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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十四 沒有我們的鳥類

第三篇

十四 沒有我們的鳥類

鳥類學家史蒂夫·希爾地曾經出版過兩本全世界最厚的賞鳥田野指南(分別是針對哥倫比亞與委內瑞拉的鳥類),在長達四十年的賞鳥經驗中,他看過一些奇怪的鳥類行為是人類造成的。有一次是在阿根廷南部、接近智利邊境的小鎮巴利洛切,在冰河湖岸邊看到的。原本來自阿根廷大西洋海岸的黑背鷗,現在已經遍及全國,它們只靠在垃圾場覓食,族群數量就已經增加了十倍。「我曾經看到它們跟著人類的垃圾飛越巴塔哥尼亞高原,就像家雀追逐人類掉落的穀粒一樣。現在湖上的鵝少了很多,因為海鷗會獵殺它們。」
沒有人類之後,只要幾十年的光景,一些路邊的森林就會重生。另外兩個造成鳴禽銳減的兇手,是酸雨以及用在玉米、棉花與果樹上的殺蟲劑,也會在人類消失之後立刻消失。北美地區禁用DDT之後,白頭海雕的數量激增,似乎給其他生物帶來一絲希望,或許它們終能適應人類利用化學來改善生活所留下來的殘存物質。然而,濃度百萬分之幾的DDT才會產生毒性,二英的濃度只要有萬億分之九十就會有危險,而且二英會一直殘留到生命終結,也不會消失。
賓森發現候鳥演化出一種天性,就是在惡劣天候中會朝著光源飛行。在電力問世之前,唯一的夜間光源就是月亮,朝著光源飛行就可以遠離有害的氣候。因此,當濃霧或暴風雨阻絕了所有視線,有節奏地閃著紅光的鐵塔,就像希臘水手難以抵抗唱歌的女妖一樣,對這些候鳥來說,這成了致命的誘惑。發射塔的電磁場破壞了候鳥的導航系統,它們就會繞著鐵塔打轉,而整座鐵塔會變成一個巨大的鳥類攪拌器,塔上的拉索鋼纜就成了銳利的刀片。
長翅歌雀就是其中之一。這種平原雀鳥的胸部呈黑色,背部是暗黃色,習慣飛到阿根廷過冬。鳥類生理學家勞伯·賓森研究它們的眼睛與腦部,發現一種演化特徵,不幸的是在電子通信時代這成了它們的致命傷。長翅歌雀與其他候鳥都有感知磁場的結構,讓它們可以根據地球磁場確定方位。而確定方位的機制牽涉到它們的眼睛,光譜中的短波端(紫色、藍色、綠色)顯然是啟動導航設施的關鍵,如果只有長波的紅光,它們就會迷航。
這是一位名叫艾德溫·韋爾斯的科學家在巴拿馬運河完工之後觀察到的現象。當加頓湖灌滿了水之後,許多山丘成了湖心的島嶼,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面積一萬八千畝的巴洛科羅拉多島,後來成為史密森學會所屬的熱帶研究所的田野實驗室。韋爾斯研究在這裏覓食的蟻鳥和地鵑,直到它們突然消失為止。

美洲候鴿(菲利斯·沙洛夫 繪)
在沒有人類的世界里,人類會留下什麼給鳥類?有什麼鳥類會留下來呢?曾與人類共存的鳥類有一萬多種,從重量不到一個銅板的蜂鳥到二百七十千克重、沒有翅膀的恐鳥,其中大約有一百三十種已經消失,算起來比例還不到百分之一,若不是當中有些物種太過引人注目,這個數字其實還蠻鼓舞人心的。恐鳥站起來高達三米,重量是非洲鴕鳥的兩倍。玻利尼西亞人在公元1300年左右,佔據了人類發現的最後一塊大型陸地紐西蘭之後,才短短兩個世紀,島上的恐鳥https://read.99csw•com就絕跡了。三百五十年後,當歐洲人出現時,這裏只剩下一堆大型鳥類的骨骼殘骸與恐鳥的傳奇故事。
在過去半個世紀里,隨著全球人口倍增,貓的數量也快速成長。從美國國家統計局所做的寵物普查數目中,鄧波與柯曼發現,光是1970年到1990年,美國的寵物貓就從三千萬隻增加到六千萬隻。可是,實際的數字還必須加上野貓,它們在市區里建立生活圈,稱霸農村穀倉及林地,相較於其他體型相當的掠食動物,如鼬鼠、浣熊、臭鼬、狐狸等,貓的密度要大得多,因為其他動物都無法接近人類的居所。

2.電力

光是在北美地區的供電網路,所有電線的長度總和就足以往返月球一趟半。隨著森林砍伐殆盡,鳥類學會了棲息在電話線與電線上,只要它們不碰到另外一條電線或地面形成迴路,就不會觸電。不巧,鷹、雕、鷺、鸛、鶴等大型鳥類的翅膀張開來,往往會碰觸到兩條電線或打到沒有絕緣的變壓器,結果不只是觸電而已,這些猛禽的鳥喙或鳥爪可能會立刻融化,或者是羽毛被點燃。有好幾隻人工飼養的加州兀鷲在野放時,就因為這樣的意外死亡,數以千計的白頭海雕與金雕也是如此。在墨西哥奇華瓦州所做的研究顯示,新式的鋼製電線杆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地線,因此就算是小鳥,最後也會加入電線杆下老鷹與紅頭美洲鷲的鳥冢。
至少還有一件事讓他感到寬慰,「在南美洲,真正滅絕的鳥類品種很少」。這可是大事一樁,因為南美洲的鳥類品種比其他地方都要多。三百萬年前,南北美洲大陸還連在一起時,在巴拿馬地峽正下方的就是山巒起伏的哥倫比亞。這是一個巨大的物種集散地,從海岸叢林到高山荒原,各種生物都能在這裏找到自己的生態席次。擁有一千七百多種鳥類的哥倫比亞,號稱全球第一,有時會受到厄瓜多與秘魯鳥類學家的質疑,因為重要的棲地可能不止一個。經常有人提出這樣的質疑,但是事實未必如此。厄瓜多的白翅毛雀現在只存活在一個安第斯谷地里;委內瑞拉東北部的灰頭鶯,也局限在一個山頭;巴西的櫻喉唐納雀只能在里約熱內盧北方的一個牧場里才看得到。
在島嶼上倖存的鳥類,就如同達爾文在加拉帕戈斯群島觀察雀鳥所得到的重大發現一樣,會完全適應當地的環境,最後成為獨一無二的品種,在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一旦人類帶著豬、羊、狗、貓、老鼠走進了它們的生存空間,就會徹底改變它們的生存條件。
在沒有人類的世界里,電信信號傳輸中止,紅燈也停止閃爍,每天數十億行動電話傳輸中斷,數十億隻鳥的生命也因此獲救。但只要我們還在,發射塔不過是人類文明不小心造成鳥類大屠殺的開端而已,而且屠殺還將繼續。
在接下來的幾年間,候鴿的寓言一再被傳誦,但寓言中的教訓只有一小部分受到重視。一個由獵人成立的保育團體「野鴨基金會」(Ducks Unlimited)保存了幾千萬畝沼澤濕地,確保他們重視的獵物品種不至於沒有地方落地繁殖。然而,由於人類在這個世紀所展現的發明才華,比智人歷史上其他時間加起來還要多,因此在這個時代,保護鳥類的工作變得比較複雜,不只是讓有翅膀的獵物可以永遠要持續下去而已。
各種研究顯示,城市巷道里的野貓每年平均九_九_藏_書殺死二十八隻鳥。而根據鄧波與柯曼的觀察,農場里的貓所獵殺的鳥類更多。他們比對目前可以拿到的所有數據,估計在威斯康星州的鄉間,大約有兩百萬隻自由放養的貓,每年至少殺死七百八十萬隻鳥,最高可能到兩億一千九百萬隻。
這還只是威斯康星州的鄉間而已。
還有其他不會飛的鳥類也遭到屠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生長在印度洋模里西斯島上的渡渡鳥。它們始終學不會怕人,在一百年內就被葡萄牙水手與荷蘭拓荒者以棒棍打死,煮來吃得一乾二淨。還有一種像鴿子一樣的大海雀,因為分佈的範圍遍及整個北半球,所以從北歐到加拿大的獵人花了比較長的時間才讓它們滅絕,最後還是得逞了。至於疣鼻鴨,它是一種不會飛的大型鴨類,以樹葉為主食,很久以前就從夏威夷消失了,我們對這種動物所知有限,只知道是誰殺光了它們。
不過,最驚世駭俗的鳥類大屠殺卻發生在一個世紀之前,規模之大,令人難以想象,就像聆聽航天員解釋宇宙如何運作一般令我們感到困惑,因為超越了我們的理解範疇。在美洲候鴿的滅絕事件中充滿了無數的惡兆,這些惡兆明顯警告我們,事實上是尖聲疾呼,我們以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東西,或許未必如此。
如果統計全美國,被殺的鳥類可能逼近十億隻。姑且不論實際的數目為何,在人類消失之後,貓一定能活得很好,因為人類把貓帶到各大洲與每一個小島,即使是原來沒有貓的地方,現在它們的族群數量與生存能力早就超過其他體形相當的掠食動物。在我們離開很久之後,鳴禽勢必得應付這些投機分子的後代。貓訓練人類給予它們食物庇護,但當我們乞憐般地呼喚它們時,它們卻完全不予理會,只願意施捨給人類最少的注意力,勉強應付我們,誘使我們再次餵食。
在人類建築全部倒塌之前,大部分的窗戶會先走一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粗心大意的鳥類神風特攻隊一再撞上這些玻璃窗。穆倫貝爾格學院的鳥類學家丹尼爾·克蘭在攻讀博士的時候,招募了紐約郊區與伊利諾伊州南部的居民,記錄鳥類撞擊「二戰」后典型居家建築的數目與種類。這種建築的特色就是大型玻璃觀景窗。
北美人對拉普蘭鐵爪並不熟悉,因為它們的行為跟我們預期的候鳥不太一樣。它們夏天在北極高地繁殖,所以當我們比較熟悉的雁雀飛往赤道,甚至赤道以南的地區時,它們前往加拿大與美國的大草原過冬。
「對於無法飛越湖水的鳥類來說,一萬八千畝的土地還是不足以維繫它們整個族群的生存,」希爾地說,「被牧草地分開的森林島嶼,也是一樣。」
身為專業賞鳥嚮導的希爾地,目睹鳴禽的數目一路下滑銳減,連非賞鳥人士也注意到它們的歌聲逐漸消逝。在他土生土長的密蘇里州,就有一種鳥類慢慢消失,也就是美國唯一的藍背白喉鶯——蔚藍鶯。以往的每年秋天,蔚藍鶯會離開奧扎克,去委內瑞拉、哥倫比亞、厄瓜多等國家中海拔的安第斯山區的森林過冬。可是愈來愈多的林地遭到砍伐改種咖啡或可可,使得數十萬隻飛來的候鳥必須擠在日漸萎縮的冬季棲地,而且根本沒有足夠的食物養活它們。
克蘭在1990年估計,每年有一億隻鳥因為撞上玻璃而扭斷脖子,而他相信現在應該是當時的十倍,光在美國一地,一年就有十億隻鳥因此死亡,這還是保守估計。北美全部鳥類的總數大九*九*藏*書約有兩百億隻,減掉這個數目,再扣除每年因打獵而死亡的一億兩千萬隻,這個數字還算合理,這種休閑活動已經使得長毛象和候鴿滅絕。還有一個我們加諸鳥類的苦難,會在人類消失之後繼續獵殺長羽毛的朋友,除非世界上鳥類已經滅絕了。
然而,只要一踏出家門,家貓立刻就拋棄亞種的姓氏,變成野貓,開始追蹤獵物。畢竟它們在基因上跟現在仍可以看得到的小型原生野貓完全一樣,只不過在歐洲、非洲和部分亞洲地區並不常見而已。鄧波與柯曼發現,幾千年來它們早就機靈地適應了人類賜予的安逸生活,從不外出探險的貓通常活得比較久,但是家貓從未喪失狩獵本能。
在沒有人的世界里,倖存下來的鳥類會替南美洲的樹木重新播種,和當初取代本土樹木的衣索比亞移民「阿拉伯咖啡樹」一起競爭。屆時因為沒有人除草,這些新生樹苗可以獲得喘息的機會。幾十年後,它們的樹蔭遮蔽了陽光,減緩了外來樹種的成長,然後它們的樹根會慢慢纏住入侵的異種,直到對方窒息為止。
「鳥類無法辨識出玻璃窗是一種障礙物。」克蘭簡單明了地說。就算他在空地上豎立起一扇玻璃窗,旁邊都沒有牆壁,鳥類還是要到死於非命的前一秒,才知道有東西擋路。
在人類本身絕跡之後,我們引進的掠食動物仍然會具體呈現人類所造成的餘孽。這些掠食動物毫無忌憚地蔓延擴張,對大部分的原生動物來說,唯一的管束力量就是我們為了彌補這些傷害所做的某些撲滅計劃,一旦我們走了,這些計劃也跟著風吹雲散,而嚙齒動物及獴將會繼承南太平洋上絕大部分的美麗島嶼。

3.受寵的獵人

它們吃掉的橡實、山毛櫸堅果與莓果多得難以想象。我們屠殺候鴿的一種方法就是削減它們的食物,因為人類砍掉了美國東部平原上的森林,種植我們自己要吃的食物。另一種方法就是用獵槍,一發獵槍射出的鉛彈足以射殺十幾隻候鴿。1850年之後,美國心臟地帶的林地大部分都已變成農田,數百萬隻候鴿只好全部擠在僅存的樹上,獵殺候鴿也變得更輕鬆。那時每天都有載滿候鴿的貨車送到紐約和波士頓。等到它們的數量好像真的開始銳減時,反而引起獵人想趁還有候鴿時加緊屠殺它們的瘋狂熱潮。到了1900年,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幾隻可憐兮兮的候鴿住在辛辛那提動物園的籠子里,等到動物園發現這個事實,一切都已經太遲。1914年,最後一隻候鴿就在他們眼前與世長辭。
原生於秘魯與玻利維亞高地,到其他地方卻需要化學肥料的輔助才能生長的可可樹,如果乏人照料,在哥倫比亞維持不到兩季。不過枯死的可可園跟牧草地一樣,就像一個留下許多空缺的棋盤,林地凋零。希爾地心中有個極大的憂慮,一些亞馬孫地區的小型鳥類已經太過適應濃密森林的遮陰,根本無法忍受太亮的光線,屆時可能會有很多鳥類活不下去,因為它們無法飛越大片的空地。
從一夜之間驟死的數量來看,或許算是很高的數字,但無論就事件經過或整體數字來說,都還稱不上是格外不尋常的事故。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電視發射塔附近經常發現成群鳥屍的報道,早已引起鳥類學家的關注。到了20世紀80年代,據估計每座發射塔附近每年都會出現兩千五百隻鳥屍。
甚至還更敏捷。在歐洲殖民引進家貓之前,美洲的鳥類從未見過這種安靜無九九藏書聲、會爬樹跳躍的掠食動物。這裏固然有美洲山貓與加拿大山貓,但是這種繁殖力旺盛、侵略性強烈的貓科品種,體形只有山貓的四分之一,對龐大的鳴禽族群來說,這樣的大小正合適,也最可怕。就像克洛維斯的閃電大屠殺一樣,貓捕殺獵物不全然是為了生存,似乎也可以純粹為了好玩。「即使人類固定餵食,」鄧波與柯曼寫道,「貓還是會繼續捕殺獵物。」
還有另外一種不同的塔,有格狀鋼骨結構,平均高度為四十五米,每隔三百米左右就有一座。這些塔不但縱橫交錯,有時還呈對角線排列,除了南極大陸之外,幾乎在每一塊大陸上都有。在這些鋼塔之間,懸挂著包鋁的高壓纜繩,承載著幾百萬瓦「吱吱」作響的電力,從發電廠傳送到我們的高壓電網。有些電線粗達八厘米,但是為了節省成本與重量,全都沒有加裝絕緣體。
這種跟雀鳥差不多大小的黑面小鳥長得很漂亮,臉上像戴了半張白色的面具,翅膀及後頸有赤褐色的羽毛色塊。不過我們多半只能遠觀,數百隻難以分辨的小鳥在冬季草原的強風中,擠在一起到田地里覓食。然而,1998年1月23日的清晨,卻可以在堪薩斯州的雪城近距離看到它們,因為地面上有將近一萬隻凍死的鐵爪。前一天晚上,有一群鐵爪在暴風雪中撞到了一片無線電發射塔。在濃霧與狂風暴雪之中,唯一看得見的東西就是閃閃發亮的紅燈,而鐵爪顯然是沖那些紅燈而去的。
在朝鮮半島非軍事區的西端,漢江河灣里一個淤泥堆積形成的小島上,住著一種最罕見的大型鳥類:黑面琵鷺,目前在全世界只剩下一千隻。朝鮮的鳥類學家曾經偷偷警告漢江對岸的同僚說,他們國內飢餓的同志會游過河去,偷黑面琵鷺的蛋來吃。韓國的禁獵令保護不了落在非軍事區以北的野雁,那裡的鶴群也無法大快朵頤機械收割后留在田地里的米粒,因為在朝鮮都是以人工收割稻穀,連最小的米粒也不丟棄,所以沒有什麼可供鳥類填飽肚子的食物。
2000年,美國漁獵暨野生動物管理局(U.S.Fish and Wild Life Service)的報告指出,有七萬七千座高於六十米的傳輸塔安裝了飛航警示燈。也就是說,如果估計無誤的話,光是在美國,一年就有將近兩億隻鳥類會撞塔身亡。事實上,這個數字只是保守估計,因為行動電話信號傳輸塔正快速興建中,到2005年為止,已有十七萬五千座信號傳輸塔。如果再加上這些塔,鳥類死亡的數目就會激增到每年五億隻,這還是在資料不足的情況下所做的預測,因為大部分的鳥屍在被人發現之前,已經先祭了食腐動物的五臟廟。
在夏威夷晚宴中被烤著吃掉的野豬數目,遠遠比不上在樹林或沼澤地刨根挖土、造成嚴重破壞的野豬數量。為了保護外來的甘蔗不被外來的老鼠啃食殆盡,夏威夷農民在1883年引進一種外來的貓鼬。如今,老鼠依然猖獗,而老鼠和獴最喜歡吃的食物卻是少數幾種本土野雁,以及在夏威夷主要島嶼上築巢繁殖的信天翁所產的卵。「二戰」期間,美軍運輸機的輪艙里夾帶了偷渡的澳大利亞棕色樹蛇到關島,三十年間,島上近半數的本土鳥類和好幾種原生蜥蜴都紛紛滅絕,其他的也都被列為不常見或極為罕見的物種。

1.食物

威斯康星州的生物學家史坦利·鄧波與約翰·柯曼根本不需要離開家鄉,就可以從他們在20世紀九-九-藏-書90年代初期所做的田野研究中,得到放諸全球皆準的結論。他們的研究主題是個公開的秘密,是個禁忌的題目,因為沒有人願意承認不管到哪裡,都有三分之一的家庭里窩藏著一個或更多的連環殺手。這個壞蛋過去被視為吉祥物,慵懶尊貴地躺在埃及神廟裡呼嚕作響,如今則蜷伏在我們的傢具上做同樣的事情,只有在它們高興時才勉強接受我們的感情。不論睡著或醒著(它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都表現出一副莫測高深的冷漠矜持樣子,誘使我們去照顧餵食。
早在雞肉加工廠大量生產出數十億的雞胸肉之前,大自然就已經做了同樣的事情,以北美候鴿的形式出現。任何人都可以輕易估算出候鴿是全世界數量最多的鳥類,一群候鴿聚集起來飛行可以綿延五百千米、多達數十億隻,遍布整個地平線、遮蔽整片天空。過了幾個小時,讓人覺得它們根本就沒有飛動,因為不斷有鳥飛過。這種鳥類的體形較大,遠比那些在我們的人行道和雕像頭上拉屎的鴿子更驚人。它們身上的羽毛是深灰色,胸部則呈玫瑰紅,非常可口。
儘管信天翁有大半生都是展開優雅的雙翼在天空翱翔,可是它們仍需到地面上產卵、繁衍後代。不管未來我們是否消失,屆時還有沒有足夠的安全地帶讓它們落地繁殖,恐怕還是未知數。
其他的研究則指出,鳥類撞電線死亡的數目遠比觸電而死的要多。就算沒有電線網路,對候鳥來說,仍有更嚴重的陷阱在熱帶美洲與非洲等著它們。在這些地方,有太多土地清空作為農業用途,其中大部分農產品都是外銷,因此旅途中可以棲息的樹木、讓水鳥可以安全歇腳的濕地也逐年縮減。這樣的影響跟氣候變化一樣,難以量化估算。但在北美與歐洲,從1975年起,某些鳴禽品種的數量已經銳減了三分之二。
在沒有人類垃圾、槍支與玻璃的世界里,希爾地預期鳥類族群會重新洗牌,回歸原始的平衡。有些事情可能要等久一點,因為溫度的變遷讓鳥類的生長環境發生了一些有趣的變化。美國東南部有些棕色打穀鳥已經乾脆不遷徙了,紅翅黑鸝放棄了中美洲,到加拿大南部過冬,而且還在這裏遇到典型的美國南方品種嘲鶇。
在密西西比州東西兩側的鳥類學實驗室都會派研究生去執行可怕的夜間任務,即到電力傳輸塔去收拾各類鳥屍。紅眼綠鵑、田納西鶯、康涅狄格鶯、橙冠鶯、黑白鶯、灶鳥、畫眉、黃喙杜鵑等,死亡名單像是愈來愈完整的北美鳥類名冊,甚至還包括一些極罕見的品種,如紅嘴啄木鳥。其中最顯眼的是遷徙的候鳥,尤其是在夜間飛行的品種。
不管是大鳥小鳥、老鳥幼鳥、雄鳥雌鳥,也不管是白天或黑夜,都沒有差別。這是克蘭花了二十年所得到的結論,而且鳥類也無法區分透明玻璃與反射玻璃的差別。這實在是不好的消息,因為在20世紀末,反射玻璃帷幕牆的高樓大廈盛行,從市中心蔓延到城市遠郊,而這些地方在候鳥的記憶中依舊是空曠的田野或森林。他說,就連自然公園的遊客服務中心,很多都是「完全用玻璃覆蓋,而這些房子常會殺死那些民眾跑來觀看的鳥類」。
兩個美國聯邦機構在不同的研究中估計,每年有六千萬到八千萬隻鳥撞到公路上高速行駛車輛的水箱罩或擋風玻璃上而死,這些公路在一個世紀以前,不過是緩慢的馬車通道。人類消失之後,自然也就沒有高速行駛的車輛,但人類對鳥類生命所造成的嚴重威脅,卻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