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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十二 新舊世界奇景的命運

第三篇

十二 新舊世界奇景的命運

如果有什麼莽撞的動物要在人類交通中斷之後,經由英法海底隧道過海,是有可能成功的。即使無人維修,英法海底隧道也不會像世界上的地鐵系統那麼容易淹水,因為整條隧道都在同一個岩層中,而這種泥灰土岩床的滲水性很差。
建造一堵土牆從黃海一路延伸到內蒙古固然令人嘆為觀止,不過以巨大的公共工程來說,有一項現代奇觀至今還鮮有對手。這項工程始自1903年,也是紐約市開始建造地鐵的那一年,人類以人力對抗地殼板塊構造,將三百萬年前漂浮在一起的兩塊大陸硬生生拆開形成的巴拿馬運河,堪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萬一有朝一日沒有人來做這些事情呢?
他打開老舊松木書桌的一個長抽屜,拿出一卷地圖,攤開之後是一張塑封過的泛黃的地峽圖。他指著離加勒比海只有九點六千米遠的加頓水壩,從地面上看,這是一座二點四千米長、讓人嘆為觀止的巨大水壩。但是在地圖上,跟水壩後方攔截下來的大片水域相比,這隻是一個狹窄的缺口而已。
「那就一切都完了。最高的水閘高出海平面四十二米,就算閘門是關著的,只要封條鬆脫,水就會漏出去。」閘門封條是指在每扇閘門前緣縫翼上的鋼板,每隔十五到二十年就要更新。一隻軍艦鳥的影子倏忽掠過,裴瑞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後又繼續看著兩道閘門在中國貨輪離開之後緩緩關上。
就像地球上的任何一座山脈一樣,長城也不是永垂不朽的,它甚至比大部分的山脈還要更短命。長城的結構體里混合了夯實的泥土、石塊、燒結磚、木材,甚至還有替代灰泥的糯米糨糊。沒有人類維修,這樣的結構將不敵樹根與水分,而且工業化中國製造的大量酸雨,更雪上加霜加速了長城的損毀過程。一旦沒有了人類社會,長城終究會慢慢溶解,變成一堆亂石。

這麼龐大的工程建設震撼了整個地球,在設計時當然也想要歷久彌新。然而,在沒有人類的世界中,大自然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重新銜接被巴拿馬運河拆散的大陸呢?
「水泥在那個時候還是新產品,在這裡是第一次試用。強化混凝土甚至還沒發明。水閘壁都是超大尺寸,跟金字塔一樣。唯一的強化措施就是重量。」
加頓湖佔據了查格雷斯河注入加勒比海前的水路,若是從太平洋這一端過來,必須穿過二十千米寬、在庫萊布拉將巴拿馬橫切為二的山脊,也就是大陸分水嶺中地勢最低的鞍部。要切穿那麼多的泥土、氧化鐵、黏土與玄武岩,在任何地方都很驚人。然而,即使法國人在此慘遭滑鐵盧之後,還是沒有人真正了解含水量極高的巴拿馬土壤究竟有多麼不穩定。
「整座湖泊的水都可能會從閘門中流光。」
他們看著下面的湖水。在他們腳下六米的地方,一隻身長六米的美洲短吻鱷一動不動地漂在水壩的陰影里,突然間一隻倒霉的水龜剛探出頭,鱷魚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掠過湖藍色的水面。馬登水壩的混凝土牆看似堅不可摧,但哪一天下大雨時就會整個翻覆。
於是在1935年,運河管理當局在查格雷斯河上遊興建了馬登水壩。這座混凝土牆不但攔截河水形成阿拉胡埃拉湖,同時也替巴拿馬市提供電力與飲用水。為了防止水庫里的水溢流,工程師必須在十四個斜坡地上填土,形成水庫的圍牆,在河流下游,巨大的加頓湖也有鞍形水壩環繞在周圍。有些壩堤完全被熱帶雨林遮蔽,未受過嚴格訓練的眼睛甚至無法辨識這是人工產物。這也是艾切維斯與古九_九_藏_書埃瓦司每天都要上來檢查的原因,他們要比大自然早一步。
就算沒有發生這種情況,兩人也一致同意,漏水的水門最後也一定會完全鏽蝕。「到了那個時候,」艾切維斯說,「六米高的浪頭就能以猛烈的手段重獲自由了。」
他站在一個用混凝土做成的特大型容器(水閘)旁邊,看著一艘開往美國東岸的橘紅色中國貨輪,在火車牽引下拉進水閘里,船上堆了七層樓高的貨櫃。水閘寬三十三點五米,這艘長度相當於三個足球場的貨輪兩側只保留了六十厘米的空間,由兩輛被稱為「騾子」的電氣火車頭拉著,進入這個緊密合身的水閘。

這紙協議書不但奠定了美國人在拉丁美洲的形象——強取豪奪的帝國主義外國佬,同時也在歷經十一年、犧牲五千多條人命之後,成就了人類歷史上最驚人的工程。近一個世紀之後,這條運河仍然名列最偉大的人類工程之林。巴拿馬運河除了重整大陸板塊、連接兩大洋之外,也將世界經濟中心轉移到美國。
「碎石細粒將沙礫與其他東西膠合在一起,也是第一個流失的東西,緊接著沙礫也會流失,整座壩體就會失去附著力。」
庫萊布拉切道原本只計劃開鑿九十米寬,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嚴重山崩,每次都讓好幾個月的挖掘工作功虧一簣,有時候坍塌的土回填壕溝,連貨車與蒸汽挖土機都一併埋了進去,因此工程師必須不斷地加寬緩坡。最後,從阿拉斯加一路延伸到火地島的山脈,終於在巴拿馬被人造峽谷切斷,缺口大約是谷底寬度的六倍。挖掘過程中,每天動用六千人,花費了七年。挖出來的土方有七千六百萬立方米,如果全部的土方聚集起來,可以擠壓形成一個直徑為五百米的小行星。即使運河完工已經一個多世紀了,庫萊布拉切道的工程卻從未停止,因為淤泥持續累積,再加上經常發生小規模的坍塌,因此每天當船隻行經運河的一側時,就會有備配抽水泵和挖土機的疏浚船在另一側工作。
美國人的解決方法就是在運河兩端設置三座水閘,形成一道水梯,上升到在查格雷斯河中段築壩攔截形成的湖泊,也就是替船隻搭建一座水橋,讓它們可以浮起來以漂過法國人無法鑿穿的山脈。水閘必須用到約兩百立方米的水才能抬起每一艘經過的船隻,這些都是由水壩攔截起來的河水,利用地心引力注入閘內,等船隻出閘之後,再排放到海里。儘管地心引力永遠都存在,開關水閘的閘門卻要使用電力,這就需要有人來操作和維修位於查格里水壩上的水力發電機了。
其他六項奇迹的壽命更短。安置在象牙與黃金寶座上的巨大的宙斯木雕神像,在搬運過程中被摔碎。巴格達以南五十千米處的巴比倫神殿遺迹之中,完全找不到空中花園的痕迹。希臘羅得斯島上巍然的太陽神銅像,在地震中被自己的重量壓垮,後來被當作破銅爛鐵出售。另外三個大理石建築結構,希臘神廟在大火中焚毀,波斯摩索拉斯陵墓遭到十字軍破壞,象徵亞歷山大港的燈塔也在地震中倒塌。
水利工程師艾切維斯與古埃瓦司說得對:「就算不是第一個雨季,也用不了幾年的工夫,馬登水壩就會壽終正寢。然後,那個湖泊就會整個衝進加頓湖裡。」
他甚至將羅斯福的標誌性特徵——夾鼻眼鏡,也刻在石頭上。這是在十五億年前成形,也是這塊大陸上最持久耐用的石頭。根據地質學家的研究,拉什莫爾山的花崗岩每十萬年僅侵蝕了二點五厘米。以這個速度來計算,除非有行星九*九*藏*書撞擊或在這個地質穩定的大陸中心發生劇烈的地震,否則十八米高、酷似羅斯福的遺迹,至少還會留存七百二十萬年,也算是替他一手創建的運河留下一個紀念。
「就算水壩保存下來了,」艾切維斯說,「但是沒人照顧,查格雷斯河很快就會讓湖泊淤積。到那個時候,有沒有水壩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這些建築堪稱世界奇迹,有時候是因為它們具備讓人心神蕩漾的美感,如古希臘的阿耳忒彌斯神廟,不過更多時候純粹就只是因為建築規模龐大而已。過分誇大的人為創作,往往會令我們感到渺小而臣服,其中最壯觀的一個,歷史比不上前述奇迹那麼悠久,不過卻橫跨兩千多年、歷經三個朝代、綿延六千多千米的建築計劃,形成一座高大而不朽的堡壘,其地位已經遠遠超越景觀,而成為一種地貌:中國的長城。宏偉龐然的長城號稱可以從外層空間看得到(雖然很多人信以為真,其實不然),彷彿警告著外星入侵者,告訴他們這裡有堅實的防備。
尤其是浮在水上的空心鋼門,高二十四米、寬二十米、厚度達兩米。每個水閘都有一套備用閘門以備萬一。閘門的軸心在20世紀80年代改裝成塑料機軸,取代原本每隔幾年就會生鏽的黃銅機軸。但如果電力中斷,閘門一開就關不起來了呢?
這時候,加頓湖就會溢流過兩邊的水閘,往大西洋與太平洋傾瀉湖水。一般人可能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也許只注意到一些乏人清理的雜草吧」。運河的景觀至今仍然整潔、一絲不苟,維持美國軍方看管時的標準,到了那個時候,可能就會亂草叢生。不過在棕櫚樹與無花果入侵之前,泛濫的洪水早就接管運河了。
「當時,電力也是相當新的東西,連紐約都還沒有設置第一座發電廠,不過運河的建造者決定使用電力,而不是蒸汽引擎。」
裴瑞茲負責監督運河靠大西洋這一邊的水閘,他跟全球百分之五的商業都仰賴一群水利學家與工程師,不讓這個傷口愈合。裴瑞茲是電力與機械工程師,下頜方正,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自20世紀80年代還在巴拿馬大學念書時,他就在這裏擔任實習技|師。現在負責監督這個地球上最具革命性的機器,這讓他每天都戰戰兢兢。
船隻在水閘里就位之後,水閘里就會注滿水,船身升高了八點五米,這個過程僅需十分鐘。在水閘的另一邊則是嘉頓湖,半個世紀以來,一直是全世界最大的人造湖。為了製造這個湖泊,淹沒了整座紅木森林,卻避免了重蹈法國人的覆轍。法國人試圖仿效蘇伊士運河,挖一條跟海平面一樣高的運河,但這卻是個註定要失敗的殘局。法國人的做法除了必須從大陸分水嶺挖掉一大塊陸地之外,還得解決查格雷斯河的問題。這條雨量充沛的河流從高地叢林一路奔流入海,正好撞進運河中段,在巴拿馬長達八個月的雨季里,查格雷斯河挾帶的淤沙,就算不是在幾個鐘頭之內,也只要短短几天,就足以堵塞一條狹窄的人工運河。
雖然不受水淹,卻毫無用途,即使對最大胆的遷徙動物來說也是一樣。不過話又說回來,當初人類花費兩百一十億美元創造這個工程界的奇迹時,完全沒有想到海洋會跟我們作對。
當然也需要輔助的蒸汽與柴油發電機,但是裴瑞茲說:「沒有人類之後,電力維持不到一天,因為必須要由控制的人來決定電力從哪裡來、要打開還是要關閉渦輪引擎,等等,這個系統沒有人就無法運作。」
他的同事古埃瓦司不愛說話,只是默默在九_九_藏_書心中估算:「河水淹沒壩頂時,浪頭的力道會很驚人,就像瀑布一樣,侵蝕掉水壩前面的河床。只要來一次大洪水,整座水壩就會坍塌。」
同樣的,在古代世界創造了七大奇迹而洋洋得意的建築工程師,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心目中的永恆會如此短暫。在遠比他們想象中要短的時間內,竟然只有一個得以倖存,即埃及的胡夫金字塔。就像老熟林高聳入雲的樹梢終究會垮下來一樣,胡夫金字塔在過去的四千五百年間縮了近九米。起初還不是漸進式的損耗,在中世紀時,阿拉伯人入侵,拆除金字塔的大理石外殼建造開羅。現在,暴露在外的石灰岩跟任何一座山頭一樣漸漸溶解,再過一百萬年,外形可能看起來就完全不像金字塔了。
九年後,也就是1898年,一位野心勃勃的海軍部副部長西奧多·羅斯福以一艘美國船隻在哈瓦那港爆炸沉沒為借口(其實可能只是鍋爐故障),將西班牙勢力逐出了加勒比海。美西戰爭原本意在解放古巴與波多黎各,但是出乎波多黎各人的意料之外,美國竟然吞併了他們的島嶼。對羅斯福來說,這個島嶼是替當時尚不存在的運河航線設置中途加煤站的最佳位置,有了這條航線,往來太平洋與大西洋之間的船隻就不必繞道狹長的南美洲再北上。
1923年,雕塑家加特森·博格勒姆接受委託,替偉大的美國總統留下不朽的肖像,不管哪一個角度來看,都跟早已消失的世界七大奇迹中的羅得斯島巨像一樣壯觀。他的畫布是南達科他州的一整座山,畫中主角除了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之外,還有草擬《獨立宣言》與《人權法案》的傑弗遜以及解放黑奴、統一南北的林肯,另外博格魯姆還堅持讓連接兩大洋的西奧多·羅斯福也列名其中。
艾切維斯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因為他見識過查格雷斯河在暴雨中的威力。「就像動物園裡的猛獸永遠都無法被柵欄束縛一樣,河水也會失去控制,如果我們讓水位持續上漲,一定會淹過整座水壩。」
他停下來看著一輛卡車從壩頂的高架道路呼嘯而過:「如果沒有人來打開水閘,這座湖很快就會塞滿樹枝、樹榦和垃圾。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會壓垮水壩,連同通往大壩的道路都一併扯下來。」
他將一個監視器轉到加頓湖的水壩。從水面上看,這不過是個三十米寬的矮丘,不過水底的壩基卻要厚二十倍。對一般人來說,這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的,卻需要二十四小時監看。
博格魯姆選擇了拉什莫爾山來創作這個堪稱全國巨作的雕塑,這條山脈海拔一千七百多米,質地是細粒的前寒武紀花崗岩。1941年,博格魯姆因腦溢血過世時,還沒有開始雕塑這些總統的身軀,但是他們的面容已經刻在石頭上,不可磨滅了。而他也在1939年,親眼看到個人心目中的英雄泰迪·羅斯福,正式將這個作品呈現給他。
儘管蘇伊士運河在巴拿馬運河建造的三十年前就已經鑿通運營,將非洲與亞洲一刀截斷,不過跟巴拿馬運河相比,這個工程簡單得多。它只是在一片空曠、沒有疾病也沒有山丘的沙漠上,沿著海平面的高度劃了一刀而已。開鑿蘇伊士運河的法國公司接著將目標轉向南北美洲之間九十千米寬的地峽,志得意滿地以為只要如法炮製即可,沒想到卻是一場浩劫。他們低估了充滿瘧疾及黃熱病的茂密叢林、雨量充沛的河川,以及最低處都還高出海平面八十二米的大陸分水嶺。結果工程進行不到三分之一,運河公司就宣告破產,並且施工過程中還造成了兩萬兩九-九-藏-書千名工人死亡,這震驚了法國。

巴拿馬運河地圖(弗吉尼亞·諾瑞 繪)
「這裏的植物長得太快,」穿著藍色雨衣、身材粗壯結實的艾切維斯說,「我剛開始做這份工作時,到這裏來找第十號水壩,結果怎麼找都找不到,因為它已經被大自然吞噬了。」
是否真有動物會嘗試這個途徑,那是另外一回事。英法海底隧道的三條通道,東西向火車各使用一條,另外一條中央走廊則是維修通道,緊緊包裹在混凝土裡。隧道中有五十千米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漆黑一片,但是一些歐洲大陸的物種經由這個管道進入不列顛,仍然不無可能。有機物就是有能力在世界上最不適合居住的惡劣環境中生存,從南極冰原的苔蘚,到海底火山口九十八度環境中的海蟲,或許這正象徵了生命的真諦。當然,一旦有好奇的小動物,如田鼠和挪威鼠鑽進了海底隧道,一些性急的野狼自然會循味而至。
因為海水上升,進一步侵蝕已經節節後退的多佛港,讓英法兩地之間那道三十多千米寬的鴻溝日益擴大,也讓不列顛群島上的生物被孤立起來。侏儒象與侏儒河馬曾橫渡海峽抵達塞普勒斯,這段距離幾乎是英吉利海峽的兩倍,因此在理論上,應該也有其他動物會如此嘗試。北美馴鹿可以利用保暖的中空毛髮浮在水上,橫越加拿大北部的湖泊,所以它們在歐洲的馴鹿兄弟應該也可以游到英格蘭。
「水壩底下有些湧泉,其中幾個小的已經穿透了。如果湧上來的水是清澈的,那就沒有關係。清澈的水表示那是從岩床中湧出來的。」霍夫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退,伸手揉揉下頜的一圈黑鬍鬚,說,「如果水裡有泥土雜質,那麼水壩就完蛋了。而且只要幾個小時就會完蛋。」
有些研究模型指出,全球暖化與海洋環流冷卻之間,不管是哪個佔了上風,只要有一部分遭到另外一個抑制,全歐洲機械化打理的農田在沒有人的世界里,就會長滿雀麥草、牛尾草、羽扇豆、羽薊草、開花的油菜與野生芥菜。在短短几十年間,橡樹幼苗就會從原本種植小麥、黑麥、大麥的農田裡萌芽,到處都可以看到野豬、刺蝟、山貓、歐洲野牛和海狸的身影,還有狼從羅馬尼亞北遷。如果歐洲變冷的話,馴鹿也會從挪威南下。
「巴拿馬運河,」艾比迪·裴瑞茲說,「就像人類在地球上划的一道傷口,大自然試圖愈合的傷口。」
到那個時候,讓許多美、法工程師瘋狂、讓數千名勞工喪命的查格雷斯河,會找到原來的舊水道流入大海。水壩消失、湖泊清空之後,河水再度向東流,巴拿馬運河在太平洋的這一側會漸漸乾涸,南北美洲也得以重聚。
然而,就算隧道結構完整,功能也無法維持。隧道兩端入口距離各自的海岸都只有幾千米遠,不過在英格蘭這一邊的福克斯頓比現在的海平面高出將近六十米,就算英吉利海峽邊緣的石灰岩峭壁受到嚴重侵蝕,也幾乎不可能被海水攻陷。比較可能的情況是,上升的海水從法國那一端的考古萊爾入口灌進隧道,因為位於加來平原,只比海平面高出四點九米。即便如此,海底隧道也不會完全被淹沒,因為隧道跟著地底灰岩層的地勢起伏走,而岩層的走勢是在中間下陷然後又向上隆起,因此海水會流向地勢最低處,因而隧道部分空間不會遭水淹。
羅斯福棄尼加九-九-藏-書拉瓜選擇巴拿馬的原因,在於尼加拉瓜境內雖然有與該國同名且可以航行的湖泊,會省下相當多的挖掘工作,但是湖泊卻夾在活火山之間,挖掘運河可能會有危險。當時,巴拿馬地峽的主權屬於哥倫比亞,不過巴拿馬人已經鬧過三次革命,企圖脫離波哥大政府的遙控。當哥倫比亞政府拒絕美國以一千萬美元交換計劃中的運河周邊十千米寬的特區主權的提議之後,羅斯福總統派遣炮艇協助巴拿馬叛軍革命,最後成功獨立建國。可是一天之後,他就背叛了巴拿馬人,他任命那家開鑿運河破產的法國公司中的一名工程師為巴拿馬的第一任駐美大使。因為收受了好處,這名工程師當下同意美國的條件,簽署協議。
英法海底隧道確實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奇景,而高達兩百一十億美元的建設經費,也是歷史上最昂貴的工程,一直到中國開始在好幾條河川上同時建造水壩,才打破這個紀錄。海底隧道深埋在岩床里,受到泥灰岩的保護,因此最有可能是人造建築中得以維繫數百萬年不墜的一個,必須等到大陸漂移才可能撕裂隧道或將其擠壓成手風琴的風箱。
實在很難想象。加頓湖水壩的中央核心壁厚達三百六十五米,是由岩石沙礫以液態黏土鞏固而成,這種液態黏土就是我們所知的碎石細粒,它們從底下疏通過的河道沖刷上來,再被填回到兩座埋進土裡的石牆之間。
古埃瓦司點頭稱是,閉起眼睛,回想他們跟足以撕裂土壩的樹根奮戰多年的經驗。他們還有另外一個敵人,就是困在水壩里的水。在暴雨季節,這些人經常在此徹夜守候,儘力在蓄水與泄洪之間取得平衡。一方面要攔截查格雷斯河的洶湧水勢,另一方面又得適時從混凝土牆的四道水門中排出足夠的水量,確保水庫不會爆裂。
大猩猩進化成人類的時間都比總統像留存的時間要短。如果在後人類時代,地球上再度出現像它們一樣靈巧聰明、令人迷惑、感情洋溢又充滿矛盾的物種,那麼它們仍會看到老羅斯福兇狠銳利的眼神緊盯著它們不放。
在庫萊布拉切道東北三十二千米的綠色山脈里,兩名巴拿馬運河的水利工程師莫迪司托·艾切維斯與錢寧·古埃瓦司站在阿拉胡埃拉湖的混凝土拱橋上。阿拉胡埃拉湖是在查格雷斯河上游,由水壩攔截出來的另一個人工湖。查格雷斯河流域是地球上雨量最豐富的地區之一,在巴拿馬運河啟用后的二十年間,發生過好幾次洪澇災害,導致充沛的水量湧入運河,導致船運中斷了幾個小時,因為他們必須打開水閘,以免河水衝力破壞了閘壁護岸。1923年的大洪水,將紅木樹榦連根拔起,也在加頓湖形成滔天巨浪,足以掀翻船隻。
「大浪會在水閘里來回沖刷,把道路都磨成沙土。一旦水閘里的某面牆壁開始倒塌,一切就結束了。加頓湖的水會全部溢流出來。」他停了一下,「當然,前提是如果湖水還沒有全部都流進加勒比海。如果二十年無人維護,就再也看不到任何水壩的遺迹了,尤其是加頓水壩。」
在巴拿馬市連接到運河特區的一個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區域里,穿著牛仔褲與高爾夫球衫的駐埠船長比爾·霍夫面對著一整面牆的地圖與監視器,指揮運河的夜間交通。他是美國公民,卻是在巴拿馬出生長大的,他的祖父在20世紀20年代搬到這裏,在運河特區開設船運公司。千禧年鐘聲敲響后的第一秒鐘,運河主權由美國移交到巴拿馬政府手中,他也返回佛羅里達州定居。不過三十年的工作經驗還是很搶手,現在他受聘于巴拿馬,每年回來工作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