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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狗 王

第七章 狗 王

「是啊,你沒看錯,而且是非常合理的反應。」威爾遜也微笑道。
「你好。」園丁答道,望向一口吞掉了小狗的花壇,「你們對我的花壇做了什麼?」
威爾遜指著正在打瞌睡的塔菲說,「我發現它的時候,它正在啃國王的一根骨頭。他在骨架附近待了至少一個小時——足夠把國王的基因物質沾在身上了。假如王冠的程序寫得不夠好,那麼它識別到基因物質,識別到塔菲的電信號——因為塔菲是個活物——然後作出判斷,『嗯,差不多就是他了。』」
「你想問我有沒有備用計劃?」威爾遜問。
「什麼?」園丁說,然後想起了繩子還在他手上,「哦,對,抱歉。」他把繩子的一頭遞給威爾遜,威爾遜用繩子在身上打了個登山結。施密特從園丁手上接過繩子的另一頭。
幾分鐘后,施密特帶著一個伊切洛伊人回來了,這個伊切洛伊人灰頭土臉的,身上的衣物也滿是泥土。
「你替我翻譯,」威爾遜說,「腦伴能把他的話翻譯給我聽,但我不會說他們的語言。」
「什麼鬼東西?」威爾遜自言自語道。他用光束追著塔菲,忽然間看見了一具骨架,小狗嘴裡的玩具就是從這兒來的。骨架約長一米半,基本上完好無缺——只缺少了一截肋骨(也就是塔菲心滿意足地啃著的那根骨頭)和頭部。威爾遜輕輕轉動光束,照到了一個圓乎乎的白色東西。啊哈,威爾遜心想,那就是頭部。
「好像有點冒險。」伊切洛伊人說。
「對不起。」施密特說。
「沒那麼簡單。」岡斯塔說,「王冠摘不下來不是因為被毛纏住了,而是因為王冠上伸出微纖維,連接上它的身體,將王冠與身體綁在了一起。」
「好了。」威爾遜指著王冠說。
「你為什麼不早點問?」威爾遜問。
「他說『有可能』,」施密特說,「他們沒有繪製過整個洞穴系統。」
「他說野生的這種植物經常要應付在它們體內又踢又撕的野獸,所以你不太可能真的傷害它。」施密特說,「總之口子別撕得太大,夠用就行。」
「是啊,」威爾遜說,「韋佛利大使反正已經對我恨之入骨。要是這個辦法失敗,動手的最好是咱們這邊的人,而不是一個伊切洛伊人。」
「這個要問我們的科學家了。」岡斯塔說。「怎麼了?」
「我操。」施密特說。
「設計糟糕的科技害得我們陷入麻煩,」威爾遜低頭看著塔菲和韋佛利,「也許設計良好的科技能幫我們擺脫麻煩。」
「對不起。」施密特說。威爾遜點點頭,走到檯子上的狗旁邊。
「韋佛利大使不會一個人出行,」施密特說,「她有點怪。」
「不知道。」園丁說,「從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呃,假如我們不希望狗被吃掉,我們該怎麼把它救出來?」威爾遜問。
「符合邏輯。」威爾遜說。
「今天只有幾個小時的事情而已。」施密特說,「雙方早就敲定了日程表,所以我們只需要過一遍整個程序。你的任務是在這兒陪著塔菲,等我們散會出來。過了今天,你和塔菲就可以去大使館一直待到結束了。」

「有動物做窩不算壞兆頭。」威爾遜說,「壞兆頭是——這是我發現的第三個窩了。我看這艘交通艇搞不好真是他們從垃圾場里撈出來的。」
「就讓植物吃了你的狗唄。」威爾遜說。
「我這麼說吧,」威爾遜說,「你會反對我想辦法救狗出來嗎?」
威爾遜聽見黑洞洞的隧道深處傳來微弱的狗叫回聲。
「你是不是要我答應你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施密特問。
「你自己下來看看唄。」威爾遜咬著手電筒說。施密特表示反對。
威爾遜用手指戳了戳小狗。小狗全無反應。
「是嗎?」威爾遜說,「裏面有沒有讓我去當人質?或者為了揪出國務院內部的間諜而去自爆?因為這些事情我都做過了。」
「哦,好吧。」施密特說。
「我知道我說過了,但讓我再說一遍,哈利,對不起。」施密特說,「看狗不在你的工作範圍之內。」
「不能把它就這麼扔在下面。」施密特說。
「對,但我們不會去最深處。」岡斯塔說,「最深處出於安全原因被封閉了。但你們將見到的已經足夠深了。這個洞穴系統無比巨大,直到今天都沒得到過徹底的探索。」
「既然大家都介紹完了,我看咱們就開始雙方的啟動會議吧。」岡斯塔執政官說,視線從拉薩獅子狗回到韋佛利大使身上,「今天我們先談純粹流程性的事務,例如確定日程表和起草正式聲明。」
「太有意思了。」韋佛利說,「不說別的,有了這個指望,我們也要儘快結束今天的正式事務。」
「你可別鬆手啊,」威爾遜說,他的下半身已經在植物內了,「我不想被消化掉。」
「好的。」施密特微笑道,「要是有什麼問題,我設置了讓手持終端接收你的呼叫。」
「別盡說沒用的。」威爾遜對施密特說。
「夠了。」威爾遜說。他在裂口旁跪下,繼續撕開裂口,直到他能鑽出去為止,他咬住手電筒,雙手雙膝著地,開始向外爬。
另一個伊切洛伊人指著小狗對威爾遜說:「你怎麼可能給這隻動物輸血?」腦伴為威爾遜翻譯伊切洛伊人的吱喳語言,「你們都不是一個物種。」
「當時沒有人想到要看植物內部嗎?」亞本維說。
施密特拿起扳手遞給他。「那時候的目標不是建立真正的同盟,」他說,「而是破壞種族聯合體,不讓他們組織起來。」
「好狗。」威爾遜對塔菲說,塔菲露出狗的歡快笑容,使勁搖它毛茸茸的尾巴。
「你不會有事的。」施密特鼓勵道。
威爾遜的一條胳膊伸在交通艇里,他只能盡其所能地聳聳肩。「科洛馬船長需要幫手,」他說,「她這艘『新』飛船是國務院艦隊里最古老的現役艦艇。她讓其他船員用顯微鏡詳細審查所有艦載系統,但找不到人來檢查交通艇。我無事可做,於是就自告奮勇了。」
「好像不太明智吧。」施密特說。
威爾遜環顧四周,然後說:「呃。」

「情況沒那麼糟糕。」亞本維說,「不說別的,我們解開了國王失蹤之謎,那正是內戰的起因。戰爭起源於一個派系指責另一個派系綁架並殺死了國王。現在我們知道根本不是這樣的。」
「哈利?」施密特突然開口,「呃,不得不告訴你,我這邊不再是一個人了。上面出了一個小問題。」
「我等著呢。」威爾遜說。伊切洛伊人向他保證過,他們的生理系統很接近地球脊椎生物,因此威爾遜願意冒險一試。但他還是希望王冠能儘早意識到佩戴者已經死了。
「我看得出你在幹什麼。」施密特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能力。我知道你是我們外交使團的外勤技術專員,但我不知道交通艇維修也在你的特長範圍內。」
「我的腦伴會告訴你我的方位,我被卡住了一定會告訴你的。」威爾遜說,「聽我有沒有驚恐尖叫就知道了。」
「好消息——最好的消息是兩個派系的領袖都同意國王之死不是任何人的錯,除了國王本人。」岡斯塔說,「國王愛喝酒是出了名的,喜歡半夜三更在私人花園裡溜達。最合理的解釋是國王喝醉了,倒在王族花的花壇里,植物把他拖到地下。他醒來后想逃跑,順著隧道爬進洞穴,最後死在那兒。花園是他私人住所的一部分,他尚未成婚,因此直到第二天早晨手下去叫他起床,才有人發現他不見了。」
「那我們給塔菲洗個澡,衝掉國王的所有,呃,粉塵,王冠就會放開它了。」施密特說,「對吧?」
「這就是你對九九藏書這件事的最終決定嗎?」韋佛利逼問道。

「是他們嗎?」威爾遜說。

「你要殺了我的狗?!」韋佛利對岡斯塔喊道。
「亞本維陪著她呢,」施密特說,「我猜亞本維的計劃是灌醉她。」
「屏住呼吸!」園丁說。
「我知道,哈特。」威爾遜說,「又不是火箭科學。」
「但你知道狗有可能會被吃掉。」威爾遜說。
「好吧。」威爾遜慢吞吞地說。那個小隔艙已經完全封死了。
「那它怎麼會連在塔菲身上呢?」韋佛利說,「塔菲的基因顯然不可能和你們的國王有相似之處。」
「目前還沒有。」岡斯塔說,「畢竟是你們發現了失蹤的國王,這比王冠的麻煩更加重要——就目前而言。但假如王冠不能儘快回到我們手上,談判委員會肯定會越來越不滿,最終肯定會破壞你們的任務,甚至是你們的地位。還有殖民聯盟的地位。」
「對狗來說可不是好消息。」威爾遜說。
威爾遜舉起雙手。「不能怪我,」他說,「我對天發誓。」
「園丁說通常需要三五天。」施密特說,「怎麼了?」
差不多吧。威爾遜發送。
韋佛利正要向威爾遜爆發,岡斯塔執政官忽然推開房門。她猛地轉向岡斯塔,就連不熟悉人類情緒的執政官都覺察到了她的滔天怒火。「一切都好嗎?」他問。
威爾遜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他眼前是一個成年伊切洛伊人的骨架。
「我只有手持終端上的小燈。」施密特說。
「慢慢來。」施密特說。
「好極了。」威爾遜說,「至少我們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幾分鐘后,植物的進食口再次打開,一個小東西掉進消化室。威爾遜撿起手電筒打開,掀起撕破的裂口,順著隧道照進深處,上下左右掃了一圈,大致確定隧道的尺寸。他估計趴在地上應該能爬進去。隧道很長,光束的盡頭還是一片黑暗。
「怎麼了?」施密特說。
「塔菲!坐下!」威爾遜說。
「記得提醒我別上這艘交通艇,先讓其他人試過再說。」施密特說。
韋佛利茫然地盯著岡斯塔看了十秒鐘,執政官的話漸漸進入她的腦海。威爾遜望向施密特和亞本維,用眼神說,看吧,要來了。
「這位是園丁。」施密特說,「你問他。」
「搞定。」施密特說。
「我只知道它是一種克隆植物。」威爾遜說,「大部分根莖在地表下,花朵是可見部分。我不知道它是食肉生物。」
「什麼樣的方案?」亞本維問。
植物徹底吞掉了他。
從花園裡的某處傳來一聲發悶的狗叫。
呃,它活著。威爾遜發送。
「當然不是。」岡斯塔說,轉向威爾遜,所以沒有看見韋佛利的面龐和脖子漲得通紅,「確切地說,兩個派系當時確實在準備開戰。但假如一方沒有指責另一方弒君,這場內戰就不可能持續的這麼久,也不可能打得這麼血腥。因此,威爾遜中尉,由於你今天為伊切洛伊人做的事情,我們欠了你一大筆感情的債。」
「那麼我們都同意我們必須殺死這條狗了?」威爾遜說。
「別亂踩。」哈利·威爾遜對助理大使哈特·施密特說,後者剛走進前者正在修理的交通艇。各種零件和工具在一張工作毯上擺得整整齊齊,施密特就站在工作毯的邊緣上。威爾遜的胳膊深深地伸進了交通艇的一個外部小隔艙。施密特聽見小隔艙里傳來碰撞和刮擦聲。
「又不是它的錯。」韋佛利說。
「給你,」施密特說,把一根小伸縮桿遞給威爾遜。伸縮桿的頂端有個柱塞式按鈕,他朝兩個滿臉緊張的伊切洛伊技術人員擺擺頭。「按下按鈕,裏面的東西放下來。再按一次,那些東西應該會再收回來。」
「這輩子最美好的一天啊。」園丁對施密特說。
「這是好消息,因為兩個派系之間的爭執焦點之一就是想辦法解釋國王的失蹤。」岡斯塔說,「應該責怪什麼人和讓什麼人負責是更進一步的話題——或者說,曾經是。現在不再是了。就在我們討論的現場,保皇黨領袖向革命黨領袖道歉,因為他責怪後者殺死了國王。革命黨領袖對國王的死亡表達了同情。就此而言,我們的工作變得容易了許多。」
「菲麗帕,威爾遜並沒有存心去找失蹤的國王。」亞本維大使對她的同事說。房間里除了威爾遜和韋佛利還有她。施密特也在,按照韋佛利的說法,他是威爾遜的胡作非為的「同謀」。塔菲也在,它在啃王宮人員拿給它的一個玩具球。威爾遜在他們離開洞穴前從塔菲嘴裏搶下了國王的骨頭。王冠留在狗的身上——它卡住了,怎麼都拿不下來。四人一狗在等岡斯塔執政官,岡斯塔被拖去開緊急磋商會了。
「我只能解開繩子了。」威爾遜說,「繩子不夠長,沒法帶著它進隧道。」
「你問問園丁,這東西消化食物通常需要多少時間。」威爾遜說。
線路另一頭傳來憤怒的叫聲,威爾遜想象著施密特連忙捂住手持終端的麥克風,免得威爾遜聽見大使的怒罵聲。「是塔菲嗎?塔菲沒事吧?」又是一陣叫喊,「塔菲,呃,還活著嗎?」
施密特左右張望。「我聽見狗叫,」他說,「但看不見它。」
「韋佛利大使怎麼樣?」威爾遜說。他有幾個小時沒見到她了。
威爾遜模糊記得這種王族花是一種克隆植物,就像地球上的白楊,所有分支彼此之間都是克隆體的關係,由巨大的根系連接在一起,整個根系能綿延數公里之遠。他之所以知道這種事,是因為照顧狗是他的任務,他要搞清楚塔菲可以在私人花園裡的哪些植物上撒尿。他很確定王族花恐怕是不行的,但又幾乎不可能避免。整顆星球上只有塔菲這麼一條狗,它有許多地盤需要留下標記。
「當然記得。」岡斯塔執政官發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聲,掛在他脖子上的小裝置把這叫聲翻譯成人類的語言。他朝小狗彎下腰,小狗興奮地蹦蹦跳跳。「我怎麼可能忘記你忠實的小夥伴呢?我還有點擔心你沒法讓它通過免疫檢查呢。」
「我們的三到四天吧。」園丁指著花壇說,「這棵王族花從國王失蹤前就種在這個花園裡了。我們通常每隔十天左右喂它一頭克哈恩。明天是餵食日,它已經有點餓了,所以才會抓你們那頭小獸。」
園丁做了個伊切洛伊人的聳肩動作。「我們以為你們知道。我還在琢磨你們為什麼允許那個……叫什麼來著?狗?」威爾遜點點頭,「為什麼允許你們那條狗在王族花之間跑來跑去,但我們得到過通知,允許那頭小獸在花園裡自由活動。所以我覺得我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那就好。」岡斯塔說,趕在韋佛利再次開口前繼續說道,「我有兩個消息。有好消息,也有不太好的消息。」
「問問園丁。」威爾遜說。
「要不要先把你給塔菲的那一品脫智能血先灌回去?」施密特問。
「好吧。」施密特說,「另外,有件事不知道你現在想不想知道,但我剛收到韋佛利大使的助理的消息。她說今天的商議一小時內就會結束,大使想和塔菲——我發誓這是引用原話——『共度一點美好時光。』」
「我看這麼做就再明智不過了。」威爾遜說。
「懂了。」威爾遜說。他望著另一個伊切洛伊技術人員把塔菲抱進房間,放在不鏽鋼檯子上,檯子上墊了一塊毛巾,免得小狗的腳覺得太涼。
「你在幹什麼?」施密特問。
「王冠鬆開了。」威爾遜說。
「對,」威爾遜說,「那條狗就是這樣的。」
「花朵是誘餌,」園丁說,「在野外的森林里,動物會被花朵吸引過去,正在吃的時候就會被拖九*九*藏*書進地下。」
狗又叫了一聲。
拉薩獅子狗塔菲叫了一聲,像是在說親近岡斯塔執政官的快樂僅次於排空膀胱。
「哈特,」威爾遜說,「我很確定我找到了失蹤的國王。」
「怎麼辦?」施密特望向威爾遜。
「記住,植物想吃掉你。」園丁說,「不會放你走的。你別抵抗,讓自己被吃掉。」
塔菲想去追施密特,但威爾遜叫道,「塔菲!」他打個響指,吸引住小狗的注意力。
「就在這兒,」威爾遜說,「差不多吧。」
「我什麼都不以為。」威爾遜說,「沒有人說過花園裡有會吃狗的植物。」
又是一分鐘。
威爾遜打開腦伴,接通狗身上的兩個監控器的信號,一個監控器在狗的腦袋上,另一個在胸口貼近心髒的部位。兩個監控器分別顯示塔菲大腦和心髒的電信號。塔菲的身上還有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在它的脖頸上,靠近脊髓與大腦相接的位置,但那裡沒有安裝監控器。
「就是這個道理。」岡斯塔說,所有人放聲大笑——當然了,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笑法。人類和伊切洛伊人走向宮殿,前往為談判準備的各個房間。
「我該等多久——」威爾遜說,泥土突然打開,纖維質的觸手裹住他的雙腿,開始收緊。
「不,我需要你幫我一把。」威爾遜說,「不過你也許應該稍微讓一讓。」
「什麼意思?」施密特說。
「你說的是人類大使帶來的那個吵吵鬧鬧的小東西嗎?」園丁問。
「技術人員還要我告訴你,謝謝你願意當按按鈕的那個人。」施密特說。
施密特點點頭,通過手持終端對伊切洛伊人說話。一名伊切洛伊人飛快地出去了。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亞本維問。
「我認為你應該準備好辭呈。」韋佛利說。
「要我也出去嗎?」施密特問,愛撫著塔菲,讓小狗保持安靜。
「那你怎麼知道該怎麼修理這東西?」施密特問。
「我就算了。」施密特說。
「你說得容易。」威爾遜說,「又不是你的腿在失去感覺。」
「你要是迷路了怎麼辦?」施密特問。
「我懂。」威爾遜說。
「他們也這麼認為。」施密特說。
「『裝死』?」施密特上去檢查小狗,十秒鐘后,他說,「太殘忍了。」
「你是說我們會中斷和你們的外交關係嗎?」另一個伊切洛伊人說。
「什麼?難道塔菲已經死了?」施密特驚恐地問。
「要我給你拿杯果汁來嗎?」施密特問。
「壞消息是什麼?」韋佛利說。
「就是這樣。」威爾遜說。他只剩下腦袋還在外面。觸手抓住他的身體,將他向下拖,王族花有節奏地蠕動著吞噬他的身體,威爾遜很確定他會做幾個月幽閉的噩夢了。
「取下王冠,謝謝。」威爾遜說。
「假如你要感謝任何人,岡斯塔執政官,你首先應該感謝韋佛利大使,」威爾遜說,「沒有她,我絕對不可能找到你們失蹤的國王。畢竟是她帶來了塔菲。」
「我們主動提出調停各方的爭端,這一點沒錯,」施密特說,「我們希望這麼做能讓伊切洛伊人對我們產生足夠多的好感,選擇與殖民聯盟而不是種族聯合體結盟,繼而幫助我們與其他種族結盟,最終目標是建立起能夠和種族聯合體抗衡的組織。」
「這個嘛,少了那一品脫也沒什麼。」威爾遜說。
「他們說不是,」施密特說,「但誰知道呢?你說對不對。總而言之,國王沒有繼承人,神聖的王冠同時失蹤,因此兩派人都不能合法地登上王座,於是他們就打了兩百年的內戰。」
「你的意思是說塔菲戴著王冠會破壞我們的外交任務。」亞本維說。
「謝謝。」威爾遜諷刺地說。
施密特後退一步,從頭到腳打量交通艇,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不認識這個型號。」
差不多?施密特發送。狗沒事吧?
「等一等。」園丁說。
「挺好,哈特,」威爾遜說,「但我很想儘快結束這件事。」
威爾遜望向亞本維,亞本維毫無表情,他望向施密特,施密特臉色蒼白。「非常對不起,大使,我毫無必要地打斷了您的談判進程,」他說,「我道歉。」他從眼角看見施密特瞪大了眼睛。哈特顯然沒料到他的朋友會低頭。
「多麼完美的結局啊,你說呢?」施密特悄悄地對威爾遜說。
「一個好計劃。」威爾遜說。
「植物切斷你肢端供血的時候千萬別驚慌,」園丁說,「這是捕食過程中完全正常的一個步驟。」
「那將是我們的榮幸。」韋佛利說,「我們當然樂意之至。這些洞穴真的能下到那麼深的地方嗎?」
「被食肉植物吞掉難道就很明智嗎?」威爾遜解開繩子,「相比之下,解開繩子算不了什麼。」
隧道突然變寬,前方化作一團黑暗。威爾遜小心翼翼地爬到隧道口,取下嘴裏的手電筒,上下左右照了一圈。
又過了幾秒鐘,塔菲溜溜達達地跑過光束照亮的地方,身上的那東西閃閃發亮,威爾遜忽然意識到了這具骨架生前是什麼人。
岡斯塔立刻舉起雙手。「我們不想殺死塔菲。」他連忙說,「但你必須要明白,我的朋友,王冠擁有巨大的歷史、政治和社會意義。不誇張地說,它是伊切洛伊人最有象徵性和最重要的物品之一。它失蹤了幾個世代,它對我們有著無與倫比的重要意義。但它戴在你的狗頭上。」
「這個差不多到底是什麼意思?」施密特說。
「這樣當然最好不過了。」韋佛利說。
眾人齊聲發出「噢——」的讚歎聲。
「我操!」威爾遜大聲說。
施密特環顧四周。「狗呢?」
威爾遜將光束轉向洞底,喊著狗的名字。狗沒有叫,但威爾遜聽見了指甲接觸岩石的嗒嗒聲。塔菲突然跑到了光束下,綠瑩瑩的眼睛瞪著威爾遜。
他再次撳下按鈕。
植物將威爾遜推進消化室,剛開始的一兩分鐘他被緊緊裹住,直到從喉嚨掉進胃部。墜落的終點是一團綿軟濕潤的東西:植物用來消化食物的功能層。
「呃,這有什麼稀奇的?」園丁說,「你以為會怎樣?」
「該怎麼做?」韋佛利說。
「好的,抱歉。」園丁說,「我只是很激動而已。啊,真該死!」伊切洛伊人拍打著口袋叫道,「我應該錄下來的。」
「他存不存心不重要,」韋佛利反駁道,「重要的是他做了什麼。他單槍匹馬破壞了我們花了這麼長時間準備的外交談判。現在伊切洛伊人又回到了內戰邊緣,責任會被推到我們頭上。」
「它能去哪兒呢?」施密特問。
施密特湊近仔細看。「什麼東西?」
「菲利普。」亞本維對韋佛利說。
「很可愛的一個種族。」施密特說,「模樣像是狗熊睡了跳蚤生下來的,但不可能每個種族都美貌,對吧?他們母星在打一場持續了兩百多年的內戰,起因是國王從皇宮神秘失蹤,他手下的一派臣子指責另一派下了毒手。」
「威爾遜。」亞本維厲聲說。
「好了,塔菲,」威爾遜望向小狗,舉起伸縮桿,「現在該學個新把戲了。」
「不會有壞處!」園丁說。威爾遜正要說點什麼挖苦他,轉念一想,確實不會有壞處。他深吸一口氣。
威爾遜望向施密特,投去一個在這種環境下最憤怒的眼神。施密特聳聳肩。這一天過得夠離奇的。
「你可以幫他哄一下塔菲。」威爾遜朝按住小狗的技術人員擺擺頭,小狗正在扭來扭去,「它似乎要發飆了。」施密特連忙走過去接住小狗,然後把它放在檯子上。技術人員飛快退開,顯然很高興能卸下重任。另外兩名技術人員各自找出理由走開了。
「哇,」威爾遜說,「我還以為國王失蹤只是個好用的借口呢,讓本九-九-藏-書來就互相敵對的派系有理由互相宣戰。。」
「下次輪到你。」威爾遜說。
「園丁說王宮底下的岩層遍布裂隙和隧道,」施密特過了一會兒說,「是王宮下的洞穴系統的一部分。」
施密特想了一會兒,突然轉身走向花園的大門。威爾遜困惑地望著他的背影。
來自花壇底下。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
威爾遜望向岡斯塔,岡斯塔打個否定的手勢。「不對。只有死亡才能讓王冠鬆開。」他轉向韋佛利大使,「非常抱歉,委員會要求我們必須取下王冠。」
威爾遜看了一會兒,用手摸著消化室的內壁說:「問問園丁,我撕開植物壁會有什麼後果。」
「要我猜的話,我會說是鳥巢。」威爾遜說,「但鳳凰星沒有類似於地球鳥類的動物,所以應該是其他動物的窩。」
威爾遜偷看了亞本維一眼,看見她微不可查地聳了聳肩。「嗯,不過我知道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情我該怎麼做了。」他說。
「你進去了嗎?」施密特通過威爾遜的腦伴說。
「否則呢?你以為我會在哪兒?」威爾遜大聲說。腦伴會把聲音轉發給施密特。
「狗被花吃了。」威爾遜說。
「他們知道它會需要拉屎撒尿的,對吧?」威爾遜說,「警衛看見小塔菲蹲下拉屎不會引發外交事故,沒錯吧?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種事情。」
「稍等,」施密特說,掏出手持終端打開翻譯程序,然後遞給威爾遜,「你說話就好,剩下的交給程序。」
「朋友,我的皮靴你想也別想。」威爾遜說。
「王冠識別主人需要多少基因物質?」威爾遜說。
「一艘交通艇里有動物做窩,這好像不是什麼好兆頭。」施密特說。
怎麼了?為了不打斷會談,施密特用手持終端的簡訊功能回復他。
「呃,你看,事情是這樣的,」威爾遜說,「我沒有對花壇做任何事情,花壇卻吃掉了我的狗。」
「和塔菲有關係。」岡斯塔說,「王冠連在它身上了。」
「威爾遜中尉,還是讓韋佛利大使和塔菲度過最後的這段時光吧。」岡斯塔執政官說,「告別朋友是很難的事情。」
「哦,好消息,」威爾遜說,「狗還活著。壞消息:狗在一條黑洞洞的小隧道里的什麼地方活著。」
「什麼?」施密特說。
又是一聲狗叫——來自花壇內部。
「呃,我說的其實是這條狗死掉。」威爾遜說,「不過你說的也對。」
威爾遜回想起塔菲除了肋骨之外還啃過幾段其他骨頭,但他沒有吭聲。
「這個型號剛投入現役的時候,你多半還沒生出來呢。」威爾遜說,「這艘交通艇比克拉克號的年紀還要大。我看上頭是要我們把懷舊主題貫徹到底。」
和狗有關係嗎?施密特發送。
「膽小鬼,」威爾遜說,然後露出勝利的笑容,「搞定。」他從小隔艙里抽出胳膊,手裡拿著一個發黑的小物件。
更多的觸手伸上來,抓住威爾遜的肩膀和頭部。「好吧,我必須承認我越來越不喜歡這樣了。」他說。
「不,」威爾遜說,「我的問題要大得多。」
施密特儘可能快和安靜地起身走出房間。
「哈利,下面也出了一個小問題。」威爾遜說。
「你不妨蹭一蹭花朵,」園丁指著王族花說,「你們的狗不怎麼大,王族花多半還想吃東西。」
「我什麼都沒看見。」施密特說。
威爾遜走過去站在韋佛利和塔菲身旁,塔菲對威爾遜伸出舌頭,韋佛利用充滿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好吧。」威爾遜說。他裝好外殼鑲板,開始密封。「哈特,你不需要向我鼓吹這次任務有多麼重要。我反正都是要去的。你只需要說清楚要我做什麼就行了。」
「我們試過這麼做。」威爾遜伸手去拿扳手,「高將軍創辦種族聯合體的時候,殖民聯盟嘗試過建立另一個組織。我們自己的種族聯合體。」
「那些東西都帶好了?」施密特問。
小狗抽搐一下,尿了出來,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氣勢洶洶地汪汪亂叫。
「怎麼沒人早點告訴我呢?」威爾遜說。
出現了個問題。大約一小時后,威爾遜用腦伴向施密特發送。
「我們要幫助他們結束戰爭,好讓他們加入種族聯合體?」威爾遜說,「這麼做似乎不太符合殖民聯盟的利益。」
「對。」施密特說。
「你好,」威爾遜對園丁說。手持終端用伊切洛伊語言嘰嘰喳喳叫了一會兒。
「你道歉,」韋佛利走向他,「非常對不起。你想說的只有這些?」
「我們讓你做一件事情,」施密特走向威爾遜,「就一件事情。遛狗。你說過我什麼都不需要擔心的。」
「De nada.」威爾遜說,看見施密特困惑的表情,他用英語重複道,「沒關係,哈特。」他說,「就像維修交通艇。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而其他人都有更重要的任務。對,讓我看狗是大材小用,但反過來說也就是你們什麼都不需要擔心。另外,你欠我好幾杯酒。」
「我當然很清楚咱們最近兩次任務的結果按傳統意義說都算不上激動人心。」施密特說,威爾遜哧哧笑了,說:「但我覺得這次任務應該能讓咱們回到勝利的軌道上。你知道伊切洛伊人嗎?」
「為什麼?」威爾遜問他。
「我怎麼知道,哈特?」威爾遜氣惱道,「我又不是植物學家。我彎腰去看,見到泥土底下有個東西,花是從那東西身上長出來的,是那東西的一部分。」
每隔二十米左右,威爾遜就會喊幾聲塔菲,塔菲會叫上幾嗓子,但沒有其他的反應。爬了接近一個小時,威爾遜聽見了兩個聲音:施密特在地面變得越來越焦慮,前方不遠處有個動物在窸窸窣窣地亂跑。
「怎麼了,威爾遜?」亞本維說。
威爾遜好不容易才沒有翻白眼。「謝謝你喜歡這場演出,」他說,「現在能把繩子給我嗎?」
「我對天發誓。」威爾遜說,「前一眼塔菲還站在花壇里朝著花朵撒尿,下一眼它腳下的泥土就突然打開,有什麼東西把它拖了下去。」
「但這根本不重要。」韋佛利說,「你和我一樣清楚,國王失蹤只是派系之間動刀動槍的借口罷了。就算國王不失蹤,他們也能找到其他理由去掐對方的脖子。現在的重點是他們想結束爭鬥。」韋佛利指著威爾遜說,「他卻把該死的國王又拖了出來,讓雙方有了新的借口可以互相殘殺。」
隧道里突然傳來一聲驚訝的犬吠。
「要是不成功,我的麻煩比一個冷笑話要大得多。」威爾遜說,「現在給我閉嘴,哈特,你害得我很緊張。」
又是一聲狗叫,隨後又是幾聲。施密特順著狗叫聲走過去,最後來到一個種滿王族花的花壇前。
「要是不成功怎麼辦?」施密特問。
「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施密特問。
「不知道,」威爾遜說,「哈特,我呼叫你就是為了這個。」
「找到你了,煩人的小傢伙。」威爾遜說。狗渾身塵土,但在這場小冒險中似乎沒有受傷。它的爪子里抓著什麼東西,威爾遜仔細看了一會兒——似乎是什麼動物的骨頭。塔菲顯然不是掉進王族花肚子里的第一個活物;還有其他的動物也被抓了進來,撕破消化室內壁后順著隧道來到這裏,最終卻死在了沒有其他出路的洞穴里。
「沒聽說過。」威爾遜說。
園丁看了一會兒威爾遜,然後看著施密特。「沒有人跟你們解釋過王族花?」
「有點像捕蠅草。」施密特說。
「對,我同意。」岡斯塔說,「但是不是它的錯並不重要。委員會一致同意必須從read•99csw.com狗身上取下王冠。」他指著窗外聚在王宮前嘰嘰喳喳的人群說,「門口這些擁護復辟的保皇黨不能代表我們所有人,但數量已經大到足以引來麻煩了。要是它們發現失蹤國王的王冠戴在寵物頭上,暴亂恐怕不是三兩天能結束的事情。不瞞您說,委員會裡並非沒有人認為王冠戴在塔菲頭上是一種巨大的侮辱。有一名委員甚至叫它『狗王』。而且語氣非常不友好。」
「差不多吧。」威爾遜表示同意。
「疼嗎?」園丁問,「呃,我是為了科學而問的。」
韋佛利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所有人,然後走向塔菲,塔菲躺在那裡輕輕地打鼾,可愛的小爪子伸在半空中。韋佛利在塔菲身旁坐下,抱起小狗,把臉埋在狗的背上輕輕啜泣。小狗醒來,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然後傻乎乎地想去舔主人的臉,卻只舔到了空氣。
「你就快去做點有用的事情吧。」威爾遜說,「否則我就讓塔菲搞你的皮靴。」
「所以你明白我為什麼不支持君主制政府了吧。」威爾遜說。他彎下腰,開始把他拆下來的零件裝回去。
「我猜你的問題不是韋佛利大使在找她的小狗。」施密特說。
「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同樣是個謎。」岡斯塔說。
「所以這次談判才那麼重要。」施密特說,「丹納瓦談判幫助殖民聯盟得到了不少信任。我們用自己的飛船堵導彈向許多種族顯示了我們想用外交手段解決問題的誠意。假如人類在伊切洛伊能被視為有誠意的談判者和調停人,我們就可以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繼續向前邁進。」
就在大家紛紛離開花園的時候,韋佛利看了一眼亞本維,亞本維看了一眼施密特,施密特很聽話地走向威爾遜。威爾遜抓著皮繩站在那裡,小狗看見女主人撇下它而去,緊張得跳來跳去。
「哦,當然了,岡斯塔執政官。」韋佛利咬著牙說。
「我們有個問題了。」威爾遜說。
「我也同意。」施密特說,「另外,咱們去喝一杯吧。」
「它敢刨坑我就把它抱起來。」威爾遜說。
「殖民聯盟外交部的底層還真是每天都過得繽彩紛呈呢。」威爾遜說,放下動物的窩,拿起毛巾擦掉手上的煙灰和污垢。
塔菲看夠了光束,轉身跑開。就在這時,威爾遜看見狗身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他將光束對準狗身上發亮的東西。天曉得那是什麼玩意兒,它卡在塔菲的身上,套住小狗的一側肩膀,掛在它的肚皮底下左搖右擺。
「有意思,」園丁說,「我去拿繩子。」
「那些裂隙和隧道通向什麼地方嗎?」威爾遜說。
「那些是抗議者。」韋佛利說,「成千上萬的伊切洛伊保皇黨,聚在王宮外擁護復辟。」她指著威爾遜說,「都怪你。一年多的背景研究和遊說哄騙,總算讓大家在談判桌前坐下——花了一年多時間擺多米諾骨牌,我們正要開始談判,向著合法反制種族聯合體邁出第一步——卻在兩個小時之內砸在了你手上。威爾遜中尉,恭喜。」
威爾遜用空著的那隻手拍拍腦袋。「這東西叫腦伴,哈特,」他說,「腦袋裡有電腦的好處就是不管什麼事情,你眨眨眼就能變成專家。」
「安靜。」威爾遜盯著王冠,王冠依然卡在小狗身上。
「同意。」威爾遜說,「我似乎記得你答應過要請我喝一杯的。」
「『呃』是什麼意思?」施密特說,「『呃』就從來沒好事。」
「王冠是國王的重要象徵。」岡斯塔說,「一旦戴上就不該再被取下。」他指著自己頭上的一組凸脊說,「王冠被設計成戴在國王頭上就永遠不用取下來。為了確保這一點,王冠的內表面附有納米纖維簇,設定成響應國王的基因特徵。王冠同時還對生命體的電信號敏感。它只會在國王的大腦和身體都停止活動后自動脫落。」
「好吧。」韋佛利說。
「要是我知道,我早就說『啊哈』了,但你聽見我這麼說了嗎?」威爾遜氣惱道,「等一下。」他在黑暗中仔細查找。過了一會兒,他趴在地上,雙手雙膝爬向消化室底部附近的一小片陰影。「這兒有條裂口,」威爾遜打量著那片陰影說,「裂口裡面似乎是一條小隧道。」
威爾遜伸手拿過施密特的手持終端。「這種技術叫智能血,」他把手持終端放在自己面前,「它不是有機物,因此狗的身體不會排斥它。它攜帶氧氣的能力比普通血液高好幾倍,所以我們可以暫停身體的生理機能,等待足夠長的時間后再讓組織復活。」威爾遜抱起還濕漉漉的小狗,塔菲已經停止叫喊了,「我們是這麼做的:用我的血液替換掉小傢伙的血液,然後停止它的心臟和大腦的活動,讓王冠認為它已經死了,然後再救活它。」
「哈利?」施密特問。
「這個過程會有多久?」施密特問。
施密特伸出手,從狗身上輕輕地取下王冠。他很容易就成功了。
塔菲死了。
剛開始的一百米很輕鬆,隧道狹窄而低矮,但很乾燥,而且幾乎筆直地斜向下延伸。威爾遜估計它曾經是一條熔岩管,不過他現在只希望隧道別突然坍塌就好。他通常不害怕狹窄逼仄的地方,但他也從沒有順著熔岩管爬行過幾十米。他認為他有資格感覺到一點不安。
又是兩分鐘過去。三分鐘。
韋佛利大使出現在門口,亞本維和岡斯塔執政官站在她背後。塔菲看見女主人,快活地汪汪叫。威爾遜把小狗放在地上——可愛的爪子啪嗒啪嗒跑過地面,小狗沖向女主人的懷抱。
「呃,你應該也知道,這次調停任務的負責人不是亞本維大使。」施密特說,「大使和我們其他人將給菲麗帕·韋佛利大使打下手,她有和伊切洛伊人打交道的經驗,與一個叫岡斯塔的執政官關係不錯,岡斯塔執政官在談判委員會裡擔任各方的中間人。」
「等一等,」威爾遜說,轉身面對施密特,「行了,別賣關子了,」他說,「你都已經鋪墊成這樣了,到底要我做什麼蠢事,你就直話直說吧。」
威爾遜舉起一隻手,「我這麼說不是因為我犯賤,」他對亞本維說,「而是因為既然我們都同意要這麼做了,那麼假如我提出一個瘋狂的解決方案,你們可別像看傻子似的盯著我。」
「你能鑽進去嗎?」施密特問。
「要你留下陪它就是為了這個。」施密特說,「這是一個私人花園。它得到允許可以拉屎撒尿,但他們請我們不要讓它刨坑。」
威爾遜懷疑地看著園丁,但還是用腳碰了碰花朵。「怎麼沒反應?」他踢了植物一腳。
施密特彎腰湊近花壇。花壇里的泥土被翻開過,底下能隱約看見一大團纖維質的東西,頂端有個一米長的開口。
一百米左右過後,隧道的寬度和高度都稍微變大了一些,但同時也變得更加參差和崎嶇,斜向下的角度越來越陡峭。威爾遜希望前面有地方能讓他轉身,他可不想倒退著爬回去,手裡還要抱著一條狗。
「不知道,」威爾遜說,「鬼東西不在這兒。」
威爾遜哧哧一笑。「然後我們還琢磨那些智慧種族對殖民聯盟的信任為什麼都不肯更進一步。」他說,拿著扳手繼續忙活。
「塔菲沒事,塔菲活著,塔菲非常好。」威爾遜說,「但我在底下找到了另一樣東西。」
「花朵底下有個消化室。」園丁說,「很大,連大型動物都爬不出來。最後會有兩種結局,動物不是被餓死就是窒息而死。然後植物會消化掉動物的屍體,滋養整個群體。」

「天,大事不妙。」施密特說。
「這就說到了我為什麼要下來找你。」施密特說,「我們剛收到了新的命令。」
「但他們還想和我們一起談嗎?」韋佛利望向亞本九九藏書維,「我們毫無必要地打斷了他們的和平進程,增加了新的複雜因素。問題是他們還願意嗎?我希望你說得對,奧黛,真的希望。但我有我的懷疑。」她又望向威爾遜,「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威爾遜中尉?」
「說不定你們就希望狗被吃掉,」園丁說,「很可能你們帶狗來就是為了請王族花吃點心——當作外交上的友好姿態。誰知道呢。我的任務只是照顧植物。」
「怎麼樣?」施密特問他。
「沒問題。」施密特說。
「哦,好。」施密特說,從狗身旁退開。
「好孩子!」威爾遜說。「裝死!」他撳下手裡的活塞按鈕。
他們望著韋佛利和塔菲一起離開,一個非常緊張的伊切洛伊人跟著他們,手裡捧著塔菲的血袋。

施密特扭頭看著威爾遜。「好了,我認輸。狗在哪兒?」
這個洞穴大約長十米,寬四到五米,高五米左右。隧道口有一堆碎石壘成直通洞底的斜坡,正前方是一道斷崖。燈光掃過碎石堆,在塵土中照到了爪印——塔菲避開了那道斷崖。
「謝謝。」威爾遜說,「現在退開。」施密特從檯子前退開。
幾個伊切洛伊人回到房間里,其中之一拎著一袋紅色液體:塔菲的血液。
「到底是什麼東西?」施密特問。
「明白了。」威爾遜說,「對了,哈特,幫個忙,扔個照明工具下來,謝謝。」
威爾遜望向施密特,施密特用雙手打了個絕望的手勢。
「給我一分鐘,」威爾遜說,「底下很暗,我需要一點時間讓眼睛適應。」
「不介意的話,咱們能留到事後再問嗎?」威爾遜說,「這會兒我有點忙。」
施密特望著他的朋友。「感覺怎麼樣?」
「抱歉,沒有。」威爾遜說。
「同意。」威爾遜說,「你有什麼建議?」
「確實很冒險,」威爾遜說,「但要是不成功就糟糕了。」
「唉,我的天。」足足半分鐘后,威爾遜說。房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只能聽見韋佛利大使的哭泣聲。「我覺得我又回到了十二歲,正在被迫重讀《老黃狗》的最後幾章。」
最好當面解釋。威爾遜發送。
塔菲的大腦和心臟活動頓時變成平線。小獅子狗嗚嗚地叫了一聲,直挺挺地倒下,像是被風吹倒的毛絨玩具。
「我的眼睛經過基因改造,比你的眼睛好十倍左右,哈特,你沒忘記吧?」威爾遜說。
「好極了。」岡斯塔說,「今天安排的事情比較少,有一個原因是我為你和你的人準備了一個特別節目。你大概並不知道,皇宮底下是我們星球上最四通八達的洞穴系統之一,深入地表以下近兩公里,連接了一條地下大河。皇宮將這些洞穴用作要塞、避難所甚至是王族墓園。我想邀請你們參觀這些洞穴,你們將是第一批進入洞穴的外來人。這是為了感謝殖民聯盟願意調停我們之間很可能會非常激烈的談判。」
又是一聲狗叫——是從那團東西里傳出來的。
「對,就是它。」威爾遜說,「它去花壇撒尿,我一眨眼它就被整個吞掉了。」
塔菲抬頭看著施密特,顯然滿懷希望。施密特匆忙離去。塔菲望向威爾遜。
「好極了。」施密特說。
「像狗一樣進去,」威爾遜說,「然後希望能原路返回。」
「叫他快點,謝謝。」威爾遜說。
「請你別往心裏去,但我覺得你的建議好像不是百分之百有用。」威爾遜對園丁說。植物開始將他拖向地下。
「你聽見了嗎?」韋佛利大使指著窗戶說,他們坐在王宮的許多個會客室之一里。窗戶敞開著,遠處傳來有節奏的吱喳叫聲,讓威爾遜想起用白噪音填充中西部夜晚的蟬鳴。當然了,他們此刻聽見的不是蟬鳴。
「什麼?」韋佛利說。
「王冠永遠連在塔菲身上了。」岡斯塔說,「我們的醫療專家在它回到地面時做過掃描。」
「他們當然想到了。」岡斯塔說,「但那是很後面的事情了,他們先找的是更明顯的各種地方。到那時候國王已經無影無蹤了。他大概已經鑽進了隧道,掉進洞穴時或者當場死亡或者嚴重受傷,甚至連呼救都做不到。遺骨顯示出他的脊樑斷了好幾處,符合墜落的特徵。」
「對,」韋佛利說,「被它的毛纏住了。我們會取下來的。實在不行就連毛一起剪掉。」
三十秒后,威爾遜經過基因改造的眼睛適應了從上方照下來的暗淡光線,他看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一個潮濕的有機囊,呈淚珠形狀,大小夠他站起來伸展雙臂。
抓著皮繩的威爾遜瞪了一眼施密特,施密特存心避開他的視線。人類和伊切洛伊人正在參加一個正式的會面儀式,舉辦地點位於皇宮內的一個私人花園,消失多年的國王就是在這裏最後一次被人看見的,然後他的神秘失蹤就讓這顆星球陷入了內戰。兩個團隊在中央廣場會晤,低矮的花壇圍繞他們擺成一圈,花壇上插著來自全球各處的花卉。每個花壇上都有一枝王族花,按照法律,只有國王本人才有權栽種這種嬌艷而芬芳的本土花卉,它在這顆星球上的其他地方只能以野生狀態存在。
「你想怎麼做?」園丁好奇道。
「它也經過了消毒處理,就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韋佛利說,朝人類外交使團的其他人擺擺頭,亞本維和她的手下就在隊伍中。他們都被正式地介紹給了伊切洛伊使團中的同級人員,只有威爾遜除外,他顯然是狗的隨員。「它對此非常不開心,但我知道它不想錯過見到你的機會。」
「啊,那是當然。」岡斯塔用伊切洛伊人的方式向韋佛利鞠了躬。她還在對威爾遜生氣,但也意識到了威爾遜剛剛將功勞讓給了她,她默默點頭。「說到這個,非常抱歉,我也帶來了壞消息。」
「嗯——」威爾遜說。
「岡斯塔執政官,你當然記得塔菲吧。」菲麗帕·韋佛利大使說,指了指她的拉薩獅子狗,塔菲吐出舌頭,朝伊切洛伊外交官嗚嗚叫喚。威爾遜拉住系在塔菲項圈上的皮繩。他也朝岡斯塔執政官露出微笑,但岡斯塔執政官只當沒看見。
「能看見塔菲嗎?」施密特問。
「你看見了工具和零件,我的胳膊插在一架小型飛船里,你覺得你真有必要問我在幹什麼嗎?」威爾遜說。
威爾遜指著上衣口袋說:「狗糧和點心在這兒,」然後指著褲袋說,「便便袋在這兒。撒尿我可不收拾。」
「對不起,」園丁說,「通常我們餵給王族花的克哈恩都是死的。我從來沒見過它吃活物。我看得很激動。」
「我們並不知道肯定會有這樣的結果。」亞本維說,「之前你對談判是有信心的。說到底,伊切洛伊人還是想要和平。」
「你要記住一件重要的事情,外交無小事,每個任務都有它獨一無二的重要之處。」施密特說。
「一小時。」施密特說,「祝你洞穴探險順利。千萬別死掉。」
「是的,女士。」威爾遜說,「除非你認為我還應該說些什麼。」
「好消息是所有人都受夠了這種爛事,正在尋求一個能保住臉面的辦法結束衝突。」施密特說,「壞消息是他們之所以想結束衝突,是因為他們在考慮加入種族聯合體,但除非整顆星球只有一個政府,否則聯合體是不可能接納他們的。我們的介入點就在這兒。」
威爾遜微笑道:「殖民防衛軍通常不太喜歡辭職,韋佛利大使。」
小狗坐下,發出順從的嗚嗚聲。
「哇,它撒尿了。」施密特微笑道。
施密特望向威爾遜,不明所以。
「等一等。」威爾遜說,隨即意識到伊切洛伊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猛打手勢讓他們先停下,然後對施密特說:「叫他們派個人去叫韋佛利大使,我希望她在我們重新輸血前看見她的狗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