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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你認識另外那個受害者嗎?」
「是的,神父。」
瑪麗點點頭。車裡現在已經變得有點冷了,但是瑪麗沒有去碰控制鈕。她活該受罪。
「但是現在有其他人因為你的……你的袖手旁觀而受到了傷害。」考爾迪科特說。
「我本該料到的。」瑪麗提高了聲音說。
「沒有辦法肯定,但是……」
瑪麗吁了一口氣,繼續下樓。她走出大樓,龐特跟在她後面,他們往瑪麗停車的地方走去,不過這一次瑪麗繞了很遠,避開了那兩堵牆的交叉處,她就是在那兒被侵犯的。他們終於走到了停車場。
瑪麗所犯的就是一種疏忽罪。不過,考爾迪科特也許會說這種罪並非不可寬恕,也沒有違反道德,但是——
「……因父……」
「是的。」瑪麗最後說道,聲音很小,「因為我什麼也沒做,所以有其他人受到了傷害。」
「它們是什麼標本?」達麗婭問,她的好奇心這會兒佔了上風。
龐特立刻就出了一身汗,他討厭天熱。瑪麗發動了汽車。她按下按鈕把車窗降低了一些,然後把空調開到最大。過了一分鐘,冷風吹出來了。
但她不會一個人去。
龐特在走廊里追上了瑪麗,用手碰了碰她的肩。「瑪爾……」
可是——她用來指引自己的那許許多多準則都是勸誡人不要做什麼。「十誡」里說的大部分都是你不能做的事情。
瑪麗的背一下子僵住了。「我永遠都沒法面對她,不管她是誰,」她說,「在我讓她發生了那種事以後……」
瑪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阿門。」她說。
「沒錯,但是……」瑪麗的聲音有點嘶啞,她沉默一會兒,想要恢復平靜,「但我沒有想到後果。上個禮拜,又有個人在約克大學被強|奸了,就在離法誇爾森——我們剛才進去的大樓——很近的地方。」
「你敢肯定嗎?」瑪麗說,試圖壓抑住自己嗓音中的驚恐之情,「兩個標本https://read•99csw•com罐,都是不透明的,標籤上用紅色墨水筆寫的日期是8月2日,」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日子,「還寫著『沃恩666』的字樣。」
而且——該死,我怎麼會這麼傻呢?——你不必非得有什麼該死的遺傳學學位才能認出什麼是你要找的東西,那東西上面標著受害者的名字、那個禽獸的號碼,還寫著強|奸發生的日期。
瑪麗張開了嘴,但是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神父追問道:「孩子?」
瑪麗又一次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不。不用了,我要去警察局。」
但是,從瑪麗被強|奸的那天起,她心裏有什麼東西死了。而且,她敢肯定,那個禽獸的另一個受害者——不管是誰——肯定也是這樣的。
龐特的機侶發出了「嗶嗶」聲。「瑪爾……」他柔聲說。
「哦,對,」達麗婭說,「我看見過一次——那時我在研究拉美西斯。但我碰都沒有碰它們。」
「沒有,神父。」
「我會有的,神父。但是我被強|奸的證據——沒有了。」
「我知道。」瑪麗說,強迫自己的聲音恢復平靜,「我知道。」她看了看龐特,他臉上滿是關切,又看了看達麗婭,她的表情還是很害怕。「對不起,達麗婭。只是因為——只是因為那些標本是獨一無二的。」她微微聳了聳肩,還是對自己很生氣,不過盡量沒有表現出來,「我不該把它們留在這裏的。」
「我本來打算做正確的事,」瑪麗說,「所以我想在約克大學這裏停一下。我打算把我被強|奸的物證移交給警方。」
瑪麗走進那間木頭小亭子,跪到圍欄前面的墊子上,在自己胸前畫了個十字。她的房間和牧師的房間之間的小窗戶打開了,她能夠透過交叉的木條看見考爾迪科特神父那特徵鮮明的側面輪廓。
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了出來。然後說https://read.99csw.com:「我……被強|奸了。」
「這不是你的錯。」龐特說。
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吐了出來。她全身都在顫抖。
考爾迪科特在他的椅子上挪了個位置,瑪麗能聽到木頭嘎吱作響的聲音。「上帝知道這一切,」他說,「而且上帝會懲罰那個對你做了這件事的人。」
車就這樣停在停車場里,發動機運轉著,龐特開門見山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瑪麗猛地從冰箱里拿出另一個容器。「這才是該死的旅鴿!」她喊道,砰地一下把那個容器放在了檯子上。
「你不可能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龐特說。
可是——
「沒什麼。」瑪麗說。她搖了搖頭,大步走出房間,也不去管龐特是否跟在後面。「什麼也不是。」
「我沒有報案。」瑪麗說。
「不,沒有,我沒有懷孕。」
瑪麗想了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地把車從車位里倒了出來。「我們要去哪兒?」龐特問,「去你家?」
「沃恩教授,」達麗婭說,「我發誓我沒有——」
「達麗婭!」瑪麗大喊道。龐特走到她身邊,顯然是想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但是瑪麗沒有理會他,又大喊了一聲達麗婭的名字。
「沒有植入機侶和遠程信息檔案的話,」龐特說,「我敢肯定報不報案都不重要。你跟我說過,在這個世界,大多數案件都是不了了之。」
「你得讓這種痛苦得到解脫——要做到這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原諒。」
「……及子……」
考爾迪科特等著瑪麗繼續往下說,不過她並沒有,於是他又試著猜了一下。「那麼你沒有懷孕是因為你採用了人工的避孕方法嗎?也許,在這種情況下……」
瑪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還有誰能接觸到這個冰箱?」她問,儘管她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不是。」瑪麗說。她把車轉了個方向,開出了停車場。
她今天就去。https://read.99csw•com馬上就去。
「請寬恕我,神父,」瑪麗說:「我有罪。」
「那樣的話……」考爾迪科特說,「上帝,天上的慈父,因他聖子的死亡和復活,使世界與他和好,又恩賜聖神赦免罪過。」瑪麗擦了擦眼睛,考爾迪科特繼續說道,「願他藉著教會的服務,寬恕你,賜你平安,現在我……」
她不必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龐特完全明白。如果她報了案,那個人也許會被抓到,也就沒有機會對另外的人犯下同樣的惡劣罪行了。
「……及聖神之名,赦免你的罪過。」
瑪麗確實服用了避孕藥,但她很多年前就不再為這事進行思想鬥爭了。不過,她並不想對神父說謊,所以她非常小心地選擇了下一句話的措辭。「我說的不是這個罪過,」她輕聲說,隨後又深呼吸了一下,鼓起了勇氣,「我的罪過是我沒有報案說我被強|奸了。」
神父的這句評語讓她想起了幾個月前聽過的一次關於人工智慧的演講。來自麻省理工學院機器人技術實驗室的講演者談到了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大定律,其中第一條好像是這樣的,「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袖手旁觀坐視人類受到傷害。」那時瑪麗就想過,如果人類也遵守這條禁令的話,這個世界也許會更加美好。
「我,」達麗婭說,「格雷厄姆和其他所有的研究生、系裡的所有老師、雷姆圖拉教授,還有樓里的管理人員。我想——只要有這個房間的鑰匙,任何人都能接觸到冰箱。」
「那麼,我的孩子,你並沒有罪。」
「那我們走吧。」龐特說。他和瑪麗走下了樓梯。他們下樓時,有個穿著藍襯衫、正在上樓的管理員跟他倆擦肩而過,他一次就跨上了兩個台階,瑪麗覺得自己的心簡直要衝破腦殼飛上天了。不,不,這是弗蘭科——她對他很熟悉——而且弗蘭科是義大利人,眼睛是褐色的。
過了一會兒,瑪麗還是沒有反應九九藏書,龐特說道:「如果你沒有辦法聯繫上另外那個受害者請求她原諒,」他說,「那你就得原諒你自己。」
「哦,那祝你愉快。」弗蘭科經過他們身邊時說道。
瑪麗從冰箱前走開,好讓達麗婭能看見裏面,她興師問罪般地用手指戳戳冰箱里。「我有兩個標本罐放在這裏,」瑪麗說,「它們哪兒去了?」
「你確定?」
管理人員!瑪麗看到過一個管理員在一樓的走廊里幹活,那之後……
「丟失的容器里裝的就是這個嗎?」
神父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也不做任何評判。「告訴我你犯了什麼罪。」
瑪麗站住了,閉了一會兒眼睛。「我會告訴你的,」她說,「不過不是在這兒。」
她看見考爾迪科特的輪廓動了。「我可以指定你讀一些禱文或者《聖經》作為自我懲罰,但是……」神父的聲音小了下去,顯然是在請瑪麗來把這句話說完。

但是考爾迪科特繼續說道:「你很遺憾自己沒有報案?」
「出什麼問題了?」達麗婭問道,「那是旅鴿的什麼東西嗎?」
瑪麗閉上了眼睛。「那個人又強|奸了別人,至少,我懷疑是同一個人做的。」
瑪麗關上車窗,擔心有路過的人會無意中聽見。「你知道我被強|奸過。」她說。
「你的內心深處有勇氣這麼做嗎?」考爾迪科特問。
「哦。」考爾迪科特說。
考爾迪科特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你說『強|奸』。你被侵犯了嗎?」
「是的,當然。怎麼啦?」
「嗨,沃恩教授!」他說,「我以為你今年都不會回來了。」
「不,不知道。他們對姓名保密。怎麼啦?」
達麗婭直搖頭。「我什麼也沒有拿。自從你去羅切斯特以後,我甚至沒開過冰箱。」
「而你沒有同意?」
龐特睜大了深陷的眼睛。「而你認為這是同一個人乾的?」
這個問題恐怕是迴避不了的;想要罪過得到赦免,就得先懺read.99csw•com悔。但瑪麗回答時聲音還是不免有些嘶啞。「是的。」
考爾迪科特神父稍微有點愛爾蘭口音,儘管他在加拿大已經40年了。「你上一次懺悔到現在有多久了,我的孩子?」
這個苗條的研究生穿過房間衝過來問道:「怎麼啦?」戒備的口氣彷彿在暗示:「我做錯什麼了?」
瑪麗覺得胸口猛地一緊。「我知道,神父,我犯的罪並不是強|奸。」
「上一次是1月。到現在有8個月了。」
儘管最困難的任務擺在她面前,瑪麗卻感覺卸下了重擔。
「即使是這樣,你提供的信息還是可能會有幫助的。不過,如果你想要另一種自我懲罰的話……」
龐特點了點頭,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哦,」考爾迪科特說,聽起來好像他全明白了,「那你——你因此而懷孕了?你去墮胎了,孩子?」
「我沒有回來,」瑪麗說,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沒什麼異樣,「只是路過來看看。」
他們上了車。車裡熱得要死。夏天瑪麗通常會給車窗留一條縫——說到底,現在也還是夏天;秋天要到9月21日才正式來臨——但是這一次她忘記給車窗留縫了。一回到約克大學,太多的其他想法就攪得她暈頭轉向了。

瑪麗想了想。她可以說她只是太忙了——這基本上是實情。強|奸發生后的第二天,她就匆匆趕到薩德伯里去了。但她是先決定了不去報案,然後才接到雷本·蒙特戈打來的電話,得知他要找一位尼安德特人DNA專家。「我很害怕,」她說,「我……和丈夫分居了。這件事如果訴諸法庭的話,我擔心他們會怎麼對我,怎麼說我,怎麼說我的品行。」
哦,瑪麗想,哦?如果他就只能說聲「哦」的話……
那之後她就被人侵犯了。
瑪麗點了點頭,終於說出了她早就知道的事實。「但是唯一的真正解決之道是我去警察局告訴他們我知道的一切。」
「你為什麼不報案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