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們只需要腦袋
交通艇又撞進一個空氣泡，這次翻了個身，駕駛員好不容易才把飛船正過來。「但有個小問題，你很可能必須要開始殺生，」威爾遜對傑斐遜說，「或者被殺。或者從天上掉下去。你現在是士兵了。士兵有士兵的職業風險。」
「好消息？」亞本維問。
李並不滿意，扭頭望著伊萬諾維奇夫婦的屍體。「你要我們把這些東西帶回圖賓根號。」
亞本維沉吟片刻，最後說：「我不認為你應該冒著被逮住的風險去做這種事。」
「我認為底下應該還有一具。」威爾遜說。
我的天，哈利，施密特心想。希望這會兒你的日子比我好過一點。
「那是一台腦伴？」李指著屏幕問。
一半人員才回到船上，六艘布拉戰艦就躍遷來到旺忒吉星域，將已經預熱完畢的武器瞄準圖賓根號。
房間的門鎖著。威爾遜抓住門把手試了幾次，然後研究了一會兒門板的另一側。他取出多用途工具組合成撬棒，三兩下拔掉固定鉸鏈的釘子。他卸下房門，望向房間里。
「我知道，長官。」傑斐遜說，「但我是認真的。太空非常神奇。所有這些，都很了不起。」
「好極了。」威爾遜望著顯示器說，「這個『好極了』等於『媽的，糟糕』。」
「說來也是。」施密特說。
「當然是個壞主意！」亞本維怒道，「施密特，別再說我已經知道的事情了。」
「對。」亞本維說。
「你認為他們死了多久？」威爾遜問。
「前提是布拉人會放任一艘殖民防衛軍飛船在他們的星球逗留。」施密特說。
李朝威爾遜擺擺腦袋，威爾遜知道意思是叫他解釋。
「對，長官。」傑斐遜說。
「你要我翻開屍體看？」傑斐遜險些被嚇住了。
「外面還有大約一百五十個傻瓜。」李說。
「要是他們直接問我呢？無論你認為多麼不可能，他們就是問起了呢？」亞本維說。
幾分鐘后，威爾遜睜開眼睛，望向伊萬諾維奇，眼神里飽含詫異。
「就目前而言，我認為他們以前知不知道已經無所謂了，」威爾遜說，「有所謂的是他們現在知道。假如他們已經知道了——」
「除了姓名還有什麼嗎？」威爾遜問。
「丁副使，我向你保證，無論你認為我知道什麼，我的行為都不該影響談判大局——」亞本維說。
「說到圖賓根號，你的朋友有什麼消息嗎？」亞本維問。
「呵呵，說得好。」亞本維說，「不過就此刻而言，你戰戰兢兢的馬屁對我毫無用處，所以你就省省吧。」
「當然。」威爾遜說，「他會發射躍遷無人機報告我們得知的情況。我估計我們很快就會收到新命令，告訴我們這個任務的重點不再是救人了。」
「為什麼會在他的胃裡？」傑斐遜問。
「麗茲，她已經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里格尼說，「我不認為告訴她前因後果會有什麼壞處。」他轉向亞本維說，「事實上，那確實是個非法殖民點。」
「看來是這樣。」亞本維說。
「什麼意思？」李說。
「對。」威爾遜說，「既然說到這個問題，我認為告訴我們說布拉人不知道殖民點存在的人肯定弄錯了。我認為布拉人不但知道，而且就是他們襲擊了營地。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打賭襲擊者也會把那個頭部送給布拉人，因為能夠證明防衛軍出現在他們星球上的證據只怕非常值錢。」
「我不會說『害怕』，」施密特說，「我會說我對您的工作方法抱著一份美好的崇敬之情。」
「一組到。」組長布雷恩·吉文斯說，「什麼都沒發現，只有屍體和焚毀的板房。」
「是的。」亞本維盯著匣子說。
「給你個提示。」威爾遜說，「我們的腦袋裡都有這東西。」
「好吧。」亞本維說。她起身走出會議室，一個字都沒再多說。
「但這是一個殖民點。」傑斐遜將視線轉向威爾遜，「我們的殖民點。」
「對，長官。」傑斐遜說。
哈特·施密特走進亞本維大使在鳳凰星空間站的臨時辦公室，早些時候她呼叫了他，此刻她卻不在。施密特知道大使不在辦公室不是他不能隨叫隨到的好借口，於是用手持終端搜索他老闆的位置。三分鐘后，他在一間觀景休息室里走向大使。
「施密特，我叫你讀命令不是沒有原因的。」亞本維說。先前那種語氣又回來了，她轉身看著施密特。
「也許是被動物叼走了。」袁猜測道。
「首先應該解釋一下他為什麼會帶領外星人艦隊來到地球。總而言之，我的那艘運兵船是最後一批離開地球的運兵船之一。後面還有一兩艘，但接下來我聽說地球就停止向聯盟輸送士兵和殖民者了。據說他們想和殖民聯盟重新討論兩者之間的關係。」
「這個邏輯無懈可擊。」威爾遜說，他望著板房，研究剩餘建築物的穩定性。他扭頭望向李和小組成員。
「對不起，我不是這麼做事的。」托麥克說。她望向李中尉，士兵將屍體送進醫療室后都轉身離開，只有她留了下來。「這傢伙是誰？」她指著威爾遜問。
「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告訴你。」威爾遜說，「我猜你的密級不足。」
「你這個『我們』是『你們』的意思吧？」里格尼說。
威爾遜搖頭道：「不，布拉人的。他們是另外一個外星種族。」他指著周圍被焚毀的板房和窩棚說，「他們來到這兒，只能靠自己活下去。沒有殖民聯盟的支持，也沒有軍隊的保護。」
「施密特。」亞本維說。
「更像『半個杯子空了而且還被人倒滿了毒藥』的那種悲觀人格。」
「一張數據卡。」威爾遜說。
傑斐遜咧嘴笑道：「我覺得你是『半個杯子空了』的那種悲觀人格。」
「非常抱歉，但有些事情我也想放進咱們的協議里討論，但材料暫時不在手邊。」丁說，「我讓助手去拿了，希望你們不介意稍等片刻。」
「在於哪個方面？」伊根問。
「離開什麼？」威爾遜說。他的心思不在對話上，他正在腦伴上複習任務描述。
威爾遜皺眉道：「那是什麼？」
「你收到的命令里少說了一個小插曲。」亞本維說。施密特從手持終端上抬起頭。「布拉人有一顆名叫旺忒吉的殖民星球。它是種族聯合體命令未結盟種族不得繼續殖民前布拉人佔領的最後幾顆行星之一。他們還沒有送殖民者去旺忒吉，因為他們不知道種族聯合體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一次就猜中了。」威爾遜說，湊近顯示器，「看外形不太像我在防衛軍研發部研究的版本。但不可能是別的東西。」
丁舉起手。「我向你保證，亞本維大使，你們的人和我們的人不會結束談判。」她說，「但我們談判的內容卻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她指著匣子說，「現在，我們要談的是這個。」
「不是『外星人』，」威爾遜說，「是種族聯合體，兩者有區別。」
圖賓根號的交通艇像石塊砸進土壩似的落入大氣層，引起高熱和震顫，交通艇里的防衛軍士兵覺得他們變成了玻璃瓶中的幾個塑料小球。
「根本不重要，因為事實上我們在這個外星種族的一顆星球上非法建立了軍事哨站。」亞本維說，「要是我弄錯了，我們不會有任何損失。但要是我沒弄錯，那我們就在拿整個談判的成敗冒險。」
始終保持沉默的里格尼上校轉向施密特。「你的朋友哈利·威爾遜在圖賓根號上，」他對施密特說，「我剛用腦伴查過，向你通風報信的就是他。」
「發現得比較早，所以澤拉代理大使沒有真正的危險。」亞本維說，「休養幾天就會恢復健康。」
「似乎被什麼東西襲擊了。」李踢了踢一具屍體。威爾遜望向傑斐遜，發現他在看屍體，臉色比剛才更綠了。
「對。」里格尼說，「自從種族聯合體禁止我們和其他不結盟種族繼續殖民后，我們一直在向非法殖民點安插防衛軍士兵。其他殖民者並不知道。我們將他們的身體改造得和普通人一樣，但保留了腦伴。他們記錄數據，定期發送回來。我們招募有技術工作背景的防衛軍成員執行這類任務，操縱殖民點的通訊系統的任務通常會落在他們手上。」
「有可能。」威爾遜說，「但另一方面，一名防衛軍士兵的頭部被乾淨利落地切掉，而且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我認為假設它被動物藏了起來恐怕不夠明智。」
「是啊。」威爾遜說，彎腰撿起一塊碎片拿給李看，「這東西應該是記憶核心，但被砸得毫無用處了。不過我還是會帶回去試試能不能讀出數據，但我覺得希望不大。」
「為了什麼？」亞本維問。
「你怎麼知道？」威爾遜說。
「所以他摧毀了電腦和通訊reａd.99ｃｓｗ•com設備。」李說。
「但為什麼要用我的醫療室呢？」托麥克說。
「還沒有。」施密特說。
「我們要接手談判中的哪個部分？」施密特問。
「確實神奇，長官。」李身旁的士兵說。威爾遜不由自主地用腦伴查詢他的身份，文字立刻出現在他的頭部旁邊，告訴威爾遜他在和艾爾伯特·傑斐遜列兵交談。威爾遜望向排長李，李看見他的視線，微不可查地聳聳肩，像是在說，他是新來的。
「多特別？」托麥克問。
李似乎不為所動。「中尉，你有段時間沒空降了，對吧？」
「沒什麼難的。」亞本維說，「再說我看得出談判對手有沒有誠意。」
「匣子里是什麼？」亞本維問。
「聽起來很可怕。」丁說。
「死亡？」傑斐遜微笑道，「請原諒，中尉，但死亡是我在地球上等待的事情。長官，你知道三個月前我在幹什麼嗎？」
施密特點點頭。「好吧。」他說，「丁副使不太對勁。」
「看來沒什麼用得上的東西了。」李說。
「離開地球。」傑斐遜說，「我登上內羅畢豆稈的當天，那傢伙帶著外星艦隊來到地球軌道。嚇得所有人魂不附體。我們以為地球遭到了襲擊，結果艦隊開始廣播有關殖民聯盟的各種事情。」
威爾遜離開聊得起勁的李和傑斐遜，走向板房深處。兩具屍體在一片開闊的空間內，他覺得李的直覺沒有錯，那裡就是殖民點的集會場所。繼續向深處走，他看見了一組格子間和一個封閉的小房間。
「該死。」威爾遜自言自語道，但還是走進房間，尋找能夠回收的物品。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丁說。她背後的門開了，她的助手走進會議室，拿著一個中等尺寸的匣子，他把匣子放在會議桌上。「希望這份共識現在能夠幫助我們。」
「呃。」施密特有點難堪地說，「反正自然而然就有了唄。」
「應該是。」丁說，放下手持終端。她轉向助手，湊近他的耳朵，悄聲說了幾句話。助手起身，走出會議室。
「我們必須告訴奧古斯廷船長。」李說。
「我們派飛船去布拉人領土查看一個不該存在的人類殖民點的情況？」施密特用懷疑的語氣說，「大使，這是個非常糟糕的主意——」
威爾遜茫然地看了一眼李，然後繼續望著伊萬諾維奇，接著望向瑪蒂娜·伊萬諾維奇的屍體。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丁說，「真是有意思，這麼一個小小的組件也能威脅整個機體的健康。」
「這話是什麼意思？」亞本維說。
「我已經向奧古斯廷船長抱怨過了。」李說，「他說這事確實像一坨屎，但我們暫時也無能為力。下次發射躍遷無人機時他會正式投訴。但在此之前，你們只能照他說的做。」
「在於它根本不是非法殖民點，而是殖民防衛軍的秘密前哨。」亞本維說。
「是啊，」威爾遜說，他望向李，「你呢？有沒有確定屍體的身份？」
丁微笑著收起手持終端。「那麼，再見了，亞本維大使，施密特先生。希望你們下次參加的談判會愉快一些。」她離開房間，助手緊隨其後。匣子留在桌子上。
施密特張開嘴正想說話，但亞本維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光是這個動作本身就足以讓施密特震驚得說不出話了。他不記得亞本維上次觸碰他的身體是什麼時候。「無論哈特和哈利·威爾遜做了什麼，都是在我的命令下做的。」她說。
「各組彙報情況。」李說。她附近只有她帶領的這個小組，因此腦伴將聲音轉發出去。威爾遜打開自己腦袋裡的公用頻道。
「我猜壞事成雙。」威爾遜說，「要看看嗎？」
「我們要把五分鐘浪費在這種廢話上嗎，上校？」亞本維說，「還是說我們應該討論一下這件事會對談判帶來什麼影響？」
「你真的這麼害怕我嗎，施密特？」亞本維過了一會兒說。
「你先讓我集中精神做手上的事情，我很快就能給你更詳細的答案。」威爾遜說。李安靜下來，有點生氣。威爾遜沒有理會，閉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數據上。
李聳聳肩。「肯定是在他們發送求援信號和我們趕到之間，所以不到一周。」
奧古斯廷已經不再理會威爾遜，而是忙著聯絡地面人員，命令他們迅速撤離。
「不止是地面上。」威爾遜指著伊萬諾維奇夫婦的屍體說，「還要把這兩具屍體——包括他們的腦伴——變成粉末。更不用說也要銷毀我們剛發現的所有事情的記錄，還有那張數據卡。假如他們是防衛軍的現役士兵，我猜他們死後還要被降級，因為他們沒有用霰彈槍轟碎自己的腦袋。」
「你待在兩具半腐爛半被啃食的屍體旁邊，」威爾遜說，「嘔吐是非常正常的反應。」
「對，」亞本維說，「一個非法殖民點，布拉人似乎並不知道它的存在。」
「對，就是剛才。」丁說，「請記住，亞本維大使，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你的上級命令你對我撒謊。我和足夠多的人類談判過，看得出被命令撒謊的人是什麼樣子。但不管怎麼說，你都對我撒了謊，那是一個測試，看你會不會撒謊。結果是你撒謊了。」
「怎麼了？」李在板房的另一頭喊道。
「也許殖民者的電腦或手持設備上會有信息。」李說，「我讓我的人收集一下。」
里格尼指著施密特說：「他們在我們手上。兩個都在。更準確地說，我們有他們的腦袋，而腦伴在腦袋裡。」
「什麼意思？」奧古斯廷說。
交通艇的門開了一條縫，外面的空氣湧入艙內——炎熱，濕黏，飽含死亡和腐爛的氣味。士兵紛紛呻|吟，至少有一個人作嘔。他們按照先前的分組依次出發。
「我想說任務小組裡有我們的人是件好事。」施密特說，「你知道這次我們手上有一把壞牌，女士，哈利至少能告訴我們這把牌有多壞。」
威爾遜不禁微笑，然後在遍地狼藉中走向傑斐遜。
「那張數據卡上有什麼？」托麥克說。
「上頭的想法是圖賓根號會在布拉人發現之前溜掉。」亞本維說。
「那會是什麼？」李問。
「沒錯。」威爾遜說，「假如是這樣，那麼殖民聯盟此刻最大的外交問題就不是那個殖民點了，而是我們。」
「最基礎的生物識別數據。」李說，「我接通圖賓根號，在艦載資料庫里查詢，但什麼都沒有找到。不過我本來就覺得不會有，除非他們湊巧是防衛軍的退役士兵。」
「不，」亞本維說，「我不知道。」
「我認為他吞下數據卡不是為了保留記錄，」威爾遜說，「而是因為他們遭遇了滅頂之災，他沒時間用其他手段銷毀它。」
「對不起，長官。」他說。他跪在已故的瓦西里·伊萬諾維奇身邊，一旁有一攤嘔吐物。這個救火隊的另外兩名成員都溜到了其他地方去。
隨著發悶的轟隆一聲，交通艇降落地面，陷入泥土。
「她破裂的『闌尾』是什麼？」丁問，也在對面坐下。
「但你說門是鎖著的。」李說，「摧毀這地方的人沒有花時間查看電腦。」
「好的。」亞本維說著坐下。
羅達堡似乎被亞本維惹惱了，但開口的卻是伊根。「大使，對這件事的命令來自比你我高得多的地方。」她說，「我們根本沒有爭辯的餘地。」
威爾遜起身張望。「他堅持得比我想象中久一點。」他說。
「謝謝。」丁說，「亞本維大使，我認為你和我已經奠定了良好的親善關係。真希望我遇到的每一個談判對手都能像你這麼令人愉快和好說話。」
威爾遜望向傑斐遜，這顆星球有多麼難聞全都寫在他的臉上。「希望你說得對。」威爾遜說，「不過按照這個味道說，咱們離死亡怕是沒多遠。」
「我是在諷刺挖苦，列兵。」威爾遜說。
里格尼攤了攤手。「挑選星球的不是我們。」他說，「我們只把人秘密安插|進殖民點。」
「你說什麼？」亞本維說。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女士。」施密特說，轉身準備離開。
「亞本維大使，」丁的語氣輕快但咄咄逼人，「假如我無法得到『是』或『否』的答案，那麼非常抱歉，我就不得不中斷這次會談了。假如我中斷會談，那麼我的上級就會中斷他們的會談。整個談判就會因為你無法回答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而失敗。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那麼，最後一次：你知道有殖民防衛軍出現在旺忒吉嗎？」
「好得很。」哈利·威爾遜中尉隨口說。然後轉向同為中尉的希瑟·李，她是這個排的指揮官。「真是有意思，空氣這種東西感覺起來也能這麼顛簸。」
「禮物。」丁說https://read.99csw.com，「算是禮物吧。更確切地說，我們在把曾經屬於殖民防衛軍的東西還給你們。事實上有兩樣東西，一樣在另一樣里。我們考慮過要不要從第一樣東西里取出第二樣，但轉念一想，你們——我指的是人類，不是你這個人——會爭辯說第二樣東西並非來自第一樣東西。因此，我們認為最好還是按照原樣還給你們。」
威爾遜點點頭。「我說過事情會變得很複雜。」
「我看我們最好把他們的屍體帶回去。」威爾遜說。
「所以我們要告訴他。」李說，「我們會告訴他的，對吧？」
「希望能改掉他的壞毛病，」李說，「否則會被其他人掐死的。」
「但不告訴布拉人。」施密特說。他儘可能用禮貌沖淡語氣里的懷疑。
「嗯……」亞本維說，然後望著克拉克號，重新陷入沉默。
威爾遜沒有理會他，而是彎腰仔細查看，過了一會兒，他伸出胳膊，將戴著手套的手伸進伊萬諾維奇的胃部。
亞本維點點頭。
「謝謝。」亞本維說，「我們已經有足夠多的難題需要解決了，不該再在商議中增加不必要的衝突。」
施密特忍不住緊張地清了清喉嚨。「今天早些時候我見到了涅瓦·巴雅。」他指的是克拉克號的副船長。「她說克拉克號前景不妙。我們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造成的損傷太嚴重了。修理它和訂購新船的費用差不多。她猜上面很可能會決定拆毀克拉克號。」
亞本維與丁副使的談判還在繼續，施密特聽見副使的手持終端發出悅耳的叮咚一聲。丁表示抱歉，然後拿起終端，讀了一會兒屏幕上的消息，露出布拉人的笑容。
「你先請，中尉。」李說。威爾遜嘆了口氣，拽開板房的門。
李聳聳肩。「我們有挽具。」她說，「再說這也不是社交拜訪。」
「我猜我最好還是不看為妙。」亞本維說。
「殖民點範圍內最大的建築物。」李說，「小鎮集會肯定需要足夠大的地方。」
亞本維嘆息道：「施密特，要是你不希望我繼續認為你對我來說毫無用處，那你就別總是表現得這麼沒用好嗎？」她說。
威爾遜拍了拍傑斐遜的後背，望向瓦西里·伊萬諾維奇的屍體。屍體慘不忍睹，全身浮腫，軀幹被食腐動物吃掉了很大一塊。威爾遜從他站立的角度能看見屍體消化系統被吃剩下的部分。
亞本維微笑道：「非常抱歉，丁副使，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好的。」威爾遜說，「但所有數據都通過中央伺服器交換，被破壞前說不定已經抹掉了所有信息。」
「這話是什麼意思，長官？」傑斐遜問，他也繞過那具屍體，但多看了幾秒鐘。
他們走出交通艇，踏上新世界的土地。
「我們通常只安插兩個人。」里格尼說，「大多數非法殖民點都很小。我們會在每五十個殖民者里安插一個人。」他轉向施密特，「你的朋友威爾遜找到了幾個？」
李生氣地望向威爾遜。
「你也感覺到了，對不對？」亞本維在談判間隙對施密特說。兩人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里，喝著施密特端來的茶。
這句話吸引了伊根的注意力。「亞伯，你真的要說實話？」她轉向里格尼。
「聽起來應該沒錯。」里格尼說。他靠了回去。
「施密特先生。」大使說，但沒有轉過身。施密特順著她的視線望向觀景艙的落地窗，一艘受損嚴重的飛船懸浮在離空間站不遠的太空中。
「視頻信號送到哪兒？」威爾遜問。托麥克朝驗屍台上方的顯示器擺擺頭，威爾遜打開顯示器。「你準備好了就開始。」托麥克扶正掃描儀，打開電源，幾秒鐘后，她抬頭望向顯示器。
施密特看見亞本維的脖子和肩膀放鬆下來。「謝謝你的道歉，但並不必要。我只想儘快結束咱們的談判。」
「我知道。」威爾遜說。交通艇又是一陣顫抖。「不過我從來都不喜歡任務的這個部分。除此之外，你知道的，還有開槍、殺人、被開槍和被外星人吃掉。」
「我要知道究竟在發生什麼。」亞本維說，「布拉人有可能發現我們潛入他們領土拔除一個遭到襲擊的非法殖民點，我去參加談判的時候要考慮到這種事已經夠糟糕了，但至少我還能想辦法糊弄過去。可是，防衛軍飛船前去協助一個秘密軍事基地，這種事就恕我無能為力了。」
「對，」丁說，「也許是因為我不想破壞這份驚喜。要是你願意，不妨打開看一看。」
施密特不知道亞本維大使動用了什麼關係來達到目標，但總之她做到了。此刻隔著會議桌坐在她和施密特對面的是安妮莎·羅達堡、麗茲·伊根上校和亞伯·里格尼上校。第一位是聯盟與布拉人談判的使團首領；第二位是殖民防衛軍與國務院之間的聯絡人；至於第三位，雖說哈特不清楚他的確切職位，但見到他依然讓哈特坐立不安。三個人冷冷地盯著亞本維，亞本維同樣冷冷地盯著他們。沒有人注意施密特，他對此毫無意見。
「我當然不。」施密特向她保證，「但考慮到這次任務的敏感性，我覺得直接發不加密的信息就太可疑了。信息本身完全是廢話，但裏面有一句是這樣的『就像那次在鳳凰星空間站上』。」
板房裡有兩具屍體和遍地狼藉。
過了幾秒鐘，他想到了答案。「一個非法殖民點。」他說。
托麥克望向瑪蒂娜·伊萬諾維奇。「她呢？」她問。
「我們在談判中有兩重任務。」亞本維說，「討論貿易和旅遊的各種權責細節。我們還必須拖延時間，讓圖賓根號有充足的時間趕到旺忒吉並拔除那個非法殖民點——或者清理他們的屍體。」
李忽然點點頭，但不是對傑斐遜或威爾遜，而是因為腦伴收到的新消息。「兩分鐘后落地。」她說，「救火隊。」士兵分成四個小組站好，「威爾遜，你跟我走。」威爾遜點點頭。
壞事確實成雙。
「一個有防衛軍士兵的非法殖民點。」亞本維說，語氣里的挖苦顯而易見。
「差不多就是在說『說點有意思的事情給我聽聽』。」施密特說，「他會明白的。」
「他是船長。」托麥克說，「他多半已經知道了。」
「我們該怎麼辦？」亞本維問。
「請告訴我，殖民防衛軍為什麼會出現在旺忒吉。」丁說。
「你要我做什麼？」托麥克醫生問。最後他們還是帶走了伊萬諾維奇夫婦的完整屍體，兩具屍體此刻躺在兩張驗屍台上。托麥克醫生是真正的職業人士，對腐屍的樣子和氣味都毫不在意，她生氣的是威爾遜中尉居然不打招呼就把兩具屍體送進她的醫療室。
沒多久，威爾遜把數據卡插|進一台手持終端，然後用腦伴連接電腦。
「我要去殖民點總部。」威爾遜說，「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關於旺忒吉的那個非法殖民點，你們沒有完全說實話。」亞本維說。施密特注意到亞本維咬著每一個重音說話，她特別憤怒的時候就會這麼說話，不知道會議桌前的其他人有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施密特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持終端，手指一掃打開屏幕，待讀列表裡有一封新郵件在閃爍。「我們要加入與布拉人的談判。」他讀出命令。
「這他媽是什麼？」她愣了幾秒鐘，然後說。
托麥克走到最裡面拉出掃描儀和反射板，然後回到放著瓦西里·伊萬諾維奇屍體的驗屍台前。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扶起屍體的頭部，把反射板墊在底下。
威爾遜看得出奧古斯廷船長的內心正在交戰，要不要因為他擅自闖進艦橋而收拾他一頓，船長在半秒鐘後作出了決定。他說：「解釋一下。」
「因為我想請你幫我掃描。」威爾遜朝塞在醫療室最裡面的人體掃描儀擺擺頭，「我維修過這種設備，也接受過使用培訓。我自己操作也行，但有你幫忙就更好了。醫生，我不想把你排斥在外。但要是我想找的東西確實不存在，那就讓我的偏執妄想悶死在我心裏好了。」
施密特不安地煎熬了幾分鐘，隨即又清了清喉嚨。「大使，你有事找我？」他說，提醒亞本維他還沒走。
威爾遜點點頭。「我在戰鬥部隊待了一陣，然後轉到研究單位，後來去外交使團擔任技術顧問。這些工作不需要經常空降。平時的降落總是舒服又愉快。」
「感覺到了什麼，女士？」施密特說。
「我們什麼都不做。」伊根說，「布拉人沒有向我們提起這件事。」
「希望不需要太久。」威爾遜對咖啡說。咖啡沉默不語。威爾遜喝了幾口，將瓦西里·伊萬諾維奇那張數據卡里的資料調入腦伴。它們完全是殖民生活的平淡報告，但威爾遜已經發現了一些重要的情況九*九*藏*書，他不想遺漏其他有可能存在的線索。他不確定在收到銷毀命令前他有沒有時間仔細研究這些資料。
「對不起。」施密特說。
「三組到。」珍內特·莫爾雷說，「情況也相同。無論這兒發生了什麼，都已經結束了。」另外三組人也報告了相同的情況。
「很多屍體殘缺不全。」威爾遜贊同道，然後通過腦伴向奧古斯廷和袁發送了一張照片，「但他們失去的身體部分與身體分離的地方都沒有這麼光滑。」
「沒有找到他完整的屍體。」威爾遜說，「缺少頭部。」
兩分鐘后，威爾遜和李的小組來到一個部分倒塌的活動板房前。「我看就是這兒了，」李對威爾遜說，「我指的是總部。」
「這兩個人看似是平民，我們卻在他們的腦袋裡發現了腦伴。」威爾遜說，「因此他們多半不是平民，也就是說這個非法殖民點很可能不是聲稱的自由殖民。現在我們知道殖民者為什麼要搗毀所有電腦和記錄了。」
李點點頭，帶著小組向前走。
「要是誰喜歡拼圖，肯定會玩得很開心。」威爾遜說。他直起腰，朝設備的殘骸打個手勢。
「我掛在透析器上，祈禱我能活到七十五歲生日。」傑斐遜說，「我已經做過一次移植，醫院不肯再給我做第二次，因為他們知道我很快就要離開。掛透析器更便宜。我險些沒活下來。但最後我還是熬到了七十五歲，然後加入防衛軍，一周后，哈，新身體，新生命，新職業。太空就是這麼了不起。」
「區別在哪兒？」傑斐遜問。
「這傢伙是平民。」托麥克說，「他腦袋裡為什麼會有腦伴？」
「他為什麼要吞下一張數據卡？」李望著威爾遜說。
施密特打開手持終端，在郵件隊列里找了一會兒。「幾天前，哈利·威爾遜被派往圖賓根號。」他說，把手持終端的屏幕轉向大使，讓她看威爾遜發送給他的消息，「船上的防衛軍小隊在布林德爾失去了他們的系統工程師。哈利被調去參加他們目前的行動。看來就是這個任務了，對吧？」
「是嗎？」亞本維打斷她的話頭。施密特注意到了羅達堡臉上的氣惱，但從理論上說，她和亞本維在外交組織內的級別相同，因此她也無可奈何。「安妮莎，因為我很確定和我談了一整天的布拉副使對這個所謂殖民點的了解遠遠超過我。我認為她正領著我走向絕境。等她把我推下去，我看整個談判都會跟著我一起完蛋。要是我因為自己的失誤而在談判中敗下陣來，那我願意接受。但假如我失敗是因為我們自己人的錯誤，那就恕我不能低頭了。」
「不需要帶完整的屍體。」威爾遜說，「頭部就足夠了。」
「謝謝，亞本維大使。」丁說，請亞本維、德羅萊特和威爾遜隔著會議桌在她和兩名手下對面坐下，「我們很高興見到您能在倉促之間趕來參加會議。沒能見到卡特里娜·澤拉真是太可惜了，請代我問候她。」
「你帶著手持終端嗎？」她問。
「大使，你還記得昨天我們談到了澤拉大使的闌尾嗎？」丁沒有理會亞本維的問題。
「威爾遜？」李說。
「一組每日情況彙報。」威爾遜說。李聞言皺起眉頭，顯然不明白這有什麼重要的。「數據卡上有什麼數據並不重要，」威爾遜繼續道，「重要的是數據用腦伴專有的格式保存。這個事實意味著有人在使用腦伴，而存在腦伴就說明這不是一個非法殖民點。」
格子間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但小房間從外面看似乎還算完好。威爾遜希望殖民點的電腦和通訊設備就在這個房間里。
「我擁有最高密級，因此有權命令船上的任何一個人做我要他們做的事情。」威爾遜對托麥克說，「密級來自我的上一次任務，他們還沒來得及取消。」
「當然，女士。」施密特隔了一秒鐘說。
「但他們怎麼可能知道那裡有防衛軍的人呢？」袁說，「連我們都不知道。」
「冰櫃里有兩具防衛軍士兵的屍體。」威爾遜說。
一顆沒有正式居民的布拉人星球為什麼要向殖民防衛軍發送緊急求救信息？施密特險些問出口，但他還是忍住了。他知道這種問題會讓大使認為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愚蠢。他嘗試自己解答問題。
「考慮到方方面面，似乎並非沒有道理。」威爾遜說。
「大使，你這麼搪塞真是巧妙得令人愉快。」丁說，「換了我是你，我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但是，非常抱歉，我希望你能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請告訴我，殖民防衛軍為什麼會出現在旺忒吉。」
「要我說，長官，我很感謝這位佩里在我離開后才來到地球。」傑斐遜說，「否則我還是個缺少腎髒的老頭，這會兒多半已經半死不活了。太空里無論遇到什麼都比這個強。」
「對不起，女士。」施密特連忙指著手持終端說，「我還沒讀到那一段。」
「沒有人說他們蠢。」里格尼說，「但我們的情報認為布拉人不知道非法殖民點的存在，襲擊殖民點的也不是他們。我們就按原來的步驟繼續談判下去。」
所有的設備都被砸得粉碎。
「你對丁這個人有什麼了解？」施密特問。
「對，」奧古斯廷說，「那又怎樣？」
「這是什麼？」亞本維指著匣子問。
「畢竟是新人。」威爾遜說。
「掃描他們的大腦。」威爾遜說，「我在尋找一些東西。」
「我不確定。」施密特說。他看見亞本維的表情，不容分說地抬起手。亞本維吃了一驚，沉默下來。「對不起，」施密特連忙說，「我說我不確定只是不確定她不對勁的原因，但我知道結果是什麼。她忙著在談判中應付我們。我們從她那裡得到了太多想要的東西。感覺她就像一枚橡皮圖章。」
「二組到。」穆罕默德·艾哈邁德說，「情況相同。」
「我們也不會向他們提起這件事。」羅達堡說，「要是他們問起非法殖民點，我們說我們發現后就立刻派人去清除了——反應太快，沒來得及請求允許，非常抱歉。他們問到的時候我們的飛船已經回來了。」
「希拉里沒有找到她的任何資料。」亞本維說，「殖民聯盟的外交任務檔案集中在外交官的首腦而非次要角色上。我讓她繼續深挖，但估計不會有多少結果。那麼，你有什麼建議？」
「哦，已經結束了。」丁說著站起來。亞本維和施密特連忙跟著起身。「從你對我撒謊的那一刻，談判就結束了。」
「完全不可能影響談判——」羅達堡說。
「也許只是因為她不擅長談判。」施密特說。
「你見到我們了，」伊根對亞本維說，「給你五分鐘時間，然後你和羅達堡大使就必須回去繼續談判了，所以有什麼急事就快點說吧。」
「掩蓋。」托麥克說，威爾遜點點頭，「銷毀能證明這不是非法殖民點的證據。」
亞本維瞪著對面的三個人。「你們在開玩笑，對吧？」她說，「布拉人沒這麼蠢。」
「太空，」威爾遜躺進他的挽具，「神奇的太空。」
施密特以為這是讓他告退的信號，於是轉身走出觀景艙，打算衝進最近的餐廳痛痛快快地喝一杯，但這時亞本維又開口了。
「是我們消化系統上的一個退化器官。」亞本維說，「有時候會發炎。假如醫治不當，破裂有可能導致膿血症甚至死亡。」
「我的又一個組員被抓壯丁了。」亞本維說，「你想說什麼？」
「你不該信任我們的加密演算法。」亞本維說。
「我相信事情並非如此，亞本維大使，」丁說，「請告訴我，殖民防衛軍為什麼會出現在旺忒吉。」
「似乎是的。」亞本維說，「澤拉代理大使闌尾破裂，不得不退出談判。按照通常的規程，她的助手應該頂上去繼續談判，但澤拉的談判鋪墊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始，出於規程的原因，殖民聯盟需要一個級別足夠高的人領導這部分工作。所以找到了我們。」
施密特想說這依然是個壞主意，但忍住沒有說出口。「你說去這顆殖民星球的是圖賓根號。」他說。
丁露出布拉人的笑容，攤開雙手，做了個非常像人類的動作，像是在說：「你看，簡單吧？」她說：「這就是我需要的，大使，回答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謝謝。非常抱歉，我在咱們的商議中增加了不必要的衝突。如我所說，我認為我們已經奠定了良好的親善關係。」
「沒錯。」威爾遜說，「第一次出任務？」
裏面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
「我們的人正在底下辨認屍體的身份。」奧古斯廷說，「他們會找到他的。」
「向你的防衛軍朋友打聽正在執行的軍事行動？施密特，你是不是很想嘗嘗子彈的九*九*藏*書滋味？」亞本維說。
李注意到了。「怎麼了？」她說，「發生什麼了？」
「他那些熱情洋溢的屁話逼得大家都快瘋了。」李說。
「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托麥克關掉掃描儀。
「就這麼簡單？」羅達堡說，「憑你的感覺？老天在上，你在和一個外星種族打交道。他們的心理活動和我們完全不一樣。」
「我當時對你說，真是有意思，這麼一個小小的組件也能威脅整個機體的健康。」丁說。
「你說克拉克號的船員還沒有重新分配出去。」亞本維說，像是對話中並不存在剛才這段漫長的停頓。
「什麼口信？」亞本維問。
「隨你怎麼說。」傑斐遜說。
「除了你在這傢伙肚子里發現的數據卡。」李指著瓦西里·伊萬諾維奇說。
「發信號，」李不耐煩地說，「用腦伴。晶元收到信號會有反應的。」
「所以殖民聯盟才睿智得無以復加。」威爾遜說。李嗤之以鼻。
「船員怎麼辦？」亞本維說。
「我猜有很多殖民者缺少肢體或部分軀幹，」奧古斯廷說，「他們遭到了襲擊，而且是一周之前，食腐動物已經來拜訪過了。」
「我很欣賞你企圖用無聊爭論拖延時間的舉動，里格尼上校，但咱們還是省省吧。」亞本維說，「我重複一遍：布拉人的一顆星球上駐紮了一批我方軍人。我幾乎可以確定與我們談判的布拉人都知道這件事。」
「意思是他們和我們一樣。」威爾遜說，「他們殖民哪兒，種族聯合體也會把哪兒炸成碎片。」
「大使，你要我們做什麼？」伊根問亞本維。
「非法殖民點從什麼時候開始按時彙報了？」威爾遜說。
「她沒說。」施密特說，「她說船員會作為一個集體保留下來，至少暫時如此。殖民聯盟有可能會調一艘新船指派給克拉克號的船員。要是真的決定拆毀這艘船，新船估計還是叫克拉克號。」施密特朝飛船的方向打個手勢。
亞本維皺皺眉頭，但還是把她對施密特的評語憋在了腦海里。「我們與布拉人星球的貿易和旅遊的細節。」她說，「多少艘飛船，飛船的噸位，允許多少人類到訪布拉迪和他們的殖民星球，等等等等。」
「什麼事，女士？」施密特說。
「知道嗎，長官？我屬於最後一批離開的。」一分鐘后，傑斐遜對威爾遜說，交通艇徐徐落向著陸點。
「然後呢？」施密特問。
「不需要全帶回去。」威爾遜說。
「那麼他們也會知道我們來了。」奧古斯廷說。
「中尉，上頭叫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李說。她指了指傑斐遜，然後指著一具屍體說：「你，檢查屍體，找身份晶元。殖民者有時候會植入晶元，以掌握每一個人的位置。」
「我們本來就要銷毀所有證據。」李說。
「我們沒有通知他們？」施密特問。
「你們襲擊了圖賓根號？」施密特脫口而出，立刻後悔不迭。
「上頭的想法是既然布拉人現在不知道這件事，那也沒有必要讓他們知道。」亞本維說，「就算他們知道了，非法殖民者也會在釀成外交問題前被帶走。」
「早些時候我說他們只把你留給我，言下之意是你基本上沒什麼用處，你聽懂了嗎？」亞本維說。
「打開看看。」亞本維說，「我們接到了新的命令。」
「不知道。」威爾遜說，他扭頭喊道，「李！」
威爾遜不認為他隨手把消息編碼進咖啡照片的行為能逃脫監控。他只希望密碼不要在哈特好好利用那條情報前被人破解。
「長官，外星人會這麼看嗎？」傑斐遜問，「我指的是兩種群體有所區別。」
「對，」威爾遜說，「我命令他們仔細搜尋了兩個小時。也有其他屍體失去了頭部，但那些頭部都在不遠處被找到，或者斷口參差不齊。他的頭部不在屍體附近。到處都找不到。」
「我想不出任何好答案，女士。」施密特只能這麼說，否則就有可能讓他的整個外交職業生涯遭遇難測的風險。
「你們在旺忒吉上有多少人？」亞本維問。
「但我的隊伍被分配出去了。」亞本維終於望向施密特，「至少大多數人是的。國務院向我保證說重新分配只是暫時的，其他任務有些空缺需要人員填補，但在這段時間內，我手上只剩下了兩個人。他們把希拉里·德羅萊特和你留給我。我知道他們為什麼留下希拉里。她是我的助手。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拿走我隊伍里的其他所有人，讓他們去執行據說非常重要的任務，卻留下你在這兒無所事事。」
房間里陷入了長達十秒鐘的死寂，羅達堡、伊根和里格尼好不容易才沒有交換眼神。「我不是很清楚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伊根說。
「讓你的人立刻找一台能運行的手持終端拿給我。」他說，「我要能裝數據卡的型號。」
「這是一個非法殖民點。」威爾遜說，「不受殖民聯盟庇護，而且還在別人的星球上。」
「你說什麼，長官？」傑斐遜問。
「對。」亞本維說，「怎麼了？」
「對。」亞本維說，「我想知道原因。」
「咱們把話說清楚，你命令我對布拉人撒謊。」亞本維對羅達堡說。
「你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是了。」羅達堡說。
「我們想知道種族聯合體對非法殖民點的反應。」里格尼說，「是視為威脅，與正式殖民點一視同仁，還是說獨立於官方的殖民點——或者偽裝成非法殖民點的殖民點——能變成一種手段，讓我們繼續擴展疆域，同時不和種族聯合體發生衝突。」
「謝謝各位能來。」他說，企圖微笑，但失敗了。
「不是秘密軍事基地。」里格尼坐了起來。
「找到什麼了嗎？」幾分鐘后，李來到門口。
哈利·威爾遜走進圖賓根號的艦橋，傑克·奧古斯廷船長吃了一驚，和副船長還有其他船員一起抬起頭來。威爾遜給了他們幾秒鐘，讓他們的腦伴識別並標記他的身份，然後說，「我認為我們有麻煩了。」
「那麼，熱烈歡迎，丁副使。」亞本維說。
「呃，除了冰冷的真空，還有難以忍耐的死亡和寂靜。」威爾遜說。
「就算他們不這麼看，我們反正也都是死路一條。」威爾遜說。他抬起頭，看見他和傑斐遜已經被李甩開了。「快走，傑斐遜。」他小跑著追上排長。
「你說得太模糊了。」亞本維說。
「謝謝，長官。」傑斐遜說。
李望向他們兩人。「我不明白。」
「你命令他和威爾遜刺探一個殖民防衛軍任務的內部情報。」里格尼說。
「我對你撒謊的那一刻？」亞本維說。
房間外隱約傳來某人作嘔的聲音。李扭頭去看。「哦，看，是傑斐遜。」她說，「他吐了。」
「我猜是變老吧。」威爾遜說。
「比方說殖民聯盟蓄意用社會工程手段把地球打造成殖民者和士兵的養殖場？」威爾遜說。
「你認為它被襲擊殖民點的兇手帶走了。」奧古斯廷說。
「既然已經找到了，那還有什麼問題？」圖賓根號的副船長塞萊娜·袁問。
丁友好地沉默了幾秒鐘，忽然拿起助理放在她面前的手持終端。「好了，咱們開始吧？不能因為咱們而讓大家的外交系統陷入停頓。」
「我們做過這種事情。」施密特說，「應該沒有問題。」
「還沒有。」亞本維說，「防衛軍要先派一艘船去看看。」
「沒錯。」亞本維說，「說說看哪兒不對勁。」
會議桌的另一側，羅達堡、伊根和里格尼一起望向施密特。
「隨便你。」丁說，「不過，希望你能幫個忙，給你的上級帶一個我的上級的口信。」
「找到了我就告訴你。」威爾遜說。
威爾遜搖搖頭，指著遍地碎片說：「房間上著鎖。板房的這個部分也沒有其他損傷。我覺得毀壞是有目的有步驟的。破壞者不希望其他人得到這裏存儲的數據。」
「對。」威爾遜說。
「哈利想知道我有沒有在談判中惹怒你，於是想出用這個辦法告訴我他有興趣知道其中的細節。」施密特飛快地說，心虛地轉開視線。
李去找奧古斯廷船長報告情況，托麥克將屍體收起來。威爾遜無所事事地走向軍官餐廳，想喝杯咖啡定定神。他打開腦伴的消息隊列，發現有一條哈特·施密特的留言。威爾遜不禁微笑，準備嘗一口施密特特有的神經質抱怨。他讀到哈特說他被任命為亞本維大使的助手，前去參加與貝拉人的談判，哈特說丁副使的性格就像他們那次在鳳凰星空間站上遇到的另一個貝拉人。
「不，」丁轉向施密特，覺得很好笑，「我們只是不允許它離開。船員最後還是會交給你們的。相信在我們https://read.99csw.com在下一輪談判中會商定贖回戰艦的代價。」她轉向亞本維，「亞本維大使，這句話你也轉告你的上級吧。」
奧古斯廷和袁仔細查看照片，過了一會兒，奧古斯廷說：「沒有人發現那個頭部。」
「我說的是實話。」威爾遜說，「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險些失禁。嘔吐是小意思。」
「好的。」施密特說。
「他們打開匣子后告訴他們，等下次再見面，談判的主題就會變成殖民防衛軍非法入侵我方領土了。」丁說，「不僅僅是旺忒吉上的非法定居點，還有目前由我方扣留的一艘戰艦。我記得好像叫圖賓根號。」
「不是針對你個人的。」威爾遜安慰道，「我很確定我的密級同樣不足。」
亞本維和施密特望著匣子，誰也沒有動手打開它。
「有了你朋友的消息就通知我。」亞本維說，「我不知道丁副使在打什麼主意，總之讓我很緊張。我擔心會不會牽涉到旺忒吉的非法殖民點。假如有關係，我想比其他人更早知道。」
「有人發現倖存者嗎？」李問。回答陸續傳來：目前沒有。「繼續找。」她說。
「那事情可就真的複雜了。」威爾遜說，「所以希望還是別找到比較好。」
傑斐遜輕輕哼了一聲。「那就有點妄想狂了，你說呢，長官？我認為那傢伙——」
「約翰·佩里。」威爾遜說。
殖民點邊緣用手工打造的標牌寫著「新西雅圖」。就威爾遜所看見的，整個殖民點只有這個東西沒有被焚毀。
「要是他們發現殖民點有防衛軍成員呢？」亞本維問。
「嗯，當然記得。」亞本維說。
「我提醒過他們，他們是外交人員，有義務幫助我達到我們的目標。」亞本維說。
「我發了一條加密信息，用下一架飛往圖賓根號的躍遷無人機送給他。」施密特說。
「假如確實存在呢？」托麥克問。
托麥克扭頭望向李，李聳聳肩。威爾遜明白其中的含義。就逗這個白痴開心唄，李在說。我們很快就能擺脫他了。好吧，他沒什麼意見。
「你不想解釋一下你們倆為什麼會自己搞出一套暗號的嗎？」亞本維說，「彌補小時候沒有玩夠的遺憾？」
「對。」羅達堡答道。
「我很想知道明年今天你會有什麼感覺。」威爾遜說。
「完全不介意。」亞本維說。
「種族聯合體的？」傑斐遜問。
「那是什麼？」傑斐遜問。
威爾遜思考了幾分鐘，然後嘟囔道：「管他的。」他撰寫回信並加密，然後用腦伴拍攝一張咖啡的照片，用照片和加密回信創建了一張密碼圖寄給哈特，放進下次躍遷無人機攜帶的數據隊列。李正在向奧古斯廷報告那個爆炸性消息，躍遷無人機肯定很快就會發射。
「為什麼？」李望向屍體。
「你們認為在一顆已經被其他種族佔領的星球上殖民這種事很明智嗎？」亞本維說。
「說得好，施密特。」亞本維說，那語氣無疑在說，你這個小職員在她的外交使團里成天說的都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
「我可以找個理由暫停談判，等到明天再繼續。」亞本維說，「我可以請布拉人給我們一點時間研究某些特定的事情。這種事沒什麼難度。」
施密特望向他的老闆，他看見她的脖子和體態頓時繃緊，希望不熟悉人類身體語言的外星種族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我不是殖民防衛軍的成員，因此我不認為我有資格解釋他們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的理由。」亞本維說，「但我認識防衛軍的一些人，這個問題最好交給他們回答。」
「帶了，女士。」施密特說。
施密特內心小小地吃了一驚，因為亞本維真的在詢問他的看法。他說：「繼續做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我們正在從她那裡得到我們想得到的條件。目前我們擔心的是會不會進展太快，在圖賓根號完成任務前就結束了談判。」
「他們已經找到他了。」威爾遜說，「我已經查到了結果，否則也不會來打擾你。」
「你知道我認為這是個壞主意。」亞本維說。
「大使。」他說。
「『沒法』這個模稜兩可的詞語用得非常有技巧。」丁說，「是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沒法告訴我？還是因為你被禁止開口而沒法告訴我？也許是我問得不好，大使。我問得不夠嚴密。讓我再試一次。這個問題你可以用『是』或『否』來回答。不，我堅持你必須用『是』或『否』來回答。亞本維大使，你知道有殖民防衛軍出現在旺忒吉嗎？」
「嗯……」亞本維還是這麼回答，然後轉向克拉克號。
「只是又一次非常不明智的殖民嘗試，只是另外兩個傻瓜。」威爾遜說。
「三天前，殖民防衛軍接到了一架來自旺忒吉的躍遷無人機，無人機上攜帶著緊急求救信息。」亞本維說。
「不像是在打鬥中被摧毀的。」李說。
「我們自己的殖民點不是這樣。」傑斐遜說。
「我們打過交道的外星種族有六百個左右。」威爾遜說，「其中三分之二在種族聯合體內。剩下的和我們一樣不結盟。」他繞過路中間的一具焦屍。
傑斐遜再次作嘔，沒有吐出任何東西來，他直勾勾地盯著威爾遜的手，被血污覆蓋的掌心裏有個閃閃發亮的小東西。威爾遜用另一隻手拈起那個東西，對著亮光仔細端詳。
「我以為我們已經停止殖民了。」傑斐遜對威爾遜說，他們走進殖民點，「外星人說我們殖民哪兒就把哪兒轟成氣體。」
布拉人的副使長得有點像狐猴——當然，所有的布拉人都有點像——戴著象徵她在外交使團內的地位的珠寶護身符。人類無法讀出她的名字，不過這種事也很常見，她堅持要亞本維和她的手下叫她「丁副使」。她和亞本維握手，通過掛在脖子上的翻譯器說：「就政府事務而言，叫我『丁副使』就可以了。」
「我猜也是。」亞本維說，「現在請證明我想錯了。」她轉身繼續望著克拉克號。
「我什麼都沒法告訴你。」亞本維說，攤開雙手，做出愛莫能助的手勢。
「通過刺探殖民防衛軍任務的情報。」里格尼重複道。
「他想確保數據不落入敵人的手裡。」威爾遜說，同時遍曆數據卡上的文件目錄樹。
「暫時頂替米丘森的人。」李說，「我們從一個外交使團借他幾天。他有個特別之處。」
「是嗎？」亞本維說。
「該死。」威爾遜說。哈特不可能是偶然把這個短語放進整句話的。
施密特望向亞本維，亞本維點點頭。「兩個，長官。」他說。
「怎麼了？」李問，走過來想看清楚威爾遜和托麥克在看的東西。
「你怎麼證明？」羅達堡重複道。
「那麼你就會理解我現在要說的話了，在這個遠離殖民聯盟和布拉人談判主場的小房間里，你即將告訴我的答案會直接影響整個談判進程。」丁說，「我申請得到了這個任務，考慮到我們談判的重點正是雙方人員訪問彼此星球的權責，因此我認為我很適合向你們提出質疑。前面我只是在等待我方得到我們需要的全部情報。」
「布拉人特地把協議中的這些部分挑出來詳細討論，」亞本維說，「說明它們對布拉人來說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布拉人在談判中也不以容易讓步而出名。我不認為他們會派一個不擅長談判的人來負責商議這些事情。」
「丁副使——」亞本維說。
「克拉克號。」施密特說。
「傑斐遜搞清楚他應該怎麼做之後很快就找到了。」李說，「瑪蒂娜和瓦西里·伊萬諾維奇。按照這裏的情形看，我猜他們是電腦管理員。我命令各組也檢查其他的屍體，確定他們的身份。」
「就當是複習功課吧。」李說。交通艇又開始顫抖。有什麼東西發出了令人擔憂的破裂聲。
「我盡量。」施密特說。
「假如他知道，就不會允許我命令你們檢查屍體了。」威爾遜說，「無論我的密級有多高都不行。不，我認為他會和我們一樣吃驚。」
「我們找到了兩名死亡的防衛軍士兵，」威爾遜說，「我認為殖民點內還有一具屍體。我剛才在瀏覽瓦西里·伊萬諾維奇記錄的數據。我發現數據以腦伴直接可讀的格式存儲，但有些文檔並非來自瓦西里的腦伴。它們一部分來自瑪蒂娜·伊萬諾維奇，她用腦伴對腦伴的協議將文件轉發給瓦西里。但還有一部分來自一個叫德魯·塔爾福特的男人。他同樣用腦伴對腦伴的協議向他們發送文檔。」
「尋找什麼？」托麥克問。
「等價交換。」傑斐遜說。
「兩種可能性。」威爾遜說，「第一，那不是腦伴，而是一個腫瘤，只不過形狀湊巧特別像腦伴。第二，這位瓦西里·伊萬諾維奇並不是平民。兩種可能性里有一種更接近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