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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回憶

第四部 回憶

我回答,因為一旦限定地點,對那個地方不熟悉的讀者就會覺得很無聊。我嘴上如此回答,心裏卻在追問自己:「這樣的話,你打算這輩子一直寫沒有具體地名的小說嗎?」
我租的是一間三疊大小的平房公寓。不知道稱為「平房公寓」是否正確,不過,那幢建築很奇特,實在找不到其他名稱指代了。廁所是公用的,而且是蹲坑。洗臉池也是公用的,而且在戶外。當然,也沒有煤氣,做飯是不可能的。但是房租只要五千日元,所以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松本清張先生是能讓我持續閱讀的少數作家之一。我還記得,上高中時,「河童novels」系列出版了很多他的小說。
「謝謝您。」我說。掛斷電話后,我感到心情舒暢了許多。
給我介紹這間公寓的是好友A,他從入學起就住在那裡。當然,他還教給我各種生活小竅門。他最先教給我的就是如何在三疊大小的屋子裡住得寬敞。他把壁櫥的拉門全部拆下,睡覺時把被褥的下半段鋪在壁櫥里。簡單說,就是下半身伸進壁櫥里睡覺。的確,這麼做讓房間顯得寬敞多了。我也立刻採用了這種方法。
我幾乎從未成為過某一特定作家的粉絲。也許我這個人比較容易厭倦,或者單純因為花心,雖然我會遇到中意的作品,但是我很少再去看那個作家其他的書。不知為什麼,很早以前我就一度認定,「一個作家不可能寫出那麼多傑作」。當然,這是我自己成為作家之前的想法。以我現今的立場,我必須得證明這是錯誤的觀念。也許有人會跳出來追問:「那你到底什麼時候能證明給我們看呢?」
其實,打那以後又過了三年我才辭職,而辭職的理由已和當初截然不同了——當初沒有辭職真是太好了。讓我改變想法的是父親那聲「哦……」。時至今日,我偶爾也想再聽聽那個聲音。只要聽到那個聲音,就會覺得世上之事多半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上班后,我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如果從外部打來電話,公司就會通過廣播把人叫來。要是沒有大事,沒人會動用這麼誇張的方式找人吧。雖然宿舍樓住了好幾百人,但是這種「呼叫」電話的使用次數卻少得驚人。
但是人生有光明就會有陰影。所以,下次我想寫寫那些陰鬱的回憶。但是不管怎麼想,我都不覺得這樣的隨筆寫出來會讓人感到有趣。那麼,如果寫成小說又如何呢?
於是,我把工作以及與工作相關的各種莫名其妙、無法理喻的事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當然,這是我第一次和父親談起工作。
沉默了一會兒,父親問:「為什麼?」
大樓里鋪設的通風管道被孩子們稱作「時間隧道」,這一靈感來自不久前流行的美國電視劇。
(《小說現代》 一九九七年四月號)
那時的陰影
而且,A對於自己的房間中沒有蟑螂而感到非常自豪,因為他嚴格貫徹了絕不把食物拿進房間的鐵則。但是,他房間雖然沒蟑螂,卻有蜈蚣。兩相比較,我寧願選擇蟑螂。
我認為所謂小說,這樣就已足夠;相反,即使作出再多符合邏輯的說明,也不見得就是好小說。
少年為何會採取那樣的行動?作品中給出了符合該人物性格的動機分析,十分具有說服力。
但是,我絕非不願回憶上班族時代的經歷,或者倒不如說正好相反。雖然我只上過五年班,但那卻是我現在最寶貴的財產和武器。請大家試想一下,現在被稱為作家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但是曾在製造業當過工程師的又有幾個呢?除我之外,就再無他人了。
我心中的城市——大阪府立大學周邊
這麼一來,就有很多人問我:「哪裡是最適合工作的地方?」
我把上班的五年當作上了五年特殊的才藝學校,這並不僅僅指九*九*藏*書那五年給我的小說創作帶來的靈感。置身於那個巨大的組織之中,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每天見到很多人,與他們一起工作。我和他們不算脾性相投,也沒有共同的興趣愛好,但是我在這種上班族的日常生活中學到了為人處世的道理,這些心得足夠讓我以人際關係和社會生活為題目寫一篇報告了。以前,某出版社的某部門還因為我打電話時過於禮貌而議論紛紛,這顯然是上班族時代留下的習慣。要是我大學畢業后不工作而直接當了作家的話,也許又會被人鄙視說:「連打電話的基本禮儀都不知道,真幼稚。」
(《朝日新聞》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八日)
所以,我想把這個題目稍微變一變,改成「我心中構建的城市」。這樣的話,還是能數出幾個的,我在小說中虛構出來的城市也可以算在內。
然而,當我決心辭職時,回大阪的念頭已經完全打消了。不過,我也沒想留在當地。那時我住在公司宿舍,辭職就必須搬出去,這樣的話也就沒有繼續留在愛知縣的理由了。
發表在本雜誌上的小說是從主人公的初中時代開始寫的。然而,其實在那之前還有一篇重要的故事。這個故事中將會寫到前面提及的時間隧道,預計在之後的某一期刊登。
可是,結果卻大大出乎我的預料。讀過的人毫無例外地表示,最初把背景設在大阪是對的,大阪方言並不難懂。
我寫作最關注的是邏輯上不能出現矛盾。我像解開棋局那樣寫小說,每次寫完都自我感覺很好。
少年時代的衝動
(《朝日新聞》 一九九九年九月三十日)
契機就是我意識到,迄今為止,自己的人生充滿了矛盾。其中最大的矛盾,當屬討厭讀書的人居然成為了作家這一點吧。
寫小說時,必須要沉浸在相應的氛圍中。而我是通過回憶起那條塵埃密布的通風管道來進入小說世界的。
(《朝日新聞》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九日)
拙作《小小的故意物語》也涉及青少年犯罪的題材。關於動機,我進行了一番解釋,但是由於表現力欠佳,沒能寫得非常深刻。甚至可以說,這篇作品極其不成熟,畢竟這是我出道后寫的第一個短篇。
現在,我每兩個月在本雜誌上刊登一篇小說,這些故事最後將構成一部長篇作品。我想描寫的不是案件,而是人的生活方式,所以整個故事的時間線會拉得極長。但是有一個問題:我不知該從哪裡寫起。
四角形的通風管道如同迷宮般蜿蜒曲折,我們在裏面匍匐前行,勇敢越過蜘蛛網、死老鼠等障礙物,最後鑽出管道,來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對孩子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玩的遊戲了。
我也說不清原因,無法解釋——但是我能理解那個少年的心境。
然而,對於寫作環境,有一點我可以自信地說,工作室與住所分開肯定比較好。而且,最理想的是,盡量像上班族一樣每天在固定的時間離家和回家。再有就是不要開車往返,最好乘坐電車或公共汽車。
然而,身為讀者的我卻認為不僅如此。我試著想象,如果自己是那個少年,在那樣的場合,我會怎樣?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大概我也會採取同樣的行動。這又是為什麼呢?
(《達芬奇》 二○○一年四月號)
臨近畢業時,我才知道A其實是富二代。他父親開著賓士來公寓取他的行李。A秉承了「年輕時要多吃苦」的家訓,他如今已是某一流製造公司的精英技術骨幹了,前些日子剛剛完成了全世界首次人造衛星的無人對接。
格言是正確的?——以貧窮為傲
但是,這個故事描寫的確實是「少年時代無法解釋的衝動」,所以這次我還是九*九*藏*書選擇了這篇作為例子。
《白夜行》就是基於這種想法構思的作品。當然,故事純屬虛構,不過其中也包含了某些個人的真實體驗。諸位讀者有時間的話,不妨想象一下哪部分是根據我的親身體驗寫出來的。
當然,記憶中,我到過很多城市。我偶爾會出門旅行,戶籍也從大阪、愛知、東京、埼玉、神奈川一路遷來。但是說實話,很多城市離開之後就漸漸淡忘了。
(《小說SUBARU》 一九九九年一月號)
而我想讓出場人物說普通話——這就是我決定住在東京,了解東京的最大理由。
我有事幾乎從不找父母商量——高中和大學時代都是一個人做決定,找工作也是先斬後奏。父母說一句帶有建議意味的話我就生氣,並刻意和他們對著干。比如找工作的事,母親明言希望我留在大阪,我反而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離開,只要不在大阪,哪裡都好。除了東京,我還考慮過總部設在京都或橫濱的公司,最終我選擇了一家位於愛知縣的、與汽車製造相關的企業。我喜歡車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不想順從母親的願望」。不出所料,母親果然不滿我的決定,埋怨說「你就是不想照顧我們吧」,而且還流下了眼淚;而父親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我離開家的那天,他也和往常一樣弓著背,做著雕金的工作。
移居東京的理由
哦……
而這些邊角料的吃法很重要。正統吃法是像吃吐司那樣,烤過之後再抹上人造黃油。但我發明了用番茄醬代替人造黃油的辦法,烤得酥脆的麵包皮和番茄醬一起吃,真是絕配。A也很喜歡這種吃法。我們把這個叫「披薩」,吃得可開心了。要是有什麼高興的事,我們就會在當天晚上邊喝啤酒邊吃這種「披薩」。現在想想,那時每天都吃麵包的邊角料,居然沒把肚子吃壞。
距離我大阪老家五分鐘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足代公園,這是周邊最大的公園了。上小學時,我每天都要去那裡玩躲避球或棒球。
坦白說,那是個土裡土氣、毫無格調的地區。我們的大學以「屌絲」多而出名,這幫人三五成群地走在街上,讓這裏顯得更加低俗,與「大學城」之名不甚相符。然而,當我打算以一個城市為背景創作推理小說的時候,這個地方自然而然地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也許這裡是我留下回憶最多的地方吧。
也許人永遠都擺脫不了成長環境帶給自己的影響。我出生於大阪平民區。那裡狹小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小商店和工廠,見不到綠樹和泥土。但是,那裡卻是最讓我感到舒服自在的地方。
其實,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小說是什麼。我只讀過推理小說,所以打算動筆的時候,完全沒考慮過其他小說類型。而且,我還把推理小說擅自定義為「描寫用合乎邏輯的手法解決殺人謎案的作品」。當然,我認定小說中一定要有殺人案,並且不能缺少詭計。反過來講,只要具備了這兩點要素,就是推理小說。
(《小說SUBARU》 一九九七年七月號)
時至今日,聽到別人對我說這本可能是你的代表作,我的心情仍不免有些複雜。
很遺憾,現在我的工作室與住所都在一起。沒辦法,我只能先離家在附近轉轉,然後再回到家裡,假裝是到達了工作室。要是有人說「這不就是散步嗎」,那我也無話可說。
我曾經過了兩年這樣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來,那時也許是我創作靈感最豐富的時期——大概是因為「通勤」過程中見到的人和一些小事激發了我的想象力吧。
在回憶起那座城市的同時,對那樣的自己的厭惡之情也一起複蘇了。這種情緒也反映在書中,大家閱讀拙作就能窺見一斑。
永久的住處
時間隧道九*九*藏*書
當年,我這個笨蛋學生去大學就是為了到弓箭部練習,練完就跑到大學城裡閑逛。一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上班族,每天穿著西裝擠在滿員的電車裡,就感覺毛骨悚然。我心中只希望這一天晚些到來,能拖延一刻是一刻。不想入職,那就應該積極尋找其他出路,而我只是和幾個夥伴成天在咖啡館里發牢騷。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不想成為上班族是因為沒有自信。
「我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才上大學,也不是為了忍受這些才進這家公司的。真是受夠了,我要辭職!」我斬釘截鐵地宣布,語氣近乎歇斯底里。
理想的環境
(《ALL讀物》 一九九八年九月號)
高中之前我很少讀書,所以對推理小說知之甚少,對「社會派」這個詞也理解得不正確。儘管如此,我還是通過閱讀松本清張先生的書得以一窺社會百態,尤其是社會的陰暗面。對於不諳世事的高中生來說,這或許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詭計、意外的動機、意外的兇手——我出道頭幾年整天都在琢磨這些。當然,我非常關注受到好評的作品,也努力在自己的書中「刻畫人性」。但是我在這方面下的工夫只是為了讓讀者更加信服故事的情節,而故事情節又是為了設計詭計服務的。
公園旁蓋起了一幢大樓。不,說「蓋起了」也許並不准確。那幢大樓外壁建好了七成,但是內部建設就爛尾了。牆壁、地板、鋼筋都暴露在外,水泥樓梯勉強建好了台階,連扶手都沒有安裝。
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大學城殺人事件》中描繪的城市。從書名就可以看出,城市也是該書的主題之一。
一直默默傾聽的父親聽完我的話,依然保持沉默。正當我以為他會臭罵我這個做事沒長性的兒子時,話筒中又傳來一聲「哦……」,然後父親說:「那也好,再從頭開始,沒什麼大不了的。」
(收錄于《成為推理作家之前》二○○四年二月文藝春秋出版)
《白夜行》每次在本雜誌發表的部分都可作為獨立的短篇小說,但是整個連起來又是一部長篇作品——這是我此次嘗試的著眼點。至於結果如何,一直閱讀的讀者應該都知道,寫到一半便無法維持短篇小說的形式了,完全變成長篇小說連載。創作歷程十分艱難,不過我也從中獲益良多。
這樣的我在工作兩年後,給父親打了一次電話。公司里發生的某些事情讓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我鬱悶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我給父親打電話就是覺得必須向他報告我的決定。
個人認為,並沒有哪個地方特別適合工作。也許有人會選擇圖書館附近或遠離繁華商業區的地方,但是這些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按照以往的經驗,在圖書館里查到的資料相當有限,而繁華商業區無論有多遠,想去的時候還是會去的。
當初的目的
(《朝日新聞》 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七日)
我到東京后,頻頻更換住處,以至於被人叫「搬家狂」。我並不是喜歡搬家,只是因為接二連三發生了一些不得已的事情。不過,托搬家的福,我總算達到了了解東京這座城市的目的。
一部分讀者寬容地接納了這樣的作品,然而我不知道,他們雖然被我書中的詭計所震撼,卻完全沒有被感動。
結果卻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好。我完全無法融入有著碧空綠地的宏大景色之中。我倒不是討厭這些,剛搬來的時候,看到優美的環境,我也會不勝欣喜https://read.99csw.com。但是,這種喜悅並未維持很久,半年後,我就厭倦了。看到院子里盛開的花朵也毫無感覺,光想著給花澆水就很麻煩。總而言之,就是我不懂得如何與大自然相處。
決定去東京是因為一位讀者的無心之言。那位讀者問:「你的小說里為什麼沒出現過具體的地名呢?」
「准」作家時代
以前,我曾經在《小說SUBARU》上連載過一組名為「那時我們是傻瓜」的隨筆,如實地描述了我童年和學生時代的蠢事。這些隨筆已經結集出版,連文庫本都出了。我收到一位讀者寫的讀後感,現摘抄如下:
但是,松本清張先生的書並非只局限於社會派,他創作了很多作品,描寫邏輯無法解釋的人性弱點。例如,短篇《坡道之家》講述了一名經營洋貨店的平凡男子迷戀上一個女招待的故事,其中男女愛恨糾葛的場面比殺人命案的部分精彩許多,是優秀的懸疑作品。
特殊的才藝學校
雖說是虛構的城市,但其實也是有藍本可以參照的。我上的大學旁邊的街區就是這個地方的原型。
其實,小說前半部分的時代設定為二十多年前;而且,根據故事需要,我必須要儘可能詳細地描繪當時那個城市的樣子。
要明確寫出地名,就要了解那裡才行。但是,那時我熟悉的地方只限於大阪和愛知縣。倒不是說不能寫以這兩個地方為背景的故事,只是如果這樣設定的話,題材在某種程度上就會受到限制——先不說別的,首先我得讓出場人物說方言。
儘管如此,這裏仍是除大阪老家之外最讓我心安的地方。年邁的雙親聽說我住在一個雜亂無章的地方,也很為我高興,說「這樣就挺好」。
現在我住在東京市中心,遠離大自然。因為住的是公寓,所以也沒有院子。出門做個深呼吸,吸進肺里的都是汽車尾氣。
父親想必很吃驚,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發出的第一聲是「哦……」——那淡定的語氣安撫了我的心靈。
正如我前面所寫,我來東京的目的是為了寫出以東京為背景的小說。實際上,拙作中大半都是這種設定,而且我選擇的都是迄今住過的地區及其周邊。為了讓儘可能多的讀者容易接受,我一般不設特定場所;如果設定,也不會設在東京之外,這是我長久以來堅持的想法。誇張一點兒的話,說是信念也未嘗不可。
辭職至今已經十一年了,按理說應該把上班時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但其實並非如此。出現在我夢裡的絕大多數都是那時的場景和人物。有人經常夢到學生時代被考試折騰得焦頭爛額的事,而我則會夢到自己回到以前的職場,因為工作不順利而焦慮不安——這種夢甚至已經半常態化了。「啊啊,今天必須得把這個實驗報告搞定,但是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呀。」我經常像這樣在夢裡苦苦掙扎。雖然看不到自己的睡姿,但是這種時候我一定睡得很不安穩吧。
《坡道之家》收錄在名為「黑色畫集」的短篇集中;下面我要列舉的《超越天城》也收錄其中。這篇作品的時代背景和作為背景的地點我都很陌生,儘管如此,我第一次讀到的時候卻激動得渾身發熱。當然,事件的真相固然讓我震撼,而探索真相的過程也讓我心驚膽寒。不過,最觸動我的還是作品中的少年那無法解釋的心理活動。
然而,最近我發表了一部小說,前半部分的背景設在了大阪。於是,出場人物必然要說大阪方言,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公寓附近有一家雜貨鋪兼賣麵包,我們的生活用品都會去那裡買。其實我們的目的是店裡擺著的那些袋子,袋子里裝著幾十片麵包切片后剩下的邊角料。雖然標價一袋十日元,但是買其他東西的話就會免費贈送。這是我們缺錢時重要的食物補給。
順便說一句,我心裏正惦記著那個大學城最近有無變化,沒想到卻意外地得知了那裡的近況。從網上的推理小說論壇里得知,我的粉絲們特意到實地走了一趟,他們的感想是「沒啥可看的」。嗯read.99csw.com,我估計也是。
但是,我不屬於這類人。其實,我以前也在依山傍海、水質好、空氣質量高的地方住過一段。
我對電話另一端的父親說:「我要辭職。」
正是因為邏輯上有矛盾,人這種生物才會如此有趣,這一點不用我多說大家也明白。而我出道后又過了好幾年,才真正懂得了這個道理。
我想打電話的時候就會用公用電話。我會給友人和女朋友打電話,卻很少打給父母。不得不和他們聯繫的時候,我也會儘可能長話短說。即使這樣,母親仍會問東問西,我通常隨意應付幾句就把電話掛斷,而父親從來不接電話。
本以為當作家的都是個性突出的人,但是東野先生您小時候就是一個放在人堆里都沒人多看一眼的普通小孩兒呀。我身邊有好多有個性的朋友,和他們在一起時間長了,就會有些瞧不起普通人了……
「反正你在哪裡都可以工作,不如在輕井澤或者伊豆這種空氣清新的地方買幢房子,必要時再去東京,不好嗎?」別人經常這麼勸我。看來,很多人都夢想悠然自得地居住在被大自然懷抱的地方。
讓我以此主題寫文章,我覺得自己還太年輕了。怎麼說呢,應該等到成為更加明練通達的老人後再寫更合適吧。
上大學的時候本可以一直住宿,但是大三下學期我就搬出去住了,因為我一直有個計劃——到了二十歲就一個人住。
不用說,當時我沒住在東京,而是住在大阪。找了解東京的人取材也是一個辦法,但終究無法達到我期待的效果。
我不願降低作品的質量,無奈之下只好把背景設定為大阪。同時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大概除了大阪人之外,都會對該書敬而遠之吧。反正從第一頁開始,操著大阪腔的警察就出場了。
後半部分相當氣人,不過倒也沒什麼。我想,看過《那時我們是傻瓜》的讀者八成都會覺得,東野圭吾這個人的少年時代完全是一幅歡樂天真、無憂無慮的圖畫。大家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我從各種往事中只選取了快樂的片段,寫成了這部文集。
至於那時的經歷以何種形式運用到目前的工作中,看看我寫的書就明白了。很多故事都與科學技術相關;如果出場人物是公司職員的話,那這個人毫無例外是搞技術的。與此形成對照的是,其他作家則常把人物設定為貿易公司、廣告公司中從事事務性工作的職員。這種情節與人物的設定能為我的作品增色多少不好說,但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凸顯了我的特色。
我在小說中把這個地方設定為舊大學城,另外還有一處繁華熱鬧、時髦商店鱗次櫛比的新大學城。但是這個新大學城在現實中並不存在,這是我當年的夢想。寫于《大學城殺人事件》之前的《畢業》就是以這個新大學城為背景的。
(《文藝春秋別冊》二一三號  一九九五年十月)
諸位新人,請一定要在公司里多學點兒東西。那裡教材之多,傾盡一生都學不完。而且,大家還能從這所才藝學校領到錢,這不是非常划算嗎?
作為作家,我是在昭和六十年(即一九八五年)出道的。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至今都直冒冷汗——一方面驚訝於我當初的那種寫法居然真行得通,另一方面則是對自己能下決心以寫作為生感到震驚。
(《周刊文春》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八日號)
獲得江戶川亂步獎並以作家身份出道之時,我還住在愛知縣,因為公司在愛知縣刈谷市。我原本打算,如果能成為作家,就回到生我養我的故鄉大阪。現在這個願望隨時都可以實現了,這讓我非常高興。
父母說「不會給我經濟援助」。當時我的收入只有當家教掙得的兩萬日元,所以必須得把房租和伙食費控制在這一範圍之內。
我當過整整五年上班族。那時,我在某汽車零件製造公司從事生產技術的研究工作。後來辭職是因為我得償夙願獲得了亂步獎,想朝著作家之路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