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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四 人類出現之前的世界

第一篇

四 人類出現之前的世界

或者他們就像任何野獸一樣,看到豐富的資源,例如一路延伸到亞洲的大片草原,就不顧一切走出去,一邊繁殖,一邊前行?達爾文後來了解到,不管是何者都無所謂,當同物種里被隔開的族群走上不同的道路時,成功的終究是那些學會在新環境中茁壯成長的物種。無論他們是冒險家或流亡的難民,那些存活下來的物種填滿了小亞細亞,然後又移往印度。在歐洲與亞洲,他們學會了靈長類從來就不知道而像松鼠這種溫帶動物早就擅長的技巧——計劃。這需要運用記憶力和遠見,在豐饒的季節里預先儲藏糧食以便度過寒冷的季節。史前陸橋讓他們穿越印度尼西亞的大部分地區,但是要到新幾內亞,或是在五萬年前抵達澳大利亞,就必須要渡海了。接著,約在一萬一千年前,中東地區觀察力敏銳的智人發現了只有少數昆蟲物種才知道的秘密:如何通過孕育植物來控制食物供給,而非摧毀它們。
「最後,」沃克下結論道,「地質循環會將二氧化碳濃度恢復到人類出現以前的程度,這大約需要十萬年。」
隨著大量獵物歸來,獅子也跟著返鄉,然後是大型動物。非洲水牛和大象會從坦尚尼亞和烏干達的保留區回來。「終於,」威爾森說著嘆了一口氣,「我可以看見黑猩猩的棲息地持續延伸,往下一直到馬拉維,往上則直蒲隆地,然後邁進剛果。」
那些離開非洲的原始人類是大無畏的冒險家嗎?他們能夠想象在大草原的地平線之外,有更豐厚的獎賞在等著他們嗎?
這些地方挖掘出的動物骨骸,有助於我們了解從其他哺乳類動物演化成人類之前的世界。這些動物包括河馬、犀牛、馬、大象等物種,但是隨著人類數目倍增,這些物種都一一絕跡。其中很多骨骸都被我們的祖先磨成了尖銳的工具和武器。然而,這些骨骸卻無從顯示,是什麼因素促使我們這樣做。不過,在坦噶尼喀湖裡卻有跡可循,這些線索都要追溯到冰河時代。
所有的森林都回來了,森林里有黑猩猩最愛的水果,還有大量的紅疣猴可供獵食。狹小的岡貝,不但保存了非洲的過往,也讓人一窺後人類時期的未來。在這裏還沒有任何明顯的誘因,可以讓另一種靈長類動物離開這裏的豐饒生活,追隨我們徒勞的腳步。當然,等到冰河期重返,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遠離南北兩極的東非有座坦噶尼喀湖,坐落在一條從一千五百萬年前便開始將非洲大陸一分為二的裂谷之中。非洲大裂谷是地殼結構上的一條大裂縫。裂縫最早從現今的黎巴嫩貝卡谷地開始,向南延伸,形成約旦河與死海;接著谷口加寬,變成了紅海;如今它分成兩條平行的地塹,分裂非洲東部的地殼。坦噶尼喀湖就在大裂谷西邊的分叉谷地中,縱貫南北,長達六百七十多公里,是世界上最狹長的湖泊。
從湖面到湖底,水深近兩公里,約形成於一千萬年前,是世界上第二深、也是第二古老的湖泊。坦噶尼喀湖僅次於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因此引起科學家的高度興趣,要從湖底沉積中採取礦樣進行研究。如同冰河期每年的降雪可以保存氣候史料一樣,四周植物的花粉粒沉入淡水湖底之後,也會層次分明,清晰可辨。雨季溢流的土層顏色較深,旱季開花的藻類則形成顏色較淡的線條。在古老的坦噶尼喀湖裡,礦樣不只能指出植物的種類,也顯示了叢林如何逐漸變成耐熱的闊葉林地,即覆蓋著現今非洲大片地域的乾燥性疏林植被。乾燥性疏林植被也是人為產物,因為舊石器時代的人類發現焚燒樹木製造出的草原與空曠林地,可以吸引羚羊並加以豢養。
或者他們是競爭的輸家?暫時輸給了血親中更強壯的部落,乃至於喪失了留在自己搖籃里的權利?
「我不想再去思考這種事了,愈想愈教人沮喪。」
花粉夾在厚厚的木炭層里,這表明伴隨鐵器時代而來的是更大規模的焚林與砍伐。因為當時人們已經學會了冶鍊礦石,後來還學會了如何製造鋤頭。他們種植的龍爪稷類的作物,也留下了痕迹。後來的作物,如豆子、玉米等,則因為花粉粒太小或穀粒太大漂流得不夠遠,並沒有留下記錄。不過在翻動過的土壤里,蕨類孢子的數目顯著增加,就足以證明了農業的拓展。
「長久以來,我們都認定地球的氣候變化是受到極地冰層的前進與後退影響,但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熱帶地區的環流也牽涉在內。我們對兩極的氣候變化了解很多,但對於這個星球的溫熱核心,也就是人們居住的地區,卻知之甚少。」柯恩說,從地層中取樣可以採集到「多出冰河十倍的氣候史料,而且也更精確。說不定裏面有一百種不同的東西可供分析」。
孕育我們生命的這片森林,只剩下一些散落在非洲大陸、如群島般的小座森林https://read.99csw.com,而查布拉谷與岡貝河則是這些群島中的零星環礁。這一次,導致非洲生態體系四分五裂的元兇不是冰河,而是我們自己。因為人類在最近一次的演化大躍進中,成了自然界的一股演化勢力,跟火山、冰層一樣具有強大的力量。儘管這些森林群島受到農業與屯墾的汪洋包圍孤立,但是「前猩猩」其他後裔的最後一批子孫仍然堅守這些島嶼,勉強存活。我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離開了故土,變成林地猿、草原猿,最後又變成了都市猿。在剛果河以北,我們的手足是大猩猩與黑猩猩,以南則是倭黑猩猩。我們的基因跟這兩種猿猴最接近。當初路易·利基建議珍古德去岡貝地區做研究,就是因為他跟太太發現的骨骼與頭顱顯示,我們的祖先不但外表看起來像,連動作都很像黑猩猩。
「假設再也沒有人使用燃料,起初海洋表面會迅速吸收大氣中的二氧化碳,飽和之後,速度就會趨緩。實行光合作用的有機體也會吸收部分二氧化碳。然後,飽和的海水會下沉,古老、不飽和的海水從深處上升,慢慢取而代之。」
這些信息以及其他更多的數據,都來自一根十米長的鋼管挖掘出來的泥土中。研究人員用繩索將這根鋼管垂直放進湖水裡,利用一具振動馬達,藉著鋼管本身重量所產生的動力,插入湖底,探索十萬年的花粉沉積層。亞利桑那大學的古湖沼學家安迪·柯恩在坦噶尼喀湖東岸的基戈馬區主持研究計劃。他說,下一步就是找到一個能夠穿透五百萬,甚至一千萬年沉積物的鑽探設備。
因此,在火山將太多碳元素噴到大氣系統中之後,地球就只能如此響應。「岩石周期循環開始啟動,不過費時更長。」長石和石英這樣的硅酸鹽是地殼的主要成分,受到雨水和二氧化碳所形成的碳酸影響,會逐漸變成碳酸鹽。碳酸也會溶解土壤與礦物質,釋放出鈣質滲入地下水,然後再經由河流進入海洋,接著鈣質會輾轉成為貝殼的一部分。這是非常緩慢的過程。不過超載的大氣層里劇烈的天候變化,會稍微加速這個過程。
大概需要一千年,上下層的海水才能完全翻轉過來,這並不表示地球就可以恢復到工業時代之前的純凈。儘管海洋與大氣層那時已經較為平衡,可是二者的二氧化碳含量仍然超標。陸地也是一樣,陸地上過剩的碳會經由土壤和各種生命形態循環。這些生命形態固然會吸收碳,終究還是會釋放出來,那麼,多餘的碳去哪兒了呢?「通常,」沃克說,「生物圈就像一個倒立的玻璃罐,上面基本上是密封的,除了少數隕石之外,不會讓外界的物質進來;底部的瓶蓋則稍微開啟,也就是火山。」
他也看過它們潛入鄰近黑猩猩部落的領域,偷襲警覺性太低的落單雄性,將它們活活咬死。長期觀察之下,他發現它們會花好幾個月的時間,耐心地將鄰近部落里的雄性各個擊倒,直到完全佔據對方的領地與雌猩猩為止。此外,他也見過黑猩猩激戰,以及同一部落內為了爭奪頭把交椅而浴血苦戰。不可避免地,這些行為都會拿來跟人類的侵略性格與權力鬥爭相提並論,也成了他的研究方向。
有些持續關注北極的知名科學家表示,除非格陵蘭島上冰雪融化,導致灣流冷卻、對流停止,使得負責全球暖流循環的大洋輸送帶完全停滯,北美東岸和歐洲才會回到冰河時代。
儘管我們的標準在不斷變化,但即使根據我們的標準來看,這種情況不會立刻發生,因為現代人沒必要乾等著變成化石進入地質時期的那一天。作為自然界中一股真實的力量,我們也是這樣做的。在人類消失之後,還有很多人造物會繼續流傳很長一段時間,其中之一就是我們重新設計建構的大氣層。因此,泰勒·沃克一點也不覺得身為建築師的自己,卻在紐約大學生物系裡教授大氣物理與海洋化學有什麼奇怪之處,他發現必須藉助這些領域的知識,才能解釋人類如何將大氣層、生物圈和深海,變成了到目前為止唯有火山爆發和大陸板塊撞擊才能成就的現況。
如此一來,這些猴子的後代就成了人為產物。它們的父母受到農耕智人的壓迫,因為人類的農田零星分割了非洲東部,迫使猴子與伯勞、鶲鳥等物種不得不異種交配、雜交、滅絕,或是做出一些有創造力的事情,如演化。
她的假設是,兩個不同物種間的異種交配可能也是一種演化,就像同一物種內的天擇一樣。「也許剛開始的時候,雜交的後代都不像父母親那麼健康,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是棲息地受到限制,或族群數目減少,這種實驗一直反覆發生,最後終於誕生了跟父母一樣有生育能力的雜交後代。或許它們比父母輩更具優勢,因為棲息地的環境也有所改變。」https://read.99csw•com
如果人類消失,有某種物種取代了我們,這個物種的起源也會跟人類一樣嗎?在烏干達西南方有個地方,可以讓人類的歷史具體而微地重演一次。查布拉峽谷是一條十六公里長的峽谷,切穿非洲大裂谷底部堆積的火山灰。沿著查布拉河的峽谷內,長滿了熱帶鐵木與葉下珠樹,宛如一條綠色緞帶,與周圍一片黃土形成強烈的對比。對黑猩猩來說,這塊綠洲是蔭庇它們的天堂,也是生命中嚴峻的考驗,因為峽谷內的草木雖然蒼翠繁茂,畢竟只有四百五十七米寬,可食用的水果有限,不足以滿足它們的食物需求,於是有些勇敢的黑猩猩就不時地冒險爬上樹頂,跳到谷口邊緣,來到危機四伏的地面。
或許還要更久。令人擔心的是,就算是極小的海洋生物,也會將碳元素鎖在它們的「鎧甲」里,因此海洋上層的二氧化碳濃度增加,可能會導致它們的甲殼溶解。另一個問題是,海洋的溫度愈高,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就愈低,因為高溫會抑制呼吸二氧化碳的浮游生物的生長。話雖如此,只要人類徹底消失,海水在開始的一千年間徹底轉換,就足以吸收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多餘的二氧化碳,讓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只比工業時代之前的百萬分之二百八十高出十到二十個點。
同時,繼續往亞洲擴展的人類抵達最遠的西伯利亞。當時的白令海峽大半是空的,有條一千六百公里長的史前陸橋連到阿拉斯加。過去這一萬年來,這條陸橋都深埋在約兩公里深的冰層底下,如今冰層已經退到可以看到沒有結冰的陸廊,有些地方甚至有約五十公里寬。於是他們繞過融冰形成的水塘,走過這條陸橋。
奧杜威峽谷和其他人類化石遺址共同形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區塊,從坦尚尼亞開始向北延伸,與非洲大陸的東海岸平行,也毫無疑義地證實了我們都是非洲人。我們在這裏呼吸到的由西風吹來的灰塵,不但讓奧杜威峽谷里的劍麻與刺槐都蒙上了一層灰色的凝灰岩粉末,裏面還有包含人類的鈣化DNA組織。人類從這裏出發,擴展到每塊大陸,佔據整個星球,最後又回到原點,完成整個循環。然而我們對自己的根卻是如此疏離,甚至還奴役那些血源相近的表親,完全無視於他們留在這裏替我們守護與生俱來的權利。
有許多河流從數公里高的裂谷陡坡流下,注入坦噶尼喀湖。這些山坡上曾經是一片濃密的熱帶雨林,後來變成乾燥性疏林植被,現在大部分的陡坡連一棵樹都沒有,全都成了種植樹薯的田地,而且坡度之陡,足以讓人不小心就會從斜坡上滾下來。
她覺得事情還不僅止於此。基因研究指出,在三百萬到五百萬年前,這兩種猴子擁有共同的祖先,後來被分為兩群各據一方,為了適應不同的環境,它們各自朝不同的方向演化。加拉巴哥群島中分居不同島嶼的雀科鳥類也有類似的經歷,達爾文也因此歸納出演化的過程。在這個案例中,不同島上的雀科鳥類依各地食材差異,演化出十三種不同的物種,擁有功能不同的鳥喙,有的可以嗑碎種子,有的適合吃昆蟲,有的專門吸取仙人掌的果肉,有的甚至可以吸食海鳥的血。
紅尾猴有一張黑色小臉,鼻子上有白色斑點,兩頰也是白色的,還有一條鮮明的栗色尾巴。藍猴則是一身藍毛,但是三角的臉上幾乎完全赤|裸,只有一雙明顯突出的眉毛。二者的顏色、體形和聲音都不同,在野生環境中,沒有人會搞不清楚藍猴與紅尾猴。然而在岡貝地區,這個錯誤卻發生了,因為它們開始異種交配。到目前為止,德葳樂已經確認,儘管這兩種猴子有幾組染色體不同,但不論是公的藍猴與母的紅尾猴或反過來所進行的異種交配,其後代有一些還是擁有生育能力的。她從森林地表刮取它們的糞便樣本,從中採集腸道剝落的內膜碎片,研究證實這種混合的DNA已經形成一種新的混血物種。
下方約兩公里處,坦噶尼喀湖在午後陽光里熠熠生輝。這個巨大的湖泊蘊藏著世界上百分之二十的淡水,湖內的原生魚類品種豐富,在水產生物學家的眼中有湖泊中的加拉帕戈斯群島之稱。在湖的西邊,是剛果境內一片煙霧瀰漫的山地,這裏的黑猩猩仍然被人視為荒野肉食。而在另外一邊,過了岡貝區的邊界,則居住著受夠了黑猩猩偷吃油椰子果的農民,在拿著來複槍等著射殺它們。
我們知道原始人類種植的小麥與大麥來自中東地區,並沿著尼羅河迅速向南傳播。如同精明的雅各布帶著豐盛的禮物回家,利誘拉攏了他那強大的兄長以掃,可以想見,某個原始人帶著種子與農業知識從那裡回到了非洲故土。這個禮物來得正是時候,因為另一個冰河期,也是最後一次,又再次從這個冰層不曾造訪過的土地里偷read•99csw.com走了水分,糧食供給再度吃緊。大量的水被凍在冰河內,使得海洋水位比現在低了約九十米。
花費十年時間在南極大陸勘探冰核的科學家可以明確告訴我們,這個數字與目前百萬分之三百八十之間的差別,意味著至少在未來的一萬五千年內,都不會有冰河來襲。在海洋緩慢吸收大氣中過多碳元素的這段時間,美洲蒲葵與木蘭在紐約市繁殖的速度,會比橡樹、樺樹更快。曼哈頓島會忙著接納像犰狳和豬這類從南方遷徙過來的動物,而麋鹿也得在加拿大的拉布拉多省繼續尋找醋栗果和接骨木果來果腹。
這時候,我們已經是原始人類了。這一路走來,南方古猿慢慢變成了人類。我們學會在草原上定居,也學會追隨能夠開闢新草原的火,更進一步學會自己開闢草原。大約有三百多萬年,我們的數目都很稀少,因此當遙遠的冰河期不能為人類生存創造條件時,我們只能勉強拼湊出一些小片的草地與森林。然而,早在「前猩猩」最近一個姓「智」名「人」的後裔出現之前,我們應該就已經有了足夠的數量,再次嘗試探險拓荒。
1978年,瑪麗的研究小組在奧杜威峽谷西南方四十公里處,發現了濕灰結凍后留下來的足跡。那是一組三隻南方古猿的腳印,很可能是父母帶著孩子或走或跑,逃離附近的沙地門火山爆發后所引起的大雨所留下的。這一發現把直立行走的原始人類的存在時間,推到了三百五十萬年前。從這裏和肯亞、坦尚尼亞等地相關的考古遺址中,浮現出人類種族孕育的模式。我們已經知道,人類靠兩腳走路,走了幾十萬年之後才想到要用石塊彼此敲擊,製作出邊緣銳利的工具。從人科動物的牙齒以及附近的其他化石,我們知道人類是雜食性動物,有臼齒可以咬碎堅果。此外,人類從尋找像斧頭形狀的石塊進步到自己製作工具,擁有了更有效率的手段去捕殺和獵食動物。
除了人類與它們本身之外,黑猩猩在這裏並沒有真正的天敵。這五隻黑猩猩爬上了草原中央的一棵樹,證明它們同樣繼承了適應環境的基因,而且遠比只吃森林食物的大猩猩更能適應各種不同的食物、在不同的環境中生存。不過,如果人類消失了,它們可能也不需要適應不同的環境,因為誠如威爾森所說的,森林會回來,而且很快就會回來。

非洲南方古猿(卡爾·布爾 繪)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同樣跟人類血緣很接近、但體形比黑猩猩瘦小的倭黑猩猩,為什麼好像完全沒有侵略性?儘管它們也會保護自己的領域,卻未曾有部落間的殘殺行為發生。它們天性平和,偏好跟多個伴侶發生嬉戲的性行為,擁有明顯的母系社會組織,所有成員都必須參与撫育幼猿的工作,這些行為被人類奉為神話,尤其是那些堅決希望溫和力量可以繼承地球的人。
它們保留著人類進化的歷史。因為岩心記錄所涵蓋的年份,不但包括了靈長類首次以兩腳站立,跨出第一步的時間,也持續記錄了人科動物進化階段:從南方古猿到能人、直立人,最後到智人。我們祖先可能也呼吸過這些花粉,甚至還替他們碰過或吃過的植物傳遞花粉,因為它們全都曾出現在這座裂谷里。
威爾森走在雨林里,聽到鼓聲,他知道那是黑猩猩在敲打植物的板狀根,彼此通信。他追蹤這個聲音,走遍了岡貝區的十三座溪谷,躍過橫跨在狒狒足跡上的牽牛花藤與各種攀藤植物,持續追尋黑猩猩的叫聲,兩個小時后,才終於在大裂谷頂端追到它們。總共有五隻黑猩猩在林地邊緣的樹上啃食它們最愛的杧果,這種水果是跟小麥一起從阿拉伯傳進來的。

1.冰河期之間的中場休息

遙遠的冰河將一些勇敢又飢餓的「前猩猩」,逼出了已經不足以維繫我們生存的森林。其中有些還真的發揮了充分的想象力,存活下來。此後又經過三百萬年,這個世界終於回暖了。冰層退卻,樹木收回了失地,有些甚至還覆蓋了冰島。一座座森林又在非洲大陸重逢,這次仍然從大西洋一路延展到印度洋,可是在此之前,「前猩猩」已經不停地向前進化,變成一種新的物種。它們在類人猿中率先離開了森林,選擇在森林邊緣的青草林地生活。它們靠雙足行走,一百多萬年之後,腿變長了,原本的大腳趾變短了。它們喪失了在樹上棲息的能力,地面上生存的技能卻精進不少,並學會了做更多的事情。
遠方的冰層將非洲的哺乳類動物和鳥類都困在一座座孤立的森林里,於是它們在未來的數百萬年間各自演九_九_藏_書化。不過我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個物種嘗試了一次大胆地冒險——到草原上走一遭。
凝視著野生黑猩猩的眼睛,就好像瞥見了我們若是留在森林里可能看到的世界。它們的思維或許模糊不清,但它們擁有的智慧卻毋庸置疑。適得其所的黑猩猩會端坐在穆拉果樹的枝頭,冷眼看著你,絲毫沒有那種看到高級靈長類動物的自卑感。好萊塢電影誤導了黑猩猩的形象,因為他們訓練的黑猩猩都是青少年,本來就跟小孩一樣可愛。可是它們會繼續成長,有時候會長到五十四千克重。同樣體重的人類,體內約有十四千克是脂肪,不過野生黑猩猩永遠會處於跟體操選手一樣的狀態,體內脂肪可能只有一兩千克,其餘全都是肌肉。

一頭捲髮、在岡貝河負責田野研究的年輕學者麥可·威爾森博士,就見識過它們的力量。他曾親眼看見它們徒手撕裂一隻紅疣猴,然後大口吃掉的過程。它們都是優秀的獵人,只要一出手,獵殺成功率大約有八成。「對獅子來說,成功率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可見它們是很聰明的生物。」
在坦噶尼喀湖東邊,非洲大裂谷的另外一個分叉谷地里,還有一個比較淺的鹽水湖。它在過去二百萬年間,有時蒸發乾涸,有時又重新出現。如今,這裡是一片草原,不過草地已經被馬阿塞族牧人飼養的牛群與山羊啃食殆盡,火山玄武岩床上堆積了一層又一層的砂岩、陶土、凝灰岩與灰塵。一條溪澗從東邊的坦尚尼亞火山高地流淌而來,切穿這些岩層,形成百米深的峽谷。20世紀,考古學家路易·利基與瑪麗·利基夫婦就在這裏發現了一百七十五萬年前留下來的原始人類頭蓋骨化石。現在已經變成半沙漠、劍麻叢生的奧杜威峽谷里保存著數以百計的原始石器工具,以及利用底下的玄武岩製成的石刀。這些工具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二百萬年前。
沒有樹枝充當樓梯,讓它們攀高瞭望,因此它們必須用兩腳站立,抬起頭來,讓視線穿越一片無涯的燕麥與香茅草。它們就這樣短暫地當起兩足直立動物,搜尋草原上稀稀落落的無花果樹叢里有沒有獅子或鬣狗的蹤跡。經過仔細考慮之後,挑選一棵它們可以跑得到又不至於讓自己淪為盤中飧的樹木,然後它們就做了人類也曾經做過的一件事:拔腿就跑。
問題是,我們一直在抽取石炭紀岩層里的資源,並噴向空中,成了一座自18世紀以來從未停止爆發的火山。
在岡貝,顯然是發生了相反的情況。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原本分隔這兩個品種的屏障處長出了一片新的森林,它們發現彼此共享一塊生態區位。後來,隨著岡貝國家公園周邊的林地逐漸變成樹薯田,它們又一起被孤立在同一塊棲息地里。「當它們自身物種內可以交配的對象日漸減少,」德葳樂揣測道,「這些動物被逼上梁山,為了求生存只好採取孤注一擲的手段,或者說是自創生路。」
最後一個冰河期於一萬一千年前離開紐約,在正常情況下,曼哈頓隨時有可能再度被冰河剷平,不過我們愈來愈懷疑,冰河期會不會如約而至。許多科學家都猜測,在下一次酷寒凍結大地之前,現在這中場休息時間會持續更久,因為我們在大氣層這條棉被裡多塞了一片隔熱層,延緩這個不可避免的情況發生。探測南極冰核中古老的氣泡,並與現今的空氣成分相比,過去六十五萬年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從沒這麼高過。如果人類從明天起全部消失,再也不會將任何一個含碳分子送進空氣里,我們引起的事端也必然會消逝。
也許這還不至於引發大型冰床的誕生,但沒有樹木的苔原與永久凍土會取代原有的溫帶森林,漿果樹叢也會蛻成地面上發育不全、色彩繽紛的小花點,夾雜在馴鹿苔之間,吸引著南來的馴鹿。
第三種比較樂觀的情況是,或許兩種太過極端的現象互相抵消了對方的力道,使溫度介於二者之間。不論冷、熱,抑或是在冷暖之間,只要人類繼續將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推升到百萬分之五百或六百,如果我們不改變目前的生活形態,到2100年,甚至會高達百萬分之九百,而格陵蘭島上曾經的冰凍層,一定會飛濺墜入膨脹的大西洋。端視融冰分量的多寡,很有可能曼哈頓只剩下兩座崎嶇的小島浮在海面:一個是中央公園裡的大山丘(Great Hill),另一個是華盛頓高地凸起的一塊頁石。往南數公里處的建築群,會像是浮出海面的潛望鏡,無助地看著周遭的一片水域,要不了多久,不斷衝擊的海浪也終會把它們撂倒。
這種設備的價格可能會很昂貴,還必須加購一艘小型的鑽油船。因為湖水太深,鑽探平台無法用錨固定在湖底,因此鑽探機還得連上全球定位系統,不斷調整位置才能對準湖底的洞。read.99csw.com不過柯恩說,這一切都將值回票價,因為這是地球上時間最長、最豐富的氣候史料。
十余億年來,南北兩極的冰棚都曾來來回回遠離過極點,有時還真的在赤道相逢。箇中原因牽涉到大陸板塊漂移、地球的橢圓軌道、偏斜的地球軸心,以及大氣層里二氧化碳的變動,等等。在過去這幾百萬年間,大陸板塊已經基本固定在我們現如今熟悉的位置,平均每一萬兩千年到兩萬八千年,冰河期就會重現,時間相當規律,最多維持十萬年左右。
「乾燥性疏林植被會覆蓋整個地區,取代樹薯田。也許狒狒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它們的糞便里便攜帶著這些樹木的種子,使其向外擴散,落地生根。不久,只要有適合居住的地方,就會有樹木生長。最後,黑猩猩就會接踵而至。」
如果人類從未演化,這個星球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或者,人類演化是無可避免的結果?如果我們消失了,我們或是跟人類一樣複雜的生命,還會不會、能不能再一次出現?
姑且不論是什麼因素促使我們的祖先離開森林,這項決定都引燃了前所未有的演化大爆炸:世界上最成功,也最具有毀滅性的一次演化。如果當初人類留在森林里,或設想,當人類走進大草原的時候,如今獅子與鬣狗的祖先就對人類痛下殺手,那會發生什麼事呢?會有其他生物演化出來取代人類的位置嗎?若有,會是什麼呢?
沃克身材瘦高,一頭深色捲髮,眼睛在思考的時候會眯成半月形。他靠在椅子上,看著一張幾乎蓋過辦公室布告欄的海報,海報上描繪著大氣層與海洋融合成一片密度漸增的液體。大約在二百年前,大氣層里的二氧化碳會以穩定的速率溶入下面的海洋,讓這個世界保持平衡。如今,大氣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太高,海洋必須重新調適。不過他說,因為海洋很大,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恢復平衡。
所謂的「前」,當然是指在今日的黑猩猩種之前,也是指大約七百萬年前侵襲非洲的那場大幹旱之前。那時濕地減退,土壤乾枯,湖泊憑空消失,大片森林萎縮成遭大草原包圍的迷你避難所。兩極的冰河期活動造就了這場變故。世界上大部分的濕氣都禁錮在覆蓋格陵蘭、北歐、俄羅斯與北美大部分地區的冰河裡,使得非洲成了一片焦土。儘管乞力馬扎羅山和肯亞山等火山頂都形成了冰帽,但冰層並沒有真正抵達非洲。儘管如此,遙遠的白色巨魔一路行來勢如破竹,沿途的針葉林都應聲倒地,造成了非洲的氣候劇變。這片比現今亞馬孫雨林的面積還要大兩倍有餘的非洲森林,被切割成零散的綠洲。
這裏可能還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裂谷剛要開始形成的時候,非洲的熱帶雨林貫穿整個大陸,從印度洋海岸一直延伸到大西洋沿岸。當時非洲巨猿已經出現,其中也包括在很多方面都類似黑猩猩的物種,不過從來沒有人發現它們的殘骸,因為在熱帶森林里,在任何東西都還來不及變成化石之前,大雨就已經濾掉了地表的礦物質,所以骨骼很快就開始腐爛。黑猩猩的骨骸很少見,也正是因為如此。不過科學家知道巨猿確實存在,因為基因研究顯示,我們跟黑猩猩都是同一個祖先的直屬後裔。美國體質人類學家理查德·雷格將這種從未被人發現的巨猿,取名為「前猩猩」。
然而,在一個沒有人類的世界中,如果它們必須跟黑猩猩競爭的話,倭黑猩猩在數目上根本就不是對手。目前碩果僅存的倭黑猩猩可能還不到一萬隻,而黑猩猩卻有十五萬隻。在一個世紀之前,二者加起來的數目大約是現在的二十倍,因此每多過一年,這兩個物種接替人類地位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唯一的例外是坦噶尼喀湖東邊靠近坦尚尼亞邊界的岡貝河。利基在奧杜威峽谷的一名助手、靈長類動物學家珍古德,從1960年開始,就在這裏研究黑猩猩。在全球有關單一物種在野生環境中的行為研究里,她的田野調查是歷時最久的一個,而她的研究總部位於一個必須搭船才能抵達的營地。營地周邊的國家公園,是坦尚尼亞國內只有一百三十五平方千米、面積最小的一個。珍古德初來乍到時,四周的山上都是一片片叢林,開闊的林地與草原有獅子和非洲水牛定居。如今,這個國家公園的周圍三面是樹薯田、油椰子林和山地部落,湖邊上上下下也有好幾個村落,居民超過五千人。至於著名的黑猩猩,數目一直岌岌可危地維持在九十隻左右。

2.冰雪伊甸園

在岡貝地區,受到最密集研究的動物是黑猩猩,但這片雨林里也有很多犬狒狒和許多不同品種的猴子,如綠猴、紅疣猴、紅尾猴、藍猴等。2005年間,紐約大學人類起源研究中心一位名叫凱蒂·德葳樂的博士候選人,在這裏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研究一個跟紅尾猴及藍猴有關的怪異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