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村好奇地問：「鋤瓜哥，怎麼啦？」

鋤瓜扳動雙槳，循著魚鷹的叫喚聲，將船划向前去……

樹村的到來，使鋤瓜十分高興。沒等樹村把凳子坐熱，就拉著他的手說：「我帶你看魚鷹去。」

鋤瓜抱著魚鷹走到樹村面前說：「來，抱吧。」

魚鷹把各種各樣的魚從水底叼了上來。有鯉魚，有白鰷，有鯽魚，有青魚……魚鱗在陽光下閃爍著動人的銀光。

樹村上了船，只覺得小船左右搖擺，嚇得趕忙蹲了下去，雙手死死地抓住船舷。

魚鷹是一種勇猛的水鳥，烏亮的翅膀，脖子上有一圈紫色的亮毛，兩隻剛勁的鐵爪，一對綠寶石似的眼睛，長嘴巴帶著尖利的鉤子。

突然，那隻領頭的魚鷹「嘎」地叫了一聲，飛離枝頭，在低空中盤旋了一圈，落到湖裡。其他幾百隻魚鷹「呼啦」一陣響，紛紛落入水中。

舅舅走過來，說：「樹村，明天和鋤瓜一起，跟我下湖捕魚去吧。」

天完全地黑了下來。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沒有岸邊，也沒有燈光。

樹村有點畏懼了。

大黃箭朝深綠色的水裡急速射去。

鋤瓜說：「一歇，就追不著魚鷹啦。」

這裏到處都是水，幾乎家家戶戶都靠捕魚為生。捕魚有多種方法，但這裏人家一般只喜歡用魚鷹捕魚。因此到了傍晚，當漁船載著魚鷹通統回來時，村前的水面上就到處是魚鷹的叫聲。這裏人家不太看得上小魚，都喜歡捕大魚，所以都是幾家甚至是十幾家聯合起來捕魚——單獨干，魚鷹少，勢單力薄，捕不了大魚。

晚風從湖面刮過來了，小船搖晃著。

差不多已經追出一里路了，鋤瓜喘著粗氣，背心讓汗水濕透了，腦袋上的汗珠紛紛落在水裡。

「嘎、嘎……」

小船漂開去了。

於是，樹村很興奮。

已無一絲力氣的鋤瓜，躺在了它的身邊。

樹村出神地聽著：九九藏書「鋤瓜哥，我聽到了！」

樹村八歲了，嫩得像根豆芽菜，膽子針鼻兒大。爸爸買了一隻大皮箱，到了夜裡，皮箱上兩隻銅扣閃閃發光，就像兩隻可怕的大眼睛似的朝樹村眨巴著。他將腦袋鑽到被窩裡叫媽媽：「快把電燈拉亮吧，快把電燈拉亮吧。」

鋤瓜扔下槳，急忙操起竹篙，使勁撐起來。一陣猛烈的追趕之後，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現在只是咬著牙堅持著。

船行不一會兒，天就黑了下來，湖水茫茫，無邊無際，和鉛色的天渾茫地融和在了一起。

「有時碰上幾十斤重的一條大魚，一隻魚鷹鬥不過，十幾隻魚鷹就一起圍上去，在水下追來追去，直到把那條大魚抬出水面。」

「不……不怕。」樹村其實很害怕，幸好鋤瓜什麼也看不見。

這是一種十分兇猛的魚，腦袋銳利，箭一般射出，能突破幾層魚網，一搖尾巴，能躥出去十幾米遠。小魚鷹追逐的那條大黃箭，足有二十斤重，比它自個兒大幾倍。小魚鷹卻毫不示弱，用嘴巴勾住大黃箭的脊樑。大黃箭在水裡滾動翻騰著，想把小魚鷹從脊背上甩掉，小魚鷹卻死不鬆口，頑強地跟大黃箭搏鬥著。大黃箭倉皇逃竄，小魚鷹死死不放。

湖水掀起了黑色的浪頭，瘋狂地向小船撲來。小船失去了平衡，盪鞦韆一樣，在浪頭上劇烈地顛簸著。

鋤瓜帶著樹村，一路追過去。等追上小船，他把樹村托到了船上。

幾十隻小船，「刷刷」有聲，輕盈地向湖心飛去。

大人們駕著十幾條小船出發了。

隨著時間的延長，兩人失望的情緒也慢慢地濃起來。

樹村問：「你呢？」

鋤瓜的眼睛十分銳利，他透過清澈的湖水，看到一隻小魚鷹在水底下追上了一條九九藏書「大黃箭」。

鋤瓜解開了纜繩。

樹村在心裏想：我要是能像鋤瓜，就好了。他手痒痒地想給鋤瓜當幫手，可是插不上手，只能看到魚鷹叼到大魚時又著急又興奮地叫著：「鋤瓜哥，魚！魚！……」

下雨了，密集的雨點像無數顆石子似的砸在湖面上，湖水好像煮沸了。船艙里，雨水越積越多，小船漸漸下沉。

「這麼多呀？」

鋤瓜十分靈巧地駕馭著小船，前進，拐彎，後退，停住，把一隻只捉住了大魚的魚鷹接到船上，從它們的嘴中摘下了魚之後，又將它們拋入水中。魚在船艙里蹦跳著，不時地將水珠濺到他和樹村的臉上。

魚鷹也睡著了。

一個浪頭打過來，把小船掀起老高，樹村沒有站穩，「咕咚」一聲栽進水中。

鋤瓜一見，鬆開小船，向樹村游去。

晚霞映紅了湖水。湖邊停滿了漁船。這種小船很好看，長長的，兩頭翹，像只豆莢，輕輕一盪槳，就能在水面上滑出去十幾米遠。船兩邊插著十幾根橫著的粗樹枝，魚鷹分站在上邊，就像一群大鳥落在枝頭上。

小船晃蕩得更加厲害了，隨時都有底朝天的危險。

鋤瓜用手托著搖擺的小船，嘴裏噴吐著水花。

鋤瓜說：「你越怕它，它越要欺負你。」說著，抱起一隻魚鷹。那魚鷹乖巧地在鋤瓜手裡梳理著自己的羽毛。

樹村驚慌起來：「鋤瓜哥，船要沉啦！」

樹村找了一根細樹枝，畏畏縮縮地去撩逗它。

樹村不會盪槳，鋤瓜也不看著他，閉著眼睛指點著：「兩手用力要一樣，動作要齊……」

樹村立即明白了鋤瓜的心思，禁不住一陣激動。

鋤瓜看了一眼很恐慌的樹村，趕緊朝魚鷹們大喝了一聲：「別叫了！」

樹村看呆了，read.99csw.com直到鋤瓜將船撐出去幾十米遠，才回過神來。那雙抓住船舷的手，漸漸鬆開了，腿也慢慢地有了力量，最後，終於在搖晃不定的小船上站住了。

又是一個浪頭打過來，鋤瓜不見了，過了好半天，他才鑽出水面，抖掉頭上的水珠，問樹村：「怕嗎？」

鋤瓜寬慰著樹村：「別怕！」

魚鷹以為樹村要侵犯它呢，猛地啄住了樹枝，腦袋一甩，從樹村手裡把樹枝奪了過去，又是狠狠一啄，把樹枝啄成了兩截，「嘎嘎」地叫了起來。幾百隻魚鷹彷彿聽到了警報一般，叫成了一片。

樹村從水裡掙扎出來，驚恐地呼叫著：「鋤瓜哥！鋤瓜哥！」

魚鷹想要掙脫出去。鋤瓜在它的脊背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它就漸漸地安穩了下來。

爸爸說：「不行，天晚啦，又要變天。」

鋤瓜和樹村坐在小船上，看著大人們尋找魚鷹的小船消失在西邊的霞光里。

鋤瓜說：「它是嚇唬你的。」說著，把魚鷹塞到樹村手裡。

小魚鷹張著嘴巴，耷拉著翅膀，癱在了船上。

樹村有點害怕了。

樹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水中的大黃箭和小魚鷹。

樹村學著鋤瓜的樣子，戰戰兢兢地撫摸著魚鷹，慢慢地它也馴服地接受了樹村的愛撫。樹村笑了。

鋤瓜沉著地指揮著樹村：「快，用瓢往外舀水！」

暑假到了，住在小城裡的樹村來到了鄉下大舅家。他要跟表哥鋤瓜待上整整一個暑假。

失去了動力與方向的小船，在湖上漂著。

大黃箭折騰了這麼長時間，也越來越沒有勁了。小魚鷹用爪子抓住了它，騰出嘴來，對準大黃箭的眼睛啄去。大黃箭看不見了，在湖裡難受地翻滾著，漸漸地不能動彈了。小魚鷹叼著它，扇動著翅膀，用儘力氣，把大黃箭拉出水面。

大約兩里路下來了，左邊拴槳的皮帶條突然斷了，小船在湖裡打了一個九九藏書圈子，轉眼的工夫，小魚鷹和大黃箭已經下去好遠了。

幾十隻小船找來了，馬燈、手電筒，映亮了蘆湖的夜空……

鋤瓜跟爸爸說：「爸爸，我去找吧。」

鋤瓜說：「樹村，別怕，別怕！」伸過手去，將樹村的手拉住。

「不行。跟你鋤瓜哥回家吧。」

鋤瓜一邊划槳，一邊呼喚著：「嘎、嘎……」

魚鷹們的聲音就漸漸地低落了下來。

鋤瓜像個經驗豐富的老漁民：「發現魚群啦。」

緊張的捕魚開始了！

鋤瓜沒上船，站在岸上，用竹篙把小船往湖心推了幾米遠，正當樹村著急時，卻見鋤瓜用竹篙往岸上一點，縱身一躍，高高地騰到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形，輕得像片羽毛似的落在了樹村的身邊。

黃箭越躥越快，鋤瓜死死盯住，拚命盪槳，小船翹著頭，貼著水面，像一隻黑色的水鳥，直往前飛去。

起風了，湖水晃動起來。鋤瓜甩掉衣服，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拚命地扳動著槳，急忙往回趕。

恰在這時，從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魚鷹的叫喚聲。

樹村把手藏到了背後：「它啄我。」

湖面上，兩隻魚鷹簇擁著一條兩尺長的銀色的白鰷。天雖然黑了，但它們並沒有放棄白鰷，依然堅強地浮在茫茫的湖水上，等著主人。

樹村駕著的小船，在水面上扭著秧歌，但慢慢地，也能扭扭曲曲地前進了……

鋤瓜說：「我跳到湖裡，用手扶住小船。不然，船會被打翻的。」

鋤瓜告訴樹村：「魚鷹可厲害啦，能幹的魚鷹，一天能捕四五十斤魚呢。」

鋤瓜是喝著蘆湖水長大的。鋤瓜剛剛學會爬的時候，爸爸就帶著他到寬闊的蘆湖上去捕魚了。鋤瓜五歲能游蘆湖，七歲盪槳放魚鷹，十歲那年，大人捕魚忙，他獨自一人駕只小船，頭頂星星，唱著歌兒趕了五十九*九*藏*書里水路，從銀花盪買回二十四隻魚鷹蛋，後來孵出了十五隻小魚鷹。

樹村聽著驚心動魄的浪濤聲，不讓鋤瓜下水。

鋤瓜睡著了。

樹村說：「鋤瓜哥，你歇會兒吧。」

鋤瓜驚喜地叫起來：「樹村，你聽！」

多少天後的一個傍晚，夕陽西照，魚鷹小隊滿載而歸。鋤瓜的爸爸在清點魚鷹時，卻發現丟失了兩隻魚鷹！

鋤瓜點了點頭。

樹村說：「大舅，我跟鋤瓜哥一起去。」

這是一場震撼人心的「大型舞蹈」：捕魚的人們，放開最大的音量，一個勁地叫喊著：「魚啊！魚啊！」一隻腳非常急促地跺著一塊活動的木板，發出「噼噼啪啪」爆竹似的聲音。這聲音，一是要將湖水深處的魚震驚，逼它們遊動起來，好讓魚鷹們發現，再則是給魚鷹們鼓勁。槳有節奏地拍擊著水面，激起滿湖一片霧蒙蒙的雪浪花。小船就在這水霧中，流星一般來回穿梭。漁民們一會兒盪槳，一會兒撒網，一會兒伸出帶鉤的竹竿把抓住魚的魚鷹接到船上，一會兒又揮舞著篙子，催促魚鷹們不得偷懶趕快扎入水中。

他們一遞一聲地叫著，聲音在夜空里向四面八方傳播著。

鋤瓜趕忙把它們接到船上。

鋤瓜說：「你來划槳。」

樹村禁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它們。魚鷹沒見過樹村，帶鉤的嘴巴毫不客氣地啄過來。樹村「哎喲」一聲驚叫，趕忙把手縮回來。

樹村搖搖頭：「我不怕。」

明亮的陽光，照著靜靜的蘆湖。

鋤瓜伸出帶網子的竹竿，叫樹村幫著，把魚鷹和魚一起撈上船。

樹村說：「鋤瓜哥，我來盪槳吧。」

「你不用怕。」鋤瓜說完，跳進了蘆湖。

樹村使勁扳著槳，不斷地在黑暗中叫著「鋤瓜哥」，生怕鋤瓜讓浪頭捲走。

「害怕嗎？」鋤瓜問樹村。

鋤瓜一見，連忙駕船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