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揚起了眉毛。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這個文件夾，但是有兩個圖標她以前沒有見過。她很緊張：儘管瑪麗很擅長備份文件，她擔心她自己的電腦忽然死機已經毀掉整個系統。

一個小玩笑——不過是個玩笑。但是當時喬克沒有笑。你只要除掉那些討厭的尼安德特人，然後伊甸園就在那裡等著……

但是，當然，問題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有兩個地球，還會有人要滅絕尼安德特人？

在尼安德特人中，也存在同樣的染色體，但是它們沒有連接。染色體2的尾端基因跟著的是端粒，就像鞋帶的尾端有個小的塑料包著，這也是個廢棄的DNA帽子，保護著染色體。同樣，染色體3的首端前面也有另一個端粒，包著染色體的前端。所以，在一個尼安德特人身上，你能發現這樣的序列：

喬克有一把非常精巧的艾倫椅，瑪麗在夏普圖像的商品目錄單上看到過。據說坐上去超級舒適，如在人體工程學的天堂。他肯定是根據自己的體形來調節了高矮，但是，她在他辦公室里工作的時候大可以體驗一回。

但是，這個程序遠遠沒有結束，她拉到下一頁的屏幕，也是滿滿一屏幕的文本和公式。瑪麗繼續讀，當她看到第4步的時候，下巴都掉了下來。喬克和他小組的很多成員都來自蘭德，瑪麗已經習慣他們之間用冷戰風格的語言，但是下個術語足足讓她的心臟停止跳動一秒：「炸藥投遞。」

假設，僅僅是假設，測試的對象是尼安德特人，會出來一系列新的結果，最終會導致……

瑪麗起身下樓。樓梯台階都鋪著酒紅色的地毯。喬克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瑪麗走了進去。喬克有個大的海景窗檯，往南可以看到整個碼頭。儘管室內很暖和，瑪麗光是望一眼窗外也冷得直哆嗦。

很明顯的答案，九_九_藏_書一個年齡和美貌都勝過瑪麗的人。

瑪麗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平靜下來，重拾手頭的工作，不過她終於成功了……只是一臉的不耐煩。

瑪麗靠在喬克的椅子上，她能感到一股膽汁湧上喉嚨。

然後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出血熱會傳染。格里克辛人還沒有找到治療的方法，所以她懷疑尼安德特人是否能找到。這不是憑空猜疑，而是有兩點原因：第一，尼安德特人根本就沒有發展農業和畜牧業，所以他們也沒有應對瘟疫的方法。第二，大家都知道出血熱是熱帶病——住在北方的尼安德特人很少有機會經歷。

在多倫多有她能信任的人，但是在美國有她能指望的人嗎？她的妹妹克里斯蒂娜——真正的克里斯蒂娜——當然靠得住，但是她在薩克拉門托，在幾千公里之外，去那兒得橫跨整個大洲。

瑪麗當時笑了起來。「可不是嘛。」她說，「可惜被人家佔了，嗯？」

她又看了看窗口裡面的內容，但這一看可是嚇了一跳。她在協力集團的早期工作就是使用細菌數量測試儀器來決定真正呈現的染色體數量是23對還是24對——也出現在這裏。但是，那種方法沒有成功。首先，測試儀器無法算出精確的數量；第二，在細胞的有絲分裂過程中，染色體會遊離出染色核，這也是細胞內部的非常規狀態。

在椅子上放鬆片刻，她開始工作了。聽到朗維斯·特洛波心臟病發作，喬克匆忙離開辦公室，都來不及註銷網路。瑪麗先是試試自己的密碼看能不能登錄，但是不行，所以她決定不管了，把自己當作喬克繼續工作。她打開伺服器上的「尼安德特遺傳學」文件夾，然後——

她的第二個念頭就是拿起電話要打——嗯，作為一個加拿大好公民，她自然想到了CBCread.99csw.com，它可以馬上把新聞傳播到世界各個角落。人民不會允許這種種族滅絕的行為。

可她有男朋友！雷本·蒙特戈雖然不是學者，但在處理疾病方面，總要強過一個物理學家。

瑪麗強迫自己把那酸味和苦味咽下去。

喬克挖來幫他複製尼安德特計算機技術的量子物理學博士后。

她決定雙擊打開其中的一個圖標看看——那是一個紅黑相間的雙螺旋圖標。瑪麗知道市面上大部分的遺傳學軟體，也知道它們的文檔圖標，但是這個不熟悉。

露易絲·貝努瓦。

但是，很明顯喬克也讓別的人參與了這項研究，那個遺傳學家使用了一個更簡單的技術。格里克辛人的祖先的染色體2和3已經融合在一起，生成一個更長的染色體。原先在染色體2的尾端基因和染色體3的首端基因，現在都在新組成的染色體中間連接起來了。

第2步和第3步的中止條件有故障保險。要是基因α和基因β沒有相鄰（如第1步所設定的），再加上α和β都沒有與端粒相鄰——這種組合在兩種人的DNA中都不可能發現。

過了一會兒，一個窗口打開了。在標題欄上寫的是「US-AMRIID Geneplex-Surfaris」，下面是整屏的文本和公式。USAMRIID是「美國軍隊傳染病醫療研究中心」的縮寫，經常在https://read.99csw.com遺傳學的文獻中出現。Geneplex明顯是這個程序的名稱。但是瑪麗想不出來「Surfaris」會是什麼意思。

瑪麗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專業是古代DNA——畢竟，這就是她一開始牽扯進來的原因——但那並不代表她對最新確認的序列一無所知，尤其是那些上了全世界新聞的頭條。

致命的出血熱……

這些序列不會出現在一個格里克辛人身上。相反，在格里克辛人的DNA中，幾百萬對的基礎對中都沒有端粒。你會發現尼安德特人的DNA完全不存在這個序列：

「嘆為觀止，」喬克當時說，「理論上，我是知道，我們把環境弄得一塌糊塗。但是看到這裏的一切……」他指著這淳樸的郊外，「這就像是伊甸園。」

忽然，瑪麗想起當初在德布拉爾鎳礦門口與喬克的一次簡短對話：

為什麼有人要清除尼安德特人呢？

瑪麗嘆了口氣。現在是晚上7點，但是她還不能收工；不管龐特和阿迪克什麼時候從醫院回來，都需要她開車把他們帶回布里斯托爾港村。

雖然，這是個很簡單的計算機操作程序，但是要解碼成一串生化反應還是非常複雜的。不過，很明顯喬克的遺傳學家已經做出來了。瑪麗毫不費勁地跟著公式看每一步反應所產生的結果，發現結果確實符合預先設立的邏輯。在公式的最後，她預計會看到一個簡單的答案：一個毫無爭議的結論說，哦，這是尼安德特人，或者，不，這不是。

要是該物種是尼安德特人，而炸藥真的投遞了的read.99csw.com話：這種根據纖絲病毒製造的炸藥會導致出血熱迅速蔓延。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有人要殺死尼安德特人？這沒道理……

當然了，在協力集團這幢舊樓里還有很多別的電腦，但是，嗯……

瑪麗需要幫助，需要主意，需要支持——不僅僅是來自龐特和阿迪克，而是從別的格里克辛人，一個了解這個世界是如何運作的人。

當龐特·布迪特第一次來這個地球的時候，那個女人救過他的命。

瑪麗在約克大學的一位朋友是Linux的忠實用戶，試圖說服遺傳系所有人放棄微軟Windows，轉而用開源操作系統。瑪麗是想遠離這場電腦之戰——幾年前，在Mac-PC的小規模衝突中，她一直保持中立——但是每次她的Windows電腦出現藍屏死機的時候，她都想要搖旗轉而支持Linux。

這太恐怖了——但是喬克這一輩子都在從事大規模的破壞事業。對瑪麗來說那麼恐怖的事情，不過是他在辦公室里的又一項工作。

這是在瑪麗原先工作基礎之上的合乎邏輯的拓展——用這個方法來區分兩個種類的人，就算細胞沒有處在有絲分裂過程，也能準確無誤地區分開來。這正是喬克所想要的：區分格里克辛人和巴拉斯特人的簡單可靠的方法。

瑪麗知道她或許再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計算機文檔。她環顧四周，找到一打空白光碟（因為是在羅切斯特，所以肯定是「柯達」牌的）。她拿了一九九藏書張，放在電腦的驅動器裏面，為了保險起見，她選擇了文件夾裏面的所有文檔。全部容量是610兆，裝在一張光碟里還是綽綽有餘的。她按了「複製」按鍵，然後靠在艾倫椅上——這回，一點兒都不舒服——希望她知道如何讓狂亂的心平靜下來。

瑪麗很高興地看到，所有的測試都被用到了。理論上，這三種情況中只能測出其中的一種。發現前兩個序列——無論是基因α，還是基因β在端粒旁邊——就肯定是個尼安德特人。發現第三個序列——基因α和基因β相鄰——就是個智人。但是事情經常會出錯，所以這個確定尼安德特人的測試用了一個小的邏輯樹分析，可能是為了方便喬克，這裏給出了簡單的英語解釋：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瑪麗想辦法恢復系統。耗了很久，等著系統重新啟動，之後卻發現系統就是拒絕重新連接網路。

她走向喬克那把超舒服的椅子，由全黑色的金屬和塑料製成。黑色的精緻網狀椅背應該會讓坐在上面的人連皮膚都可以呼吸。感覺自己像個惡作劇的小孩，她往椅子上一坐，往後靠著。

但是她不知道喬克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要是他已經準備好了，瑪麗可不想打草驚蛇，要是他聽到民眾對他的計劃有所耳聞的話，或許馬上就會釋放這種病毒。

並不是說露易絲在醫學方面有什麼幫助，但是——

我的天哪，她想。廣告講得沒錯！真是非常舒服。她用腳把椅子左右轉動幾次。瑪麗知道艾倫椅價格不菲，但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給自己買上一把……

喬克、龐特和阿迪克陪著昏迷中的郎維斯·特洛波匆匆忙忙地趕往醫院。瑪麗也幫不上什麼忙，所以在喬克的催促下，她就待在協力集團。

瑪麗首先想到的就是刪除計算機文件——但不用說，這樣做也是無濟於事，肯定有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