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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里集 屠夫

梓里集

屠夫

「不早啊,回頭見。」
殺豬人就不再作聲了,他無可奈何。他以為自己的事倒被這些旁人操心,真是無辦法的受窘。
在下一章里我將提起這可憐的人,怎樣便覺得可憐的原故。
這兩個人一見面,必定是鐵匠先說:
殺豬人坐到灶頭等候開城,不說一句話。他有什麼可說呢?沒有的。若是這時非說不可,他就應當罵這些人一頓娘,用口來辱這些人三代,這是他可以採用的戰略一種。其次他便應當把這殺豬的刀去殺面前那個年青小子。在本地,比這個被污辱以下的許多小事,也作興用刀來流血的,但殺豬人的刀,卻彷彿只能流豬的血,而且這弱點為太太與外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實在太早了。」
……這應當要了,年紀已到。一個老婆,可以陪到睡,也可以幫到打鐵。也可以幫到——打鐵,趁熱打,可以打出一個兒子,這是要緊的事!
問到戲,太太是答應得出的。不過太太另外還有說的,便是某某麵館的肉賬已取得,某某的肉錢已取得;這些人,在殺豬人屠案桌邊掛賬買的肉,卻把肉一鹵,用五倍或三倍的價錢折給這老闆娘請客吃光了。
若果是一年三百六十天這地方全是那麼唱戲下去,若果是這戲唱下去是可能的事,那麼,這地方不知將成為什麼地方。戲唱得一久,我們可以想起一個人的可憐情形來了。
「預備了。」
殺豬人笑笑的答應不早。
至於官家人,那才更不會掃地方人的興把戲的日子縮短呀!他們不是蠢人(這當然你們也總有知道的),多唱一天戲,凡是衙門中人也多有一種理由找錢取樂。他們這些好副爺,正清閑得生病,既不需要成天扛槍下操場習操打靶,又不至於成天出差,地方上一有戲唱,那才真是運!有了戲,他們也就從新找到當副爺的責任了,他們於是藉口維持秩序,分班派十二個人到戲場官棚子上一坐,彈壓一切,當然戲是得看了,此外茶同瓜子點心也就用不著出錢。那些輪不到當值的呢,就更好。他們可以到戲台後去抽頭,把抽頭得來的錢拿去賭博,又可以到酒館子里去吃面喝酒,身上的號褂子是省略會賬的免票。他們可以三五成群的到橋頭去同來看戲的苗女人開玩笑,摸摸|奶|子,說一點粗話蠢話,到這時是不愁缺少標緻的苗女人的。他們在散了戲以後,喝醉了,玩夠了,就把號衣紐扣解開,兜著風,走回營去,一面口上哼著軍歌或戲文中秦瓊哭頭一類悲壯蒼涼字句。這是一些快活人,獨在地方上有戲時,這氣分便得了機會盡量發露了,至於平時,也不怎樣無聊!
殺豬人阿大,年紀約略四十歲。高大的個兒,身長約五尺一寸。頸項短。膀子粗。嗓子嘶啞。光頭。臉有毛鬍子。兩腿勁健有力,壯實如牛。腰大且圓,轉動顯笨拙。
然而,坐到這裏聽小販子談豬價,或者是正擒著一隻黑豬,或者是同鐵匠打鐵,殺豬人,不說話,仍然另外總有原因啊!太太使他沉默了。用九-九-藏-書太太威儀,把人壓下,不敢多事,這是有許多人在事實下受著磨難,卻說不出口的。有些人彷彿又不很願意毅然承認。將軍,總理,在中國就總不缺少這類人。因為丈夫蹩,太太因此更可以有權力同別一個男子作一點無害於事的故事,老爺是也裝著不聞不見的。殺豬人不幸是有把這富人貴人的弱點保有了在氣氛上,太太卻是一隻母大蟲,一個平時以殺豬為職業的人,對於虎,當然就束手無法了。
在城門邊是有不少空灶的。這些灶在白天為賣狗肉牛雜碎的人所佔據,在這時,可為一些灶馬的天下了。雖是冬天這裏灶馬也仍然活潑不過。誰也不知道它們有什麼就生存下來,誰也不過問。也許是這地方的灶王事情特別多,也許是這是灶王中頂有錢財的,所以用得著這許多灶馬。候城的人一面還同城門裡的老兵談著話,從門罅里交換煙袋,一面就坐在這類大的空灶上聽灶馬唱歌。
幫手答著照例的話,於是把豬放出。這時殺豬人勇氣出來了,露著膊,把刀銜在口上,雙手不客氣的拖著豬的大耳,不管豬如何掙扎如何叫喊,上了俎座,幫手幫扯腳,殺豬人用他的肥身壓定了豬身,刀子從豬的脖下扎進去,把缽接著血,於是近街的人皆在睡夢中聽到豬的聲音漸漸嘶沉,到以後,卻只有一聲沉頓的肉與地面接觸的聲音,一切全在沉寂中了。
「好了。」
沒有見慣這情形的人,也許將疑心以為這是更偉大的一幕劇——然而這樣說是不行的,這樣說就彷彿挖苦了這地方人了。這些人,並不是平時挨餓,當此時才能顯出各人的腹量,競爭于饕餮的。能夠吃是無法的事。平時不是放縱時候,這時卻非放縱不可了。我們還可以放心,本地人,很少有因此得著很重胃病的,這地方,醫院就沒有一個,沒有醫院的地方,大概一切嬌養的病與奇怪的病,總不至於產生!
所謂可憐者,還是這類人把權力與義務分量成為兩樣的輕重,雖成天有機會可以打太太一拳,不但不,反而有被打模樣,被打以後還在磨難中勸人討妻,以為妻是應當有,而妻的行為也都應當如此。
「早,阿大!」
還有……
台上戰事一畢,觀眾手與口的戰爭便開始了,他們看戲也看餓了,就吃面,吃包子,吃豆粉,吃……誰知道這樣吃傷食了是不是非請醫生不可的事。誰知道他們憑什麼信仰敢吃了這樣又那樣。他們的腹量,我們真可以不必去過問好了,知道了也只多給我們吃驚的機會。眼看到那大托盤涼麵涼粉從這面遞到那面去,眼看到整隻的燒鹵鴨子在一個斯斯文文的十八九歲女人手下撕得碎成小塊,眼看到那大碗的生辣子醬(彷彿是單是用來看的或嗅的),眼看到小孩子哭著喊要吃東西的情形,我們對於飢餓的戰爭,才真可以看到不少驚心動魄的事實!
雖然曾有人反對,說是今年這一季,戲是不能唱,反對的理由即或是同法律一樣,https://read.99csw.com然而這地方,法律就永遠是被習慣支配,戲是仍舊由當事人把班子從浦市請來,搭了台,開了鑼,按著鄉紳的嗜好,唱著下來了。
但是我先說完他在鐵匠處的情形,以及離開鐵匠以後的情形,再說這個人其他方面吧。
這人殺了不知有多少年的豬,儼然每一隻豬的精華都有一點兒在這人的身上,所以把這人變成如此結實了。但若同鐵匠打比,則這人的精壯又將成為另外一種意義,若說殺豬人身上有豬的精華,那鐵匠是在身體各部分全安得有鋼的。
好熱鬧!不要慳吝氣力——一個男子,到了這裏,是知道不能慳吝氣力的。請你用力,擠上前一點,我們可以到台邊一點,縱聽不懂台上人唱的戲文,至少也可以看清楚台前的人物。岳飛,黃忠,蔣平,竇爾墩……這些全是大人物,我們不能不承認。雖然是裝的,聽他們咳嗽,喊人,邁步走路,至少起碼是比坐在兩旁官棚的千把外額英雄得多。一個台上的員外,比這裏看座上帶起茶晶眼鏡喝蓋碗茶的紳士,也彷彿更使人感到那相貌堂堂尊敬。一個旦角,風騷處也總超過這裏小姐們的十倍,更能使男人心癢。無怪乎看戲的人有這樣多了,無怪乎這裏這樣熱鬧。我們人的性情,不是常常存了莫名其妙的幸望心,想在人中找英雄,首領,菩薩,大王,等等來崇拜傾倒么?在管領我們的上流人中,除了少數的少數,有幾個是值得我們在臉貌儀容上也生出敬畏的?具平常相貌,穿平常衣服,雖然權力使我們不得不低首,但我們想象中的主子,總不是這類平鼻扁臉舉動濡緩的人。
在它它街的土地廟前,守廟的夥計,是早已把一鍋水燒沸,大木盆同俎座已位置妥當,無仇無怨的豬也似乎醒了,只等候殺豬人來,來以後,就問道:
「老闆,你這樣出來幹嗎?」話中的意思,是太早了把太太放到家中不是很給了些方便么?
出了門,便可以聽到各處雞叫。醒炮還不曾放,守在城門邊的小販生意人已不少了。這些人全很容易的就認識了,作為這友誼交換的便是旱煙管那類東西。每人腰邊全不缺少一枝馬鞭子或木煙桿,他們客氣的互相交換的吸煙,又互相在對手行業上加以問訊,還來同在一種簡單笑話上發笑,在這裏簡直是「男女不分」。單是說說笑話,真用不著說誰是男的誰是女的,且在男女兩樣意義上誰就叨光誰就上當!
把討老婆的話談完以後,兩人是應當在某一種事上打哈哈的,打著哈哈鐵匠就把煙桿遞迴煙桿主人,於是殺豬人便應扛上傢業走路了。
戲是按了規矩,照著規矩上的秩序,加以地方有勢力的鄉紳意見,以及鄉紳老太太,小軍官的姨太太,省議員的小姐等人的趣味,編排著三國志,封神榜,施公案,以及各樣新戲唱下來的,誰也不明白這戲是唱三十天還是四十天就可以唱完!要神來說,這夠了,就可以不唱,恐怕這事也辦不到吧。唱戲是為神,但為神唱戲的地方當事人九*九*藏*書,若是錢不花完,若是家中人還不厭倦戲,若是做生意的同擺賭的還以為收入不夠,這戲即或是神已厭倦不看,他們也不能讓他就此卸台啊。
唱戲是使神歡喜的事。我們雖不曾見過神打哈哈,但一些當地老太太,一些小孩子,一些靠擺賭攤為生的閑漢子,一些官,一些生意人,……的確是同神分到得了不少喜悅了。他們這些人,在平時,全是很省儉的人,一些不省儉的人在平時也無可花錢地方,因這社戲一開始,於是自然而然可以把錢的用處得到了。譬如說,平常時節我們有錢也不能拿錢去請一個人來恭維,且把這揮霍的大量給同鄉知道,因了唱戲,因了唱戲有著那打加官的習俗,於是這錢的用處就成了有意義的事了。其次是買坐位,買茶,買點心,也可以把這省儉下來的錢痛快的揮霍。還有小孩子,地方一有戲唱,學校是就不必進。這自然是更妙的事了。至於賣東西的,可以賺錢,我想這個用不著來說明白了,我們大致總不會不明白賺錢一事是應當歡喜或憂愁。
我們且讓醒炮一放,看殺豬人進城到它它街,怎樣的殺他的豬。
殺豬人,只有一面點首一面塗銷那本賬上的款項。太太還是吃煙,到后就要男人送她錢,明天上戲場。
「水已好了么?」
讀者們,我請你每天五更時到南門坪去。南門坪是這裏一個人人皆知的地方,問一問就可以知道。(我應附及說到的,是這個地方問路用不著小費,他們還不知道報路可以要小費的。)到了南門坪,站在那溪邊打鐵的門前,等一會,就可以看到我所說的人來了。來到這裏他是要休息一會的。他將同這打鐵過夜的人談一陣天,除非是落雨,這規矩他不至於破壞。我們可以靠這打鐵的爐中熊熊的火光望清楚這人的臉同身材。我們可以照這樣為這人寫一張單子:
別人問他豬生意叨了多少光,意思就彷彿在說「某一個小子得了你太太賙濟多少錢。」別人談到生意好,就比如說「因為生意好忙不過來,所以得請旁人代勞照料太太。」總之,說話的人說的話是一面還是兩面,這殺豬人聽來卻全是話外的話。雖然能這樣聽,在證明耳朵不聾之下他的對太太手段仍然不會另有花樣,真不能說這有力氣的漢子便是有志氣的漢子了。
他讓她,就因為讓,便有了例子,成為法律。這殺豬人在一種成規下把脾氣變成更好,也就變成更可憐了。他怕她,因為怕她就更任其她縱性行事。一個怕老婆的人,是比其他男子多得到不少義務的,於是這殺豬人也因了一種份內的所得,把自己變成責任加重一個人了。
看戲的人真多。不唱戲,到這地方來,是彷彿猜不出這地方有這樣多年青人,閑人,鄉下人,與作生意的人。若辦選舉的人,知道應用這樣辦法于選舉,是必定可以得到比用其他方法召集二十倍多選民的。這樣多人都願意從遠遠近近的另一地方來,站一天或坐一天,看聽戲台上幾個穿花衣的把臉塗得骯髒不像人的怪東https://read.99csw.com西唱喊哭打,這興味的專一,這耐心,這誠心,是比任何處的有知識的人用同一趣味與同一專誠來聽一個學者講演還值得佩服的。若果我們明白了這些人對這戲感到的興奮,是如何的深,我們也就不會再以為美國人看打拳的狂熱,與英國人比球的狂熱為可笑了。雖說歐美的文明人是不與這中國鄉下人相同,他們有的是絲禮帽同硬性的白襯衣,還有雪白的領子,以及精緻的絲手套,與象牙作把的手杖,用錢也總是講金鎊,講鈔票,但仍然有些傻地方是一樣,拿來打比是不至於不相稱啊!
全場的人都樂著,台上的混亂與神鬼的顯隱,給了這些原始民族以驚訝中的興奮。每一個簡單的心都盡這戲的情調跳躍著了,連那在平時專以打算盤過日子的米商人,到了這裏也似乎只能放下心上那一具算盤,讓這一顆機警的心為台上那場戰爭搖動了。
不過他勸鐵匠討妻,是在「打」小孩子以外另有意義的。妻一到了家,就有磨難來到,這是他自己領教過的。妻來家后就生出許多事故,他尤其明白的。可是他還是勸他朋友討妻,也沒有說明妻的好處,這大約是他認為一個男子都應知道妻的好處,所以對鐵匠就不再在妻的用處方面加以解釋了。
斫一天,忙一天,耳朵聽著斤兩的吩咐,口上答著價錢,守到屠桌邊一整天,全身為豬油所沾污,直到晚。人倦了賺來的錢全虧太太在戲場中(不在戲場時是還有牌場的)花掉,太太也倦了。回到家來等候太太,或者還到戲場中找到太太吃飯,太太卻因為倦了,不作飯,不作菜,坐到房的一角吃水煙。
你好讀者,不怕擠,不怕頭痛,不怕囂擾,不怕氣味逼人,(氣味逼人是免不了的,這裡有廚子,有制牛皮廠的經理,還有……)隨我來到這坪里看看吧。
這人每天這樣老早就起來,不怕風,不怕雨,作著他造孽事業,卻讓太太在被中享福。這人不辭勞苦的把一隻活豬處置到變成錢以後,卻讓太太把這錢銷耗到戲場的各樣事情上去。這人還得有許多機會得到睜了眼看一些怪事,以及張了耳朵聽人議論到關於自己一家的笑話,因為太太原是那麼一個年青多情的太太啊。
從戲台上,這裏的人,是把一切好的可以傾心的模型全找到了。
鐵匠總照例是搖頭。鐵匠是不反駁這意見,也始終不承認這意見的。我們可以笑這殺豬人說的話不確實處是照到他的話,他自己在幾年中至少也應打出一個小孩子了。然而事實卻是雖「打」也並不曾有太太養一個孩子。誰能對這加以問題研究呢?誰明白呢?
「不早,哥。」阿大這樣回答,在回答以先,是已經就把肩上扛的殺豬武器放下了。
「時候還早啊!」
「一切預備了么?」

第一章 因為戲,所以說到吃,因為吃,所以……

不消說,這提議是即刻成為事實的。阿大手上拿了錘,舉起到頭上,先是很輕落到熱鐵上,到后不久就很沉重的隨到拍子起落了,這時在他像喝酒,是在工九九藏書作上找到一種甜味的,所以也像喝酒一樣,適量而止,打過一回鐵,錘就放下了。人是仍然不走的,就同鐵匠說一點閑話,或者蹲到一條粗木枋製成的凳上,一邊吸煙一邊看鐵匠同幫手打鐵。那塊熱鐵退回到爐中以後,風箱是即刻便歸那幫手拉動,爐中也即刻發生碧綠的火焰,這火焰把鐵匠的朋友的臉映得分明不過。請你們看吧,乘到這光明,證明我不是說假話,這人雖是做殺豬生意的人,樣子並不兇惡的。他不是像咬人吃人的人,也不像通常暴戾殘忍的劊子手。若是他在笑,那他這笑還可以證明這人是比其他許多人還可愛的。都因為忠厚,所以……
勸者自勸,而鐵匠仍然是鐵匠,鐵匠雖然仍舊是一個人,勸者卻仍然每一天談到這事。
殺豬人也來到了,認識殺豬人的頂多,他們因殺豬人一來,話的方向便轉到肉價上來了。大家討論著,爭持著,瞎估著,殺豬人卻照例如在屠桌前時一個樣,沉默的在那裡估計手法。雖然這時不是拿刀時候,但已快到了。刀子一上手,什麼話也沒有說的,耳邊聽著各樣人說斤兩的聲音,只把刀在幾方肉上隨便砍割,砍割下來以後又很敏捷的拿秤桿在手,一手抹秤錘。
這時在眾小販中,就有那所謂幫過殺豬人忙照料過他太太的年青小子在,見了殺豬人來不但不走,且反而走攏來同他打招呼。

第二章 說到他,唉!

把煙吸過一半,就再上一斗,這一斗他可不吸,把煙管抹抹,遞給鐵匠這面來。鐵匠照例是不拒絕,煙歸鐵匠吸,話就歸殺豬人說了。他總把一個笑話說著,一個老笑話,但在他說來卻以為並不重複,他勸鐵匠結婚。這殺豬人勸誘人的本事是不錯的。他總是一成不變的這樣說:
簡單的談話,便告了結束。於是這殺豬人暫時休息下來,從腰邊取下一隻旱煙桿,抓一把煙塞到煙斗里后,便就熱鐵上吸煙。吸著煙,看鐵匠同幫手揮動了大鐵鎚打砧上的熱鐵,紅的鐵花四處飛,就好笑。打鐵不比殺豬,用的是死力氣,所以趣味是不同。因為彷彿趣味不同,是以殺豬人到這時,就不免手癢。鐵匠是對於阿大的興趣也看成習慣了,必定就說,「來,幫忙打一錘。」
在幫手的幫助下,殺豬人流著大的汗,交換著刮毛,吹腳,上架,破腔等等工作,一點鐘以後肉便上了市,殺豬人已站在那屠案的一端,在用刀斫剁颳得凈白的一方豬肉了。
戲子呢,也總有人想明白吧。其實因了有戲享樂是一樣的。除了唱,他們也就是吃喝,在台上打觔斗耍刀,費力是比坐著的看戲人費力的,但因此也就更吃得下東西了。他們的運氣,是並不比看戲人為壞的,一個唱完了一曲戲的角色還可以拿賞號去戲台後邊賭骰子,輸了也算得是輸了這一天他的嗓子。(輸嗓子的事,不是成天有不少傻東西在幹嗎?)一個戲子他還有另外的好運氣在,譬如唱旦角同唱小生的,他能因他的裝扮出色而得到一種巧遇,但這個不是這一章書上應提及的事,所以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