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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十 石化廠房

第二篇

十 石化廠房

伊拉克大火,是由於薩達姆炸掉了好幾座油井的井口。不過不一定要蓄意破壞才會引燃大火,光是液體在輸油管內流動時所造成的靜電就可能引起火花,進而點燃天然氣油井或用氮氣加壓以便冒出更多石油的油井。伊希面前有個平面的大銀幕,一長串名單上有個閃光的項目指出得州巧克力灣邊有一家生產丙烯的工廠,在2002年是全美國排放致癌物質最多的工廠。
再回到地面上,沿著休斯敦航道蔓延開來的白色圓頂油槽與銀色平頂分餾塔,形成一幅石化工業的地景,與伊斯坦布爾博斯普魯斯海峽兩岸的清真寺和伊斯蘭尖頂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這裡是機械世界的版本罷了。因為室溫儲存液態燃料的平頂油槽都安裝了接地線,在大雷雨中才不會引爆屋頂底下的氣體。不過在無人的世界里,自然就沒有人來定期檢查油槽的雙重外殼並且上漆,更不會在二十年的使用期到期之前予以更新。到時就要看是油槽底部先遭到鏽蝕,導致儲存物滲入土壤中,或是接地線先剝落斷裂導致爆炸,而爆炸會加快剩餘金屬碎片腐蝕的速度。
如果這些考古學家沿著輸油管往下走百米,就會看到一個人為產物,肯定是人造結構中可以保存最久的一個。在得州灣沿岸地底下有大約五百座鹽丘,是地底八千米下的鹽床隆起、穿過沉積層之後所形成的特殊地質景觀,有些鹽丘就在休斯敦的地底下。子彈形狀的鹽丘最大直徑可以超過一點六千米,如果在鹽丘上鑽孔,灌水進去,就可以溶解出內部的鹽分,然後利用這個空間作為儲存槽。
如果沒有時間正常關閉工廠,如果人類突然被捉起來送到天堂或另外一個銀河系,而工廠里的一切都還在運作呢?
比較棘手的就是在加熱過程中添加其他化學物質,把石油變成某種全新的東西。在煉油廠的催化裂化塔里,添加了硅酸鋁催化劑的重碳氫化合物會加熱到649℃,加熱的過程中,石油中所含的大型聚合分子鏈被打斷成較小、較輕的分子鏈,如丙烷或汽油。如果注入氫,就可以製造噴射機燃料或柴油。這些過程,尤其是高溫下或是添加氫的程序,都有爆炸的高度危險性。
甚至不必等那麼久。不但灣內海水溫度較高的墨西哥灣會爬上內陸,而且過去一百年來,得州沿岸已經低下身子準備迎接海水上岸了。我們從地底抽取石油、天然氣與地下水之後,土地就會下沉填補空缺,地層下陷的問題已經讓加爾維斯敦的部分地區下沉了三米。得克薩斯城北方的灣城了迎合高消費市場的需求,重新劃分土地大興土木,結果導致地層嚴重下陷,因此在1983年艾麗西婭颶風來襲時完全被淹沒,如今變成一塊濕地自然保留區。墨西哥灣沿岸地區已經鮮有高出海平面一米以上的陸地,在休斯敦甚至還有一部分土地陷到了海平面下。
瓦萊羅能源公司的紐豪斯對於他們的安全監控機制充滿自信。如果事實證明他的信心沒有虛擲的話,又或者最後一名離開的石油工人非常盡職地解除了反應塔里的壓力,阻止蔓延的火勢,那麼得州這個世界第一的石化工業設施消失的速度就會減緩許多。最初幾年,減緩腐蝕速度的油漆會逐漸剝落,在接下來的二十年間,所有的儲存槽都會超過使用年限,土壤濕氣、雨水、鹽分和得州的風,會破壞油氣槽的結構,然後原油開始外漏。到那個時候,槽內的原油應該已經硬化,氣候會使其龜裂,並最終被微生物吞噬殆盡。
如果得州石化工業廠區在石化時代的智人消失之後就立刻引燃,在一聲轟然巨響中徹底爆炸,等到油煙盡散后,就會留下遍地融化的路面、扭曲的油管、破碎的鋼板與混凝土塊。在熾熱白光的推波助瀾之下,金屬碎片會在含鹽的空氣中立刻被腐蝕,碳氫化合物殘渣里的聚合分子鏈也同樣會碎裂成較小、較容易消化的長度,加速生物降解。儘管受有毒物質外泄的影響,土壤還是因為有豐富的焦炭而變得肥沃,經過一年的雨水滋潤之後,柳枝稷會開始成長,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野花也會陸續出現,生機也逐漸復甦。
所有的設備都由計算機控制,除非發生什麼計算機無法修正的事件。這些設備的最後步驟就是由火焰上場燒掉過剩的壓力。假設某個系統內的壓力超過其容忍範圍,或沒有人在一旁註意系統已經超載,當然在正常情況下,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負責監控,但如果人類突然消失,而工廠還在繼續運作呢?
「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按照正常程序關閉工廠的話,高壓會慢慢減弱,加熱爐也會關閉,所以溫度不成問題。至於在塔內,沉積在底部的重物質會硬化成一團黏答答的物質,它們被裝在有鋼質內層的容器里,外面還圍著一圈泡棉或玻璃纖維的隔熱絕緣體,最外面還有一層金屬外殼。在這一層又一層的包覆之間,通常還有裝滿水的鋼管或銅管控制溫度,所以不管裏面裝的是什麼物質,都會相當穩定,直到軟水開始腐蝕周圍的裝置。」
周遭的陸地只比海平面高出不到一米,大部分的土地上長滿了濃密的藤叢和古老的灘地森林,有橡樹、白蠟樹、榆樹和原生的山核桃,這些都是幾年前,蔗農為了替牛群找樹蔭遮陽才特地留下來的樹林。在這裏所謂的「老樹林」,其實也不過一兩百年而已,因為黏土的土質不利於樹根穿透,所以成年的樹木多半會傾斜,直到下一次颶風來襲被徹底吹倒為止。這些樹木的樹枝上纏繞著野生葡萄藤與寄生藤的觸鬚,因為林內有毒常春藤與黑毒蛇出沒,還有跟人手掌一樣大的金網蜘蛛在樹榦間編織有黏性的蜘蛛網,尺寸進逼小型彈跳床,因此平常人跡罕至。樹林內蚊子的數量多到即使未來微生物演化成功,能夠吃掉世界上所有廢輪胎堆積出來的橡膠山,蚊子的生存也絕對不會受到威脅。
人類離九九藏書開之後的直接受益者之一就是蚊子。雖然以人類為中心的世界觀會自我吹噓,認為人類血液是蚊子生存不可或缺的因素,但實際上它們的口味相當多元,可以吸食絕大部分恆溫動物、冷血爬蟲類,甚至鳥類的血液。人類缺席之後,理論上會有很多野生未經馴服的生物趕來填補我們留下來的空缺,在我們遺棄的空間里築巢成家。它們的族群數量不再因受到往來車輛的致命攻擊而減損,會呈倍數增長。因此,根據著名生物學家威爾遜估計,連大峽谷都填不滿的整個人類,所留下來的缺口並不會空缺太久。
在美國,平均每位公民每年都要丟棄一箇舊輪胎,一年就有三點三億個,這還不包括世界其他國家的。目前全世界有七億輛車,已經報廢的還不只這個數字,因此我們丟棄的廢輪胎數目就算不到一兆,也至少有好幾十、好幾百億。這些輪胎有多少會不滅,完全取決於有多少陽光直接照射它們。除非自然界演化出某種微生物,喜歡在它們吃的碳氫化合物里添加一點硫來調味,否則就只有地面臭氧(刺鼻的有害污染物質)的腐蝕性氧化作用或宇宙間可以穿透受損平流層臭氧的紫外線,才能裂解輪胎經過硫化的硫鍵。除了平常的添加物之外,如賦予輪胎堅固韌性與色澤的炭黑填充物,汽車輪胎在製造過程中一定會再加灌紫外線抑製劑或抗臭氣劑。
不管是不是蚊子的棲息地,也不管是康涅狄格州的郊區還是內羅畢的貧民窟,在這些原來是沼澤地後來被抽干水重新開發的地方,只要住過的人都知道,蚊子總有辦法繼續生存。即使是一個裝滿露水的小小塑料瓶蓋,它們也可以在裏面孵出蟲卵。在瀝青與人行道永久分解,濕地收回原本屬於它們的地球表面之前,蚊子會在水坑與備用的下水道暫時棲身。蚊子也大可放心,因為它們最愛的人造託兒所,即汽車的廢輪胎,不但可以保存一百年不會損毀,甚至還能在未來幾百年間的這場大戲中繼續客串演出。
紐豪斯走進一座裂化塔的陰影下思索這個問題。他在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工作了二十六年,現在非常喜歡在瓦萊羅工作。他對他們的環保記錄相當自豪,尤其是跟對面的英國石油公司相比。美國環保署在2006年的報告中指出,英國石油是全國最嚴重的污染源。想到這些不可思議的硬體設施完全失控,付之一炬,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條支流就是布法羅海灣。19世紀30年代,布法羅海灣兩岸種滿了木蘭花,一些實業冒險家發現他們可以從加爾維斯敦海灣溯河而上,一路航行到大草原的邊緣。起初,他們只是建立一座小鎮,從這裏沿著內陸河流運送棉花到八十千米外的加爾維斯敦港,後來卻發展成得克薩斯州最大的城市。1900年,美國史上最具毀滅性的颶風侵襲加爾維斯敦,有八千人不幸罹難。但是布法羅海灣的河道卻因此加寬變深,成了一條航道,也讓休斯敦搖身一變成了海港。如今,休斯敦港的貨運量居全美第一,而休斯敦本身的面積也足以容納克利夫蘭、巴爾的摩、波士頓、匹茲堡、丹佛與華盛頓特區,甚至綽綽有餘。
伊希卻不這麼肯定。「即使在正常運作的日子里,」他說,「石化工廠都是一顆不定時炸彈。」他是化工廠與煉油廠的安檢員,曾經看過揮發性極高的輕餾分物質在變成次級石化物質的過程中,產生一些很有趣的變化。乙烯和丙烯這種高度易燃物,是丙烯酸樹脂的先驅物質,對人類的神經系統有害,它們都是輕餾分的化學物質,在高壓下通常會從導管內溜出來,跑到附近的單位,甚至隔壁的煉油廠。
在求偶期,雄性的阿特沃特草原雞會鼓脹起脖子兩側像氣球一樣鮮明的金色囊袋,受到吸引的雌性就會下很多蛋予以回應。然而,在沒有人的世界里,這種鳥類是否還能存活卻是個問題。石油工業廠房並不是唯一在它們棲地蔓生的東西,從這裏一路延伸到路易斯安那州的大片草地原本幾乎沒有樹木,在地平線最高的生物就是偶爾來這裏吃草的水牛,可是在1900年左右,來自中國的烏桕卻跟著石油一起出現。
航道又會淤積成原來的布法羅海灣。在接下來的一千年間,布法羅海灣與布拉索斯河的其他老航道,都會定期的淤積泛濫,兩岸的購物商場、汽車經銷場地、入口坡道等都會因此損壞。於是高樓一棟接一棟倒塌,也扯掉了休斯敦的天際線。
乏人照料的油桶、油泵、油管、油塔、氣閥、螺絲等,都會從最脆弱的接合處開始腐化。「凸緣、鉚釘,」紐豪斯說,「在任何一家煉油廠里都有上兆個。」這些螺絲釘鏽蝕之後,整片金屬牆也就應聲倒塌。不過在此之前,喜歡在煉油廠高塔上築巢的鴿子,其鳥糞已經加速了碳鋼腐蝕,響尾蛇也會在空蕩蕩的廠房裡定居。由於海狸在河裡築壩,流向加爾維斯敦灣的河川因此堵塞,有些地方還會淹水。休斯敦通常氣候溫和,不會產生凍融作用,不過隨著雨量多寡,河口三角洲的黏土淤泥也會令人望而生畏的反覆漲縮。沒有維修工人去修補龜裂的地基結構,不到一百年,市區內的建築就會開始傾斜。
六十年後,固特異公司還是在這裏生產同樣的東西、使用相同的設備,各種產品的基礎原料每天進進出出,這些產品從北美賽車使用的賽車輪胎到口香糖膠,不一而足。這間工廠固然龐大,但跟周圍的廠房相比,就好像完全被吞沒了似的。這是個巨大的工業園區,是人類在地球表面上所興建的最宏偉龐大的建築結構,起自休斯敦東邊,一直延伸到八十千米之外的墨西哥灣,完全沒有中斷。這裡是全世界煉油廠、石化公司和石油儲藏設施最密集,也是範圍最大的集中地。
至於布拉索斯河(Brazos de Dios,意為「上帝的手臂」九*九*藏*書),從得克薩斯城往下三十千米,過了加爾維斯敦島不久,穿過從巧克力灣里升起的惡毒瘴氣,繞行兩個已經成為全國野生動物避難所的沼澤地,留下了相當於一個小島的淤泥,注入墨西哥灣。幾千年來,布拉索斯河一直跟科羅拉多河、聖伯納德河共享一塊三角洲,有時還共享一個河口。它們的水道航路經常犬牙交錯,有時甚至難分彼此。
在得克薩斯城的北緣,一家ISP公司的化工廠房在午後投下了一條長長的影子,遮蔽了一塊佔地八百公頃的楔形土地,上面種滿了原生的長草。這是由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捐贈,交由自然保護協會負責經營管理的自然保留區。在石化工業興起之前,這個沿海的大草原曾佔地二百四十萬公頃,如今只剩下這一點點碩果僅存的得克薩斯城草原保留區。全球僅存的四十隻阿特沃特草原雞就住在這裏,過去這種鳥被視為北美洲最瀕臨滅亡的鳥類,直到2005年有人在阿肯色州看到一隻據說已經絕種的象牙喙啄木鳥,引起了一番爭議,才拱手讓出這個寶座。
「你想想,如果人類全都走光了,天然氣油井的大火會一直燒到所有燃料都耗盡為止。通常起火點是電線或泵,但是這時已經沒有電了,它們當然也不會啟動,不過還有靜電和閃電。大火只會在地表燃燒,因為火需要氧氣。即使如此,因為沒有人替井口封蓋滅火,所以像墨西哥灣和科威特這種大型的天然氣油井可能永遠都燒不完。至於石化工廠就不會燒這麼久,因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燒。但可以想見,這些起火燃燒的工廠不停冒出像氫氰酸之類的雲霧狀的有毒物質,會造成什麼樣的失控反應。在得州到路易斯安那州這條化學走廊的空氣中,充斥著大量的毒氣,如果再加上信風,可以想象一下會發生什麼。」
「可能會有某個容器破裂。」瓦萊羅公司的發言人佛烈德·紐豪斯說。他看起來矮小精幹、態度和善,有淡棕色的皮膚和灰白的頭髮。「也許還會失火。」不過這時,紐豪斯又加了一句話說,不論是上游還是下游,防止意外發生的安全控制閥會自動啟動。「我們隨時都監測壓力、流量與溫度情況,發生任何變化,都會單獨處理,因此火災不會從這個單位波及下一個單位。」
有些鹽丘儲存槽直徑達一百八十米,高度在八百米以上,容量相當於兩個休斯敦巨蛋。因為鹽結晶壁不具備滲透性,所以這些鹽丘最適合儲存氣體,包括一些最可能會引爆的危險氣體,如乙烯。輸氣管直接深入地底的鹽丘地形,以六百八十千克的壓力儲存乙烯,直到準備輸送去製造塑料為止。由於乙烯的揮發性高,分解迅速,可以把輸氣管從地底炸上來,因此這些未來的考古學家最好不要去動這些鹽丘,以免早已氣絕的文明所留下來的古老遺迹在他們眼前爆炸。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布拉索河重整地面之後,會選擇一條新的、比較短的入海途徑。地勢較高的新低地淺灘會出現,最後新的硬木也會長出來(如果烏桕樹願意跟其他植物分享這塊河岸濕地的話。它們的種子能夠防水,所以應該會在此永久居留)。得克薩斯城會消失,淹沒在水裡的化工廠仍有碳氫化合物外泄,被卷進水流里擴散開來。有些重油殘渣如油滴,會殘留在新生的內陸河岸邊,最後被細菌吃掉。
他說,如果人類在明天全部消失,煉油廠和化工廠會發生什麼事情,端視有沒有人在離開之前操作一些開關。
有些油槽有移動式的屋頂,覆蓋在液態內容物的表面,以避免蒸發的氣體累積在槽內。但是這種油槽的壽命更短,因為活動式的活塞開始漏氣,油槽的內容物就會蒸發,把最後一點碩果僅存的人工萃取碳釋放到空氣中。壓縮氣體與某些高度易燃的化學物質,例如酚,則儲存在了球形油槽里。這些油槽應該可以保存得久一點,因為它們的外殼沒有接觸到地面。不過既然裏面裝的是壓縮氣體,一旦防火設備鏽蝕了,爆炸起來的威力會更驚人。
萬一發生故障,結果將會非常可怕。1998年,斯特林化工廠排放出含有各種苯異構體與鹽酸霧,導致數百人送醫急救。而就在四年之前,有一千三百六十千克的氨氣外泄,引發九千件個人傷害賠償訴訟案。2005年3月,英國石油公司的異構化排煙管里像湧泉一樣冒出了液態的碳氫化合物,噴到空中之後引燃大火,十五人罹難。同年7月,同一家工廠,又有一條氫氣輸送管爆炸。到了八月,再度發生廢氣外泄的意外,聞起來像是臭掉的雞蛋,可能是有毒的硫化氫,結果英國石油公司絕大部分廠房都因此關閉了好一陣子。幾天之後,在二十四千米外的巧克力灣旁,英國石油公司附屬的塑料製造廠又發生爆炸意外,火焰直上雲霄,高達十五米。由於火勢無法撲滅,只好讓火焰自行燃燒殆盡,結果足足燒了三天三夜。
在他的想象中,空氣里的這些微粒,每一個都可能造成一場小型的核災難。「它們也可能釋放出含氯的化合物,像是燃燒塑料所釋放出來的二英和呋喃,而且煤煙也會吸附鉛、鉻、汞之類的重金屬。歐洲和北美洲的煉油廠和化工廠密度最高,所以污染也最嚴重,不過黑煙雲會飄散到全世界,因此下一代動植物,當然是還沒滅絕的那些,可能會需要徹底衝擊演化的突變才能存活。」
他十指交叉,放在一頭漸白的褐色捲髮腦後,辦公椅稍稍向後傾:「如此一來,很多混凝土的硬體建築就會被一掃而空。」
另一個相關的程序是異構化,也就是利用鉑作為催化劑或加熱讓溫度更高,導致碳氫分子里的原子重新排列可以用來提高燃料的丁烷值,或提煉一些製造塑料所需的原料。異構化的過程有極高的揮發性,因此這些裂化塔和異構化工廠頂端都有熊熊烈焰長read.99csw.com期燃燒。一旦任何過程失衡或溫度驟升,這些火焰就有助於卸除壓力。若是有任何油氣抑制不住,就會經過減壓閥排放到燃燒煙管,點火燒掉,有時候還會向裏面注射蒸汽以免冒出黑煙,讓燃燒的過程更乾淨。
這些遭到人類忽略的樹林就成了許多生物的棲地,如杜鵑鳥、啄木鳥,還有涉水鳥,如朱鷺、沙丘鶴、紅色琵鷺等,棉尾兔與沼澤兔吸引了穀倉貓頭鷹與白頭海雕前來覓食。每年春天,有數千隻雀鳥回來繁殖,其中包括猩紅比藍雀與玫紅比藍雀,它們都已換上一身繁殖季專屬的霓裳羽衣,在長途飛行橫越海灣之後,就躲進樹林里求偶。
比方說,在固特異工廠對面隔著公路,有一整排跟剃刀一樣鋒利的蛇腹形鐵絲網,後面就是一大片儲油槽場區,裏面擠滿了圓柱形的儲油槽,每一座的直徑都跟足球場的長度一樣,由於直徑太寬,看起來又矮又胖。連接這些油槽的輸油管無所不在,不但往四面八方延伸,有時還上天入地。有白色、藍色、黃色、綠色的輸油管,其中較大的直徑將近一點二米。在固特異這樣的工廠里,輸油管形成的拱門高度足以讓卡車穿過。
他的椅子向前傾:「一開始的時候,緊急供電裝置會啟動,通常是柴油發電機,這樣可以暫時維持穩定,直到燃料耗盡為止。然後會遭遇高壓與高溫,如果沒有人或計算機監控,有些化學反應就會失控爆炸。這時就會引起火災,接著是一連串的骨牌效應,因為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就算有緊急發電機,消防洒水設備也不管用,因為沒有人啟動開關。有些減壓氣閥會自動打開排氣,但是在大火中,這隻會火上澆油。」
在這些硬體設施底下的是什麼?經過一個世紀以來石化工業發展所造成的金屬與化學震撼之後,這裏還有沒有機會完全恢複原狀?如果讓火焰繼續燃燒、燃料噴涌而出,人們有朝一日真的放棄了這個全世界最不自然的地景,大自然拆得掉這一大塊得州石化廠區嗎?更別提清除污染了。
「如果真是這樣,所有東西都會燒到系統里的碳氫化合物全都揮發了為止。不過,火勢不太可能會蔓延到工廠以外的地方,因為得克薩斯城裡所有連接煉油廠的輸油管都有單獨的控制閥,可以阻斷其他油管。因此,就算這裏的工廠發生爆炸,」他指著街對面說,「鄰近的單位也不會受損。即使發生大火,安全裝置還是會發生作用。」

得克薩斯城內最老的煉油廠從1908年開始運作,當時是由弗吉尼亞州一個農民合作社成立的,主要替會員的拖拉機製造燃料,如今隸屬於瓦萊羅能源公司。老舊廠房經過現代化的重整之後,已經成為美國煉油廠中安全性較高的指標工廠,不過這個地方的使命,還是將未經提煉的天然資源轉化成更具有爆炸性的形式,並從中獲取能源。瓦萊羅煉油廠像一個「嗡嗡」作響的迷宮,裏面充滿了汽閥、測量儀錶、熱交換器、泵、吸收器、離析器、加熱爐、焚化裝置、凸緣、迴旋梯團團包圍的油槽。還有像蛇一樣纏繞盤旋的各色輸送管,有紅色、黃色、綠色和金屬銀(銀色輸送管包了隔熱絕緣體,表示管內輸送的物質溫度很高,而且要維持高溫)。再往上看,會發現二十座分餾塔和二十多個排煙管,還有一座大型鏟煤機(基本上就是加裝一個吊籃的起重機)來回穿梭。鏟煤機把一籃又一籃聞起來像是瀝青的殘渣淤泥倒在一條輸送帶上,這些殘渣是原油光譜中最重的分餾物質,沉積在分餾塔的底層,並送往催化裂化塔,再從中擠壓出一桶柴油。
他在書桌抽屜里搜了一下,然後又關起來:「如果沒有火災和爆炸的話,輕餾分氣體會逸散到空氣中,任何含硫的副產品終究會融解,變成酸雨。你看過墨西哥的煉油廠嗎?那裡有一座座的硫山,都是美國送過去的。無論如何,煉油廠里一定還有大型的氫氣槽。氫氣的揮發性高,就算外泄出來,也會飄走,除非先因電擊而炸毀。」
在中國,這種原來是寒帶物種的植物會用大量的樹蠟包裹種子以抵禦寒冬,樹蠟量多到幾乎可以被當作農業收成。一旦被當作農作物移植到氣候溫和的美國南方之後,它們立刻就發現不需要再這麼做了,於是典型的適性演化實時上演了,它們不再製造樹蠟禦寒,把能量轉向生產更多的種子。
由於是單一分子,因此輪胎的外在形狀不會融化、內在性質也不會變化,除非完全絞碎或經過十萬千米的磨損,二者都需要相當大的能量,否則它永遠都是圓形。經營垃圾掩埋場的人對輪胎傷透了腦筋,因為輪胎經過掩埋之後,就會形成一個甜甜圈狀的氣泡,拚命想要從垃圾堆里冒出來,所以大部分的垃圾場都拒收廢輪胎。不過在未來的幾百年間,被掩埋的舊輪胎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從被人遺忘的垃圾場里冒出來,盛滿雨水之後,又開始孕育蚊子。
他又轉了一圈,這一次是逆時針方向。「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煉油廠都著火了,可以想見那種污染量。想一想伊拉克的大火,然後再乘上好幾倍,該有多少污染物。這就好比戰火蔓延到了世界的每個角落。」
伊希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他剛跑完馬拉松,所以穿著運動短褲和短袖T恤。「所有的輸油管都會成為火線導管,瓦斯會從這一區跑到另外一區。通常在緊急情況下,你會關閉油管的連接器。但如果沒有人在,火勢會從一個廠房蔓延到另外一個廠房,大火可能會持續幾個星期,還會把各種物質噴到空氣中。」
這些都只是看得到的油管。加裝計算機斷層掃描的人造衛星經過休斯敦上空時,拍到了一個位於地下約一米、廣大繁複的碳鋼管線循環系統。在發達國家中的每個城鎮里,每條街道的中央都有細管延伸到每個住家,那是用上了大量的鋼材的天然瓦斯管線,這不九-九-藏-書禁讓人懷疑,為什麼羅盤上的指針沒有直接指向地下。然而在休斯敦,瓦斯管還只是小意思,不過是陪襯的裝飾品,因為煉油廠的輸油管已經像編織籃子的竹條一樣密密實實地包住了整座城市。他們將一種名為輕質餾分、經由蒸餾或催化從原油中裂解出來的物質,送到休斯敦的數百間化學工廠里,其中之一就是得克薩斯石化工廠公司給隔壁的固特異工廠提供丁二烯,也調製一種生產塑料保鮮膜所需的相關物質。此外他們還製造丁烷,也就是生產聚乙烯與聚丙烯塑料顆粒的原料。
加爾維斯敦的厄運起於在得州灣沿岸新發現的原油以及汽車的誕生。長葉松林、淺灘三角洲的硬木森林與沿岸草原,很快就被砍伐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休斯敦貨運走廊兩側聳立的鑽油平台和十幾家煉油廠,然後化學工廠接踵而至。在「二戰」期間,橡膠工廠也來了,最後是戰後蓬勃發展的新興塑料工業。雖然休斯敦的石油工業在20世紀70年代之後盛極而衰,但這裏的基礎建設龐大完備,所以全球原油還是源源不絕地湧入。
另外一項留給蚊子的遺產則是歸還它們的傳統故土,對蚊子來說,應該是故水才對。光是美國一地,自從1776年建國以來,蚊子就大量喪失了主要的繁殖棲地,即濕地,損失的面積有兩個加州那麼大。把這麼大的土地都變成沼澤,光是想想,你就知道這遺產對蚊子來說有多重要了。(要估算蚊子族群成長的數量,還得把其他以蚊子為主食的動物成長數目納入考慮,像魚類、蟾蜍、青蛙等。不過對付蟾蜍、青蛙這兩種天敵,人類可能已經助了蚊子一臂之力。實驗用青蛙的國際買賣導致壼菌疾病四處蔓延,而隨著全球氣溫上升,這種菌類已造成全世界數百種物種絕跡,不知道有多少兩棲類動物能夠逃過這一劫。)
到目前為止,自然界還沒有出現任何微生物可以吞噬這個東西。固特異所做的程序稱之為硫化,在這個過程中,較長的橡膠聚合分子鏈與較短的硫原子綁在一起,實際上就是把它們變成一個巨大的單分子。一旦橡膠硫化之後,也就是加熱之後用硫固定,然後再倒進如卡車輪胎的模型中,這個巨大的分子就會保持這個形狀,永遠不會變形。
如果沒有人來滅火呢?如果沒有人操作燃煤或天然氣火力發電廠,沒有人照顧核能電廠,或從加州到田納西州所有水力發電的大壩都沒有人看守,又或者維持得克薩斯城光明的休斯敦電力出了故障沒有人維修,導致所有電力中斷呢?如果緊急自動發電機沒有柴油,無法傳送關閉安全氣閥的信號,那又怎麼辦呢?
倒也不是全部都會,雖然它們看起來好像都一樣。不過,其中有些是濕氣式凈氣塔,這些凈氣塔利用布拉索河的河水冷卻炙熱的固態產品並吸收那些水溶性的氣體以減少氣體排放,然後從煙囪排放出白色的蒸汽。其他的是分餾塔,原油就在塔內從底部加溫蒸餾。原油里有各種不同的碳氫化合物,從焦油、汽油到天然氣,沸點都不同,受熱時會各自分離,在塔內形成幾層,最輕的在最上層。只要將膨脹的氣體適時排放出去,紓解壓力,或最後降低溫度,這個過程應該是相當安全的。

在它們棲息的樹枝下,在布拉索河泛濫時又會逐漸囤積起厚厚一層黏土,恢復到十幾個水壩、支流和運河將河水虹吸到加爾維斯敦與得克薩斯城之前的規模。不過河水還是會再度泛濫,乏人照料的水壩淤積速度很快,如果人類消失的話,不到一百年,布拉索的河水就會陸續將水壩淹沒。
橡膠是一種名為彈性體的聚合物。天然橡膠,例如從亞馬孫橡皮樹中萃取出來的乳膠,本來就可以生物降解。天然乳膠在高溫下容易變得有黏性,太冷又會變硬甚至脆裂,因此用途有限。直到1839年,麻州一名五金商人在乳膠里加了硫,然後又不小心滴了一滴在爐台上,結果發現乳膠竟然沒有融化,於是查爾斯·固特異立刻就知道,他創造出了某種在自然界從未出現的東西。
現在全球最大的合成橡膠製造廠在得克薩斯州,隸屬於固特異輪胎橡膠公司,建於1942年。當時科學家才剛發現如何生產人造橡膠。他們不用活的熱帶樹木,而是使用死亡的海洋植物——在三億年到三億五千萬年前死亡、沉入海底的浮游植物。這些浮游植物的長期沉積過程究竟如何,並沒什麼人能理解,也常有人提出新的看法,不過根據理論來說,它們的表面都包裹了非常多的沉積物質,而且擠壓得很緊實,所以就變形成為一種黏稠的液體。科學家已知如何從這種原油中提煉出幾種有用的碳氫化合物,其中的兩種組合就形成了合成橡膠,一種是製造泡棉的苯乙烯,另一種丁二烯則是液態碳氫化合物,也是一種具有爆裂性的高度致癌物質。
數百條油管裝滿了剛提煉出來的汽油、家庭暖氣用油、飛機燃料等,它們全部都連接到最大的主要管線——科洛尼亞大油管。這條大油管長八千八百八十二千米,直徑有七十六厘米,主幹道起自休斯敦郊區帕薩迪納區,經過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亞拉巴馬州,接納更多的油品,然後沿著東海岸向上爬,有時在地面上,有時則潛入地底。科洛尼亞大油管通常都并行輸送各種等級不同的燃料,以每小時六千米的速度前進,終點是紐約港附近新澤西州的林登市,並在這裏吐出管內的油品。如果中途沒有關閉或遭遇颶風的話,這趟旅程為期二十天左右。
如果有蚊子因為人類離開而感到遺憾的話,至少人類留下了兩件遺產讓它們覺得足堪告慰。第一,不會再有人滅蚊了。早在殺蟲劑問世之前,人類就開始捕殺蚊子。像是在它們繁殖的池塘、河灣、水坑表面灑油,這種方法是讓蚊子的幼蟲無法呼吸到氧氣進而被撲殺,如今仍在廣泛使用。https://read.99csw.com當然各種利用化學藥劑殺蚊的方法也是大戰方酣,從利用荷爾蒙讓幼蟲無法長到成蟲,到噴洒DDT。尤其是瘧疾盛行的熱帶國家仍會使用DDT,這種殺蟲劑只有在世界上的部分國家才禁用。人類消失之後,數十億原本會夭折的蚊子幼蟲,都能存活下來。很多淡水魚也間接受益,因為在它們的食物鏈中,蚊子的蟲卵與幼蟲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花朵也會受益,蚊子不吸血時,就會吸食花蜜,這是所有雄蚊的主食,而很多吸血的雌蚊也會吃花蜜。如此一來,它們就會協助散播花粉,讓沒有我們的世界變得一片花團錦簇。
如今,在航道沿岸地區,只要沒有石化工廠排煙管的地方,就有中國烏桕樹。休斯敦原生的長葉松已經消失無蹤,喧賓奪主的烏桕樹早已鳩佔鵲巢,它長菱形的樹葉每到秋天仍然會轉紅,像是隔代遺傳似的追憶故鄉廣東的寒冬。自然保護協會為了不讓烏桕樹遮蔽整個保留區,趕走草原上的須芒草與向日葵,唯一的方法就是每年計劃性地燒掉一些樹,保證草原雞交配地的完整。如果沒有人來維持這種人工的野生環境,就只有仰賴偶發的老舊油槽爆炸,才能阻止這種植物版的生物入侵。
地面下沉,海水上升,再加上比中度颶風艾麗西婭威力更強大的風災來襲,布拉索河不必等到水壩坍塌,就可以重演八萬年前的一幕。正如在東邊的姐妹州密西西比一樣,它將從草原的邊緣開始,淹沒整個三角洲。然後淹沒石油堆砌起來的巨大城市,吞噬聖伯納德河,蓋過科羅拉多河,幾百千米長的海岸盡成一片汪洋。加爾維斯敦島上五米高的堤防也擋不住海水的攻勢,航道兩側的油槽都會沒入水底,只有火焰塔、催化裂化塔、分餾塔才能像休斯敦市區內的高樓大廈一樣,從一片黑乎乎的泛濫洪水中冒出頭來,默默忍受地基遭到侵蝕腐壞,等候洪水退潮。
至於屆時尚未揮發的液態燃料,會經由地表滲入地下水,因為油比水輕,所以這些燃料都會浮在水面上。最後,微生物會找到這裏,發現這些燃料原本也屬於一種生命形態,即植物,於是就逐漸適應性演化,吃掉它們。犰狳也回來了,在乾淨的土壤中挖洞,與埋在土壤里腐化的油管殘骸比鄰而居。
輪胎里有這麼多碳,當然也是可燃物,燃燒時會釋放出相當多的能量,因此不易熄滅。但是輪胎燃燒時會冒出大量沾滿油污的煤灰,裏面含有一些人類在「二戰」期間匆匆忙忙發明出來的有毒元素。當時日本入侵東南亞,掌握了近乎全世界的橡膠供給,美國與德國知道他們的國家機器如果只用皮製的墊圈與木頭輪子,一定撐不了太久,於是兩國都徵召了頂尖的工業人才,急著尋找替代品。
而那些高的建築比較容易出事。
休斯敦佔地一千六百平方千米,跨坐在大草原與低矮濕地之間。大草原一度長滿了高度及腰的須芒草與格蘭馬草,有些草甚至跟馬匹一樣高。濕地中長滿了松林,曾是布拉索河原始三角洲的一部分,現在依然如此。紅土激濁的布拉索河源於得州的另一端,從一千六百千米以外的新墨西哥山脈發源,切穿得克薩斯州的鄉間高地,然後挾帶著美洲大陸上分量最多的河底淤泥積沙,一股腦傾瀉到墨西哥灣。在冰河時期,來自北方冰層的寒風遇到溫暖的海灣氣流,形成暴風雨,將大量沉積物沖刷到布拉索河裡,幾乎堵塞了河流本身。來回沖刷的結果,便形成了數千米寬的扇形三角洲。不久前,河水流過城鎮南方邊緣,休斯敦就坐落在這條河以前的支流航道旁邊,腳下踩著十二千米深的淤泥沉積土。
在水底,化學走廊留下來的氧化金屬為加爾維斯敦的牡蠣提供了最好的棲地,淤沙與牡蠣殼會漸漸覆滿這些金屬殘骸,最後連它們自己也被掩埋。再過幾千年,它們頭上會壓著好幾層,足以將貝殼擠壓成石灰岩的地層,岩層里夾著一條條奇怪的地層,看起來像是鐵鏽,但是又彷彿可以看到鎳、鉬、鈮、鉻等金屬閃閃發光的蹤跡。再過幾百萬年,也許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有足夠的知識或工具,可以辨識出這些成分就是不鏽鋼的原料,卻不會有任何跡象顯示它們曾矗立在這個名為得克薩斯的地方,對著天空吐出熊熊烈焰。
想象一下未來的考古學家敲著這些輸油管考察遺迹的情況,他們會認為得克薩斯石化工廠後面那些沉重老舊的鋼製鍋爐與眾多的排煙管是做什麼用的呢?(不過,人類若是在這個世界上多待幾年,這些老舊器材都可能會被拆除,因為在沒有計算機計算建材耐力的年代,這些設備在建造時的用料都是超額設計的。拆解之後,這些鋼材可以賣到中國去,而他們從美國購買廢鐵的目的,或許會讓研究「二戰」的歷史學家起戒心。)
懸挂中東國家以及墨西哥、委內瑞拉國旗的油輪,抵達加爾維斯敦灣航道旁邊的一個附屬小鎮,名叫得克薩斯城。這裏只有五萬人,城裡煉油廠所佔的面積跟住宅區、商業區相當。這裏的居民大部分是黑人與拉丁裔,跟他們比鄰而居的都是世界知名大廠,有斯特林化學公司、馬拉松石油公司、瓦萊羅能源公司、英國石油公司、美國國際特品公司、陶氏化工等。石化業的廠房勾勒出一幅幾何形狀的城鎮風貌,圓形體、球體、圓柱體,有的瘦高,有的矮胖,有的則又寬又圓。相形之下,本地居民的低矮平房顯得微不足道。
這些設施最上方的是火焰。熊熊烈火映照著白色的天空,燒掉過剩的壓力,這些壓力產生的速度遠超過儀錶可以測量的範圍,並保持有機化學的均衡。還有一些儀錶監控彎成直角的鋼管厚度,因為具腐蝕性的炙熱液體就在這裏交會,必須預測鋼管什麼時候會破裂。任何管道里只要有炙熱的液體高速流動,就可能因為壓力形成裂縫,尤其是未經提煉、含有大量金屬與硫的液體,更會腐蝕管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