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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鶲(Gobe-mouches gris)

斑鶲
(Gobe-mouches gris)

那麼,最後的這位大盜,這位出手迅如閃電的俠客是誰?這便是「捕蟲鳥」:人們在自己樸實的語言中如此稱呼它。您剛才沒發現有它的存在,然而它一直在那裡,潛伏在一根樹枝上。它垂著翅膀,偶爾因不自覺的顫抖而扇動幾下雙翼。您剛才聽見的,但您沒看見,因為它隱藏得太棒了。您以為那是片樹葉在顫抖,其實是它。它看見了一切。它暗中窺伺著一切,等待著時機:機會來了,它便一把抓住。這就是這種安靜的鳥兒捕獵的方式。它採取的是荒漠中猛獸的做法,是獅子躲在草叢中,藏在瞪羚前來喝水的水源上方,一躍而起,在瞪羚經過時一下逮住它的做法。
這景象因其極度靜固而讓您感到驚詫?您凝視一圈,聆聽一番吧:運動將會發生。您難道沒有聽見一顆鬼鬼祟祟的牙齒正九九藏書在撕扯那難對付的草莖!一條毛毛蟲正粘在一片傾斜的葉子下方,葉片露出了它的莖脈輪廓。這便是毛毛蟲一日的儲糧,它要吃完剩下的。又有一個更為清楚的聲響。薹草的花穗顫動了一下:一隻蚱蜢剛剛跳了過去。這一回是水紋波動了:一隻蜻蜓輕觸了一下。另一種嗡嗡聲振蕩著空氣,您知道這聲音的,因為它常常在您耳邊糾纏:這是趕不走的敵人;這是剛才在睡覺,這會兒邊振動著自己發出悅耳之聲的鞘翅,邊在太陽光下跳舞。它感受到了您的到來,它已經聞到了血的氣味。這在空中飛過的又是哪個冒失鬼?是貪吃的牛虻,整日里飢腸轆轆;它也看見您啦,並且覺得您是個上好的獵物……突然,在它行動的路線中途,在它還沒能夠躲開命運之前,它就被捉住了、消滅了。一隻翅膀掠過,鳥兒的一隻翅膀,比牛虻的飛翅更穩定更敏捷的翅膀。我們已經聽到樹枝上有鳥喙撕碎獵物時發出的斷斷續續敲擊聲了。就這樣九*九*藏*書,牛虻消失了;就這樣,每個傢伙在某個特定的時候都會消失,蚊子、蜻蜓、蚱蜢,還有毛毛蟲。

斑鶲(Gobe-mouches gris
對付一個海盜,得要一個半海盜的本事!
是獅子曾在斑鶲的學校就讀,還是斑鶲接受過獅子的教導?它九*九*藏*書們誰也沒上過課。或者更該說它們兩者都只有過一位老師,即大自然,它將同樣的本能賦予了最強大和最謙虛的獵手。在其無窮無盡、千姿百態的創造中,大自然有著這些精妙的重複,為偉大作曲家所熟悉的那種重複,由這些不斷出現的旋律動機構成,在同一調式中用不同的樂器來表現。跳躍的力量,那突然的躍起,迅敏如目光,瞬息如思想,這份力量在何處體現得更為不可抗拒?是在荒漠之王的身上,還是在我們樹林中的鳥兒身上?這又有什麼重要的?戲劇之要並不在於演員的身高。瞪羚:獅子一躍,對我們來說太可怕啦;牛虻或蚊子:我們只害怕「捕蟲鳥」的一蹦。作為普通觀眾、行動裁判,在我們看來,一大一小兩位食肉者在這份榮耀面前似乎是平分秋色了呢。
這便是你們躲不開的正義法則,靠血為生的你們,牛虻和蚊子。當你們笨拙地在空中飛行轉圈、尋找獵物的時候,懲罰便懸在了你們的腦袋上。蚊子們,牛虻們,鶲在九-九-藏-書盯著你們。

在這幽暗神秘的僻靜之處,這兒、那兒,薹草上,樹榦上,土壤里,都閃耀著迷失了方向的光線,因為沒有一片樹葉是那攜弓箭持金矛之神的箭矢不能夠穿透的。

設想一下,我們正置身樹林之中,不是在那些高大的冷杉林中,而是在這種葉片輕盈的樹林中,這裏山毛櫸與櫟樹相互媲美,有著寬大樹冠的槭樹與修長的白蠟樹和諧相處,而林中空地上顫動著樺樹繽紛的落葉。我們停步于常位於叢林茂密之處的一汪水潭邊。潭水呈棕褐色,幾乎是黑色,這是它在滲透過泥炭土壤或淹滯于歐石楠化作的腐殖土內之後選定的色調。潭水並不清新涼爽,不吸引人們進去游嬉一番:它與地面和空氣的溫度一樣。不過,或許,它會對迷路而來到岸邊的畫家們有著極大的誘惑力。水為棕色,卻不混濁;為了能在其中渲染上色,水面的倒影也並非更不清晰。相反,它們更為清楚澄凈,因水面變得更為平靜安寧,水面在陰影中沉睡,陰影擋住了所有的風,甚至是瞬間的微風,擋開了最炎熱的日子里仍突襲著那凝固氣浪的戰慄。最纖小的草葉在水中清晰地劃出自己的影像;一株薹草垂下的花穗,一半浸沒在水中,只是為了從容而隨意地照照鏡子才俯身於水面之上。岸上眾多黑白的樹榦,為了讓緊閉于樹皮長裙下的山林仙女們開心,一遍遍地在水邊炮製其或粗糙或光滑表面的事故。水中不缺少波紋或泡沫。在這由蔥鬱綠葉形成的拱廊里,也不缺一根樹枝,從那裡看去,視野延伸開來至林中深處,而層層疊疊的葉片間,可以望見白皙無盡的蒼穹。在這幽暗神秘的僻靜之處,這兒、那兒,薹草上,樹榦上,土壤里,都閃耀著迷失了方向的光線,因為沒有一片樹葉是那攜弓箭持金矛之神的箭矢不能夠穿透的。https://read.99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