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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荒野里的聲音

第四章 荒野里的聲音

「你的死亡。」華盛頓說,「你應該在集會現場遇刺身亡,但我們的殺手打偏了。他說是因為他和目標之間忽然颳起一陣風。於是任務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伯恩鮑姆結束了他的晨間節目,正在給他的新玩物發簡訊,討論再在旅館見一面的可能性,他從手持終端上抬起頭,赫然看見沃爾特·克林那六英尺十英寸的龐然身軀就站在他面前。
「但同時也是錯誤的看法,是非常短視的看法,是——我們可以這麼說嗎?我們敢這麼說嗎?咱們就直話直說了吧——是這個政府為了保持政治優勢而抱有的看法。看看事實吧。過去這三四年,美國經濟的增長率是多少?正視現實吧,朋友們,美國經濟已經掉進了垃圾堆。你們清楚,我清楚,所有人都清楚。美國經濟為什麼會掉進垃圾堆?因為這個政府的經濟政策,幾億本分的美國老百姓,他們每天早上醒來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情,做政府要求他們做的事情——就像你和我這樣的老百姓——怎麼說呢?我們在受苦,對不對?我們在受苦。每一天,我們都在受苦。
克林離開視線后,伯恩鮑姆吐出一口長氣,同時打了個寒戰。他伸手到褲袋裡,表面上是去拿車鑰匙,實際上是看自己有沒有漏尿。
路易莎·斯瑪特偶爾會問他到底相不相信他對日益增多的新聽眾說的這些話。伯恩鮑姆每次都會重複最初的答案。最後斯瑪特也不再問他了。
伯恩鮑姆提供圖片之後就開始滿心期待華盛頓的客戶提供戰爭了,但他沒有料到那會是一場閃電戰。
華盛頓看懂了。「你很失望,對不對?」他說,「我不是政府的人,也沒有針對你的全球性大陰謀。」
說到這裏,路易莎·斯瑪特開始猛拍控制室的隔音玻璃。伯恩鮑姆望了過去。你他媽搞什麼?斯瑪特比著嘴型說。伯恩鮑姆舉起雙手安慰她,像是在說別擔心,我搞得定。
無論如何,這個話題都屬於他,他盡其所能地壓榨價值,仔細編排他要傳遞的信息,製造出政治家發言一般的效果。不,我們當然不能原諒殖民聯盟把我們蒙在鼓裡的行為,他會這麼說,但我們也必須理解他們作出這個決定的前因後果。不,我們絕對不會屈服於殖民聯盟或者成為聯盟中的一顆普通殖民星球,他也會這麼說,但雙方結成聯盟對彼此都有獨一無二的好處。我們當然應該考慮種族聯合體的立場,看清楚與他們談判有可能為我們爭取到什麼好處,他還會這麼說,但我們難道應該忘記我們的人類身份嗎?說到底,除了我們自己的種族,我們還能夠效忠誰呢?
「他們是誰?」伯恩鮑姆說。
「對,但他沒有你幫忙。」伯恩鮑姆說,語氣只是普通水平的拍馬屁。

「有這個可能性。」華盛頓說。

伯恩鮑姆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揮拳猛砸儀錶盤,汽車在路中央蛇行。「操!」他叫道,「操操操媽的操他媽的操啊我操!」
「我說『跌了百分之十二,對吧?』」年輕人說。
「你來幹什麼?」伯恩鮑姆說。
「真是了不起。」伯恩鮑姆說,「等他們哪天真的想做點事情,而且不介意報上姓名了,請聯繫查德就好。否則你就是在浪費我和他們雙方的時間。」
「無所謂。」伯恩鮑姆說,「廣告播完了就接通他,讓他嘗嘗我的厲害。」
他們在他走出旅館大廳的路上追上了他。「伯恩鮑姆先生。」年輕人對他說。

你是誰?他寫道,發送。
「還能是為了什麼?」傑森說,「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向你提供一個值得考慮的論題。」華盛頓說。
「路易莎,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伯恩鮑姆說。
「差不多吧。」伯恩鮑姆說。
「你說什麼?」伯恩鮑姆的嘴裏忽然幹得像是吃了一大塊明礬。
伯恩鮑姆轉身就走,沒有拿名片,也沒有回頭看華盛頓。
伯恩鮑姆思考片刻,說:「但沒有錢。」
「不是,伯恩鮑姆先生。」華盛頓說,「你們相處了十年,你應該比我們更了解你的製作人。」
記住你終有一死,伯恩鮑姆在腦海里聽見路易莎·斯瑪特這麼說。他不禁微笑。路易莎去參加婚禮了,所以不在集會現場。回頭他會添油加醋地向她形容一番。伯恩鮑姆望著講壇顯示器上的台詞,張開嘴正要說話。忽然之間,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因為他趴在講壇上,喘息得像一條魚,感覺到黏糊糊的鮮血從被打爛的肩膀上噴涌而出。他的耳朵捕捉到一聲脆響,就彷彿遠方的雷聲好不容易追上了閃電,緊接著他聽見尖叫聲和七萬人類驚慌失措的喧鬧聲,然後他失去了知覺。
伯恩鮑姆困惑道:「你為什麼要我死?我完全做到了你要我做的事情。」
「別傻了。」伯恩鮑姆說,「我說過了,我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他的表情沒有改變。
邁克爾·華盛頓。對方答道。
「相信我,路易莎。」伯恩鮑姆說,「能成功的。」
「我知道你明白。」克林說,「領導力101。」
但還好只是威脅到,並沒有導致失敗,部分是因為伯恩鮑姆見好就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伯恩鮑姆從他新獲得的有利高位散播觀點,從兩周前連問幾點鐘都懶得回答他的內部人士那裡一點一滴地積累消息,設置探討有關殖民聯盟事務的時間表。
「你們竊聽了我的手持終端?」伯恩鮑姆叫道,「你們從源頭侵入了網路!」
「給我用一下,謝謝。」華盛頓說。
伯恩鮑姆沒有再說什麼,華盛頓的這番話說到一半他就死了。華盛頓微微一笑,把注射器插在伯恩鮑姆的病床上,大搖大擺地走出病房。

「呃,不是擺在眼前的嗎?」傑森說,「目前最大的討論就是我們應不應該重新與殖民聯盟建立外交關係。艾爾,重點在於『我們』。不是『我們美國人』里的『我們』,對吧?不,不是的。而是『我們地球人』里的『我們』。意思是『我們,就在你們鼻子底下秘密建立的統治全地球的世界政府』。每天我們都在談論與殖民聯盟之間的關係,每天我們都在討論要不要向殖民聯盟派遣外交官,艾爾,而每天世界政府的觸手都在更進一步地扼住個人自由的喉嚨。」
「一個明白互惠關係能帶來優越性的團體。」華盛頓說。
「有時候我也覺得很驚訝,你居然是靠嘴皮子掙飯吃的。」斯瑪特說。
「我不確定這些事和世界政府有什麼關係。」傑森懷疑地說。
伯恩鮑姆沒有接過名片。「我沒有預約明天和沃爾特見面。」他說。
伯恩鮑姆關閉線路,掛斷傑森的電話,把控制權交給路易莎·斯瑪特播放廣告。
https://read.99csw.com「我提供圖片,他們提供戰爭。」伯恩鮑姆說,「指的是什麼戰爭?」
「少花點時間在骨肉皮身上,艾爾,多想想你的節目,」斯瑪特說,「你走下坡路不是因為你的見解忽然過時了,而是因為你變得既懶惰又無趣。在這個行當里變得既懶惰又無趣,你猜結果會怎麼樣?結果是你混不下去了。然後也就沒有骨肉皮了。」
「在我們做任何事和說任何話之前,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了解我。」伯恩鮑姆說。華盛頓坐進卡座,他們甚至跳過了寒暄打招呼的環節。「你們了解我的個人生活和職業事務,全世界都不可能或不應該有人這麼清楚。」
伯恩鮑姆在旋轉門裡轉了一圈,回到原位面對年輕人。「你說什麼?」他說。
伯恩鮑姆抬起頭,看見邁克爾·華盛頓低頭看著他。
華盛頓把名片遞給伯恩鮑姆。「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伯恩鮑姆先生,請允許我為佔用你的時間而道歉。但是,等你明天和沃爾特見過面,說不定會改變主意,名片上有聯繫我的方法。」
伯恩鮑姆的生活里只剩下節目和睡覺。新玩物被他忘到九霄雲外,很快就甩掉了他。他和茱蒂絲(他的第三任妻子,比他精明,想辦法哄騙他沒有簽訂婚前協議)之間的關係在所有方面都有所改善。他兒子本的足球隊贏了比賽。伯恩鮑姆覺得最後這一條不是他的功勞。
「那沃爾特呢?」伯恩鮑姆說,「你說我會和他見面,結果真的見面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應該在接受任務之前問清楚答案,伯恩鮑姆先生。」華盛頓說,「現在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他舉起一支注射器,「你醒來是因為我給你注射了這東西。就在我們談話的時候,它逐步關閉了你的神經系統。我們存心做得這麼明目張胆,我們希望全世界能看清楚你是被刺殺的。我們在各種地方放置了許多線索,大家可以愉快地追查很久。你死後會變得更加著名。名聲能帶來影響力,只可惜你再也看不見了。但其他人會看見的,那就足夠了。名聲、權力和聽眾,伯恩鮑姆先生,我履行了我的承諾。你得到了這些東西。」
「怎麼了?」伯恩鮑姆問。
「去找我的經紀人。」伯恩鮑姆加快步伐,扭頭對年輕人喊道,「我雇查德就是為了這個:談生意。」
「我很高興我下來不是為了找你,艾爾。」克林說,他彎下腰——也許是因為不得不彎下腰,因為他身高兩米,但伯恩鮑姆依然發自肺腑地意識到了在此刻的局面中,他是徹頭徹尾的受控者。他使出所有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才沒有移開視線。「你不會這麼對我的,是吧?」克林說。
「我的手持終端怎麼了?」伯恩鮑姆說。
「很好。」克林說,「我讓傑森安排。下周抽個時間好了。」
「不是真正的戰爭。」華盛頓說,「事實上,你的話能夠阻止一場真正的戰爭。」
「很好。」克林說,「她是個好女人,艾爾,你這輩子最明智的決定就是和她結婚。要是搞砸了可就是自己犯蠢。這話你可以說給她聽。」
但還沒等她切斷信號,傑森又說:「我會想念艾爾的。他自稱『荒野之聲』。他發聲的時候,我們和他一起站在荒野里。但現在誰來充當這個聲音呢?誰來呼喚我們?他們會說什麼呢?」
伯恩鮑姆抬手擋開他,繼續向前走。「不簽名,」他說,「我要去看我兒子的足球賽,快遲到了。」
斯瑪特嘆息道:「上個月你掉了十二個點。」
「我知道。」華盛頓說,「但你從來就沒明白過,伯恩鮑姆先生。要我說,你根本不想明白那麼多。你根本不在乎我到底為誰工作。你只對我在你眼前晃的胡蘿蔔感興趣。你的眼睛里只有那些東西。」

伯恩鮑姆放下手持終端,露出某個特定的表情。
「所以你們的情報來自她?」伯恩鮑姆說,「你們花錢讓我的製作人監視我?是這樣嗎?」
「那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你們是政府人員?我們的政府?其他政府?」伯恩鮑姆不由自主地開啟了偏執狂想的亂噴模式,早些年他就是靠這個出名的,「你們對我鋪開了無孔不入的監控網路?你們還在監視其他人嗎?這件事牽涉到政府的高層嗎?我向你發誓,我會追究到底,能挖多深就挖多深。哪怕賭上我的性命和自由。」
「我更喜歡管自己叫『非官方的議程制定者』。」伯恩鮑姆說,「假如我能在這次選舉中貢獻力量,那麼我恐怕就可以換一個稱號了。前途光明。」
「當然是殖民聯盟了。」華盛頓說,「他們需要想辦法改變對話環境。也有可能為俄國人和巴西人工作,他們不喜歡坐視美國人主導地球與殖民聯盟的談判,希望打破目前的困局。不,我為在野黨工作,他們希望改變競選局勢。事實上,以上都是謊言:我為想組建世界政府的陰謀集團工作。」
「你給我看《荒野之聲》程序?」他說。
「殖民聯盟?那是地球有史以來最好的朋友。毫無疑問,沒得比,不是銀牌也不是銅牌。對,他們給地球套上了一個防護罩。但你們難道沒有看報告嗎?在我們附近的太空里,有……多少來著?六百個外星智慧種族,幾乎所有種族都以某種方式攻擊過人類,包括被約翰·佩里捧上神壇的種族聯合體——要不是殖民聯盟及時阻止,他們險些殺光一整個星球的殖民者。既然他們能抹掉一顆殖民星球,假如他們認為地球並非無足輕重,你們憑什麼認為他們會放過地球?
「你這樣一位脫口秀主持人,花了那麼多時間挖掘泄密的文件和視頻,不該問出這麼天真的問題。」年輕人說,「我怎麼知道你的數字並不是重點,伯恩鮑姆先生,重點是我能如何幫你提升這些數字。」
「統計數字說明你的熱度在一年內減了三分之一。」斯瑪特說,「你很快就會開始丟掉廣告保障。再一次。也就是說我們又要作出賠償了。再一次。」
「你怎麼進來的?」伯恩鮑姆問,他花了幾分鐘回憶自己是誰(艾爾伯特·伯恩鮑姆),他在什麼地方(華盛頓聖心天主教醫院),現在幾點鐘(凌晨2:47),以及他為什麼會在這兒(他遭到了槍擊)。
「鮑勃·亞羅海德現在就是這樣。」施密特說,「你不妨問問他情況怎麼樣——前提是你能找到他,前提是你能找到一個知道該怎麼找到他的人。」
「當然不會了,沃爾特。」伯恩鮑姆說。他換上了主持節目時的聲音,因為要是用他平時說話的聲音,他害怕他會嘶啞得說不出話來。
「太好了。」伯恩鮑姆說。
「他是一位報刊出版商,」https://read.99csw.com伯恩鮑姆說。他對這個人只有這麼多的了解,伯恩鮑姆的美國歷史知識僅限於建國時期和過去五十年,除此之外就是一團糨糊了。
伯恩鮑姆微笑道:「就這樣?你不是開玩笑吧?一個鬼鬼祟祟的神秘群體?聽我說,邁克爾,我也許會時不時地鑽研一下各種陰謀論——很好玩,聽眾也喜歡,但不等於我認為它們確實成立。」
「我正在查來電者的名字。」斯瑪特說,「找到了,是負責太空事務的一名次長助理。考慮到你討論的話題那麼宏大,還只是一條小雜魚而已。」
「是賄賂嗎?」伯恩鮑姆問,「花錢要我鼓吹某個觀點?我絕對不碰這種事。」事實上,他當然做過,一次兩次甚至十次二十次,而且通常就是在邦納酒吧討論細節。伯恩鮑姆用來說服良知的理由是認定自己本來就願意說那些話,因此他做的事情只是違反法律,但並不違反道德。然而,他這種人一定要宣稱自己絕不受賄,這樣會給行賄者帶來成就感。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誰。」伯恩鮑姆說,「因此必然的推論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應該有興趣或者聽你說下去。」
「本月的數字出來了。」華盛頓說,「這個季度正好到頭。有些主持人成績不佳,克林出了名地喜歡面對面開除人。於是我就猜測了一下。伯恩鮑姆先生,我賭的是你今天很可能會見到沃爾特·克林。我在你的腦海里植入了你會見到他的暗示,因此只要見到他就能成立。然後嘛,我只需要監聽你的手持終端,趕在『見面』結束后立刻聯繫你。」
「我不找你簽名。」年輕人對他說,「而是來找你談生意的。」
「非常抱歉。」華盛頓說,「對不起,我還不夠邪惡,和國家與國際政治的陰暗角落也沒什麼聯繫。」
「花無百日紅。」兩個月後,斯瑪特向他指出。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伯恩鮑姆說。
「我這叫現實主義。」她說,「最近你混得順風順水,我很高興。但你的節目如今只關心一個問題。無論現在怎麼樣,這個問題用不了多久就會得到解決。到時候你該怎麼辦?你一瞬間就會過氣。我知道你簽了一份非常光鮮的新合同,但假如你連跌三個季度,克林一樣會叫你滾蛋。而現在——天曉得是好是壞——你會失去的東西比以前多了許多。」
「我們的交易不牽涉錢財。」華盛頓說。
「與世界政府有關係嗎?」傑森問。
「對。」華盛頓說,「你的免費程序,供大眾收聽節目,發送文字或音頻評論,帶有位置標記,好讓你在節目里念文字或播音頻時知道評論來自什麼地方。也就是說你的程序有能力發送和接收音頻,同時記錄你的行蹤。你找的程序員很便宜,他們靠快速而潦草地炮製你的這種程序掙錢,因此程序的架構很糟糕,非常容易黑進去。」
「謝謝你描繪我的前景。」伯恩鮑姆說。
政府準備不足,沒料到這個問題的反對意見會像海嘯般襲來,手忙腳亂地向伯恩鮑姆及其追隨者作出了錯誤的第一反應。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位倒霉的太空事務次長助理,她被伯恩鮑姆打得落花流水,三天後不得不提交辭呈,返回蒙大拿老家,最後成為一名高中歷史教師。
「你又錯了。」斯瑪特說,「說明沃爾特會把你放進監控名單。一旦被沃爾特放進監控名單,離解約就只有一步之遙了。到那時候,你的『荒野之聲』可就不僅僅是個好聽的名字了。你會真的被趕進荒野。」
「所有的事情都和世界政府有關係,傑森,對不對?」伯恩鮑姆說,「過去這幾個月,我們除了殖民聯盟什麼都不談,我們應該怎麼應對殖民聯盟,我們應該怎麼處理殖民聯盟,我們能不能信任殖民聯盟。每天我們都在談殖民聯盟,而每天我們都忘了談我們自己的需要、我們自己的問題和我們政府的錯失——還有現行的政策。要我說,現在該換個話題了。要我說,現在該換一個官方表述了。要我說,現在該直面真相,而不是偏聽偏信了。
至少她還算全身而退。政府的反應實在糟糕,接下來幾天內的笨拙措施甚至威脅到了他們和殖民聯盟之間的談判進程。

第二天,伯恩鮑姆就得到了提供圖片的機會。
克林朝伯恩鮑姆的手持終端點點頭。「給茱蒂絲髮簡訊?」他問。
「我們能談一談世界政府嗎?」卡諾加公園的傑森問伯恩鮑姆。卡諾加公園的傑森是伯恩鮑姆最可靠的聽眾之一,無論先前在談什麼,他都遲早能把話題引向世界政府和對世界政府的恐懼。聽見卡諾加公園的傑森這個名字,你就知道世界政府這四個字已經不遠了。
「確定是國務院打來的?」伯恩鮑姆問。
「傑森,這是個引人入勝的觀點。」伯恩鮑姆說。這個短語在他腦海里的意思等於你在胡說八道,但和你爭論毫無意義,所以我要改變話題了。「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我最近經常想到的問題,那就是殖民聯盟。傑森,你有沒有關注過有關殖民聯盟的官方表述?」
「刺殺被錄下來了。」卡諾加公園的傑森對路易莎·斯瑪特說,她暫時接過話筒,主持這一期紀念節目,「錄像里有兇手給他注射毒藥,在他死前和他交談。就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是在他揭露世界政府的陰謀的節骨眼兒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伯恩鮑姆說,「你要我鼓吹殖民聯盟的好處。我做到了。」
「她。」斯瑪特說。
伯恩鮑姆的手持終端輕輕震動,提醒他收到了一條簡訊。簡訊說:你想什麼時候見面?伯恩鮑姆正想回信說再三考慮之下,本周沒法再在旅館見面了,但他忽然意識到發信人並不是他的新玩物。他刪掉寫完的簡訊。
「不跟你開玩笑,艾爾,」斯瑪特說,「你這個季度必須扭虧為盈。你很清楚,我也清楚。你最好行動起來。」她掛斷電話。
斯瑪特嘆了口氣,伯恩鮑姆聽著她輕聲數到五。「知道嗎?你說得對。我又不是你老媽。」她說,「你想去睡骨肉皮——再一次——我沒意見。但你千萬記住,你連續兩個季度赤字的時候,他掏封口費可不會有你是頭號印鈔機的時候那麼爽快了。還有,你要記住,你沒簽婚前協議,茱蒂絲不像你第二任妻子那麼蠢,但你顯然很蠢,所以她哄騙你不簽婚前協議就娶了她。希望中年人自我得到的安慰和三分鐘的流汗運動值得這一切。」
斯瑪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只好切換到了下一個來電者。
「你為誰工作?」伯恩鮑姆擠出嘶啞的聲音。
「你覺得讚美一個坐在地球頭上拉屎拉尿兩百年的組織能幫你翻身?」斯九-九-藏-書瑪特說,「我質疑你的判斷,比平時更加強烈。」
「那麼,艾爾,回頭再聊吧。」克林說,「真可惜,今天不是每個會議都能像咱們這樣令人愉快。」伯恩鮑姆點頭表示萬分贊同,克林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沿著過道走向八號錄音室,那裡很快就將不再是愛麗絲·瓦倫塔的工作場所了。
就彷彿早已不堪重負的大壩終於出現裂縫,伯恩鮑姆支持殖民聯盟的咆哮在政壇的一片沉默中迅速引發崩塌,贊同意見如洪水般滔滔而來。許多人支持伯恩鮑姆對現行政策的痛斥,認為不該將殖民聯盟拒之門外。伯恩鮑姆在媒體資源中的位置恰當好處,他不算太有影響力,以至於無法公開宣揚有可能不受歡迎的(甚至瘋狂的)觀點;但也不算太不出名,言論會被公眾直接歸為瘋人囈語。有足夠多的華盛頓內部人士、政治家和記者很熟悉他。
伯恩鮑姆險些問,你的客戶到底是誰?但一時間被華盛頓的話吸引了注意力。「我的問題?你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
「你在開玩笑。」伯恩鮑姆說。
「你坐穩了嗎?」斯瑪特問。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伯恩鮑姆說。他的世界歷史知識比美國歷史知識還要糟糕。
「啊哈,集會。」斯瑪特沒有理會重音,「就是在國家廣場舉辦的支持殖民聯盟的那場集會,就是你計劃兩周后召開的那場集會。」
「我不明白。」伯恩鮑姆越來越迷糊。
伯恩鮑姆茫然地看著華盛頓。
「我確實是,也確實接受委託。」華盛頓說,「有些警察的副業是開酒吧,我的副業是這個。」
「什麼?路易莎,搞錯了吧。」伯恩鮑姆說。
「肯定是搞錯了。」伯恩鮑姆繼續道,沒有理會斯瑪特的評論,「我們怎麼可能在一個月內丟掉八分之一的聽眾?」
斯瑪特翻個白眼。「不知道就算了。」她說,「但還是記在心裏吧。說不定以後用得上。」
「說來聽聽。」斯瑪特說。
「我以為你是個什麼掮客。」伯恩鮑姆說,「接受客戶的委託。」
「你說呢?」伯恩鮑姆說。
「你這是什麼態度?」伯恩鮑姆說,「別這麼掃興嘛。」
「路易莎·斯瑪特就清楚。」華盛頓溫和地說。
伯恩鮑姆又做出那個表情。華盛頓哈哈大笑。「伯恩鮑姆先生,你擁有的金錢早就夠用了。至少現在是這樣。我的客戶願意提供更有價值的東西:不但能讓你重新得到不久前還擁有的尊貴地位和個人權力,而且還能讓你更上一層樓。你曾經是全國第四受歡迎的播客主持人,雖說沒堅持多久。我的客戶願意提供一個機會,你不但能爬到第一位,而且只要你願意,就可以永遠待在那裡。」
「你真相信你剛才噴的那些話嗎?」斯瑪特說。
「等一等,」伯恩鮑姆說,「你用我自己的程序刺探我的情況?」
「我說過了,我代表一個團體,他們有興趣向你提供一個能夠解決你目前面臨的問題的方案。」
你怎麼知道這個號碼?伯恩鮑姆發送。這是他的私人手持終端,據他所知,擁有號碼的只有茱蒂絲、本、路易莎·斯瑪特和新玩物。
「我很高興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伯恩鮑姆說,「算咱倆走運,我正在採取步驟處理這個問題。」
華盛頓拿起手持終端。「你的手持終端。」他說。
斯瑪特直截了當地嗆了回來。「要是你被解約,離開西爾佛德爾塔,你也就沒有我幫忙了。」她說,「我的合同是和公司簽的,艾爾,不是和你。不過還是謝謝你試著討好我。說起來,你在哪兒?」

「你怎麼知道我的數字?」伯恩鮑姆說,「那是保密信息。」
華盛頓微笑道:「沒有。只有聽眾、名聲和權力。可是,金錢總是跟著這些東西的。」
「你提供圖片,伯恩鮑姆先生,」華盛頓說,「戰爭就會來的。允許我補充一句,很快就會來。」
「集會。」伯恩鮑姆說,用發音把第一個字變成黑體。
「這就是真相,我現在就要說給你們聽一聽。真相不會受人歡迎,因為與官方表述有些抵觸,我們知道政府機構有多麼護短,我們知道他們在媒體內安插的煽動家有多麼熱愛那些官方表述,對不對?但現在請聽一聽真相,大家不妨試試感覺,看看合不合耳。
「要是迫不得已,我單幹也行。」伯恩鮑姆說,「自己搞一個人員精簡、有闖勁的節目。我完全能做到。」
「我非常樂意。」伯恩鮑姆撒謊道。
「伯恩鮑姆先生,就像赫斯特說的,我的客戶需要一個人提供圖片。」華盛頓說,「需要一個人來開啟討論。一旦討論開始,後面就全都是我客戶的事情了。但事情必須有個起點,而且必須從我客戶之外的某個地方開始。」
「無論你有沒有工作,我都不會失業。」斯瑪特提醒他,「所以請允許我保留我的看法,不過你反正無所謂。」她低頭看了一眼顯示器,做個鬼臉。
克林直起腰,拍了拍伯恩鮑姆的肩膀。「我想聽的就是這句話。有時間一起吃個午飯吧。很久沒見了。」
「而且做得很成功。」華盛頓說,「不過到最後情況有點疲軟。你那場集會招來的人不如預期那麼多。」
「我還有一點要說——」
「情況發展到了什麼程度呢?我們敬愛的領袖,白宮的住戶,他不能繼續躲在所謂全球經濟衰退的保護傘底下了,他必須出來面對美國人民對他的政策的質疑。結果你猜怎麼著?就好像天降奇迹,約翰·佩裡帶著種族聯合體的艦隊來了,說我們痛苦的根源不是總統,不是這個政府的政策,不是所謂的全球衰退,而是殖民聯盟。我們敬愛的領袖真是太走運了,傑森,你說是不是?」
伯恩鮑姆想反駁他的論斷,但意識到那樣無法解答他的疑問,於是沒有朝那個方向說下去。「那麼,你的朋友們打算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他問。
「無所謂。」伯恩鮑姆說,振奮精神準備戰鬥。
他們在邦納酒吧見面,娛樂節目里政客和鬼祟人物見面總是會挑這種鑲著木牆板的酒吧。
「我們有十萬人。」伯恩鮑姆無力地說。
「呃……」傑森說。
「我知道有很多人還是會抱著官方表述不放,他們會對我說,但殖民聯盟確實阻止了地球的技術和社會發展,對不對?我要反問他們,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還是說我們因此成為了全宇宙唯一真正自給自足的人類群體?我們沒有能夠偷看其他外星種族如何做事的優勢。無論我們要什麼,我們都必須自己製造。我們擁有其他種族不可能匹敵的知識庫,因為他們把時間都花在了彼此竊取技術上!殖民聯盟沒有控制我們,而是讓我們這些地球人獨自追尋政治和國家的目標。https://read.99csw•com傑森,假如沒有殖民聯盟的一貫支持,我們能避免被世界政府操控的命運嗎?面對外星種族入侵的時候,人們難道不會一致擁護建立世界政府嗎?」
「當然有,」伯恩鮑姆說,「就像世上所有的話題一樣。由我們政府提出、其他所有政府跟著採用的官方表述是說,在過去的——多少年?兩百年間?——殖民聯盟一直在蓄意抑制地球的發展。殖民聯盟禁止我們離開地球,除非答應他們的條件,殖民聯盟利用地球豢養士兵和殖民者,殖民聯盟不和我們分享科技,隱瞞我們在宇宙中的地位,免得我們變得過於先進。知道嗎,傑森?儘管咱們的華盛頓政府在過去六年間做錯了許多事情,但這些都是公正的。這些看法非常公正。
「對,」華盛頓說,「程序員嘛,伯恩鮑姆先生,花什麼樣的錢就給你什麼樣的東西。」
「好了,說真的,剛才你到底在說什麼?」斯瑪特在耳麥里說,「你什麼時候變成了殖民聯盟的應聲蟲?」
「數字又不是我編出來的,艾爾,」斯瑪特說,「我只是照原樣念給你聽。」
「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場集會的主題還是殖民聯盟。」斯瑪特說,「也就是說,你還是在繞著同一個話題打轉。」
伯恩鮑姆很想記住這句話,但很快就忘了個一乾二淨,因為他忙著準備節目、操辦集會和事後的各種活動。不過,這句話在集會那天短暫地跳進了他的腦海。眾議院少數派領袖和參議院多數派領袖分別發表了煽動人心的十五分鐘講演,伯恩鮑姆隨後登上講壇,站在集會舞台的演講台前,望著七萬張面孔構成的海洋(比他們希望中的十萬人少一些,但已經足夠了,再說還可以四捨五入,估算不就是這麼回事嘛)。這些面孔大多數屬於男性,大多數屬於中年人,帶著敬佩和狂熱仰望著他,眼神中寫著他們知道自己參与了一次偉大的行動,而這一切都是他艾爾伯特·伯恩鮑姆一手打造出來的。
「你沒忘記鮑勃·亞羅海德吧?你頂替的那個人?他也曾經是沃爾特最喜歡的主持人。」施密特說,「他一連三個季度成績不佳,結果就被踢出門了。沃爾特能建立起一個價值幾十億的媒體帝國,靠的不是對他最喜歡的藝人網開一面。要是他祖母一連三個季度赤字,他一樣會讓她滾蛋。」
伯恩鮑姆咽了口唾沫,使勁點頭,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因為我們的事情還沒結束。」華盛頓說。
「一定。」伯恩鮑姆說,「今天是吹了什麼風,沃爾特,您怎麼會賞光來我這兒?」希爾佛德爾塔的錄音室位於公司在華盛頓特區的大樓的最底下兩層,沃爾特的辦公室佔據了整個十四層,有直通屋頂停機坪的電梯,他每天乘直升機從安納波利斯來辦公室。希爾佛德爾塔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基本上不會涉足十樓以下的領地。
「沒有預約不等於你不會見到他。」華盛頓說,輕輕地抖了一下名片。
「我來開除一個人。」克林說。
「我叫邁克爾·華盛頓。」年輕人說,「我個人並不值得你特別關注。至於我代表的那些人,你也許應該聽一聽他們的提議。」
「看來你招惹了什麼人。」斯瑪特說,「有個從霧谷打來的電話。我向你保證,我們不是每天都能接到國務院的電話。」
「而你能保證前三樣東西。」伯恩鮑姆說。
「你的手持終端,謝謝。」華盛頓舉著手說。伯恩鮑姆拿起手持終端交給他,手微微顫抖。華盛頓接過手持終端,手指掃了幾下,點了點屏幕,還給伯恩鮑姆。他看著屏幕,不明所以。
「艾爾,你兒子的足球比賽要到四點半才開始,」斯瑪特說,「一個人的屏幕上有你的日程表,你還是別對她撒謊比較好。你要去見你在播音員協會認識的那個骨肉皮,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誰。」伯恩鮑姆說。
「其實就是真的。」華盛頓說,「我平時喜歡穿便衣,但這會兒制服更好用。」
伯恩鮑姆開始走神,但他努力把注意力拉回華盛頓身上。「所以我們還沒結束的事情是什麼?」他問。
「你不該自己開車的。」斯瑪特提醒他,「你的人工駕駛執照已經吊銷了。要是你被攔下來,警察檢查行車記錄儀,發現你關掉了自動駕駛系統,那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那麼,你是誰?」伯恩鮑姆說。
「怎麼樣?」伯恩鮑姆問,「理想嗎?比上個月好嗎?快告訴我,比上個月好。」
「出來了。」路易莎·斯瑪特答道。他想象她戴著耳麥坐在辦公桌前,這主要是因為他從沒有在其他場合見過她。
「愛麗絲·瓦倫塔。」克林說,「我們剛拿到這個季度的數字。她下跌的勢頭持續得太久,已經不可能回去了。該往前走了。艾爾,你知道我對這種事情的感覺。開除人這種事不該交給別人。一個人應該自己給他的狗安樂死,也應該親自來告訴被開除的人。這是尊重。」
「傑森,這是一個引人入勝的觀點。」施密特說,準備切到下一名來電者,聆聽下一個瘋狂的念頭。
「艾爾,我為什麼要騙你?」斯瑪特說,「你以為我喜歡聽你抓狂?」
華盛頓用戴著手套的手指了指胸口的徽章,伯恩鮑姆意識到華盛頓身穿警察制服。「不是真的。」伯恩鮑姆說。
當然也有其他人試圖搶奪話語權。和他競爭的談話節目主持人被他的一步登天驚得目瞪口呆,紛紛拋出他們自己的殖民聯盟話題,但他的先發優勢已經難以追趕。一些曾經更有影響力的主持人在這個話題上似乎都被他甩在了身後。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承認了他的超凡地位,轉而投向其他話題。政客試圖轉移話題,伯恩鮑姆或者拖他們上節目以滿足他的虛榮心,或者大肆嘲笑那些不敢踏入他的錄音室的傢伙。
本的足球比賽他遲到了。本所在的隊伍輸了。
「你在凱旋中昂首闊步走進羅馬,我是不是該在你耳邊說『記住你終有一死』?」斯瑪特問。
「所以我要說,朋友們,扔掉官方表述吧。請直面真相。真相是,殖民聯盟並沒有阻礙我們的發展,而是在保障我們的自由。我們越是沉溺於相反的觀點,人類就越是接近滅頂之災。也許我並沒有所有問題的答案——我畢竟只是談話節目的主持人嘛——但我很清楚一點,說到底,人類必須靠戰鬥在宇宙中保持生存。我願意站在戰士的那一邊。朋友們,你們站在哪一邊?接下來請聽廣告,然後我們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卡諾加公園的傑森,謝謝九九藏書你的來電。」
「伯恩鮑姆先生,考慮到你從事的職業,我猜你肯定知道威廉·蘭道夫·赫斯特是誰。」華盛頓說。
他剛鑽進旋轉門,就聽見年輕人喊道:「這個月跌了百分之十二,伯恩鮑姆先生,對吧?」
「集會的重點不在這兒,」伯恩鮑姆說,「而在於誰將和我一起參加集會。參議院的多數派領袖和眾議院的少數派領袖會和我一起登台。路易莎,過去這六個星期,我一直在和他們培養關係。他們給了我各種各樣的內部消息,因為中期選舉就快到了。他們想奪回眾議院,我會幫他們完成這個目標。因此,集會過後,我們將把話題從殖民聯盟逐漸轉回更靠近家鄉的事務。當然了,殖民聯盟這匹馬我們能蹭多久就蹭多久。但按照我的計劃,等他們到最後奔向夕陽,我依然會擁有能夠影響國內政治進程的地位。」
「對。」華盛頓說,「一位報刊出版商。十九世紀末,美國和西班牙因為古巴打得不可開交,赫斯特派了一名畫師去古巴繪製有關戰爭的圖畫。畫師來到古巴,發電報給赫斯特說就他所見,這兒根本打不起來,他要回國。赫斯特發電報命令他留下,說,『你提供圖片,我提供戰爭。』結果他做到了。」
「只要你不介意充當一個政黨的跑腿小弟。」斯瑪特說。
「這就不得而知了。」斯瑪特說,第一百萬次地琢磨伯恩鮑姆怎麼能和這些聽眾談笑風生,而不是想要順著信號流鑽過去掐死他們,「錄像的解析度很低,而且沒有音頻。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他們到底談了什麼。」
「除了下個季度肯定不是赤字,什麼都說明不了。」伯恩鮑姆說。
想,當然想。
「沃爾特不會和我解約的,」伯恩鮑姆說,「我是他最喜歡的脫口秀主持人。」
就像我知道你在哪家旅館和不是你妻子的女人幽會一樣,對方答道。你不該關注這個,而是該多考慮一下如何挽救你的職業生涯,伯恩鮑姆先生,想見面嗎?
「我很願意談一談世界政府,傑森,你知道的。」伯恩鮑姆近乎于機械地說,「這次你又有什麼見解了?」
「你知道他們肯定會的,」伯恩鮑姆繼續道,「也許有些人也想要那種獨裁政府,但我不想。我們難道會天真到相信世界政府有可能是美國的這種政府嗎?媽的,這幫官老爺正忙著出賣我們的權力,讓我們變得像是其他國家的可憐百姓!
伯恩鮑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打算怎麼做到這件事?」伯恩鮑姆想知道詳情。
「簡而言之,就是你正在加速失去聽眾,很快就會變成政論節目圈的過氣人物。」華盛頓說。
「我還是要說,你做得很成功。」華盛頓說,「但現在討論應該再上一層樓了。讓你成為烈士能引發這樣的結果。沒有什麼比公開刺殺更能讓一個話題進入國家意識的了。」
「看本的足球比賽。」伯恩鮑姆說。
「你真的相信存在針對你的政府陰謀嗎,伯恩鮑姆先生?」華盛頓說。
「這會兒不是上班時間。」伯恩鮑姆說,「我自己的時間我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
「我在開車,路易莎,」伯恩鮑姆說,「當然坐穩了。」
「這個團體既不鬼祟也不神秘。」華盛頓說,「只是想暫時保持匿名。」
「你是我的製作人,路易莎,」伯恩鮑姆說,「不是我老媽。好了,別吊我胃口了,快把數字告訴我。」
「沒有。」華盛頓說,「不過我非常讚賞你為之作出的努力。」
「只要能提高收聽率,裏面的每一個字我都願意相信。」伯恩鮑姆說,「為了你的工作,路易莎,你也一樣。」
「意味著我們這個季度會以赤字結束。」斯瑪特說,「過去三個季度,我們有兩個季度是赤字。你明白這說明了什麼。」
事實上,伯恩鮑姆那天的數字比平時還要低一個點,只有不到一百萬人通過各種渠道實時收聽了他的咆哮。但咆哮結束十分鐘后,存檔文件的收聽數開始攀升。剛開始還比較慢,但隨著越來越多的政論網站放出鏈接,存檔文件的收聽數迅速增加。兩小時后,又有一百萬人收聽了存檔文件。三小時后,兩百萬。四小時后,四百萬。存檔文件的點擊率在接下來數小時內以幾何級數增加。一夜之間,手持終端上的荒野之聲程序被下載了七百萬次。第二天的節目完全獻給殖民聯盟這個話題——接下來幾天也是這樣——實時收聽者有五百二十萬之多。到這一周結束的時候,每期節目的實時聽眾已經超過兩千萬。
「你們會說,好,行啊,殖民聯盟保障了我們的安全,但同時也不讓地球人接觸宇宙,除非我們成為士兵或殖民者。但想一想這代表著什麼——代表每一個從地球進入宇宙的人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不是保護人類在宇宙中的安全,就是在星海中爭取人類的地位。你們知道我一向讚美和尊敬穿上制服保家衛國的勇士,我又怎麼可能不讚美和尊敬穿上制服保護包括地球百姓在內的全人類的那些勇士呢?先生們,女士們,在需要保護生命安全的時候,殖民聯盟是站在我們這些地球人一邊的啊。官方表述說這是奴役。我說這是責任。等我老到七十五歲,我會在地球上的搖椅里消磨時光直到蹬腿完蛋嗎?媽的,當然不會!把我變成綠色,送我去太空!這個政府不讓我或任何人加入殖民防衛軍不是在保護我不被殖民聯盟傷害,而是企圖扼殺一個用來保護我們所有人的組織,從而威脅了全人類的安全!
「我很珍惜我們的每一次通話,路易莎,」伯恩鮑姆說,「尤其是你對我床上技巧的微妙諷刺。」
「是你叫我多花點時間考慮該怎麼打一場翻身仗的。」伯恩鮑姆說。
新的月度數字回來了。節目的實時聽眾增長了二十五倍。存檔文件的下載量也差不多。手持終端程序新增四千萬次下載。伯恩鮑姆打電話給經紀人,請她重新與希爾佛德爾塔公司商談協約。儘管上次更新合同到現在還不到兩年,但她還是去談了。沃爾特·克林或許是一頭身高兩米的猛獸,但他對莫妮卡·布勞斯坦因出奇地恭順,儘管這位來自紐約的猶太老阿姨站直了還不到五英尺高。他看得懂評測數字,見到金礦絕對不會放手。
「對,那場集會。」伯恩鮑姆說。
艾爾伯特·伯恩鮑姆,外號「荒野之聲」,曾經是全美國第四受歡迎的脫口秀廣播節目主持人,他命令他的汽車打電話給製作人。製作人接起電話,他劈頭就問:「收聽率出來了嗎?」他沒有浪費時間說他是誰,原因很簡單,她能看見來電者的號碼,而且只要他一開口,她就肯定知道他是誰。
「沃爾特。」伯恩鮑姆說,努力不在老闆面前失去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