設備能夠在上升的過程中為它們的身體保持那種它們業已習慣並適應了的大氣壓力——這也就是那種,想想就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那種,和我們的小艇艇壁所承受的那種壓力一樣大的壓力。它們通過一種同樣高的來自它們的組織和體腔內部的壓力來與之保持平衡,因此,一旦壓力減小,它們就必然會爆裂成為碎片。有一些在和來自上面的這艘船相遇時就已經遺憾地遭遇了這樣的命運,例如,我們曾看見過一個特別大的、肉色的和形態幾近美好的水怪只輕輕地和小艇一碰便爆裂成了成千上萬塊碎片……
我來到弗萊辛的時候,阿德里安正忙於一些歌曲的作曲,德語的和外語的,即英語的。他首先又回到了威廉·布萊克那裡,這是他極為喜愛的一個作者,他已經為他的一首非常奇怪的長詩《靜靜的,靜靜的夜》譜了曲,那首詩一共有四段,每段又由押同音韻的三個詩行組成,而最後一段的內容足以叫人感到詫異:
「所以你反對這些傑作,」他回答道,「也反對物理的自然,而人就是從中而來的,同時隨他一起從中而來的還有他的精神,這種精神也還最終存在於宇宙的其他地方。物理的創造,這種讓你感到氣惱的盛大恢弘的世界活動,無可爭辯地構成了道德的前提,沒有它道德便沒有了根基,也許善必須被稱為惡的花朵——une fleur du mal。你的作為上帝造物的人終究是——或者不是終究,我請求原諒,但卻首先就是,討厭的自然中的一分子——其所具備的精神潛能並不算多。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看到你的人道主義,也許是所有的人道主義,所表現出來的那種中世紀以地球為中心的傾向——顯然是必然會表現出來的那種傾向。人們通常以為,人道主義是愛好科學的;但它卻不可能是這樣的,因為人們不可能不在把科學的對象視為魔鬼的作品的同時,也把科學本身視為和魔鬼一樣的同類。這就是中世紀。中世紀曾經是以地球為中心和以人類為宇宙中心的。中世紀曾在其中得以倖存的教會打著人道主義的旗幟跳出來反對天文學的認識,為了人的榮譽而把這些認識妖魔化,把這些認識禁止,出於人道而堅持矇昧無知。你瞧,你的人道主義是純粹的中世紀。它的事業就是一種凱澤斯阿舍恩式的狹隘宇宙論,由此導致占星術,導致對行星位置、星座位置及其所預示的福或禍的重視——這非常自然,也不無道理;因為,一個如我們太陽系這般的地處宇宙一隅的休戚與共的天體群落,它們彼此之間的那種密切的依賴性,它們相互之間的那種一衣帶水的關係確實是顯而易見的。」https://read•99csw.com
有關的具體情況還是等到該說的時候再說吧。下面的兩章我打算專門用來講述一下我和阿德里安在作為時代轉折的1913到1914年之交,在戰爭爆發之前的慕尼黑的最後一個狂歡節期間,共同分享的一些社交經驗。
對於《春天的慶典》的作曲家,原詩作者的立意其實並不適用,因為原作者在詩中明確表示要放棄「衝進全世界的海洋」,而只願意以那「桶邊的水滴」為中心,以我們的地球為中心來飄蕩和膜拜。可他呢,卻是要衝進這深不可測的海洋,而對於這深不可測的海洋,天體物理學一直在嘗試進行測量,結果只是弄出一堆人類精神與之毫不相干,自身卻又迷失在理論和抽象之中,完全不為感官所及,說得難聽一點:荒誕不經、荒唐之極的度量單位、數字、數量等級來。當然,話又說回來了,由於這首詩中提到一種以那個「水滴」為中心的飄蕩,故而這件事情終歸還是發端於此,而這個「水滴」也還算配得上這個名字,因為它主要由水,由海里的水構成,而且它,乘著上帝創造萬物的機會,同樣「也出自那萬能的主之手」,所以,我當然不會忘記——這件事情,怎麼說呢,總歸還是發端于對它以及它的那些漆黑的藏身之所的探察;因為,深海的奇迹,生命在海底下,在太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的不可思議的景象,便是阿德里安——而且還是以一種特別的、神奇的、讓我同時感到愉快和迷惑的方式,即擺出那種自己直接經歷和本人親自去過的架勢——首先要講與我聽的奇聞。
「而且多半綻放在邪惡里,」他補充道。
「可千萬別讓我聽見這個聽字!」阿德里安說道。「我認為,什麼東西聽過一遍,就足夠了,這也就是說,在作曲家構思它的時候。」
就我這方面而言,我是不贊成格里彭克爾把這部作品古老的和「現代的」元素截然分開的做法的。它們是相互交融和相互滲透的,我說道,他同意我的看法,但對這件成品沒有表示出進行討論的意思,似乎要把這件在他看來已經結束、不再有趣的工作置於腦後。至於下一步應該拿它怎麼辦,應該把它往哪裡打發,應該把它送給誰看,諸如此類的問題他都留給我去考慮。而能夠讓文德爾·克雷齊馬爾看到這個總譜,這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他把它給身在盧卑克的克雷齊馬爾寄去,這個結巴子仍在那裡供職,而克雷齊馬爾也果真於一年之後,也就是戰爭已經爆發之後,在那裡上演了有我參与改編的這部歌劇的德語版——成功地讓三分之二的觀眾在演出結束之前離開劇院,跟人們所說的六年前慕尼黑首演德彪西的《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時所出現的情形一模一樣。接下來只又重演了兩次,這部作品的影響暫時還只能局限在這座位於特拉維河畔的漢薩同盟城市裡。當地的評論也幾乎是一邊倒地支持外行聽眾的評判,幾乎是一邊倒地取笑這種得到了克雷齊馬爾先生照顧的「使人蒙受巨大損失的音樂」。只有一位在今天看來無疑是早已過世了的名為伊默塔爾的老教授在《盧卑克交易所信使報》上撰文指出,這是一個有待時間來糾正的有失公允的誤判,他的語言于老練持重之中透出幾分稀奇古怪和古色古香,他認為,這部歌劇是充滿深刻音樂的前程遠大的未來之作,而這部歌劇的作者,說他是一個好諷刺挖苦之徒,的確也不為過,但他同時卻也堪稱是「一個具有上帝精神的人」。這個用詞十分動人,我以前從未有聽過,也從未有看過,而且以後再也沒有碰見過,這個用詞給我留下了無比奇特的印象,我已經永遠把它銘記在心,把這個使用它的內行的怪物銘記在心,因此,我想,後世也許會把這個用語歸為他的榮耀,而讓這個後世為證,這也正是他當年用以反擊他的那些軟弱而僵化的文人同僚的手段。
大管吹奏手格里彭克爾所抄寫的《愛的徒勞》總譜非常值得表揚。阿德里安和我再次相見時首先說到的就是這個抄寫得近乎完美以及這種近乎完美給他帶來的愉快。他另外還拿出一封信來讓我看,那信是注意細節的抄寫員本人利用抄寫工作之餘的時間寫給他的,信里對他為之費心的這個對象流露出一種不無憂慮的熱情,很有洞察力。他告訴作者,這部作品大胆,觀念新穎,叫人屏氣凝神,他本人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不安,而這種緊張不安又很難用語言來表達。織體的輕盈,節奏的靈活,讓他怎麼欣賞也覺不夠,配器技術使得一個常常是複雜的聲部組織得以保持住完美的清晰,首先是作曲的想象力顯現在通過多重變奏對一個現存的事物所進行的變換之中:例如,那種美的和同時又是半滑稽的屬於羅瑟琳這個角色的音樂,或者說更多是表達俾隆對她所懷有的那種絕望的感情的音樂,這種音樂在最後一幕三組布列舞曲之中間一組裡的運用,這種對法國舊時舞蹈形式所作的風趣read•99csw.com詼諧的革新,堪稱是最高意義上的巧妙之極和機智之極。他此外還補充寫道:這種布列舞曲還是能夠反映那種輕快古老的社會限制因素的特點的,這種因素是非常迷人的,但同時也是具有挑戰性的,同作品里的那些「現代的」,那些自由的和超自由的,反叛的,同時也是蔑視調性聯繫的角色聲部形成強烈對照;因此他不得不擔心,總譜的這些截然陌生的、公然唱反調的地方比起那些虔誠的和正統的地方來幾乎將更能為受眾所理解。結果是這裏常常出現一種僵化的、思考多於藝術的、用音符編織的空想,一個幾乎沒有音樂效果的、似乎是專門拿來讀而不是拿來聽的、用音符拼嵌的圖案——等等。
它慣用的把戲今天不大靈
它的形狀約莫像個淺平的懷錶,也就是說它是圓形的,不算厚,但範圍相比起來卻要大得多——一個並非不可測量,但無疑是巨大的旋轉圓盤,眾多的相互環繞著在橢圓形軌道上運行的星星、星群、星團、雙星,眾多的星雲、發光星雲、環形星雲、星霧等等,在這裏聚集。不過,這個圓盤只等同於那種平坦的圓形場地,其形成就好比是把一個橙子從正中切割開來;因為它的四周為其他星星的一圈霾罩所環繞,雖然人們同樣也沒有必要認為這圈霾罩是不可以測量的,但卻有必要認為它具有非凡的高潛能,而且在它的各個區域里,主要是在那些空曠的區域里,現有物體的分佈狀況使得整個結構呈現為一個球形。而那顆為地球及其小月球連同大大小小的同類一齊所環繞飛舞的恆星,原來就非常不起眼、難以被發現、幾乎是不值得一提地存在於這個寬敞無比的空心球體的內部的縱深之處,是這個星系雲集的圓盤中的一員。「這個太陽」根本不配用定冠詞「這個」,一個表面熱到六千度,直徑為區區一百五十萬公里的氣態球,其遠離銀河系內部區域中心點的長度正好就是後者的厚度,即三萬光年。
我對這次談話至今依然記憶猶新。我是有一次在普菲弗爾林過周末時得到這種享受的,當時,克萊門蒂娜·施魏格施迪爾為我們端來簡單的晚餐,我們就在放有鋼琴的那間大屋裡吃完晚飯,之後,我們坐在修道院院長室抽味道又淡又好的蔡希鮑爾牌香煙,那個衣著正統的姑娘給每個人端來一杯半升裝的啤酒。而蘇索也在這個時候被解開鏈條放出來,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農莊周圍溜達了。
「你要承認,」我對他說道,「這些可怕的物理的創造絕不具備宗教意義的創造性。什麼樣的敬畏和什麼樣的源自敬畏的高尚心靈是可以通過想象諸如宇宙爆炸之類離譜的胡鬧來造就的呢?絕對沒有。虔誠、敬畏、心靈的高貴真誠、篤信宗教只有經由人和通過人,通過局限於人世間才是可能的。它們結出的果實應該是、可以是並且也將會是一種受到宗教浸染的人道主義,在這裏起決定作用的是那種對人的超驗的隱秘感覺,是那種自豪的意識,即他不純是一個生物,他的本質的一個關鍵部分是屬於一個精神的世界的;他被賦予了絕對價值,被賦予了真理、自由、正義的思想,他肩負著不斷去接近完美的責任。上帝就存在於人面對自己所懷有的這種激|情、這種責任、這種敬畏里;而在一千億個銀河裡我並不能找到它的蹤影。」
憑著我所具有的一般素養,我大致還算知道使用「光年」這一概念。不言而喻,這是一個表示空間的概念,這個詞表示光在一個完整的地球年裡所走過的距離——以它自身所特有的速度,對此我只是隱約有點印象,而阿德里安卻能精確地記住它是每秒十八萬六千里。用這個速度,一個光年總計要走足足六個十的十八次方里,我們的太陽系的離心率是三萬個這麼多,而那個銀河的空心球體的整個直徑則為二十萬光年。
這些都是美妙的作品——但卻由於語言的罪過而至今鮮為人知。這其中讓我奇怪得想笑的是作曲家在《夜鶯頌》里所採用的那種深沉的表達方式,他用這種方式來表達那種深藏於詩人內心的,由「不死鳥」的歌聲所喚醒的對於南方甜蜜生活的嚮往——陽光明媚的世界可以叫人忘卻,「那倦怠、那熱病、和那焦躁——這人人對坐而哀鳴的地方」,然而,對於這個世界所給予的安慰,阿德里安身處義大利之時可是從未太過激烈地從心底里流露出過多的感激之情。從音樂的角度來看,最值得珍視、藝術性也最高的無疑是這個美夢在結尾處的瓦解和消失:
也就是在這種酒足飯飽的情形下,阿德里安開始賣弄起他的這個玩笑,他極盡繪聲繪色之能事地騙我說,他和雄松雞先生一起登上一個內徑只有一米二十、裝備跟高空氣球差不多的球形潛水小艇,他和他一起呆在裏面,由護航艦上的起重機垂直沉入極深極深的海里。那場面真是讓人激動萬分——至少是讓他,即使沒有讓他的顧問或嚮導激動萬分的話,因為這樣的經歷是他向人家要求的,而人家也不是第一次下來,所以能夠比較冷靜地面對這種事情。那個空心球體重達兩噸,內部十分狹窄,他們呆在裏面一點也不覺得舒服,不過聊以自|慰的是,他們認為他們的這個陋室是絕對安全的:它是絕對防水的,能夠承受巨大的壓力,氧氣儲備充足,配有電話、強電流探照燈和用於全方位搜索的石英窗。總之,他們在裏面,在海平面以下,呆了有三個小時多一點,他們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因為他們可以盡情地去了解一個世界,而由於這個世界生來就和我們的沒有任何聯繫,所以它的那種對於我們而言是靜靜的和怪怪的陌生性因此而變得合乎情理,也因此從中得到某種程度的解釋。
為著一個妓|女的羞嬌。
可是一個忠誠的玩笑
他過了一會兒又補充道:
不言而喻,他也只是讀過這些東西而已,他設法給自己搞了一些這方面的書籍,讓自己的想象力從中汲取營養;或許是因為他用心專一,非常清晰地抓住了這些圖景,或許是因為一時的心血來潮,不管怎樣:一切都是他虛構出來的,他說他下去過了,在百慕大群島一帶,距聖喬治以東幾海里,他看到了海底的自然幻想,陪他去的人則被他說成是一個名叫雄松雞的美國學者,而且他還聲稱,他和他一起創造了一項新的潛海紀錄。九_九_藏_書
「好像只要是人們聽見的東西,就都是在那裡已經聽過了的東西似的。作曲意味著:用天使合唱來款待準備行刑的撞塞子管弦樂隊。另外我也認為這些天使合唱的冥想性質過於濃厚了。」
別了!幻想,這騙人的小精靈
那樂音去了:——我是醒還是睡?
逐漸地,在去往那裡的路上,海水變成了灰色——也就是那種還攙雜著一些頑強之光的黑暗才有的灰色。這些光對於每一次的繼續挺進都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去照耀,這是它的本性和意志,它會為此竭盡全力,它的辦法是,把最近階段的疲勞和停滯塑造得比前一階段的甚至更加多姿多彩:現在兩個旅行者通過他們的石英窗看到外面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藍黑,相比較而言,這情形同刮焚風時出現在碧空如洗的天邊的黑暗地平線最接近。當然隨後,而且是早在深度顯示器指向750,指向765米之前,周圍完全變成漆黑一團,這是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太陽光永遠也達不到的星際空間的黑暗,是永遠寧靜的和像處|女一般的沉沉黑夜,而現在,令這個黑夜不得不容忍的是,讓自己被一束從塵世帶來的強有力的非宇宙來源的人造光照個透亮,看個透徹。
阿德里安就這樣一邊抽煙,一邊講述,那神情就好像他本人親自跟著下去過並親眼看到了這一切似的——他似笑非笑地把這種並不當真的玩笑進行到底。看到他在那裡一驚一詫地高聲大笑,我甚至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幾分驚詫。他肯定意識到了我這方面對他的這些講述所抱有的某種反感,他的微笑或許也是一種對我的反感進行取笑和嘲弄的表示;因為,我對自然的事物的嘴臉和秘密的,總而言之就是對「自然」的近乎反感的冷淡,以及我對語言人文領域的忠誠的親近,他都是非常了解的。顯然,正是這種了解成為刺|激他的一個重要原因,促使他在這個晚上對我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發現,或者,如他所做的那樣,講述他在那些荒無人煙的地方的體驗,並且還不止於此地轉而沖向「那宇宙萬象的海洋」,同時不忘把我也給一起拽上。
還有一點能夠說明問題的是,克洛普施托克這位激|情澎湃的詩人,他是在人間的範圍之內,以桶邊的那滴水為限,他是在這個限度之內來表達和喚起這種狂熱的敬畏之情的,而且,他對於那個一百萬的五次冪也是不予理會的。可是,為他的頌歌譜曲的作曲家,我的朋友阿德里安,如前所述,卻對這個數字喋喋不休;當然,如果我因此就造成這樣一種印象,即是他在這裡有所渲染和強調的話,那便是我有失公允。他談及與我們的銀河最鄰近的銀河的銀河,他大談這些銀河的方式,這些銀河,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距離我們有整整八十萬光年,而從我們的天文儀器尚可看到的這些星群的最外圍的一顆上發出的一束光的射線,如果現在能夠引起一位洞窺茫茫宇宙的天文學家的注意的話,那麼它早在大約數百萬年以前就已經開始其穿越宇宙的行程了,也就是說,他處理這些聳人聽聞的信息的方式方法是冷漠的,漫不經心的,對我公然所表示的反感也是不無取笑的,但同時也是具有某種通過傳授而熟悉這些情況的性質的,我想說的是:具有一種持續不斷的虛構性,彷彿他不是通過轉手,通過閱讀,而是通過別人的言傳身教和個人的身體力行來獲得這些知識的,即約莫是在他所謂的那個導師,那位雄松雞教授的幫助之下,後者,按照他的描述,似乎不僅和他一起下到過黑暗的深海里航行,而且也向上飛到過太空里遨遊……他差不多擺出這樣一副模樣,好像他是從他那裡,而且多多少少是通過直接經驗而獲悉下面的知識的,即物理的宇宙——取這個詞的無所不包的廣義,既不可以稱之為有限,也不可以稱之為無限,因為這兩個表達式所表示的均是某種多少都是靜止的東西,而真實的情況卻完全是動態性質的,而且宇宙,至少是長久以來,更確切地說:自十九億年以來,一直處於飛速擴大,也就是說:爆炸的狀態。光的紅移使這一點變得毋庸置疑,這個光能夠抵達我們這裏,我們則是無數的銀河系之中的一個,而這些銀河系同我們的距離也是眾所周知的。這個光的顏色向著光譜的紅色一端的變化越劇烈,這些星系離我們的距離就越遠。它們顯然是在竭盡全力地遠離我們,而在那些離得最遠的,約莫為一億五千萬光年的群體那裡,他們用以遠離我們的速度就完全等於放射性物質的α粒子所產生的速度,而這個速度為每秒兩萬五千公里,在這樣的彈力面前,一顆爆炸的榴彈的碎片的飛行速度也就只相當於蝸牛爬行了。這也就是說,如果所有的銀河系都以過分誇張的速度飛離彼此,那麼「爆炸」一詞也就只是將將夠,或者說早就不足以用來表述宇宙模式的狀態及其廣大的性質了。這種廣大以前可能是靜態的,直徑也可能就是十億光年。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擴大雖然可以談得上,什麼靜止的廣大,「有限」或「無限」,卻無論如何也是談不上的。看來雄松雞能向這個提問者打保票的全部東西就是他能夠肯定地說,完全存在的銀河形態的總量為一千億的數量級,其中只有區區的一百萬可以用我們當今的望遠鏡窺探到。
也會自己把自己毀掉
別了!別了!你哀婉的歌唱
「邪惡的花朵,」我點頭重複道。
「關於占星術的盛行,我們以前曾經說到過,」我插話道,「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們一邊繞著牛槽散步,一邊討論音樂方面的事情。對於星座的位置,你當時是為它辯護來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