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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章 瑪蒂爾達夫人

第二部

第十章 瑪蒂爾達夫人

「在監牢里,」約翰·杜利特說,「或者說,一會兒之後,我就會住在監牢里。」
「似乎很不順利,」醫生有點泄氣了,「真沒想到,我想進監牢還怎麼難。」
等我們走近那座房子,發現有很多城鎮上的人們都在那裡看貴客們乘著馬車到來。顯然,這是一個隆重而又高貴的場合。醫生要我走開一些,他伸出胳膊從人群中擠過去,一直走到離房子足夠近的地方。我踮起腳尖,能清楚地看到他和他的那頂高帽子。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石塊,對著樓下最大的一扇窗戶丟了過去。
只聽嘩啦一聲巨響,接著是玻璃碎裂落地的聲音,人們的怒吼聲也緊接著傳了過來。醫生周圍的人們紛紛散開,好像他是個危險人物。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醫生就獨自站在人們形成的包圍圈裡,臉上通紅,卻又泛著快活而又得意的樣子。警察從人群里擠過來,看著他,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因為這個扔石頭的「案犯」居然看起來十分正派,也很慈祥。警察不敢置信地看著,眼神從醫生的小包、那頂高帽子和醫生和藹的臉上來回打量。
說著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的男僕兼車夫趕快站到她身邊為她扇風。治安官吩咐一名警察去拿一杯水過來。
「要是我這樣做了,他們會這樣認為的,」醫生沉著臉說,「但是,斯塔賓斯,馬修坐牢完全是因為我,這讓我心裏很不安。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勸說他不要進監牢,我真希望我沒做這件荒唐的事。」
「為什麼?」醫生問。
「監牢!」那位夫人尖叫了一聲,「噢,是因為那窗戶……當然,我都快把這個忘了。但是讓我想想……」她轉向治安官說,「你剛才有說過『罰款』?」
「審判已經結束了,」治安官說,「被告人已經認罪,除了逮捕他的警察之外,就不需要證人了。」
「這個房子看上去很有錢,」醫生在一座正面漂亮的大房子前停下了腳步,「我想如果打破這裏的窗戶,那麼主人也完全可以承受,對不對?好了,我就在這裏動手吧!斯塔賓斯,聽我說,你最好離我遠一些,可千萬別第二次抓錯人了。」
「嗯……我這麼做……呃……九-九-藏-書是開個玩笑,大人!」醫生露出溫和的笑容說。
「我想他是瘋了,」我旁邊的一個女人斷定,「他的眼睛看起來多奇怪!威利,快回來,別靠近他,沒準他會打人的!」她把她的孩子叫了回來。
「不!」警察趕快阻止了他,「你別扔了,一會兒你可以向治安官解釋你的行為。現在我得帶你走,這是我的職責。同時我警告你,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你的證言。」
「天啊!我的天啊!」醫生在我後面低低地叫苦不迭。
「你說的沒錯,」醫生思考了一下說,「但是如果我想進加爾斯博羅的監牢,也許不用等他給我幫忙了。而且我最好不要再去砸銀行的窗戶了,你說呢?」
「我的朋友們都沒有錢。」醫生此時已經滿懷希望了,微笑著看了我一眼。
「噢,我真感到難過!」女人拿起花手帕揮動了一下,「我們正在開保護動物協會郡分會的每月例會,就在我們吃過點心正要開會時,突然一塊石頭從窗戶飛進來,掉到了潘趣酒缽里。酒水四濺,弄了威洛比·威弗爾爵士一身!太可怕了,我立刻暈了過去!」
這時候傳來了敲門聲,另一個警察帶著一位珠光寶氣的高大女人進來了,隨後跟著的是這個女人的僕人兼車夫。治安官趕快站起來,走出去迎接她。
「媽媽,也許是他沒有被邀請參加茶會,心裏正生氣呢!」威利說。
「噢,醫生,」我說,「馬修進監牢,我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對這種事……嗯,很有經驗的。」
治安長官戴上眼鏡,沉著臉看著約翰·杜利特。
「那麼你是一個玻璃匠?打算修理窗戶?我是說,你急需一個活兒做?」
「先生,砸這個房子的窗戶沒有用。」他說。
「噢,沒有,」醫生說,「一點都沒有,我甚至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誰。」
「噢,我的天啊!」夫人喊道,「不能這樣,我來替他交罰款吧!阿特金斯,去馬車上把我的錢包拿來,剛才我把它丟在那裡了。」
「你承認有罪嗎?」他問。
「是的,是的,一點不假,」醫生用歡快的調子說,「我再做一次,你看好了!」
醫生趕快上前一步說read•99csw.com:「瑪蒂爾達夫人,你心腸太好了,但是我……」
警察問我是誰,想幹什麼。我說自己是被捕人的朋友,想一起去警察局。他聽了之後答應了,於是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警察局。
「天啊!」醫生嘟囔說,「難道需要我砸破城裡所有房子的窗戶嗎?斯塔賓斯,來吧,我們接著往前走。」
他從口袋裡又拿出一塊石頭,同時舉起手臂。
「哼!」治安官哼了一聲,「你去借!沒有朋友嗎?」
「看,」醫生指著街上說,「那裡又有一座大房子——還有很多馬車停在門口,不知道那是在幹什麼。」
「那麼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認識他!」瑪蒂爾達·比米斯夫人此刻笑容滿面,高興地說,「何止是認識,我簡直是愛戴他!親愛的杜利特醫生,真高興再一次見到你!但是你為什麼不來參加茶話會,卻在外面扔石頭,告訴我好嗎?」
治安官放下手中的鋼筆,他的眼睛在毛茸茸的灰色眉毛下閃著光,盯著我們三個人看。「是誰?那個男孩嗎?」他對著我點點頭說。
治安官好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猛地坐直身體,對著醫生怒吼道:「什麼?開個玩笑!你認為你把房子就這麼毀了,鎮上的人們以為是你在開玩笑嗎?很好,開個玩笑!如果你以破壞法律來開玩笑,那我們就得給你個教訓!你的職業是什麼——我是說,你不砸窗戶的時候,是幹什麼的?」
「嗯……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家。」醫生不好意思地說。
「對不起,先生,」他說,「那塊石頭是你扔的嗎?」
「是的,醫生,我覺得你說得對。」我說。
又過了一會兒,我決定不再這樣隱蔽地跟蹤了。因為這件事情大局已定,醫生不用擔心我會被指控參与這件事了。因此,當他們穿過一條僻靜的小巷時,我跑到了他們的面前。
醫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石子,使勁扔到樓上一個大窗戶上去。嘩啦一聲,碎玻璃都掉了下來。我們站在原地不動,等待從前門裡走出人來。可是並沒有人走出來,過了一會兒有個調皮的小孩從後面跑了過來。
「也許是開茶會,」我說,「快瞧,那裡有個警察在指揮九九藏書交通。」
我們又走了一段路,四處尋找合適的砸窗戶地點。
「瑪蒂爾達·比米斯夫人,快請進!」他高聲喊道,「請問有什麼能為您效勞嗎?」
「請說吧!」治安官說,「你一定事出有因。你和那個房子的主人有什麼過節嗎?」
「只要你告訴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醫生急忙說,快步跟著警察走了。
我們很快到了法院大樓,被帶了進去。裏面有一張像教堂講壇那樣長的寫字檯,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坐在前面,他正在往一個本子上寫著什麼,看起來氣派又兇惡。
「是的,」治安官說,「是五英鎊罰金,犯人交不出來,就要罰他坐牢三十天。」
「斯塔賓斯,」醫生在半路上說,「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讓我說了之後就會遭到控告的話語嗎?」
「什麼罪名?」他頭也不抬,就問了一句。
「一名醫生!啊!」治安官大喊道,「怪不得你扔石頭砸窗戶,你只是為了多一些病人!你真應該感到害臊!好了,你認了罪,這是我做治安官以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案子!我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給你最嚴厲的處罰——罰你交納五英鎊罰款,同時賠償砸窗戶的損失!」
「房子里沒人,」男孩回答,「他們都出國過冬去了。昨天我已經把後面的窗戶都打破了,可是根本沒人理我。」
「是的,就是他,」治安官說,「你認識他嗎?」
「是的,沒錯,」醫生說,「是我扔的。你看,我的口袋裡都是石塊!」
警察讓醫生和我跟他走,他帶著我們走過走廊,打開門請我們出去——去大街上。
「醫生啊,」我說,「我想這個就像他們說的,首先樣子就得像個壞人,怎麼馬修就不覺得坐牢有多難。」
「沒錯,他是真瘋了,」我旁邊的女人嘟囔著說,「威利,我們走吧,該回家了。」
醫生此刻鬆了一口氣,他與我握握手,在撿起包時悄悄地對我耳語道:「太棒了!斯塔賓斯,我們成功了!」
「我明白了,」治安官說著拿起鋼筆,「如果是這樣,那麼法律不能給我別的選擇了,法庭對此感到抱歉,要對你這樣年紀和職業的人做出這個判決。但是要知道,你完全是自作自受,自九-九-藏-書然要接受一個教訓——因為你交不出罰款,必須坐牢三十天!」
約翰·杜利特聽到治安官這麼問他,尷尬得好像要鑽進地板下面。「我是一名醫生。」他低聲回答。
醫生和警察離開人群后,我就在後面緊緊地跟著,一直保持著大約一百米的距離。跟蹤他們倒不難,因為那個高大警察的盔帽很老遠就能看到,十分醒目。警察顯然不想有人跟著,因為他走的是後街而不是大路。
「大人,我希望我沒有來晚,」那位夫人說,「我是儘快趕到這裏的,被砸破窗戶的是我家。審判結束了嗎?我想你或許會需要我來作證。」
「一個警察!」醫生激動地說,「哎呀,那太好了!非常棒!斯塔賓斯,這一回我肯定能成功。這些都是有錢人,來開茶會,目擊者很多,還有一個警察!他必須抓我,否則的話我會控告他玩忽職守!」
「好了,」治安官說,「交過罰款之後,犯人就可以無罪釋放了——但他依然要領受這個教訓,這是對法律的嚴重破壞。法庭向這位夫人表示敬意,她受到了損失,卻慷慨解囊,為犯人交了罰款。」
「不,大人,是這位老先生。」警察說。
「我承認有罪,大人!」醫生堅決地回答。
此時那座房子里比外面還混亂。女僕們和男僕們都飛快地跑來跑去,拉下所有的百葉窗,將前門關閉,好像人群里還會有人扔石頭進去似的。
「親愛的瑪蒂爾達夫人,」他說,「貴府發生這樣的暴力事件,我感到十分抱歉。不過犯人已經認罪,就是交不出罰款,所以他會去坐牢的。這對他可是一個教訓!我現在需要做一些記錄,一會兒再給您詳談。」
但是警察顯然更糊塗了。「你扔石頭……是故意的嗎,先生?」他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口氣。
僕人拿著錢包回來了,並把錢數好。醫生攔了她幾次,希望她別為自己交罰款。可那位滿口感激的夫人卻堅持要救他,不能讓醫生坐牢。就在她滔滔不絕的話中,他的聲音被淹沒了,沒人能聽到。
警察揚揚眉毛,一臉的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大概在想,不應該帶我們去見治安官,而是去看醫生。
「但是我交不出一分錢。」醫生已經感到https://read.99csw.com興奮了。
「好了,醫生,」她搖著胖手打斷了醫生的話,「不用謝我,我肯定不能讓你去坐牢,我很樂意付這點兒錢。其實,要是我早點知道是你砸了我的窗戶,說不定我會感到這是一種榮幸。」她轉過頭又壓低聲音,對治安官說:「他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人,就是有一點點古怪……或者說是與眾不同,但他依然是偉大的人。我能及時趕到這裏來幫助他,非常高興。」
「噢,不是那樣的。」
「可是我不明白,」治安官喃喃地說,「你這個年紀了……為什麼要打破別人的窗戶呢?為什麼?」
約翰·杜利特執意想跟著我們這位不幸的朋友走,我根本勸不動他。
那個女人一直顫抖著忙著說話和喘氣,根本沒有看醫生和我一眼。現在治安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才第一次看到我們。醫生趕快躲開了她的視線,但她仍然激動地跳起來喊道:「噢,大人,他就是砸破我家窗戶的人嗎?」
僕人鞠了一個躬,出去了。
「醫生,我想他不會有事的,」我說,「就像他剛才說的,你不能讓法庭知道你——怕他們認為我們有什麼可疑的事。」
「砸破了窗戶,大人。」警察回答。
我們沿著大路走,很快就到了城郊地區。這裏沒有商店,只有私人住宅。
那個女人又對著治安官激動地講了起來:「大人,這一位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他是一位醫生——我的意思是他本來是名醫生,但是後來主要給動物看病。五年前,我那隻獲獎的法國捲毛狗托普西生小狗,很不幸它生病了,它的那些小狗也跟著病了。噢,這些小狗是你見過的最可愛的小東西,但是它們都病得那麼厲害!我請了全國所有的獸醫,但是都沒用,托普西和它的小狗的病情一天天加重,我為了它們,不知多少個夜晚都是哭著度過的。後來我聽說了這位杜利特醫生,就請他來給小狗看病。果然,他把小狗們都治好了,全都好了!後來所有的小狗都在展評會上獲了獎。噢,又見到你我太高興了!醫生,請問你現在住在哪裡?」
醫生無言以對,他漲紅了臉,難為情地用腳踢踢地板,咳嗽兩聲。
「我想不用這麼麻煩了,沒有這個必要。」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