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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班德拉挺直腰背:「這個擔子我一個人已經扛了很久。我都習慣了。還有……」
瑪麗被這句話問住了。這肯定關乎每個女人的事情。肯定……
「那你知道是什麼樣的懲罰嗎?」班德拉說,「你和龐特·布迪特在一起。當他的男伴阿迪克被誤控為謀殺龐特的時候,阿迪克面臨什麼樣的懲罰?」
「我知道這麼做非常難,」瑪麗說,「但是我會陪你一起去。我會寸步不離。我們一起把這件事做個了結。」她指著班德拉的機侶,「遠程信息檔案中心裏應該有他的記錄吧?他不能就這麼逍遙法外。」
瑪麗張開雙臂,擁抱著班德拉,撫摸著她頭上泛著銀灰的橘色頭髮。
瑪麗能感覺到喉嚨下面冒出的酸水。「你肯定能做些什麼。」她停了停,接著說,「你可以自我防衛。那肯定是合法的。你可以……」
「不。」班德拉說。
「為什麼不呀?打人在這兒肯定也是罪,不是嗎?」
「我的……上帝呀。」瑪麗說。她深深呼吸一口,是對她自己,也是對班德拉。「好吧,」她說,「我們應該這麼做:去當局舉報他。」
一陣冷風吹過,瑪麗豎起猛獁毛大衣的領子。她很討厭多倫多的冬天——她猜想她更討厭這裏的冬天。多倫多面積很大、工業很多、人口很多、車輛也很多,這都改變了當地的環境。這個城市的北面——還有南面,在紐約州的西部——全都被雪覆蓋了。但是在多倫多,每年都很少飄雪花。通常聖誕節之前都不會下雪。當然了,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對應的並不是多倫多,薩爾達克對應的是瑪麗世界中薩德伯里向北400公里的地方。薩德伯里倒是雪成堆,薩爾達克的雪肯定更大。
「的確是!149代很快就要孕育了。我的哈普納到時候要懷她的第二個孩子,我的詹娜則要懷她第一個孩子。但是,要是我舉報哈布的行為……」
瑪麗感覺自己非常嫉妒阿迪克。她知道這不公平,但是整個事情讓她感覺自己像個第三者,龐特從家裡溜出來和她這個不合法的情人約會,而現在不得不回到他真正的家裡。
「我只是想幫你,」瑪麗read•99csw.com說,「我在乎你。」
所以我今天站在這裏,要說出這句話。朋友們,是時候了,至少我們中的一些人要去前行,離開我們的地球,大步向前……
「嗯,會的,」班德拉說,「是的,他們肯定會的。」
瑪麗走進自己的房間,放下密碼子記錄器,轉身去了客廳。她能聽到嘩嘩的水聲。班德拉肯定在家,她的男伴或許搭乘上一班懸浮巴士回到邊緣區了。水聲肯定是掩蓋了瑪麗進門的聲音,因為浴室的門是關著的——這不是為了隱私,而是為了衛生。瑪麗知道,班德拉肯定還沒有聞出瑪麗的氣味。
班德拉正站在洗臉盆前面,彎著腰,側身向著水池上方的方形鏡子。
眼淚順著班德拉的臉龐流了下來,滑過她的大鼻子,經過下巴,掉落到洗臉盆中,和血混合在一起。「我——我不應該讓你住這兒的。」班德拉柔聲說。
瑪麗感覺很難受:「班德拉,你受傷了,我不能袖手旁觀。」
「我只能由著它!」她握緊拳頭,閉上眼睛,「我只能由著它。」
瑪麗放下布,把手放在班德拉的肩膀上。「班德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班德拉的聲音幾乎都聽不到,但是克里斯蒂娜重複的聲音足夠大,使瑪麗能聽清楚:「哈布。」
「什麼?」
「但是你為什麼不跟他離婚?不管你們這兒叫什麼吧,這應該不難呀。」
「但是為什麼,班德拉?你不能容忍這種事情再發展下去。」
班德拉攢起一點力氣。「我讓你住在我家,瑪爾。你知道我們巴拉斯特人很少需要隱私的——但這件事上,我堅持隱私。」
龐特和阿迪克會合,然後兩人乘坐懸浮巴士朝著男人的領域去了。瑪麗知道,龐特明天還要出門,他要陪同包括喬克·克瑞格在內的聯合國考察團去多納卡特島。
「我不會去控訴他的。沒有受害人的指控,就沒有犯罪。這就是法律。」
過了一會兒,瑪麗才看到洗臉盆裏面有血跡;粉紅色的石頭上很難分辨出紅色的血滴。
「你以為我還在意他怎麼著了?」班德拉說,「但是他九_九_藏_書們不是單單使哈布絕育。在基因庫里是不能容忍有暴力的基因。每個有他50%基因物質的人都要被絕育。」
「你一定要保證!你一定要向我保證。」
瑪麗希望班德拉現在能從浴室出來,因為現在她很想上廁所。純粹是因為走投無路,她強迫自己克服困難和別人共用洗手間。她走向關著的門,把門推開。
「該死的第22條軍規,」瑪麗說,她看著班德拉,「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瑪麗倒吸一口氣。班德拉的左臉腫得可怕,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口大概有10厘米長,從眉溝往下到面頰,一直到嘴巴。傷口的中間位置已經結痂,但是班德拉把它們大部分都揭去了,鮮血往外直流。
「我在試圖除掉這些痂,」班德拉小聲地說,「我以為我可以掩蓋住傷口,你就不會注意的,但是……」她吸了一下鼻子。尼安德特人吸鼻子的時候,聲音大而且粗糲。
「這跟你們那個愚蠢的上帝沒有關係,」班德拉說,「這跟現實有關。」
「那你讓我明白呀,班德拉。讓我明白是為什麼,要不然我自己去找仲裁者。」
「那你為什麼不願意?」
「為什麼?看在上帝的分上,班德拉……」
「班德拉,這是什麼?」瑪麗伸出手,抓住班德拉的肩膀。要是班德拉真的想要的話,她那麼大力氣,肯定能阻止瑪麗讓她轉身。但是她只是剛開始時有些抵制,隨後就讓瑪麗把她轉過來。
「那不就行了嗎?」
「不!」班德拉說,用手把面前的桌子拍得砰砰響,瑪麗都擔心桌子被她拍裂了。「不!」班德拉又說。但是她的聲音里沒有害怕,而是充滿了堅定。
「那就好辦了,」瑪麗說,「讓我們一起做點事。來吧,我幫你換上件乾淨的衣服,然後我們一起去見仲裁者。」
班德拉拿起布,在臉上蘸了幾下,看看血是否止住了。終於止住了,她把布放了下來。瑪麗扶著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瑪麗坐在旁邊,握住班德拉的大手,看著她那雙褐色的眼睛。「慢慢來,」瑪麗說,「但你必須要告訴我怎麼回事。」
瑪麗拿著用毛皮衣服包好https://read.99csw•com的密碼子記錄器,慢慢地朝著她和班德拉一起住的房子走去。許多婦女從她身邊走過,但是沒有人是悲傷的。那些結伴走的都在大聲地笑談;那些單獨走的則面帶著微笑——不是問候式的微笑,而是偷偷的微笑,很私人的微笑,回憶的微笑。
「確實是!」班德拉說,「確實是的。所以你看,他肯定還愛我——他要是不愛我的話,我早就被打死了。」
「但是——」
「就算是兩個結伴的人之中也一樣,不是嗎?」
班德拉沒有轉過身。事實上,她看上去試圖要遮住她的臉。瑪麗上前一步。
班德拉轉眼不看她:「他已經3個月沒這樣過了,所以我本以為這次他不再會了。我本以為或許……」
班德拉又把眼睛看往別處,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呼了出去。「我們法律的現實。」她最後說。
「我本以為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自從我的女伴離開后,他就沒有再打過我。但是……」
「你要是在乎我的話,那你就該忘記你看到的我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為什麼不?班德拉,要是你認為你有責任容忍——」
「他們要使阿迪克絕育,」瑪麗說,「但是阿迪克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因為他什麼都沒做。但是哈布——」
瑪麗感到透心涼。要是班德拉舉報哈布的行為,那麼她的兩個女兒就會被絕育,同時,她猜想,要是哈布有兄弟姐妹的話,也會被絕育的。要是他父母還健在的話……不過他媽媽應該可以免了,因為她應該已經絕經了。「我想尼安德特的男人也不全是那樣,」她輕聲地說,「很抱歉,班德拉。」
「對不起,打擾你了,」瑪麗說,「我只是想要——哦,我的天哪!班德拉,你還好嗎?」
這話就像一瓢冷水猛地澆在她的頭上。被科尼留斯·拉斯金強|暴后,她也沒有報警,導致她的系主任卡伊瑟·雷姆圖拉成為第二個受害者。她一直想去彌補,不想再因為任由罪犯侵犯女性,而不去舉報而內疚不安。
班德拉點點頭。「找不到出路的困境。但是瑪爾,你錯了,出路是有的。最終,或許是我,或許是哈布,總read.99csw.com會死的。到那時……」她舉起手,鬆開拳頭,翻開掌心,做個一切皆是徒勞的動作。
一群旅鴿暫時遮住了太陽。瑪麗知道它們是遷徙鳥類,在一南一北兩個家之間來回飛動。瑪麗長嘆一口氣,繼續趕路。她知道為什麼路上的這些尼安德特女人會微笑。因為她們並不是回到一個孤零零的家,而是回到她們同性|愛人的身邊,要是有孩子的話,也會回到她們孩子身邊,回到她們的家。
瑪麗感覺自己像個白痴。她到底在這兒跟著這些人幹什麼?是的,和龐特在一起的時光,她是很快樂。性|愛一如既往地令人陶醉,談話如此有趣,和龐特帶著梅加一起去見維珊的旅行也很棒。但是,下一次和龐特相聚,還要等到25天之後!
「打人可不是顯示愛的方式,」瑪麗說,「但是狠狠地打回去或許是你唯一的選擇。」
「我不能那麼做,」班德拉說,「因為那樣的話,我同樣會面臨施暴的指控,那麼我的女兒們因為有我一半的基因,又要受到牽連。」
班德拉的頭上下點了幾次。
「我才不愛他,」班德拉說,「我恨他。」
「當然有關係!」瑪麗說,「是誰?」
儘管天還沒有那麼冷,瑪麗卻在打冷戰。一路走著,她想問問她的機侶這裏的冬天是什麼樣子,但是她怕克里斯蒂娜會證實她的擔憂。
「是誰乾的?」瑪麗問。
「因為我們的孩子!」班德拉說,「因為哈普納和詹娜。」
瑪麗、龐特和梅加晚上就在維珊家打地鋪睡了一宿。第二天,他們用件毛皮衣服把密碼子記錄器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樣別人就不會注意到了。一行三人叫了輛立方車載他們去科拉達可中心,從那兒再乘坐直升機回到薩爾達克中心……正好趕上了合歡節的尾巴。
最後,她來到了她和班德拉合住的房子門口。屋外的樹葉不停地飄落。瑪麗進了屋子。她穿的是尼安德特的連腳褲,但是她進門的時候,本能地彎腰想脫鞋子。她又嘆了口氣,想著她是否真的能習慣這個世界的生活。
「關她們什麼事?」瑪麗問,「哈布會去找她們嗎?他——是個虐待子女的父親嗎?」
班德拉點點頭。

九九藏書
「你看!」班德拉叫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這沒啥關係。」班德拉說。
瑪麗看著布滿青苔的地板:「一拳打得準的話,一個尼安德特人能殺死另一個尼安德特人。」
「從法律程序上,你所謂的離婚一點兒不難,但還是會有閑言碎語,人們還是會很好奇。所以我要是終止和哈布的關係,別人就會問我們。萬一真相大白,那時我的女兒們很可能一樣面臨被絕育的危險。」她搖搖頭,「不,不,還是這樣更好。」
「哈布?」瑪麗驚訝地問道,「你的男伴?」
但是班德拉看上去在想自己的事。「這還不算壞。」她對著鏡子說。
「哦,天哪,」瑪麗小聲地說,「你的女兒……」
「班德拉,是誰打你的?」
「什麼?」
瑪麗的心開始痛了起來,她早就在數著到下一個合歡節還有多少天了——倒不是因為她希望她那時還在這個世界里,而是在那之前,她必須回到協力集團。但當然了,她會回來過節的。
「當然是。」班德拉說。
「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做這種事,他們還不懲罰他?」
「什麼現實?」
瑪麗走進廚房,倒了杯果汁。她聽說在南方果園裡工作的尼安德特人都會把頭髮和體毛全部剃光,以便更好地在高溫下工作。她試著想象龐特要是沒有毛髮該是什麼樣子。瑪麗看過電視上的健美人士,因為某些原因,他們的胸口和後背都沒有毛。要麼他們是剃掉了,要麼是他們服用的類固醇產生了那個效果。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喜歡龐特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上帝呀,」瑪麗說,「你到底怎麼啦?」瑪麗找到一塊布,把它沾點水,然後幫助班德拉清洗傷口。
「我知道你還愛著他,但是你不該容忍他這種行為。沒有女人該這麼做。」
「要的,」瑪麗堅定地說,「這種事情我的世界也有發生。但是你不該就這麼容忍下去。我們需要幫助。」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的世界,」班德拉說,「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能把這拿去和仲裁員說。」
「這礙著你什麼事了?」
「我?」瑪麗問,「我做了什麼?」
「不!」班德拉態度更加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