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激活系統電源，拉起琥珀色的操作鈕。」哈克通過外置揚聲器說。

「露……易絲，」他虛弱地說，「親愛的，我——」他咳著，鮮血從他口中噴出，然後，就像每一次他要說情話的時候，他改成了法語，「我愛你。」

立方車向前加速，儘管是正嚴重向一側傾斜。「我們沒有平衡。」瑪麗說。

「太可惡了！」瑪麗說，她捏緊拳頭，「這太荒唐了，肯定有辦法準時把他送過去的！」然後，她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哈克，你是這裏最有經驗的機侶，肯定能指導龐特怎麼開立方車吧？」

「那不可能，」露易絲說，「有幾千公里。」

龐特正低頭看著左臂的植入機侶，它顯然被撞壞了。他費力地打開哈克的面板，已經被撞變形了。

「我來查查看，」克里斯蒂娜說，過了一會兒，「根據中央地圖資料庫資料顯示，離我們的立方車撞毀的地方不遠，有一處獵屋。去那裡要比去中心區容易。」

立方車劇烈搖晃著，但還真的從地上升起來了。

「等等，」克里斯蒂娜說，「西邊7公里處。」

「我們明天過來找他，」瑪麗說，「但我們得找間屋子。」

「出發！」

瑪麗深呼吸一口，點點頭，然後龐特給她一個告別的擁抱，她的身體在發抖。他放開她，朝冰冷的黑夜走去。瑪麗跌倒在露易絲的旁邊，兩個女人相互攙扶著，往前走，照著克里斯蒂娜指示的方向走去。

瑪麗看著龐特，用眼神請求他不要說話。露易絲現在最不願意聽到的話就是，雷本不在了。

「我不會有事的，」龐特說，「別擔心。」

瑪麗快步走到龐特身邊，抱著他的另一隻胳膊，幫著他舉起來。到這時，她才意識到不是雷本扶著龐特，而是龐特在扶著雷本。

但是雷本搖搖頭：「得讓你儘快通過激光殺菌設備。我們沒多少時間能耗得起。」

龐特點頭。

「天哪。」瑪麗小聲地說。

「九九藏書但是它們都是上下移動的杆子。」雷本滿心疑惑地說道。

「你沒看到嗎？」露易絲抬頭看著瑪麗說，「你沒看到克瑞格都做了些什麼？他不滿足於僅僅殺死尼安德特人！他製造的病毒也殺死黑人！」她搖搖頭，「但是……但是我沒有想到病毒居然這麼快就發作。」

「軟骨頭！」龐特說。瑪麗轉過身。他正靠在雷本身上。龐特舉起手，還有——

「那麼——那麼我們帶他去那裡！」瑪麗說。

「那雷本怎麼辦？」露易絲說，「我們不能把他丟在這裏。」

飛出薩爾達克中心區只要幾分鐘，但是離礦上還有很長的路——要操控一輛能飛行的車輛真是太複雜了。瑪麗從來不相信電視節目上說的，當飛行員失去意識后，乘客們能夠在地面程式控制員的指揮下安然著陸，還有——

瑪麗聳聳肩：「大部分的病毒感染都是由少量的個體病毒分子引起的，會對身體的一個部位產生影響，大部分的潛伏期都是因為原先的這些少量分子再擴散成足夠大的病毒團，這樣才能發作。但是我們幾乎就是暴露在病毒霧氣當中，吸收了億萬個病毒分子。」她看著黑暗的天空，然後又看著露易絲，「我們得去找個能待的地方。」

「確實是，」哈克說，「但是，對司機來說，這樣子肩關節會舒服很多。現在，要操作地面助推器，使用兩桿之間的一組操作鈕——看到它們了嗎？」

「我可以獲取程序，然後解釋給你們聽，是的。」聲音從龐特的前臂傳來。

龐特爬到右前邊的座位上，瑪麗坐在他旁邊；雷本和露易絲爬到後面的座位上。「好的，」龐特說，「哈克，告訴我怎麼發動吧。」

「我們離德布拉爾礦還有多遠？」瑪麗問。

龐特抬起頭，深陷的金色眼睛噙著熱淚：「哈克傷得很重。」他說——克里斯蒂娜在翻譯。

瑪麗看了看龐特前面的控制台。這比她自read.99csw.com己車上的儀錶板要小。立方車的便利裝置要少得多。「那裡！」她說，龐特伸手拉起操作鈕。

「21公里。」克里斯蒂娜回答。

天非常黑——他們正在郊外的中間地帶。白天的時候，瑪麗已經看到很多龐大的動物；她都不敢去想晚上會有什麼動物出沒。他們在雪地里大概走了有10公里——在這麼惡劣的環境中，走了5個小時。露易絲的長腿帶著她走在前面。

龐特搖搖頭：「是有，但最先進的就是通道的那台。」

「龐特？」

此刻，龐特看上去還好，沒有病毒會那麼快發作。他從雷本的衣服上面扯下幾條猛獁毛皮，然後露易絲和雷本用它們來綁住喬克的四肢，喬克已經不省人事。他被五花大綁之後，雷本和龐特就把喬克扛到最近的一棟樓裏面——或許就是德康特·多思特進去的那棟樓，當然，希望她早就離開了。太陽下山了，天氣非常寒冷，但是不管怎麼樣，他們還是不忍心把他丟在戶外，讓老天來處置他。

頭頂上，星光暗淡。他們繼續往前，再往前。瑪麗的耳朵都凍麻木了，直到——

龐特抬起頭，棕色的眉毛爬上了眉脊；和瑪麗一樣，他顯然是還沒有想到那一點。

瑪麗的心直跳。有很多事情，她想跟他說，但是——

「有人受傷了嗎？」瑪麗喊道。

但是雷本碰碰她的胳膊。「誰會飛到這兒來？我們不能再冒險讓別的尼安德特人被感染了。」

龐特把水平操控桿往自己這個方向拉，但是太遲了。立方車的右側撞到一棵樹上去了。龐特和瑪麗猛地向前一傾。操作鈕縮入控制台中去了，就像望遠鏡收起來了一樣，這顯然是安全舉措，以防它們戳傷司機。立方車倒在一邊。

瑪麗說：「龐特說得對，露易絲，天太冷了，我們得趕路了。」

「沒有。」露易絲說。

「不要緊張，」哈克說，「龐特，把右邊操縱桿往回拉1/8read.99csw.com轉。是的，現在……」

「好的，龐特，」哈克說，「放空大腦，不要去思考。完全按照我的指令去做。拉出綠色操作鈕。然後是藍色那個。抓住兩根杆子。是的，很好。當我說『出發』時，把右手操縱桿向你的方向轉15度角，同時左手操縱桿轉動5度角，明白嗎？」

「露易絲，」瑪麗柔聲說，「我——」

「為什麼沒有？」雷本說，「我的意思是，要是那些激光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運作，它們就能殺死病毒分子，不是嗎？這對龐特是個解決方法，至少——中心區或許有更好的殺菌設備？」他看著龐特，「你們的醫院里是不是有？」

她們兩個將近走了一個小時，走到了狩獵小屋，瑪麗一路都在發抖，但是她們終於走到了。這間小屋和維姍的那間看起來很像，但是更大些。她們走了進去，激活燈泡，屋內一片綠光。有個小的取暖器，她們打開取暖。瑪麗看了看手錶，搖搖頭。就算是龐特，這會兒也還走不到礦上的激光室。

露易絲的臉被痛苦扭曲了，她哭個不停。瑪麗走到她身邊，跪在雪地里，一隻胳膊環繞著這個年輕女子，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裡。「我很抱歉，」瑪麗邊撫摸著露易絲的頭髮，邊不斷地說著，「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大的操作鈕是讓主風扇加速旋轉。現在……」

「現在，壓下綠色操作鈕。」哈克說，「好，把右手操縱桿往回拉到底。」

但是露易絲仍然在哭泣，她的拳頭握得緊緊的。「那個混賬！」她說著，渾身都在發抖，「那個沒人性的野獸！」

「那讓我們帶你去那邊。」雷本說。

「務必先讓礦上的所有人員都撤離，首先是量子計算機房。」龐特說，「我們不能再冒險由我傳染給別人。」

「你們兩個往那邊走，」龐特說，「我要去礦上的激光室。請原諒我，但是你們兩個只會讓我走得很慢。」

過了一會兒，九-九-藏-書露易絲絆了一跤，臉都埋到了雪地里。「你怎麼樣了？」瑪麗趕緊把她扶起來。

「見鬼。」露易絲說。

露易絲跨了兩步來到她男朋友身邊，開始幫他擦拭血，首先是拿衣服袖子，然後直接用手，但是現在血流如注，根本就擦不過來。龐特幫著雷本躺在雪地，鮮血濺到白雪上，滲入雪底下。

「不，龐特！」哈克大喊道，「另外一邊。」

龐特又點頭。

「右邊的操縱桿控制垂直運動，」哈克繼續說，「左邊的操縱桿控制水平運動。」

瑪麗感覺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她聽到露易絲髮出驚恐的聲音。龐特的手上有血，在月光下黑黢黢的。太遲了，出血熱開始發作了。瑪麗看著龐特的臉，但是，除了驚愕的表情，他看上去很好。

「雷本，我心愛的……」露易絲弓著腰在他旁邊。她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腦後，肯定能感覺到他今天才長出來的發茬。

「我們得繼續走。」瑪麗溫柔地說。

「你認為還有機會？」瑪麗看著雷本問道。她的眼睛布滿血絲，她的臉如此渴慕能有奇迹。

她們兩個都筋疲力盡——身心俱疲。露易絲躺在一張沙發上，雙手抱著自己，小聲地抽泣。瑪麗躺在地板上的墊子上，發現自己在流淚，在心痛，那個好人流血的樣子讓她既傷心又內疚。

露易絲猶豫了幾秒鐘，瑪麗知道這個時候不要催促她。最後，那個年輕女子點點頭，瑪麗幫她站了起來。

露易絲的手慢慢地感覺到雷本的頭往後倒，她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瑪九*九*藏*書麗在找雷本右手的脈搏，而龐特在找雷本左手的脈搏。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搖搖頭。

雷本關上門，然後他和龐特又回到瑪麗和露易絲那裡。「快點兒，大傢伙，」雷本說，「讓我們帶你去礦上——我們可以試試那裡的殺菌激光。」

「哈克！」坐在後座的雷本喊道，「我們沒多少時間了。直接告訴他該按哪些鍵！」

「讓我來叫輛立方車。」瑪麗說，她開始對她的機侶下令。

昏暗的光線，再加上他本身的黑皮膚，瑪麗剛開始都沒有看到：雷本臉上滿是血。她匆忙走到他身邊，鮮血從雷本的眼睛、耳朵、鼻孔和嘴角里流淌出來。

「最近的運行中的立方車有多遠？」

「沒事，」露易絲說，「我——我一直在想。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沒有回答。瑪麗轉身面對他。「龐特？」

「好了，」瑪麗說，「我們步行吧。」

「我還能走過去。」龐特說。

「準備好了嗎？」哈克問。

「沒有。」雷本說。

龐特搖搖頭，用右臂做出「看看它」的無奈姿勢。

過了一會兒，龐特輕輕地碰著露易絲的胳膊，她抬起頭。「此地不宜久留。」他說，克里斯蒂娜在翻譯。

「好的，」瑪麗說，「那邊停了一排立方車，快走！」

龐特又望了損壞的機侶幾秒鐘，然後點點頭。他扭動並推開海星狀的門閂，立方車的一邊打開了。雷本站起來，朝外跳到地上。接著露易絲出來了。龐特輕而易舉地從前面的車廂里跳了出來，然後幫著瑪麗出來了。之後龐特去看立方車的底部。瑪麗順著他看的方向，能看到一對風扇很可怕地纏在一起。「它再也飛不起來了，是不是？」她問。

他們很快就走到那些立方車旁邊。車群旁邊有個圓柱形控制台，龐特操作了一會兒，讓一個叉車狀的東西豎起來把最頂上的立方車取了下來，放在地上。立方車的透明面向上翻起。

龐特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