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從路上撿起幾塊石頭，給醫生幾塊，自己口袋裡裝了幾塊。「行了，」他說，「現在我們就沿著街道走，好像慢慢地散步。等走到銀行前面，我們就……」

我們看見幾個人在我們前面扭打起來。

我匆匆地喝了一杯牛奶，就趕快去找馬修了。馬修答應今天下午會去加爾斯博羅和我們——我和醫生——會面。

「是的，醫生，」我說，「我覺得你是對的。」

「我感覺應該是馬修在幫我們的忙。」醫生說。

「一個令人尊敬的想法，」馬修說，「十分令人尊敬！我猜你更願意去砸富人的窗戶。我也這麼想，那麼砸銀行的窗戶如何？比如加爾斯博羅投資公司的，他們很有錢，而且一定會起訴。這個很重要，他們喜歡控告別人。是的，醫生，我們就去砸銀行的窗戶吧！它們都是平板玻璃，很漂亮。現在銀行雖然打烊了，但是職員們還在裏面。現在就讓我們去打破它的玻璃，怎麼樣，夠氣派吧？好了，我來看看哪裡有石頭。在這裏……給你幾塊，裝在口袋裡，我也拿幾塊。笨手笨腳可不行！」

「馬修，你聽我說，」醫生說，「你知道，我對砸窗戶的事情很為難，我不願意砸窮人的窗戶，他們修不起窗戶的。你懂嗎？」

「因為他想去，而且非去不可。」我忍住性子說。

「醫生。」我說。

「脫身——去監牢！」小白白尖叫。

「監牢。」我說。

「就是這樣，」嘎嘎說，「他需要安靜。你們都要清楚這一點——對他去了哪裡要保密。」

「這不是『好像』，」嘎嘎說，「約翰·杜利特外出的消息絕對不能走漏風聲，你們都清楚了嗎？這一段時間里醫生需要在這個世界里消失——動物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我們都有義務不能讓任何人……絕對不九-九-藏-書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加爾斯博羅是個不錯的地方，在許多方面比帕杜爾拜鎮更重要。它是英國一個古老的城鎮，過去都稱呼它為「百戶邑」的中心。一座方形尖塔的小教堂坐落在鎮里的橡樹之間，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這個鎮里每逢星期五都有市集，附近的農民會把各種上等牛羊趕到這裏來交易——澤西鍾乳牛、羊和巴克夏豬等等。一年一度的九月二十九日米迦勒節前夕，這裡會舉辦鵝集市，會吸引十里八鄉的人們都來此趕集，是全郡的一件盛事。

「沒關係！」馬修悄悄地打斷了醫生的話，「醫生，你不能去法庭，不能在那裡被公眾認出來——還沒到時候。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還沒被他們關起來，就已經能重獲自由了。所有的門鎖我都有對付的辦法，明白嗎……好了，我來了，你這老滑稽臉！不用拉我，在送我去斷頭台之前，請允許我跟我的朋友說上兩句話吧，可以嗎？真沒想到會碰到你！」馬修轉而壓低聲音對我們說，「醫生，咱們還會再見面的。今天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懂嗎？如果開頭沒有成功，不用憂慮，繼續努力就好了！我還得老生常談一下——你得等等，讓我來幫你的忙，笨手笨腳可不行！你知道，我會把你送進監牢的，別擔心。」

「你們都聽我說，」嘎嘎大聲說道，「你們別再麻煩湯米了，醫生決定去監牢，好脫身出來。」

「去監牢做什麼？」接下來是吉格。ｈｔtpｓ://rｅad.9９cｓw•ｃｏm

「你說得對，」我說，「但是就算你不在，它們該怎麼生活還得怎麼生活。醫生，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由你來看護全世界的人和動物呢？事情那麼多，總會超過人的能力範圍，人永遠也做不完的。你不會一輩子都寫書的，這段時間里病人也大多可以對付著過去，就跟你去月亮上的那段時間一樣。」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就聽見周圍有人在喊：「抓住他！抓住那個賊！是他在砸銀行，別讓他跑了！抓住他！」

「斯塔賓斯，」他說，「明天我們就動身去加爾斯博羅。你幫我約一下馬修，雖然我害怕他會做出過激的行為，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如他有經驗。因此我覺得讓他跟咱們一起去，應該會有所幫助，你覺得呢？」

「無論怎樣明天一早叫醒我，好嗎？」他說，「那些筆記需要儘快整理好，我猜進監牢不能帶太多行李。所以我們得把棕櫚葉上的筆記抄在普通的紙張上——這樣就能減小體積了。你知道，我從月亮上帶了很多棕櫚葉筆記下來。」

「一點不錯，斯塔賓斯，」醫生說，「矛盾就在這裏，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你看，就像我跟你說過的，這麼多生病的動物都來找我治療，而且它們只能找我。」

「誰要走了？」卡普卡普問。

我回去后便按照醫生的吩咐整理好筆記。這麼多筆記，我們並不打算全都帶去監牢，而是等醫生需要時由我陸續給他送去更為穩妥。因此我們步行去加爾斯博羅時，只帶了一小包筆記。那個小鎮離帕杜爾拜鎮大約有七英里。

「我的天！」小白鼠嘆口氣說，「就好像我們總得需要保密似的。」

第二天，我起了一個大早，自以為是家裡第一個起床的。誰想到，當我躡手躡腳九九藏書地穿過屋子去找馬修時，卻愕然發現一家子動物都已經圍坐在廚房的桌子旁吃早飯。

「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我問。

「好的，」我說，「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很容易。醫生，你趕緊休息吧，現在已經是十二點三刻了。」

我得承認，出發時我忍不住偷笑起來。約翰·杜利特——一位做過多次驚險旅行的偉大旅行家，居然這次是去一個奇怪的地方旅行——監牢！而更逗人發笑的是，他還在擔心自己到不了那裡。

這個星期五，我和醫生下午才趕到那裡。市集都已經結束了，農民們正在酒館里休息，在回家之前他們要喝最後一杯蘋果酒。賣貓食的正在約好的地方等著我們，他早就來了。

馬修走在前面，我和醫生緊隨其後，心裏都七上八下的，十分害怕。

「天啊，」醫生說，「他們是在抓馬修嗎？」

「我也希望如此。」我說。

「嘎嘎，」我說，「他要走了！」

我以前來過這裏。我喜歡看那些總是樂呵呵的農民和他們的臉頰好似蘋果的妻子，他們總是在白哈特酒館或者菲茲修旅館對市場中的羊、附近農民新近賣高價的牛評頭論足一番。他們駕馭著好馬拉雙輪馬車進城——一定得是好馬，至於馬車則顯得無關緊要，哪怕是明顯需要修理、上漆和清洗都沒有關係。總之，加爾斯博羅是英國的古迹之一，很多人都喜歡來這裏遊玩。

「什麼時候去？」吐吐問。

「不，我不能說懂……不太明白。」醫生說。

「先生，我應該相信你的，」警察說，「因為你看上去是位誠實的紳士。不過我親眼看見是他從口袋裡拿出石塊，砸向銀行的窗戶，玻璃都碎了——當時我正在他的身後。而且我知道他的底細，他是帕杜爾拜鎮那邊一個慣於偷獵的傢伙，是個壞蛋。九-九-藏-書年輕人，乖乖跟我走吧！這是我的職責，警告你不要亂說話，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在法庭中對你不利！」

我們擠進密集的人群中。一點不錯，我們看到的正是馬修，他被一個警察捉住了。

「醫生，」我說，「我覺得你應該先回答這個問題，是病人重要還是你的書更重要？」

我們走到銀行前面。這裡是個大廣場——巴蓋特廣場，很多人走在人行道上。醫生伸長脖子，左盼右顧，希望能越過人們的頭頂看到銀行。這時我們忽然聽到嘩啦一聲，接著又聽到玻璃掉下來碎裂的聲音。

「他會打算兩件事情一起做，」嘎嘎說，「他會試著繼續照顧所有的動物——要知道，那些動物並不全是真的生病，它們只是過於虛榮，想來看看這位了不起的人，回去和自己的朋友吹噓一番——同時他也會儘力抽出時間來寫書，兩件事情同時做。這樣的話，他很快就會因為疲勞過度而病倒的。不行，我越想越覺得害怕。約翰·杜利特應該去監牢，只有在那裡他才會平安無事。」

在那個星期的周末，醫生終於做出了決定。那天來找他看病的動物非常多，排成了長隊，比平時還長。它們的病都不重，但是卻讓醫生從早上起床忙到夜裡上床時——那時已經過了半夜很久了。除此之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四隻新來的狗請求加入雜種狗之家；下午時小白白又發現兩窩新的野老鼠，它們想加入老鼠俱樂部……那天夜裡，我陪著醫生上樓進入卧室時，他被累壞了。

第二天，我跟嘎嘎說了這件事情。

「等一下，」醫生說，「是由你打破銀行的窗戶還是由我做呢？」

「是的，」我說，「我也覺得如此。」

「湯米，」嘎嘎說，「馬修·麥格雖然是個無賴，但是他並不笨。可能監牢不是這個世https://read.99csw.com界上最愉快的地方，但如果約翰·杜利特不去個什麼地方的話，你看不出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能去的時候就會去。」我說。

可想而知，我的話引起了軒然大|波，動物們紛紛把問題拋向我，就跟我以前宣布醫生的消息時一樣。

他聳聳肩膀，沒有回答。

「是的，沒錯！」醫生喊道，「就是他，是馬修打破了銀行的玻璃。斯塔賓斯，跟我來！」

「他要去哪裡？」小白鼠問。

「醫生，」馬修說，「這得看銀行前面有多少人，或者你說的那種詞——人口密度，懂嗎？」

「斯塔賓斯，」他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我在這裏待不下去了，我得走。」

「警察先生，聽我說，」醫生急著說，「你必須相信我，是我……」

「斯塔賓斯，我無論如何也不喜歡這種做法，」醫生說，「不過我想馬修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馬修離開之後，我和醫生又坐著聊了一會兒。顯然能從醫生的話里聽出，他對去監牢里寫書越來越嚮往。這所房子里的每一樣東西都不能讓他專心寫作，所以待在家裡他肯定什麼也寫不出來。此刻，他覺得他的書比之前或之後的事情都更加重要。同時，他又不肯離開他的病人，這正是他矛盾的地方。現在他把他的憂慮都說了出來，讓我幫忙想想如何處理。噢，這位大人物居然想聽我的意見，我開心極了。

「對不起！」醫生禮貌地拍拍那個警察的肩膀，「扔石頭的人是我……嗯，是我打破了銀行的窗戶。」

「這些事情需要你準確判斷，」賣貓食的說，「你得有技巧才行。你知道，在你和銀行之間可能有許多人，那麼你很可能扔不準，而我呢……如果你扔不準，我就找機會扔，明白了嗎？笨手笨腳可不行！醫生，你就跟我學吧，保證你能進入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