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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與影視化有關的那些事

第三部 與影視化有關的那些事

對當事人來說,「犯罪事件」會在何時以怎樣的方式結束呢?不,該問的是,真的能夠結束嗎?
我認為,書是讀者說了算。讀者讀過作品,腦海里想象出怎樣的畫面是他們的自由。間瀨製作人和劇本作家齊藤宏先生也是讀者,既然他們相信這樣的劇本能最有效地表達出我在小說中想要傳達的信息,那麼我願意賭一把。當然,我的決定也是基於相信他們真是打心眼裡「想拍出好電影」這一前提之上的。
當然,劇本和小說差別不小,最大的差異就是,主角由父親變為女兒,而且女兒被設定為高中生。這兩點都是我事先預想到的,不過,這種變化也為故事的其他部分帶來了諸多影響。
那天,首先是和演員們互相認識。我頭一個看到的是岸本加世子小姐。我第一次看到她演的戲是電視劇《人性的證明》,戲里不時插入她的獨白,那種虛無縹緲的語調真是棒極了。
於是,我決定寫《信》這部小說,故事聚焦于加害人的家屬。
壽司店的客人沒有台詞,只要坐在廣末小姐和小林先生旁邊吃壽司就行。而大學教授則有上台講話的重要戲份。光這麼一聽,大家都會覺得壽司店客人好演吧。但是,這個角色需要一項厲害的演技。他要看向廣末小姐和小林先生,露出「啊?他倆到底什麼關係?」的詫異表情。換句話說,要用眼神演戲。
我想起以前朋友說過的話。
然而,在年末,H田小姐打電話告訴我TBS電視台希望在年前把改編事宜敲定。TBS的提案就是由廣末涼子主演。
我放心的同時也受到了強烈震撼,因為我明白讓觀眾爆笑的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志之輔先生的表演。當然,落語的魅力也不僅僅取決於段子。
作品電影化,最感到高興的是光文社。他們大概覺得這部銷量不盡如人意的小說多少能沾電影的光好賣一些吧。現在,更換了腰封的書已經上架了,我有些緊張,這麼做到底能多賣出幾本呢?
高中時代,我曾經夢想將來從事與電影有關的工作,實際上,那時我就拍過八毫米電影,並在文化節上放映。成為作家之後,我也曾憧憬有朝一日我的作品能拍成電影。今天,夢想成真,本應該歡呼雀躍才對,但我卻不知為何,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
不用說,這番提醒就是說給廣末小姐聽的。她不去上學的風波尚未平息,又被拍到了和男朋友出雙入對的照片,這讓工作人員十分緊張。我可以理解工作人員事無巨細安排妥帖的良苦用心,但是心裏卻忍不住感到一絲失望。我一直想親眼見識一下藝人被娛記圍追堵截、追問不休的場景。
記者會後,廣末小姐、小林先生和金子先生就立即開始綵排,其實幾天前綵排就開始了。他們把會議桌當作拉麵館的飯桌進行試演——據說要把整個故事都排演一遍才會正式開拍。
話說這天,間瀨先生突然提出一個意外的請求,他請我參加演出。這不是開玩笑嘛,我一口回絕了。但是間瀨先生可沒那麼好打發。在我準備回家的時候,他把我說動了。
後來,製作人間瀨先生告訴我,這種方式已經用得越來越少了,現在一般都是根據演員的檔期,一個場景從排演到正式拍攝一氣呵成,所以剛開拍時與殺青之前拍攝的場景在質量上會有差異。也就是說,雖然時間緊張,但是《秘密》在拍攝流程上絕不含糊。
「這個計劃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少?」我不客氣地發問。
在這樣的背景下,《變身》終於改編成電影。看過試映,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竟然拍得如此出色」。電影中包含了我試圖通過小說傳達的所有信息。兩位年輕的主演把主人公的痛苦、戀人的深情表現得淋漓盡致,令人嘆服。另外,此前所有改編企劃案中認為必須改動的最後一幕,在這裏也幾乎沒有變化,我要向以導演為首的所有工作人員致以敬意。
老實說,我覺得這又怎麼了?上不上學是個人自由,不去的話就拿不到學分,畢不了業,不就是這點兒事嘛。很多學生倒是去大學上課了,但是也沒有努力學習。畢業的人里又有幾人能自豪地說自己在大學好好學習了呢?如果廣末小姐很少去大學上課,也不參加考試,依然能順利畢業的話,到時候大家再質疑也不遲。也許有人對她入學的經過感到不滿,也許有人因此受到了影響,但是也沒道理把怨氣出在她身上吧。
到了電視台,在休息室待了一會兒,很快就該我出場了。我在走廊里看見主演藤木直人先生也正要趕往片場,於是就厚著臉皮湊上去打招呼。走近看,他還是那麼帥。恕我啰唆,他真的沒有毛孔。
拙作《綁架遊戲》於二○○二年十一月出版,次月便決定搬上銀幕。我在其他工作中見到了富士電視台的製作人,他們向我提出了把這部作品改編成電影的意願。
不過,我不希望大家誤會,如何與加害人家屬相處這一問題其實並不需要答案。不得不慨嘆的是,我們竟然必須要尋求這一答案。
十五年前,我在住宅之外另設了一間工作室,每天早上乘公共汽車再轉乘電車前往那裡。某天,在公共汽車上我突然想到:「人的大腦分為左腦與右腦,如果其中一半與其他人的大腦交換會怎樣呢?」當然,這個想法也不是憑空而來,當時我對人腦很感興趣,讀了好幾本相關著作,所以才會產生這個疑問。而這個疑問又轉化成小說的靈感,我下車的時候已經構思出大部分故事情節了。整個過程只用了二十分鐘左右。
八月二十一日,我去日活攝影棚參觀。上回滿腦子都是自己怎麼演好戲的事,根本無暇細看攝影棚的樣子。
但是,我的緊張完全是杞人憂天。改名為「屍體的下落」的落語極其有趣,就連我都猜不到結局。鄰座的一位女觀眾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正當我以為總算完事了,剛要鬆口氣的時候,卻被告知這隻是綵排。什麼?這種戲也要反覆拍好幾遍?我有點兒不耐煩。但是轉念一想,我只是個跑龍套的,不管演幾遍都要拿出演技全情投入的是主演藤木先生才對。
其實,我心裏有些猶豫要不要同意這種改編,不過,我仍然立刻回應對方「這樣就行」。
本來,這種靈感突然https://read.99csw•com湧現的情況在我身上很少發生,甚至可以說這是唯一的一次。平時我都是絞盡腦汁,想破頭才想出來的。
扮演廣末小姐戀人的是金子賢先生。我驚奇地發現他居然比我還高,而且他皮膚曬得黝黑,十分帥氣。我問他:「平常喜歡什麼運動啊?」他有些羞澀地回答:「衝浪。」
「搞笑」的教材
那時我在想,也就是說這事還有百分之二的可能性最終泡湯吧。與間瀨先生等人告別之後,我越發悲觀地相信將是這百分之二最後成為現實。廣末涼子主演由我的書改編成電影?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啊!
那是一九九八年六月的最後一天,文藝春秋約稿的小說終於接近完成。不過,當初說好的是寫五百頁稿紙的長度,結果卻超出了將近兩百頁。我每周用電子郵件給編輯發送一百頁文稿,所以這超出的兩百頁使得原本的計劃整整推遲了兩周才完成。不過呢,推遲兩周也不算大事,好歹算是寫完了——本來這部新作就已經比原計劃晚動筆了兩年。
「百分之九十八?」我有些吃驚。
瀧田導演的指示就這一句,但是這個「有氣勢」是最難的地方。誰叫我一直以來都活得不夠有氣勢呢。
直到接觸到與這類犯罪事件的判決相關的信息時,我才意識到事件其實尚未終結。很早之前就應該已經解決的事件,竟有許多人在多年後仍未得到解脫,認識到這一點讓我非常吃驚。
「哦……」我好像還在狀況之外。
嗯,儘管我為她辯護,但也許是因為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實在太大,她自己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臨近暑假的某天,廣末小姐突然出現在早稻田大學。我在電視里看到當時校園裡的騷動,著實有些吃驚。這麼一鬧,想必她想好好度過大學生活也難了。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人,動手動腳摸人家屁股也太過分了吧。
製作發表會時,我和廣末小姐只是簡單打過招呼,但是那一天我卻有幸與她一起接受記者採訪,也順便和她聊了幾句。聊天的內容記不清了,但是後來在電視節目中播出時,我看到自己一臉傻笑,說話前言不搭后語,實在對自己很失望。
「是的。」間瀨先生點點頭。
沒辦法,我向她們問起「北陽」這個名字的由來。據說這是她們高中母校的校名。不過,並不是大阪那個在甲子園聲名赫赫的北陽高中,而是埼玉縣的一所學校。她們上學時是壘球隊的成員。
我們聊著聊著,拍攝已經開始了。過了不久,就像之前說好的那樣,助理導演過來叫我們,於是我們聽話地跟著他走了。「北陽」的兩位牢記自己演的是智力問答節目的參加者,嘴裏還一個勁地念叨著「一定要加油」、「不知道會出什麼題目」之類即興發揮的台詞。真是太厲害了。
我的座位已經確定了,那裡放著一個盛有咖啡的杯子。片場工作人員一起鼓掌歡迎我的到來,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這完全就是一部舞台劇。故事比原著更加精簡,出場人物也更少。改編者在突出主題上煞費苦心。作為外行,我覺得這部作品成功與否將取決於演員的演技。
「來得及。」不靠譜先生間瀨語氣乾脆,「肯定沒問題。」
原友惠小姐就像在電視劇里見到的那樣,又可愛又親切。石田百合子小姐則給人一種文靜優雅的感覺。
說得是很誘人,但是這反而顯得間瀨先生越發可疑了。
一旁的間瀨先生表情複雜。
寫在電影《變身》上映之際
但是,工作人員卻沒有上次那麼精神。不知為什麼,片場好像籠罩著某種低迷的氣氛。間瀨先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疑慮,他說:「由於連續頂著烈日出外景,廣末小姐的皮膚被晒傷得很厲害,昨天都到醫院去了。拍攝計劃被全盤打亂,所以大家才會有些緊張。」
「拍完一個月就上映?來得及嗎?」
這天拍攝的內容是故事高潮前的重要場面,我們在布景后觀看。正式上場前的廣末小姐還沒有化妝,正如間瀨先生所說,她的臉被曬得通紅。我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瞬間,我覺得這事更沒譜了。我對拍電影的事基本一無所知,但也知道殺青並不等於萬事大吉。我不相信他們能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完成剪輯、配樂以及其他各項後期工作。
聽了工作人員的說明,我嗯嗯地不住點頭。桌子上還準備好了那個虛構的智力問答節目的劇本。
為什麼要寫這個?因為我自己也不清楚要如何對待他們。如果身邊有類似遭遇的人,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我寫這部小說就是為了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
以前只在腦海中描繪過的場景真實地出現在眼前,雖然並非與原作分毫不差,但是我心中依然湧起一種不可思議的感動,就像初次踏上只在照片上欣賞和憧憬過的地方一樣。責編H田小姐也興奮得眼睛發亮。
看了創作完成的電影,我興奮不已。明明是自己寫的故事,卻猜不透結局,一直緊張到最後一秒。我的小說脫胎換骨,衍生出一部如此精彩的作品,讓我這個原作者感到無上光榮。
「站在台上,把這上面的內容讀出來就可以了吧?」我問。
間瀨先生接著說:「我們準備請瀧田洋二郎先生執導,齊藤宏先生改編劇本。」
「哦,還有這種事啊。」我心裏半信半疑。
正式拍攝終於開始了。廣末小姐化好妝的臉蛋非常漂亮。
話說我演的居然是一個醫學院的教授。如果大學時代的教授看到我,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我對著鏡子反覆端詳自己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教授。間瀨製作人說:「沒事啦,大學老師也有很多類型的。」聽了這話,我也沒感到多少安慰。
不過,世間本就充滿矛盾,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如此痛苦。直面無解之題卻只能束手無策。
這時發生了一件意外。開拍不久,就傳來「唧唧唧唧、唧唧唧唧」的蟲鳴聲。我和幾位編輯都以為這是劇組安排的背景音,後來才發現其實是因為院子裡布置了真正的植物,有幾隻混進去的蟲子隨意鳴唱起來。
真是困難的選擇。
他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電影宣傳手冊 二○○五年)九*九*藏*書
(電影宣傳手冊 二○○六年)
吃過工作餐后,終於輪到我出場了。我換上西服,化好妝,在一旁等候。
(《ALL讀物》 一九九九年十月號)
正當我拿落語當範本創作小說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立川志之輔先生提出要以我的小說為藍本創作落語。得到他青睞的就是之前提到的《怪笑小說》中收錄的《屍台社區》這個短篇。對我而言,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那種作品承蒙您不棄,儘管拿去用好了。」我懷著送笨閨女出嫁的心情再三低頭行禮。
所以,我還是相信,從一開始就把女兒設定為高中生比較好。那麼,誰演合適呢?
「那個,這次東野先生扮演的是一個智力問答節目的參加者,請您演出等待上場的樣子就行了。然後助理導演會來叫您,到時候請您跟著他走。」
拍攝地點在位於台場的富士電視台。主人公在咖啡座聊天,我就扮演一個客人——聽說只要在一旁喝咖啡就好,我就放心地出門了。
劇組還找來搞笑女藝人組合「北陽」中的兩位,叫我們三個人做出圍桌談笑的樣子——除了黃段子和過激言論之外,任何話題都可以。
不久,在即將進入八月的一天,我接到了電影開拍的消息。於是,我無論如何都想去片場看看。我通過光文社傳達了我的請求,結果對方說反正要來片場走一趟,不如順便在片子里跑個龍套吧。東寶電影公司說這是導演井坂聰先生的要求,不過我懷疑導演真想讓我演嗎。不過想想這樣也能起到宣傳的目的,所以我就答應了。回想起來,我在《秘密》這部電影里也扮演過一個小角色,還要說相當長的台詞,真是愁死我了。這次我事先講好條件,我只演沒台詞也不需要演技的角色。
然而,當這件事傳到了出版《綁架遊戲》的光文社時,就突然多了幾許現實色彩。剛過完年不久,改編成電影的事便正式決定了,而且和當初聽說的一樣,將由那對超人氣俊男美女組合主演。說實話,我當時興奮地都快蹦起來了。繼《秘密》之後,我的作品第二次搬上大屏幕,上回也是廣末涼子小姐這樣的人氣演員擔綱,我由衷覺得自己真是運氣不錯,碰上的都是好演員。
接著,間瀨先生又說:「這幾天拍到故事的高潮部分了,故事中的悲傷情緒也感染了工作人員。」
七月十四日,在調布的日活攝影棚召開了製作發布會。對方希望原作者也出席,所以我就穿著西裝去了。直到那時,我才確信「嗯,看來是真要開拍了啊」,在此之前我還一直有所懷疑。
而且,來到拍攝現場一看,又讓我吃了一驚。偌大的階梯教室里坐著兩百多個群眾演員,他們扮演學生,而我要在他們面前講話——當然,這一切都會被拍攝下來。
連載期間,我一直很苦惱。無論如何這個問題都不是用簡單一句「不能差別對待」就可以應付的。我小說中的主人公長期遭受欺凌,他從自身的經驗中又會找到怎樣的解答呢?我寫的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
在全體工作人員為下一次開拍做準備時,我與井坂導演聊了幾句。他說雖然經常下雨拖延了拍攝進度,但是大體上進展還算順利。
電影《秘密》的台前幕後
推理作家為什麼要寫這種書呢?首先是因為我喜歡。當然,不是喜歡寫,而是喜歡讀。但是近來可以寫出能把人逗笑的小說的人真是越來越少,因為文學界普遍認為「搞笑小說」的地位低下;比起讓人發笑的作品,那些讀後讓人心情灰暗的書似乎格調更高。不僅如此,甚至還有不少人懷疑寫「搞笑小說」很輕鬆。絕對沒有這回事!我和同為「搞笑小說」支持者的京極夏彥先生都很憤慨。讓人笑的表演比讓人哭的表演不知要難多少倍,同理,寫出讓人笑的作品也非常困難。事實上,這就是我寫這兩本書的第二個理由。換句話說,寫以「搞笑」為主題的作品對我而言,是作家之路上必不可少的一種修行。
寫在電影《湖邊凶殺案》上映之際
言歸正傳,那段戲後來又反覆拍攝了好幾次,我和「北陽」的兩位每次都聊些不同的話題。一開始很緊張,總是想著拍攝的事,但漸漸地就能交談自如了——我們的適應能力很了不起嘛。最後導演說「OK」的時候,我們好像正聊到我最喜歡的滑雪運動。我期待著在電影上看到自己的表現到底怎樣,不過我的鏡頭應該也就只有幾秒鐘而已。
照本宣科與流利地背誦,這兩者的壓力是雲泥之別。我心裏七上八下,後悔沒有選擇出演壽司店客人,但是為時已晚。
但是,我又設想了一下高中女生的扮相,立刻就灰心了。說實話,她完全演不出高中女生的嬌艷性感。當然,以她實際的年齡來說,是可以演高中生的;不過就她的形象氣質而言,還是小學生的書包更適合她。
事出突然,而且對方還說想讓藤木直人與仲間由紀惠擔任男女主演,更讓我覺得沒有真實感。我想這大概也是那種「先跟作家打好招呼」的做法,於是就隨口答應下來。反正這事十有八九又會不了了之,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了,最後真能實現的少之又少。
實際上,記者會當晚還舉行了直木獎的評選會。我的作品只是入圍了,所以心裏產生了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想法:要是我能獲獎的話,媒體就會對我有所不同了吧。
練習了兩三次之後,終於要正式拍攝了。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化妝師急忙上前給我補妝。我出汗其實是因為在實際拍攝中為了避免雜音,必須要關閉空調的緣故。盛夏的教室里熱得難受,而電影的季節設定又是春季,所以大家都穿著厚衣服。還九_九_藏_書有,那時雖然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但是為了營造出白天的效果,窗外架設了巨大的照明設備用來照亮室內。群眾演員們也都非常辛苦,不過最辛苦還是需要拍攝特寫鏡頭的廣末小姐。她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工作人員,啪嗒啪嗒地朝她臉上扇涼風。
「嗯嗯,那就只有安達祐實了吧。」
「我們已經看好了廣末涼子的檔期。」自稱是製作人的間瀨先生信心十足地說。他鬍子拉碴,一副很不靠譜的樣子。「預計她會在暑假的七八兩月把戲拍完,大概九月末影片就會上映。」
話雖如此,在導演面前我可不敢班門弄斧,於是話題很自然地從《Mr. Rookie》轉到了一路過關斬將的阪神虎隊。據說井坂導演在執導《Mr. Rookie》之後,也開始支持阪神隊了。他本人曾經是東大棒球部的成員,現在每周都去參加草地棒球比賽。看到與我年齡相仿的井坂導演精力如此充沛,我感到很受鼓舞。
難道不能在小說中展示落語的世界嗎?構思「搞笑」作品時,我總會這麼想。我有一個短篇小說名為「要殺就趁現在」,落語愛好者肯定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在向古典落語名篇《要死就趁現在》致敬。
男演員則和在電視上看到的形象差不多。小林薰先生平常說話時略帶關西腔,讓我感到十分親切。小林先生扮演的角色在原作中是主角,我曾經跟文藝春秋的人說過「杉田平介這個角色讓小林薰演不錯」。所以,當我看到演員表時,真是吃驚不小。
他說完,還嘿嘿嘿地笑出聲來——到底是誰色迷迷啊!
「這次娛樂節目的記者也會出席,我們已請對方不要提出與電影無關的問題。但是萬一對方還是針對私生活發問,請用那是『秘密』之類的話迴避。」
「但是不低頭的話就沒法念了呀。」
這是我出道六年以來寫的第十四部長篇小說。當時,我的書根本賣不動。我暗暗期待《變身》這本書能賣得好一些——不求有驚人的銷售量,只求能造成一點兒話題就好。
《秘密》講述了一個妻子的靈魂依附在女兒體內的故事。其實,在這一階段,我就預料到可能會有不少人上門提出改編成電視劇的事。這與小說的好壞無關,只是根據以往的經驗,來談改編電視劇的多半青睞那些年輕女性角色比較突出的小說。當然,雖然有人提議改編,最後也不一定就能實現。更確切地說,在我的印象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實現不了。有人會說「那是因為你的小說太無聊了吧」,這也許是原因之一,但是很多作家與編輯都抱有同樣的想法。「拍電視的才不管到底能不能開拍,他們就是廣撒網,先挨個畫上標記而已。」這是文字圈裡的共識。
(電影宣傳手冊 二○○五年)
(致立川志之輔先生的個人專場演出)
此書雖然命運多舛,但是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影視圈的人來找過我幾次,希望把這本小說改編成電影。在我的印象中,這些企劃到最後基本全軍覆沒,但是過不了多久,又會有人帶著同樣的企劃找上門來。
我和富士電視台的製作人K針對劇本的事討論過幾次。其實我們也沒什麼好討論的,就是看過先前送來的劇本后說說感想而已。
八月五日,我來到位於八王子的某大學,拍攝工作在此進行。許多大學生打扮的群眾演員來回走動,彷彿真的置身校園。最大的不同就是這些群眾演員全都是劇團成員,個個端正秀麗,身姿優美。尤其是看到啦啦隊的女生時,我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我在休息室把妝卸掉,頓覺身心舒暢。廣末小姐誇讚我:「您演得可真好!」雖然知道這是客套話,但我還是很開心——還是選擇了有台詞的角色好啊。
幾天後,我在網上看到了電影順利殺青的消息。電視上開始播放電影預告片,每當看到「原著 東野圭吾」的字幕,我都會感到不好意思。
「嗯,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如果您能把台詞背下來就最好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凶殺案中被害人的家屬。他們時而要為嫌疑人在法庭上是否說實話而煩惱不已,時而又要為法官能否依據法律定刑而寢食難安。當然,失去所愛之人的痛楚更是無法擺脫。社會大眾將他們視為「受害人家屬」,也許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折磨。
「我希望深田恭子演。」蘿莉控的O村先生眼睛變成了桃心。
「A公司想把此書改編成電影,由廣末涼子主演。B公司也說要讓她主演。C公司考慮邀請深田恭子出演。還有——」
電影開拍前舉行了一場記者見面會。我當成湊數的也被邀請參加,於是就滿不在乎地去了。我的目的主要是見見兩位主演。
這種哀傷真的會感染周圍的人啊,看來剛才間瀨先生說的沒錯。
H田小姐說有三十多家公司都提出了改編的意願,而且幾乎都表示要讓廣末涼子或深田恭子主演。看來大家的眼光十分一致。
記者會波瀾不驚地結束了。「波瀾不驚」就是說沒有特別刁鑽的提問,也沒有什麼新發現。不用說,會場里大批的記者和攝影師都是衝著兩位主演來的。第二天看娛樂新聞,果然沒有拍到我。
(《小說寶石》 二○○三年十月號)
「廣末涼子」這個名字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之中。我並不是她的粉絲,只是覺得如果這位超人氣女星能夠出演的話,一定會造成轟動,而我的書也許就會跟著大賣了。當然,那時我完全沒想到事實真是如此。
「是啊,呵呵呵。」H田小姐微笑著回應。
公演那天我十分緊張——要是觀眾覺得不好笑可怎麼辦?要是觀眾覺得無聊想要退場可怎麼辦?我坐在車裡,一路都在忐忑不安。
「是的,基本就是這樣,不過……」年輕的工作人員撓撓頭,「那個……希望您不要總低著頭,最好能環視全場講話。」
「什麼開拍了?」我問。
按照設定,主角的家是二層小樓,當然,二樓的部分另行搭建在別處。二樓是女主角的房https://read.99csw.com間,牆上掛的畫、鏡框上貼的大頭貼、桌上擺的照片等小道具都做得無比精緻,讓我很是欣慰。在故事中發揮重要作用的泰迪熊也好端端地擺在那裡。
「啊?!」
而親眼見到的時候,真讓我吃驚不小。仲間小姐是美人自不待言,但身為男性的藤木先生居然也可以用「美人」來形容。他五官端正漂亮,令人驚嘆;皮膚也光滑無瑕,肉眼都看不出是否有毛孔。什麼是美男子,看看他就知道了。而且,藤木先生畢業於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院。那是我想上卻上不成,甚至想參加入學考試都被補習班老師說是浪費報名費的大學啊。可惡,年輕帥氣,腦子又好,還沒有毛孔。而我前幾天剛受了重傷,臉上縫了好幾針。不過算了,王八嫉妒月亮這種事也只有漫畫里才有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了。
休息的時候,我和小林薰先生閑聊。我提到高中時代曾希望從事與電影相關的工作,他一聽便說:「你沒進這個圈子真是太對了,如今在日本做電影的連飯都吃不上。」
衷心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來看這部電影。
聽到我的喃喃自語,O村先生說:「別這麼色迷迷的好不好!」接著,他又在我耳邊悄聲說:「其實,下周要在所沢的高中拍外景。到時候會來很多扮演高中女生的群眾演員呢。」
《秘密》一書出版不久,責編H田小姐便告訴我有很多人上門談拍片的事。順便說一句,《秘密》有兩位責編,H田小姐中間休產假去了,後來便由O村先生負責。
七月底,電影即將開始拍攝,劇本終於定稿了。我細讀之後,不禁感嘆「原來如此」。劇本設定了兩種對立的意圖,並試圖把電影特技手法用到極致。不愧是專業的電影行家,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法,請大家拭目以待。不過,其實我自己也沒看到呢。
拍攝工作在小雨斷斷續續的糟糕天氣下進行,這場戲拍的是進入醫學系就讀的女主角在學校餐廳與朋友談笑的場景。看著他們綵排,我覺得最困難的就是工作人員必須全盤掌控大批群眾演員的動向。只是一個從後面走過的動作,就得花好大工夫才能把時機抓得恰到好處。我終於明白為何工作人員個個汗流浹背、曬得黝黑了。
年輕的工作人員拿來一張稿紙似的東西,那上面寫著我的台詞。
我們一邊走一邊聊了幾句。他說演得很開心,這讓我稍微安下心來。但是由於連日拍攝,他臉上略帶倦容。演員們實在很辛苦。
這部小說改編的電影十分精彩,非常尊重原著。演員們的表演令人感動。看過的人內心大概都會受到強烈的衝擊吧。
多年來我一直在寫推理小說,而且寫的主要都是凶殺案,真相大白時故事也就完結了。但是偶爾我會突然產生疑問,自己真的把「案件」全貌都寫出來了嗎?兇手被捕,警方的搜捕活動停止之後,案件相關人士永無止境的痛苦是不是也有必要寫一寫呢?
適逢暑期中的一個周日,台場人頭涌動,車水馬龍。街上有好幾個活動在進行,去富士電視台參觀的人也很多。再加上那天是入夏以來罕見的酷暑,我沒走幾步就汗流浹背。
「有兩個角色可以選擇,一個是壽司店的客人,還有一個是大學教授。」間瀨先生豎起兩根手指,開心地說。
K似乎很煩惱,因為《綁架遊戲》這部小說的最大特點就是雖然講的是綁架,但卻完全沒有警方視角的描寫。K一方面希望保留這一特點,另一方面又想在電影中展現綁架案特有的那種罪犯與警方博弈的情節。
我的演技(如果那也能算演技的話)好歹幫助我一次就拍好了。我由衷地鬆了口氣。要是在這種熱帶地獄里還連續NG的話,可真沒臉面對工作人員和其他演員了。
「在報紙上看到你的名字總覺得怪怪的,好像報紙上的東野圭吾和我認識的那個傻瓜東野不是同一個人似的,作家東野只是一個與我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哦。」
但是,我從未想過這部作品會被改編成電影。小說中大部分情節都發生在一幢別墅中,出場人物很少,主要事件也只有一個。而我一直深信電影必須要有華麗的大場面才行。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思考著改編的事情,心裏開始琢磨誰出演這部作品的主角比較合適。小說的主人公是中年男性,不過如果搬上熒屏的話,恐怕就要進行改編,把他的女兒變為主角,而且這個女兒的年齡會拉高許多。小說中,一開始女兒是小學五年級,之後逐漸成長為初中生、高中生。這一角色讓一個女演員演是不可能的。不,也許並非不可能,只是這樣演出來會很奇怪,所以劇本從開頭就把女兒設定為高中生比較妥當。要是讓我改編的話,我多半會這麼做。
然而,這次這部作品卻被搬上了大屏幕。看到劇本時,我有些驚訝,改編水平之高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書名定為《秘密》。某個小說雜誌的編輯向我詢問:「我們想在書評專欄宣傳您的新作,可否先把書名告訴我們?」我直截了當地回答:「《秘密》。」結果對方立刻就火了,賭氣說:「這麼不情願告訴我們的話,那就算了。」我感覺自己實在是取了個麻煩的書名。
寫這類小說時,落語是絕好的教材。分析古典落語中的段子和結尾的包袱,就會發現其實每個部分都經過精心編排,把觀眾瞬間引入故事世界,並精準戳中他們的笑點。我在閱讀落語的時候心裏一直在默念:「真是了不起!」
我說:「話雖如此,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呀。」「北陽」的兩位好像也很困惑,附和道:「就是啊。」她們似乎也沒有太多類似的經驗。
猶豫了好半天,我最終選擇了大學教授這個角色——用眼神演戲實在太難了。而教授雖然有台詞,但那只是一個講話,不需要什麼語氣;而且台詞全寫九-九-藏-書在紙上,只要照著念就好了。
拍攝地點設在電視台內一條寬敞的通道中。透過玻璃窗,彩虹橋近在眼前。那裡擺著幾張桌子,布置成咖啡座的樣子。
把落語的藝術通過文字展現——這正是我當前的目標。
那時,講談社為慶祝建社八十周年而推出特別企劃,邀請我寫一部新長篇,所以我就決定寫寫這個替換半邊大腦的故事。這就是《變身》
而廣末涼子小姐,用一句話概括,真是美人。在電視里看到她時覺得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兒,但她本人五官更為深邃,鼻樑更為秀挺。我猜想可能是因為她在短時間內突然成長為成熟|女性了吧。
但是,《變身》依舊賣得很差。評論家對此書視而不見,文學獎也沒能入圍。屋漏偏逢連夜雨,講談社的特別企劃突然中止,也就是說,連宣傳的機會都沒有了。
說到井坂導演的作品,以《Focus》和《Mr. Rookie》最為有名。有趣的是,這兩部影片的風格迥然不同。《Focus》是一部極具藝術價值的實驗性電影,只通過一台攝像機就展現了電視人扭曲的生活與無線電狂人的瘋癲。與之相對,《Mr. Rookie》則充滿娛樂性,可以被稱為日本的《大聯盟》。我並非要評論哪部好哪部差,只是井坂導演對於各種電影都要拍拍看的態度讓我很有共鳴。這或許是因為我一直都相信好作家應該各種作品都能寫吧。
這部電影最後的成品是什麼樣子的呢?我懷著萬分期待與些許忐忑,等待著大屏幕上打出「秘密」二字的那一天。
「聽說要開拍了。」三月份我接到了H田小姐打來的電話。
每天都有惡性犯罪發生。我們看到這些報道時會感到震驚與憤慨,但是過不了多久就會漸漸淡忘。就算還記得,一旦犯人被逮捕,我們也只會感嘆一句「啊,真是太好了」,然後在心裏把這件事畫上句號。對大多數人來說,「犯罪事件」就是這麼一回事。
記者會大約四十分鐘便結束了。我只是坐在台上最靠邊的座位而已(後來看電視,幾乎沒有被拍到)。不出所料,果然有一個女記者向廣末小姐提出了與大學和男朋友有關的問題,但被主持人巧妙地擋掉了。於是,其他人也就死了心。雖然記者來了不少,但是提出的問題卻不多。
我出過兩部短篇小說集——《怪笑小說》《毒笑小說》,怎麼好像一上來就自我宣傳似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個推理小說家,但是這兩本可不是推理作品。我想很多人從書名就可以推測出兩本都是以「搞笑」為主題的。
「稍微有點兒磕巴也沒關係,請像教授一樣,有氣勢地發表講話。」
我一般是先在頭腦中形成映像,然後再用文字表述出來。而且,比起文學性,我更注重作品的娛樂性。所以對於影視圈的人來說,也許更容易把握我作品中的意象。但從相反的角度出發,文學評論家就會覺得我的作品比較低俗吧。
我寫小說時,首先在腦海中形成映像,就像是電影中的一幕幕場景。以我滿意的形式「拍攝」完畢,再用文字把這部分表現出來。如此反覆,一本小說就寫成了。當然也有例外,不過《湖邊凶殺案》大概也算是這種創作方法的典型了。出場人物的心理描寫一概排除在外,就連主人公的思想活動也僅通過行動和對話展示。
「哎呀,來得真是時候啊!」
說實話,這時我頭腦中浮現出《無家可歸的孩子》中安達祐實小姐的面孔。我想要是她的話,現在還可能出演小學生吧。我又試著想象了一下,覺得不會顯得太突兀。
「電影啊。已經正式決定了。」
總之,女演員們個個都比我想象中的更為纖細,臉龐也更為小巧,這種反差簡直讓我懷疑是不是眼睛出現了錯覺。我忍不住把她們與H田小姐和《ALL讀物》的B小姐做了一番比較。
然而,廣末涼子小姐(這裏突然稱呼起「小姐」來了)卻傳出一些負面新聞,似乎是說她不去大學上課。各種娛樂報紙都大肆批評她入學之後沒有去過學校一次,到底腦子裡在想什麼。
間瀨先生對於我的問題深感意外,他愣了一下,又自信滿滿地回答:「百分之九十八左右。」
導演下令解決掉這些蟲子,於是年輕的工作人員就拿著殺蟲劑來回奔走。負責音效的人說這種程度的雜音在後期製作時可以去掉,但是蟲鳴聲與人聲的頻率接近,所以與演員對白重合的那部分蟲鳴聲很難處理。
《g@me》龍套小記
這大概是因為我還沒有意識到《秘密》這部作品已經開始自行發展的緣故。直到我看到劇本,才明白這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當我的作品決定被改編時,我也是同樣的心境。四月中旬,《體育報》等大小報紙競相報道了「廣末涼子將主演電影《秘密》」的消息。我看到后,仍然沒有體會自己的小說即將在大屏幕上映的真實感。
寫在電影《信》上映之際
眼看年關將近,我們和TBS的人見了面。
這時,我們三人都覺得改編只是個提議而已。對方說得天花亂墜,最後卻是一紙空談,這樣的事情大家早就厭倦了。
然而,小說的最後也無法給出明確的回答。寫完后我才意識到,這是一道無解之題,從一開始便矛盾重重。你問是怎樣的矛盾?矛盾就是無法脫離與他人聯繫的人類卻殺害了其他人類。
「兩位誰主演都可以,只要能開拍就好。」我說。
一陣騷動之後,繼續正式拍攝。在大群工作人員以及我們這些看熱鬧人士的圍觀下,廣末小姐和小林先生開始了充滿悲情的對手戲。內容不便詳說,不過我看到廣末小姐真的哭了。看到她哭,我也心裏一酸。
我大吃一驚,但是看到對方不住鞠躬說「拜託了」的樣子,也不能臨陣打退堂鼓了,只好勉強答應下來。
間瀨製作人立刻帶我入內參觀。攝影棚里搭起主角居住的房屋布景。布景做得非常精細,就像樣品房一樣,連院子都有。
記者會前,由工作人員先說明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