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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籬鶯(Hypolaïs ictérine)

綠籬鶯
(Hypolaïs ictérine)

籬鶯來到我們身邊時,田園正沉浸在滿滿的歡愉之中。櫻桃樹大多已卸去了春日里用來裝扮自己的明媚雪花;不過,梨樹和蘋果樹,作為咱們牧場里的榮耀,正被白色和粉色的花冠壓彎了腰;丁香在樹叢間散發著芳香,蠅蟲們開始圍繞著花楸嗡嗡作響。牧場草高,公園裡花壇如鮮花盛開的花圃,玫瑰叢也覆上了第一波花苞。燕雀已在花簇里歡歌多時,林鶯在所有灌木叢里都掛上了粗製的窩巢,而烏鶇則黑不溜秋地站在滴水檐邊唱了許久的讚美詩;管弦樂隊得齊全,可不能再缺少籬鶯,這個有著靈活嗓音的傢伙將要挨個兒模仿燕雀、烏鶇和林鶯,用它們的曲調配成自己不竭的雜曲,將大傢伙兒全部取笑一番。九*九*藏*書

綠籬鶯(Hypolaïs ictérine
這是一種優雅的鳥兒,穿著講究、樣式精美。它肩上披著一件灰中略帶青色的斗篷,這斗篷大大敞開著,好露出束著喉部及胸部的稻黃色長款緊身衣。機智的腦袋,從容洒脫,比林鶯更纖細靈巧,頭髮是灰色的,唱歌的時候便會翹立起來。嘴部小巧可愛,淡粉色,鑲著與生俱來的黑色鬍鬚;烏黑的小眼睛炯炯有神。
不過,我承認,籬鶯即興創作的雜曲確是個迷人的玩意兒。人們可以不太喜歡音樂家們為歌舞咖九九藏書啡館的樂隊從容寫出的混成曲:那是一種通俗音樂,是各類音樂中最末的一種——如果這還算是一類音樂的話。然而,誰敢指責這小鳥,批評它拿同行們取樂、偷摸著盜用它們的歌曲?看看這傢伙:它正在花楸樹枝上,藏在葉子間;它站得筆直,喉嚨脹大,裝點在腦袋上方的灰羽毛豎立著、擺動著,沒有間歇,連著幾個鐘頭,它都在精力充沛、興緻勃勃地放聲歌唱,融合了含糊記憶和原發靈感,嘲諷與熱忱並存。它以某種樂曲套路起頭,很快,其中便凸顯出節奏亢進有力的段落。如果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主題,它就不斷重複,以此為副歌,一段完了再來一段,之後,突然間,它換了個新的音色;它剛才在唱歌,現在則是逗樂:這是燕雀的滾奏裝飾音,那是林鶯的長笛;這是烏鶇的中提琴,那是斑鶇的賦格曲……呵,夜鶯,您可沒能倖免:林鶯的兩段副歌間滑過的是您那突出的長音,是九九藏書您響亮的延長號聲。然而,這機靈鳥兒還沒到江郎才盡、驚喜不再的時候:它具備了人類聲音的音域,叫聲就像我們的笑聲;這不是莫扎特,這不是貝多芬;不過,有時倒是帕格尼尼,在它組織精巧的曲調里,我們聽到喬裝蒙面者正在走過,就像《威尼斯狂歡節》中一樣。
謹慎而敏感,這種名為籬鶯——引經據典的名字——的鳥兒,是法國南部的孩子,在我們這方土地上只現身一回。它耐心地等到春暖花開才姍姍來遲;四月底,或者甚至五月初的那些日子之九_九_藏_書前,可不怎麼能夠看見它。它在開花的灌木叢、果園還有花園裡安家;它在那裡築起精緻的窩巢,編織漂亮典雅;它撫育自己的小家庭。之後,自八月起,它便召集全家,啟程去往更溫暖的國度。
你們這些依靠花汁而活的小飛蠅、金龜子,好好利用大師忘我的這長長几個小時吧,可別等到它結束了才逃離它身邊芬芳的傘形花序,要知道,鳥兒們唱著唱著胃口可就來了。它一停下,就會卧在樹枝上,伸長脖子,一心只想著蹲守附近那不幸迷路的糊塗蟲。那糊塗蟲可別指望自個兒敏捷的翅膀:敵人不會追逐它,只會等著它,蠱惑它。這雙亮晶晶的眼睛盯住它,一動不動,目光中有種吸引力。落在這目光中的飛蠅便是只暈頭轉向的飛蠅。它會心不在焉地在周圍飛上一會兒。然而,魅惑見效了;它靠近了,於是,沒別的什麼動靜,只是一張漂亮的粉色小嘴瞬間一動,它就消失了,被吞沒了。眨眼工夫,第三隻以同樣方式read•99csw.com消失了,接下來,元氣恢復了的魔術師又變身為音樂大師,重操舊業,再次開始鳴奏起它的雜曲啦。

這個有著靈活嗓音的傢伙將要挨個兒模仿燕雀、烏鶇和林鶯,用它們的曲調配成自己不竭的雜曲,將大傢伙兒全部取笑一番。

因為這便是籬鶯別具一格的天賦,所有雜曲愛好者夢寐以求的才能,天知道得有多少愛好者!人們竭盡所能想要飼養這位靈巧的藝術家,但往往不能成功,因為這得極其謹慎才行。一不小心,它便命喪籠中!寒冷會要了它的命,火爐的氣味會要了它的命,香煙的煙氣會要了它的命,所有臭味都會要它的命。必須得像對孩子一般對待它,給予它雅緻整潔的環境,永遠都只讓它呼吸乾淨的空氣。它的籠子得比搖籃照顧得更盡心。人們能養成的只有二十分之一。這是一種野蠻殘忍的行徑,毫無憐憫之情才會去尋求這種傷亡眾多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