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八 逆流而上!

八 逆流而上!

星期天或星期三都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東西。但願羅加斯明天會有什麼東西。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寫信。反正會發這封信。
「無法無天」的查利
聽著,賤貨,你幹嘛不滾到一邊,別再礙我的事,乾脆滾開,滾到一邊去。你總是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不是嗎,這是你的一大能耐,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我的朋友們說,她是禍根,我最不該做的是讓她鑽進來,我是個該死的傻瓜,不聽他們的話。媽的,你要是認為我自私,你應該用鏡子照照自己,寶貝。當然我是喝醉了,你怎麼想,這是不讓你在我腦子裡煩我的一種辦法。我這會兒要喝他個該死的酩酊大醉。酒後他媽的吐真言。
只有寫明信片的時間了——我們半個小時后出發。昨晚我們把約翰尼·沃克威士忌都喝光了,從現在起只有本地烈酒,要不什麼也沒有了。記住我電話上講的別把頭髮剪得太短。愛你。你的馬戲團大力士。
你知道他們在這裏把郵局叫做什麼?叫「我們的通訊夫人」。你要想翌日送達多半得下跪才行。這不是說我們走了好幾英里后就找到郵局了。天曉得我能不能在《叢林》開拍前把這封信寄出去。說不定我們會撞上一個友好的土著人帶著木叉正往那方向走,我會給他一個大銀幕上的微笑,把信交給他。(開玩笑)不要為我擔心。愛你。
請接受我的祝福,女兒,不要再犯罪。
這會兒我要把這封信交給羅加斯了。他幾分鐘前走過去,說今天你這已是寫了第三封信了,你幹嘛不把它們裝到同一個信封里省點郵費?我站起身來,你知道,我發誓我那一會兒變成了費明,我說:「聽著,我們的通訊夫人,我高興每天寫幾封信就他媽的寫幾封,你就得發他媽的幾封。」講起來費明當然不會說「他媽的」,但他的腔調就是這樣。好像只要這世上有哪一點不完美,他就拉下臉來,怒氣沖沖。哦,對了,還是去道聲歉,要不他會把那些信全給扔了。
聖露西亞
星期一。費了好長時間才準備就緒,然後就下起雨來。有一個女孩子教我語言。別擔心,小松鼠,肯定渾身都是病。想搞懂他們怎樣稱呼自己,也就是部落的名稱。你猜怎麼著,他們自己連個名也沒有!他們的語言也沒有一個名稱。這才叫不可思議!成熟得令人難以置信。這就像是把民族主義掃地出門。
親愛的:
你可以想象得出來,那使我們振作了一點,但真正讓我們興奮起來的是和印第安人接頭。我是說,如果以到這裏一路上遇到的敲詐者來推論(如果你想查看學校發的地圖冊,「這裏」是指靠近莫卡普拉的某個地方),我們怎麼能指望印第安人說話算數呢?馬特事後說,他幾乎認定這件事終歸徒勞,我告訴他我的想法也和他一樣。可是,他們如約而來,一共四個,就在他們說好的地方,在河轉彎處的一塊平地上,率性而為地全身赤|裸,直挺挺地站著,即使這樣也沒見個子多高。他們毫無畏懼地看著我們,也不帶任何好奇心,那樣子有點好玩,怪怪的。你以為他們會來捅捅你之類的。可是,他們就在那兒站著,好像奇怪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你要是好好想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他們看著我們把所有的行包都解開,然後,我們就上路了。他們也不提議幫我們搬東西,這有點出乎意料,但我想他們又不是舍帕人,對不對。看起來,差不多要走上兩天才能見到他們的部落和我們要找的河流。我們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們是在沿著什麼路線走——他們在叢林里一定有不可思議的方向感。我可以告訴你,小天使,你在這裡會迷路的,特別是考慮到你沒有警察護送都不知道怎樣從謝潑茲布希去哈默史密斯。我們走了大約兩個小時,然後停下來過夜,吃印第安人在等候我們的時候從河裡抓來的魚。人很累,但這一天還真不尋常。吻你。
天哪,那些操蛋的印第安人。我覺得我要死了。我連這支筆都握不住了。汗淌得像頭豬,真像一頭豬。上帝啊,我真的愛你,皮帕,我堅守著。
從某個方面說,你不得不佩服維克。攝製組人數和經費預算之間的比例是多年來最小的。我和馬特自己做自己的特技動作(老傢伙諾曼在這一條上真能摳我的錢)。連每天看樣片都不能——直升機每隔三天才進來一次,因為維克認為,這會分散我們的注意力,要不就肯定是比這更能顯出他智慧過人的什麼名堂。實驗室報告用無線電話,樣片用直升機。製片廠全都依了他。不可思議,是不是?

第三封信

星期日。不僅僅是離得越遠越有魅力之類的。這有點身臨其境的味道。你還記得那些美國宇航員,記得他們怎樣去了月球,回來就整個變了樣,因為看到地球跟別的古老行星沒什麼兩樣,又小又遠?我好像記得他們當中有一些信起教來或者變傻了,但是關鍵在於他們回來以後都變了樣。我就有點像那樣,只不過我非得在時間上倒回去,而不是進入未來的技術時代。實際上,我也不真是這個意思,即在時間上倒回去。這裏攝製組的人都認為印第安人原始得出奇。就因為他們沒有收音機。我認為,正因為他們沒有收音機,他們先進成熟得出奇。他們正在教育我,但他們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開始對各種事物之間的關係看得清楚多了。我對琳達那件事實在是感到抱歉。
我知道,我們說過不再談這件事,也許這不公平,因為我不知道你收到這封信時會是什麼情況,可是,我們幹嘛不索性搬到鄉下去生幾個孩子呢?我沒有掉到河裡什麼的。你不會知道我在這兒有多快活。我午飯後不喝咖啡了,幾乎完全不吸煙了。要說印第安人就不吸煙,不是嗎,我對自己說。印第安人不用支持弗吉尼亞里士滿菲力普·莫里斯的龐大公司。碰到事情不好辦時,他們有時咀嚼一小片綠葉。我猜想,這在他們就相當於我們碰到導演犯傻時偶爾抽一支煙。所以,幹嘛不像他們一樣把它戒了?還有琳達那樁事情。我知道你多半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如果你要這樣,我保證做到,但這都和倫敦有關,對不對?實際上跟我們根本不相干。就是該死的倫敦,加上它的污垢,骯髒的街道,還有酒。我們在城裡這種活法,不是真正的生活,對不對?而且我認為,城市使人爾虞我詐。你認為這有可能嗎?這些印第安人從不撒謊,就跟他們不知道怎樣表演一樣。他們從不裝腔作勢。在我看來,這一點也不原始,我覺得是特成熟。我肯定,這是因為他們住在叢林之中,而不是住在城裡。他們始終處於大自然的包圍之中,有一件事大自然是不做的,那就是撒謊。它只會徑直向前,要做什麼就做什麼,像馬特說的那樣。走路挺胸抬頭,說話直來直去。它有時可能不太和善,但它不說謊。就因為這樣,我認為鄉村和孩子是問題的答案。我說的鄉村並不是指一個緊靠汽車道的村莊,到處是像我們這樣從當地酒販子那裡買澳大利亞夏敦埃葡萄酒的人,只有在你躺在浴缸里聽《阿切爾一家》時才會聽到嗚嗚啊啊的口音。我是指真正的鄉村,隱蔽在某個地方——也許是威爾士或者約克郡。
這封信要交給我們的通訊夫人,還要作為快件寄出。我要改變一下,把信交給真正的郵遞員。
星期一。有一件好玩的事。雖然印第安人看來大致懂得我們在做些什麼——他們很高興做重拍動作,而且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大大的眼睛對準他們而覺得不自在——但他們好像不領會表演的概念。我是想說,他們當然是在表演他們的老祖宗,他們也很樂意(以交換一些米老鼠禮物)為我們造木筏,再用木筏送我們逆流而上,同時被拍成電影。但是他們不肯做別的事。維克要是說你能不能換一種樣子站著或者像這樣用撐桿,再試著做示範動作,他們就是不幹。一口拒絕。我們就是這樣撐木筏,不會因為一個白人透過他們奇妙的機器看著,我們就要做得有什麼兩樣。還有一件事更令人難以置信。他們真的認為,馬特和我只要打扮成耶穌會會士,我們就真的是耶穌會會士!他們認為,我們走開了,而這兩個穿黑衣服的傢伙冒了出來!對他們說來,費明牧師就和查利一樣是個真人。不過,我要高興地說,他們更加喜歡查利。但是,你沒辦法向他們說通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攝製組的人認為他們這樣子很笨,但我覺得這沒準是出奇地成熟。攝製組的人認為,他們的文明太原始,甚至還沒有認識到表演。我覺得沒準應該反過來,他們是一種后表演文明,或許在地球上是第一家。好像他們不再需要它,也就把它給忘了,不再知道它是怎麼回事。想得多妙啊!

第九封信

直升機來了,我就寫到這裏。

第二封信

星期日。關於印第安read.99csw.com人的那件事。實話告訴你,我剛弄清這件事時有點來氣,但現在我開始按照他們的觀點來看待它了。我對你講過,我在學他們的語言——她真的很可人,而且一|絲|不|掛,但我說過,不用擔心,小天使,渾身是病,我能肯定,別的就不用說了,我是這個意思。結果發現,她教我的那些詞有一半都是錯的。我是說,確實有這些詞,只不過用得不對。我學的第一個詞讀起來差不多是thkarni,意思是——她說這個詞的意思是——我們時常見到的一種白鸛。於是,我們一見到一隻白鸛拍翅掠過,我就會大叫thkarni,印第安人就全都大笑起來。結果發現——我不是從米格爾那裡知道的,而是我們的第二個嚮導告訴我的,他一路上大部分時間不多說什麼——thkarni是印第安人的叫法,準確地說,是他們許多種叫法中的一種——叫什麼你是知道的。thkarni就是指你一不留神,河裡的小魚就會游進去的那個東西。我向那調皮的小姑娘學來的詞語中差不多有一半都是這個意思。我想我總共學了大約六十個詞語,當中有一半是假冒的——不正經的詞或者意思根本不相干的詞。你可以想象,我當時很不高興,但我想,這正說明印第安人有很棒的幽默感。於是,我打定主意讓他們看到我是開得起玩笑的。等到下一次大白鸛飛過時,我裝做不知道怎麼叫它,就問這女孩子。Thkarni,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做出很納悶的樣子,起勁地搖頭,說不對,這不可能是thkarni,因為這才是thkarni(我並沒有把它掏出來或什麼的——只是指一下)。這下,她知道謎已拆穿,咯咯笑起來,我也跟著笑,以示沒有任何惡意。
星期二。還是熱得要命。
親愛的:
星期二。我們現在開始拍攝,感覺真好。大家齊心協力。沒有那一套傻得要死的工會規則。人人都出力。我肯定這是因為印第安人的影響。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
皮帕,親愛的:
剛坐了二十四小時的汽車,車上的儀錶盤蓋滿了聖克里斯托弗或這一帶本地版本的不知什麼東西。司機要是來點更厲害的巫術本來也無所謂——古老的基督教對他似乎沒什麼作用,他愛怎麼開就怎麼開。每次過一個狹窄的彎道都叫你緊張一回,如果不去想這事,沿途風光倒是漂亮極了。參天大樹,山脈——諸如此類,我弄到一些明信片。攝製組成員這會兒都有點過度興奮——如果我再聽到「我回加拉加斯了」這類玩笑,我想我會掐死哪一個。不過,做我們這樣的事,那也是正常的。不是說我從前真的做過這樣的事,但這應該很有趣。要不就對不起他們給我打的那麼多針,以防我得腳氣病之類。

第十三封信

愛你的查利
他們幹嘛要那樣做?我老是回過頭來想這事。為什麼?其他人大多認為,他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不開化——你知道的,他們不是白人,決不要信任土著人,諸如此類的話。這說不通。我從來就不認為他們不開化,他們總是說真話(除開他們教我語言的時候),遠遠比和我們一起做事的一些白人更值得信賴。我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冒犯了他們——嚴重侮辱了他們的神明之類的。但我就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親愛的皮帕:
星期二。只有上帝知道這郵政系統怎樣運作。我們眼下就是把它交給羅加斯——他是第四助理,是個本地人,被指定為郵遞員。這裏面的全部意思就是,他把信放進一個塑料袋,這樣就不會被甲蟲或蛀蟲之類吃掉。然後,等我們遇到直升機,他就把信送走。所以,只有上帝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收到這封信。
按我對這件事的看法,要麼是和兩百多年前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要麼就是沒有關係。也許只是一場巧合。原先翻了木筏的印第安人,他們的後代正巧也撐著另一條木筏,在河流的同一地點又傾覆了。或許這些印第安人就只能撐著耶穌會會士們逆流而上到這麼遠,然後就本能地神經崩潰而變得凶神惡煞,把他們推下筏子。不太可能,對不對?或者,這兩次事故之間有某種聯繫。反正我是這麼想的。我覺得,印第安人——我們的這些印第安人——知道這麼多年前發生在費明神父和安東尼奧神父身上的事情。這種事情在婦女們舂木薯根之類的食物時就會往下傳。那些耶穌會會士在印第安人的歷史上多半還算是件大事呢。想想這故事一代一代往下傳,每傳一次都經過一番添油加醬,更加繪聲繪色。然後我們來了,又是一幫白人,當中也有兩個傢伙穿著黑長袍,也想叫人把他們逆流而上撐到奧里諾科。當然有所不同,這些人有這麼個單眼的機器和諸如此類的東西,但基本上還是一回事,我們甚至告訴他們最後結局也一個樣,筏子傾覆。我是說,很難想出一種同等的情況來,但這麼說吧,你把自己當做二〇六六年黑斯廷斯的居民,有一天你來到海灘,這些長條船向你開過來,船上冒出很多戴盔披甲的人,說他們是為黑斯廷斯之戰而來,你能不能把哈羅德王找來,他們好對著他的腦門就是一槍,你只要這麼做,這裡有滿滿一大包的錢給你。首先,你可能會很想這麼做,對不對?在這之後,你就會想他們為什麼要你這麼做。你可能想到的一種事情——這隻是我的念頭,維克對此不那麼確信——就是他們(即我們)出於某種對他們那個部落事關重大的原因,回來把當年那一幕再重新演一遍。也許印第安人以為這是一件宗教上的事情,類似某個大教堂建成五百周年大典之類的。

第十封信

又及:加拉加斯跟垃圾堆一般。在這兒至少要呆到四號。
他們說得不假。進了叢林,你才真正搞懂人們是什麼樣子。維克很會啰嗦,我以前就知道。就那破爛電影整天啰嗦個沒完。我說別擔心,你總能把回憶錄賣給報社的。他聽了很不高興。

第十四封信

等待直升機
在這之後,我們去看拴在樹上的繩子是怎麼回事,但什麼也沒剩下,就這麼不見了。這很奇怪,因為打的是一種很特別的結,根本就拉不開的。毫無疑問是按合同來的。該死的,真可疑。我們又跟米格爾談,結果發現那個印第安人開始跟他長談完全是在我們的事故發生之前。這麼推測,他們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情。等我們察看營地時,他們把什麼都拿走了——衣服、食物、設備。他們把衣服拿去幹什麼?他們連衣服都不|穿的。
等我們出來以後,我要做下面這些事。到加拉加斯找他媽的最大杯的蘇格蘭威士忌喝。用加拉加斯最大的浴缸洗他媽的一回澡。給你打一個最長的電話。我覺得已經聽到你接電話的聲音,好像我去店裡買香煙回來遲了。然後,我要去英國大使館拿一份《每日電訊報》,就是幾個星期的老報紙我也不在乎,我要看一些我通常從來不看的東西,像自然筆記之類,如果報上有的話。我想聽到有人說家燕在做窩,或者是你碰得巧會看見一隻獾。一天到晚發生的平常事情。我要看板球得分,假裝我是來自英國中部的一個老球員,身穿帶條子的運動上衣,手裡抓一杯粉紅色杜松子酒。也許我還要看出生廣告欄。埃瑪和尼古拉斯生一女,名蘇西,兄長為亞歷山大和比爾。我會說,亞歷山大和比爾老兄,這下你們有一個小蘇西玩了。你們要待她好,你們要一輩子保護她,她是你們的小妹妹,你們要把她當做你們的寶貝。上帝啊,我哭了,皮帕,淚水正順著我臉頰往下淌。
又及:但願你已經寫信了。要是現在收到你的信就好了。

明信片

第六封信

七月二十一日于加拉加斯
又及:要是這裏頭有哪一點跟那個討厭鬼加文沾上邊,我就親手將他那該死的脖子擰斷。我本來就該更狠地揍他才是。就怕你還沒有注意到,他根本就不會表演。沒有才氣。沒有勇氣。
愛你的C
愛你的C
我們休息了幾天,就剩下三天的活了。第一天早上,我們在白浪滔滔的水裡排練,小心翼翼,這麼說我也沒什麼好介意的。維克和攝製組在岸上,馬特和我在筏上,還有十來個印第安人划槳撐篙。為保險起見,我們在筏上拴了一根長繩子,綁在岸邊一棵樹上。這樣,如果印第安人失去控制,繩子會拽住筏子停下來。馬特和我按合同上講的身上紮好繩子。我們早上過了一遍,沒什麼問題,下午就在淺水區用攪水器。我覺得我們不必再排一天了,但維克堅持要這麼做。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們又全部出動,只是這一次還帶上無線話筒。維克還沒決定是不是用配音。繩子在樹上拴好,攝製組在岸上布置停當,我們準備好在攝像機前過三四遍,馬特和我只顧爭論給印第安人洗禮的事,我們看不到身後的危險,而觀眾在一邊看得清清楚楚。那之後發九*九*藏*書生的事我已經想過千萬遍了,但還是找不到答案。事情發生在我們過第三遍的時候。我們看到開機的手勢,便開始我們的爭執,然後發覺有點不對勁。筏子上本來應該有十來個印第安人,可是只剩下兩個,在筏子後面各撐一桿篙。我想我們是以為維克一定是說了就這樣試一下,因為馬特和我已經開始爭起來。他照常進行,這說明他是不折不扣專業水平。講起來我也是照常進行。再往下去,鏡頭結束時,我們發現印第安人不是按他們平常那樣把篙扎到河底停下筏子。他們還在不停地撐篙,馬特喊道:「嘿,夥計們,停。」但他們毫不理會。我記得我當時以為他們大概是要試試那繩子是不是管用,馬特和我在同一時刻掉轉身來,看印第安人把我們帶到哪裡——直往一堆岩石和浪花飛濺的水裡衝去,我知道那繩子肯定是斷了之類的。我們叫喊起來,但因為水的噪音,而且我們根本不懂他們的語言,所以毫無用處,接下去我們就在水裡了。我們翻下水時,我想到你,皮帕,我真的想到你。就看到你的臉,努力去想你。然後,我試試能不能游水,但是水流很急,再加上該死的黑長袍——接著,我的肋骨受到猛烈一擊,好像有人踢我一樣,我以為自己完蛋了,我想那肯定是塊岩石,我也不掙扎了,大概是昏過去了。實際情況是他們綁在我身上的繩子突然拉緊。別的我什麼也記不得了,直到我在岸上把水吐出來,在泥里嘔吐,音響師一邊在我背上敲,用他兩隻拳頭壓我的肚子。我的繩子拉住了,馬特的繩子斷了。就這樣,算我命大。
上一封信最後大發牢騷,不好意思。現在一切都好多了。別的先不說,我們都又開始往河裡撒尿了。我們問那個我們叫做「小魚」的無線電報務員,他怎麼知道魚會順著你的尿游上來,他說他看到電視里有個胖子探險者就是這麼說的,聽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可是,等我們再往下問,他就犯了致命錯誤。他說,這個探險者說他請人做一些特別的內褲,穿著可以讓他安全地往河裡撒尿。他搞來一個板球保護套,報務員說,把前面削掉一點,塞進一個濾茶器。我倒要問你是否在撒謊,是的話,就不要搞得太複雜,這是規矩,懂嗎?做布丁時蛋不要加太多。所以,我們都把報務員笑話了一通,人人都把前襠拉鏈拉開,不管想不想尿都對著河裡撒起尿來。只有「小魚」一個人沒尿,他要保住面子,堅持說這是真的。
又試了一次。
愛你的查利
星期四。發生了可怕的事情。太可怕了。一個印第安人掉下木筏淹死了。就這麼被沖走了。我們盯著滔滔波浪,等著印第安人浮出水面,但他再也沒有浮起來。很自然,我們說,今天的工作要停下來。你猜怎麼樣?印第安人完全不理會。他們實在是老派的實幹家!
大家都很震驚,你可以想象得出來。攝製組有些人試著沿岸察看——你知道有時會在下游一兩英里處發現有人緊緊抓住懸挂在河上的樹枝。可是情況不是這樣。那種事情只有電影里才有。馬特走了,反正攝製組的人離他們攝影位置走出去不會超過二十或三十碼,因為叢林里根本就沒有纖路。「為什麼就只剩下兩個?」維克一遍又一遍地問。「為什麼就剩兩個?」他們四下尋找幫他們放置攝影器材的印第安人,可是找不到。然後,他們回到營地,那兒只有翻譯米格爾一個人,他一直在和一個印第安人談天,談了很久。他一轉身,發現其他所有印第安人都跑了。

第十五封信

後來。下午晚些時候,我們向河上游漫無目的地航行,太陽開始從那些巨樹後面落下。一群大鳥,蒼鷺之類的,就跟什麼人說的像粉紅色海上飛機一樣飛起來,第二助理突然站起身喊叫起來,這是天堂,這是他媽的天堂。說真的,感覺有點壓抑,親愛的。對不起,對你講這些,我知道這樣不公平,因為等你收到這封信,我多半什麼事也沒有了。該死的馬特讓我難受。他就想著自己。你會以為除了他別人都沒有拍過電影,你看得出來,他巴結攝製組,這樣在他上鏡頭時他們會幫著他一點,使他看上去年輕五歲,而我卻落得個油光鼻子。老實說,維克干這事還不夠強硬。要是有人問我,我就說咱們需要的是一個會驅使人們干苦活的老派製片老闆,而不是一個敏感的大學畢業生,就因為喜歡安東尼奧尼片子里的雲彩而幹上電影這一行,然後把自己變成新潮朦朧德國派,狂熱地崇拜紀實電影。我告訴你,我們四十個人艱苦跋涉進叢林都是因為我們信了他的話,說什麼需要通過我們的努力獲得對兩個死透了的耶穌會牧師的真實體驗。我真弄不懂這怎麼也能跟攝製組掛上鉤,但我可以想見維克對此也有他的一套說法。我們徒步進去,然後把設備空運進去,簡直亂七八糟。他連無線電話都不讓我們用,等我們到達會合地點之後才能用。調焦師的女友要生孩子,他想打電話到加拉加斯總部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可是維克說不行。
又及:我用快件寄這封信。
該死的天氣。一直熱得要死。出汗出得像頭豬,真像一頭豬。我還是擔心那劇本。我想我得把自己的角色改寫一下。洗衣服就根本不要指望了,除非我們遇見一幫洗衣女在一個那種白鐵皮小棚子外面等生意,像我們在普羅旺斯的那個村莊里見到的,你記得嗎?今天早上看到貿易站掛一塊該死的可口可樂白鐵皮招牌。我告你,這裏從隨便什麼該死的地方來都要走幾百英里才會到達,而可口可樂銷售代表竟趕在你前面已經來過,還糟蹋了風光。或者是馬特的哪個好友把它放在那兒,讓他感覺像在家一樣。寫這一堆,不好意思。
星期二。又歇一天。
愛你的C
後來……
星期四按你的時間中午會打電話給你,要談很多事。查利

第一封信

請儘快打電話給洲際飯店查利。愛你的查利
愛你的查利
我在想昨天晚上吃那猴子是不是個錯誤。我今天肯定是被它搞得有點提不起勁來,馬特也是老往灌木後面躲。
查利
親愛的:
愛你的查利

第五封信

在所有為叢林旅行而設計的服裝當中,沒有比這身牧師服更叫人穿著難受的了。讓你出汗出得像頭豬,真像一頭豬。我自問,老費明牧師是怎樣維持他的尊嚴的呢?按我的想法,你可以這麼看,他是為他的宗教吃苦受難,就跟我為藝術而吃苦受難一樣。
又及:準備以快件寄出這封信。
該死的叢林。實在是沒完沒了。該死的成群成群的蒼蠅、叮人的和嗡嗡叫的不知叫什麼的東西。開始兩星期里,你覺得這麼新奇,被叮也沒什麼關係,別人也一樣被叮,除了馬特,他有美國政府航空航天局發的個人用驅蚊劑和腌牛肉臉蛋防護劑。可是,它們就一直叮,該死的叮個沒完。過了一段,你就想著要叢林歇它一天。得了,叢林,今天是星期天,歇歇吧,你想這麼喊,因為它一天二十四小時折騰個沒完。我不知道。也許這不是叢林,是電影。你能感到緊張程度在加劇。馬特和我無論在鏡頭內外關係都更加緊張。電影整個地瀰漫到其他時間里。就連印第安人似乎都不那麼肯定我一直都不是費明,馬特不是安東尼奧。他們似乎認為,我實際上是費明,只不過有時假裝成這個叫做查利的白人。整個顛倒了過來。
星期一。有一點壓抑,親愛的。為了一句台詞跟維克沒名堂地拌嘴。就六個該死的詞,但我知道費明不會說這些詞。我是說,到現在我已經進入這個角色三個星期了,維克倒開始教我怎樣講話?他說,好吧,改寫這幾個詞。於是,我就耽擱了一個小時,臨了他說他仍不確信。我們還是試了一試,因為我執意要這麼做,你猜怎麼樣?該死的馬特也是說不服。我說他連一行台詞和一粒可卡因都分不清,再說他那張臉就是用腌牛肉刻出來的,他威脅要揍我。這部電影真夠蠢的。
全心愛你的,查利
星期五。還在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故。我們為這件事而難受的程度遠遠超過印第安人。我是說,他肯定是什麼人的兄弟或丈夫之類的,可是沒有人哭喊。我估摸著等到晚上紮營時會有某種儀式——我不懂,燒一堆衣服或者不管是什麼。他們沒這麼做,還是跟往常一樣過著老一套的營火生活。我覺得沒準他們不喜歡那個掉下木筏的傢伙,但這樣也太露骨了。也許他們在某些方面不分生和死。也許他們並不像我們這樣認為他已經「去了」——或者至少不是徹底去了。到河的更好的一個地方去了。我想試探一下馬特的想法,他說:「嘿,夥計,我還不知道你有嬉皮情結。」馬特不完全屬於你見到過的最有靈氣和成熟老練的人。他的信仰是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走路挺胸抬頭,說話直來直去,用他自己的話說,和女孩子盡情交歡,要是有人跟你過不去,直接朝他臉上唾過去。反正這些就是他的全部生活哲學了。他認為,印第安人就像逗人喜愛的小孩,他們還沒發明錄像機。我不得不說,像他這樣一個傢伙竟然演起九*九*藏*書一個在雨林中為教義而爭的耶穌會牧師,倒是很滑稽的。事實是,他是一個十分精幹的美國演員,他的演藝生涯是由他的形象設計師決定的。我建議他告假六個月到外地去演劇,目的是再回味一下現場表演和現場觀眾。他做出的反應就像我是在告訴他我精神病發作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我認為,戲台上才是你學表演的地方。馬特可以把自己的臉隨便朝哪一邊,歪過來扭過去,可以擠眉弄眼,明知他的未成年女影迷們會呆坐在那兒弄濕褲子。但他會用身體表演嗎?你可以說我是老掉牙,但我覺得,很多美國演員只會搖首擺尾,僅此而已。我試著把這些解釋給維克聽,他說,我做得不錯,馬特也做得不錯,他認為,我們在銀幕上會配合默契。有時候我真希望他能好好聽我說。郵件來了,應該說是直升機來了。還沒收到你的任何東西。
天哪,皮帕。天哪。上一封信我就是寫不下去。每天拍電影都有一點快活的消息。那封信寫不下去了,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後就寫不下去了。不過,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該死的某一天
離開那些能認得出你的人也是件讓人感到輕鬆的事情。你知道,在加拉加斯,就是戴上鬍子和眼鏡,他們還是能認出臉來。當然是在機場,但不管怎麼說,那是正常的。不對,是很好玩。猜猜他們在哪部片子里看到我?不是你那部用品特的劇本拍成、得了金棕櫚獎的高品位憂慮片,這跟那片子毫不相干。那是我為哈爾敗事佬演的那部糟糕透頂的美國肥皂劇短片。這兒還在放映呢。街上的孩子們走過來說:「嘿,里克先生,你好嗎?」這味道怎麼樣?這裏的貧窮又是另一碼事了。不過,去過印度以後,就見怪不怪了。你現在把頭髮做成什麼樣了?我希望你沒有去折騰你的頭髮,就因為我走開而這樣來報復。我知道你們女孩子怎麼回事,你說你就想把頭髮剪短,看看會變成什麼樣子。然後你說美髮廳的佩德羅這一段時間不讓你蓄長頭髮,然後你說你要打扮起來去參加某人的婚禮之類,你不能披頭散髮地去,所以最後頭髮又長不起來。我如果不是每星期提到這事,你就以為我開始喜歡這樣,如果我每星期提到這事,你就認為我嘮嘮叨叨,於是我就不提這事,真是拿你沒辦法。要說這是因為那鬍子,也不公平,因為那鬍子不是我的錯,在叢林里,不管我們到那裡時正好趕上哪個世紀,他們就是不刮鬍子,我很明白我蓄鬍子還嫌早,但我就是那樣,我喜歡儘早進入角色。你知道德克說些什麼,說他如何從穿鞋開始,只要鞋穿對了,他就知道角色的其餘部分是什麼樣了,而在我則要從臉開始。如果你早上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鬍子,那就抱歉了,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說他一直和一個耶穌會會士睡在一起。而且還是個很老的耶穌會會士。天氣非常熱,我怕洗衣服要成問題。還在吃那些胃藥。和維克講起劇本,他說不用擔心,但他們在這個階段都這麼說,是不是?我把電話上對你說的那些對他講了,就是他應該再多一點明顯的人情味,因為這年頭牧師不是很賣座,維克說我們還是快到那時候再說。和馬特處得不錯——很明顯,我們一旦開始工作就會有一些競爭,但他遠沒有我原先想象中的那麼病態多疑,喜歡拍人肩膀,但我想美國佬就是那樣。我把我知道的瓦奈薩故事講給他聽,他把他的講給我聽,都是我們以前就聽到過的!在城裡最後一夜我們在一起喝得爛醉,最後在餐館里跳祖爾巴舞!馬特摔盤子玩,但他們說這不是本地風俗,把我們趕了出去!還叫我們付盤子錢。
星期三。我覺得自己的發音有進步了。有一種類似大白鸛的鳥叫做thkarni。我想,寫下來應該是這樣。反正鳥飛起來或降落在水面上我就說thkarni,印第安人覺得這很好笑。他們笑得前俯後仰。可是,他們要說起查利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電報

第十一封信

第四封信

因為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的原因,你看來是不理睬我的電報了,所以我現在寫信告訴你,我不會馬上就回家。我需要時間和空間,不僅是要擺脫髮生在我身上的這些可怕的事情(你對這些事情似乎沒有多少興趣),還要想清楚我們倆目前的處境。要是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愛你看來毫無意義,因為這樣似乎只會激怒你,只有你自己最明白這是為什麼,而且你既不想解釋,又不願表態。等我把所有這一切理出個頭緒來再跟你聯繫。
星期日。關於孩子的事。這和印第安人在某種有趣的方面聯繫上了。你知道嗎?我說過他們都出奇的健康,但看不到有什麼老人,儘管我們以為他們是成群結隊一起行動。到最後,我叫米格爾跟他們談起這事,結果發現,看不到有什麼老人的原因在於他們差不多隻活到三十五歲左右。這麼看來,我以為他們出奇的健康,以為他們體現了叢林的優點,是搞錯了。實際情況是,只有出奇健康的才能活得下來。事情正好倒了過來。但關鍵在於,我現在的歲數已經超過部落里大多數人能活到的歲數,這叫人感到心寒。我們要是住在鄉村,那就不會是我每天晚上精疲力盡地回家,想得到照顧,但卻有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如果我只接大角色,不去拍這些破爛電視片,我就只是外出拍電影,等我在家時,我就會真正在家。懂了沒有?我就可以為他做一支玩具筆,給他買一個那種大的用木頭做的方舟,上面有各種各樣的動物,我還可以搞一個把小孩放在裏面到處背著走的袋子,像印第安人幾百年來用的那種。我還會大步走過荒野,讓你清靜清靜,你覺得怎麼樣?順便帶一句,我真的為打了加文感到抱歉。
C

電報

後來。走了整整一天。虧得我在健身房裡受過那些訓練。攝製組裡有幾個走上半個來小時就氣喘吁吁,這也不奇怪,因為他們一般情況下僅有的運動就是把腳伸到桌子底下,把他們的豬嘴對準餵食槽。哦,對了,還有就是抬起手來再叫一瓶酒。馬特身體還算好(本來他應該更好才對),這是因為他拍了那麼多戶外電影,他們在他的胸肌上抹橄欖油。我們倆給攝製組出了點難題,說工會準則在叢林里不管用,諸如此類的。他們當然不想被甩在後面!「小魚」報務員自從我們拆穿了他的故事之後有點垂頭喪氣,開始把印第安人叫做什麼坐牛和托恩托之類,他覺得這樣好玩極了。他們當然不懂,我們其他人反正也不去睬他。反正沒什麼好笑。這些印第安人真叫人不敢相信,一|絲|不|掛地在森林里走,身子矯健不凡,從不感覺疲倦,而且能用一根吹管打死樹上一隻猴子。他們把那猴子當美餐吃了,我們當中有些人也吃了,挑剔的就吃一罐咸牛肉。我吃了猴子。味道有點像牛尾,只是顏色要紅得多。有點帶筋,但很有滋味。
又及:愛你。
後來。可憐的老馬特。真見鬼,他是個好夥計。不錯,他會惹你發火,但換上阿西西的聖方濟各來做這件事也會這樣的。他會把時間全用來觀察叢林中該死的鳥兒,而不去讀他的分鏡頭提示卡。對不起,親愛的。格調很糟糕,我知道。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很壓抑。可憐的老馬特。我不知道你聽了這消息會怎樣想。
由叢林轉交
該死的,接電話或打電話給我,皮帕。查利
我的親愛的:
天哪,你可別對我這樣,我是說再也不要這樣了。我在叢林里差點送命,現在走出這該死的叢林才兩天,你就掛斷了我的電話。是這樣,我本想向你解釋,她到這裏來做事,完全是巧合。我知道我表現得像頭豬,真的像一頭豬,有那麼一點,可是請你讀一讀我在叢林里寫的所有這些信,你會看到我變了個人。琳達和我之間的事全結束了,我走之前就對你說了。這女人在哪裡做事我可管不了,不是嗎?不錯,我是知道她會在加拉加斯,我是沒有對你說,不錯,這樣不對,可是,我如果對你說了,就會好一些嗎?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她不在這兒了,據我所知,或者按我想來,她在西印度群島。看在上帝的分上,皮帕,我們別拋棄這五年的感情。
是不是這樣?我只知道它比報紙上怎麼講都要來得更加複雜。好萊塢要是派飛機來轟炸印第安人,因為馬特的死而懲罰他們,我也不會大驚小怪。或者是再拍一次——對了,該死的,這更有可能。誰接過馬特演的角色?這是什麼職業機會。你說說看。

第八封信

九九藏書
後來……
最親愛的皮帕:
皮帕親愛的,我真的認為這是因為印第安人的緣故(啊,星期六了)。他們這麼開放,這麼直爽。他們是怎樣就怎樣,一|絲|不|掛,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餓了就吃,把做|愛當成世上最自然不過的事情,到了生命的盡頭就躺下死去。這實在了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說我自己也能這麼做,不能說做就做,我只是說我有一種和這些人志同道合的強烈感覺。我簡直覺得,叫我到這裏來是為了讓他們給我上一堂人生哲理課。這有沒有道理?沒關係,親愛的,我回來時不會有一根骨針刺穿鼻子,但是我回來時腦袋瓜里可能會少一點骨頭。有關琳達的那檔子事情——我知道我們講好不談它了,但我在這裏感覺很不好受。不說真話會傷害你。到了這裏,消失的河從我腳邊淌過,我學著叫小鳥的名稱,而我連它們的英文名稱都叫不上來。我覺得我們倆挺好的。
行了,我這兒搞到一瓶蘇格蘭威士忌,賣到差不多五十鎊,如果製片廠不付這個錢,我就再也不給他們幹了,還有這一大堆薄薄的酒店信箋。別人都到城裡去了。我受不了。我老記著我們原先在這裏的最後一晚——也是這酒店,一樣也沒變——馬特和我怎麼出去,一起灌得酩酊大醉,最後跳起祖爾巴舞,被人扔出去,馬特指著我對侍者說,嘿,你們難道認不出這是帕克威半島的里克先生?他們認不出,還叫我們付盤子錢。
你的查利
弄不好本來是我。就那麼簡單,說不定原本就是我。由誰來定?嘿,你高高在天上,有人在家嗎?
又試了一次。
不,沒什麼不可思議,你知道得很清楚,親愛的。製片廠把維克當天才,一味遷就他,直至做保險的對主演名角掉下獨木舟的事採取了強硬立場,查了一遍名單,找到兩個電影業丟了也不覺可惜的傢伙為止。這麼說來,我有時是不聽招呼,但是他們推測,我在叢林里沒法走人不幹。馬特脾氣不好,也就是說,他們若不給他一籃子白面他是不會好好做事的,不過,他好像已經戒了毒癮,再說到了這裏也沒有那麼多販毒的像人猿泰山一樣在林中穿梭。我們同意維克的條件,因為我們該死的沒有辦法,再說從內心講,我們多半也認為維克是個天才。
後來……
我整天一直在想著這個。我對老「小魚」說你有小孩嗎,他說有,他們是我的寶貝,我們就當著眾人的面擁抱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想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寶貝。這是什麼意思?你說這樣的話,人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看著這些詞,你就不懂了。電影也像這樣,整個旅行也像這樣。你一路走,認為自己每樣東西都很清楚,然後你停下來看,就完全不對勁了,你想起初有道理可能只是因為大家假裝它有道理。這講得通嗎?我是說就像印第安人和那使波浪往上沖的假石頭。他們看那石頭,再看那石頭,越看越搞不懂。他們開始時知道那是石頭,最後是什麼也不知道了。你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來。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等直升機,真他媽等得太久了。印第安人把無線電話機都拿走了(他們要是有吊車,連發電機也會帶走),加拉加斯以為它們又出了故障,所以也沒有覺得什麼不正常。等了兩天,就像等了該死的兩個月。我覺得我多半染上了什麼糟糕的熱病,預防針也不管用。看來,他們把我從河裡拉上來,把我肚子里的水壓出來之後,我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渾身都是病,我敢肯定。」攝製組的人歇斯底里般的大笑開了。記不得了,但聽上去像是查利。覺得我可能要染上腳氣病之類的。我想,肯定要痛得哇哇叫。
又及:今天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不算嚴重,但讓我對印第安人感到疑惑。
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就是印第安人實際上一直在留意耶穌會會士之間的爭論,心裏比我們明白得多。他們——就是馬特和我——爭論的是關於給印第安人洗禮的事,在筏子傾覆時,正好看起來好像是我在爭論中佔上風。說到底我是年長的牧師,而我反對洗禮——至少要等印第安人行動起來,停止他們的一些惡劣做法。所以,也許印第安人明白這一點,掀翻了筏子,因為他們是想害死費明牧師(我!),這樣安東尼奧牧師就會活下來給他們施洗禮。這怎麼樣?只不過第一次印第安人見費明活了下來,他們便跑開了,因為他們害怕,第二次他們看到自己害死了安東尼奧,對他們來說結果全搞錯了,所以他們跑開了,因為事情全搞錯了。
星期五。要說起來,我知道你不想談論這事,但我認為,這樣分開一段時間對我們很有好處。在許多方面,真的。反正我已經過了胡鬧的歲數了。「我胡鬧的日子已經過去了。」電視「調皮鬼」查利說。愛你。

電報

愛你的查利
查利
星期日。天哪,你猜怎麼了?音響師胖子迪克昨天夜裡正對著河裡撒尿,一個印第安人很激動地來到他跟前,大大比劃了一番,做手勢,有點像是用手游水之類的。迪克不懂他的意思——事實上,他以為這傢伙是想跟他交結相好。你要是看到了印第安女人,就知道這有點可笑。直到後來,這個印第安人跑去找來一個叫米格爾的嚮導。做了更多的手勢和解釋之後,迪克很機警地拉上褲子拉鏈。你猜怎麼了?那印第安人是在告訴他河裡的那種小魚——其餘的你都能猜到了!要說這個部落的這個成員正好和「小魚」報務員在同一天晚上收看英國電視,恐怕不會這麼巧。要說「小魚」學了很多本地話,夠他耍上這麼一招,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們只好承認他一路過來都是對的!這傢伙,最後還是他贏了。
星期四。我們現在已經在河岸上建起了營地。實際上是兩個營地,一個是白人的(他們大多已變成褐色,又帶紅色斑點),一個是印第安人的。我說,看在基督的分上,我們幹嘛不搞一個大營地。攝製組有些人持反對意見,因為他們怕自己的手錶被偷(你怎麼想),有些人贊成,這樣他們就可以把那些女人看得更仔細(你怎麼想)。維克說,他覺得建兩個營地是個好主意,因為當時就是兩個,這樣可以讓印第安人扮演老祖宗做好心理上的準備。我說,這隻是精英思想的一種自圓其說。反正爭得很起勁,最後派一個嚮導過去和印第安人談,回話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我們合住一個營地,這在我看來很好笑。
星期三。本該多說點工作的事。進行得還不錯。腳本不是我原來記得的那個,要說向來也都是這樣,通常是因為他們已經改動過了。馬特不算太難共事。我叫化妝師給他加幾個蚊子叮咬的包,但他斷然拒絕了。說他要改變一下,這回做個漂亮的。這真好笑——我是想說,很明顯,他骨子裡認為自己很漂亮!我想我還是不要向他提起你說過他的臉看上去像是用腌牛肉刻出來的。
星期五。我認為這腳本不夠水準,整個預算也太低,但我覺得有一樣可以稱道,那就是它有一定的內容。我是說,它不迴避大的問題。大多數電影空洞無物,不是嗎,我看到這樣的越來越多。「兩個牧師進叢林」(「小魚」報務員時不時用《夕陽紅帆》的調子這麼唱)——不錯,但它講的是每個時代、每種文明都有的貫穿於人類生活的那種衝突。克制和寬容的衝突。按法律條文辦事和按法律精神辦事的衝突。手段和目的。錯誤動機辦好事和好的動機辦壞事的衝突。像宗教這樣的偉大理念如何受官僚機制所困。基督教如何以和平宗教開始,但最後像其他宗教一樣陷入暴力。關於共產主義或其他任何東西,任何大的理念,你都可以這樣講。我想,這部電影在東歐可能真的很有顛覆性,而且不是因為它講的是牧師的事。他們會不會發行這部片子就是另一碼事了。我對「小魚」說,這部電影對工會也有教益,如果他們能找到的話。「小魚」說,他會留意去看。皮帕,親愛的,想想小孩的事,好嗎?
星期一。到現在差不多快完了。只剩下大場面沒拍了。先休息兩天。我覺得維克這個決定很傻,但我想他受到了工會的壓力。他說,拍大場面之前先充充電是個好主意。我覺得,如果你事情進展順利,最好是接著幹下去。沒關係,親愛的,我沒有真的這樣講,我這麼做是去刺|激馬特,但通常起不了作用,因為他皮這麼厚,以為別人反正都像這樣講話,所以,我這麼做想來只是自娛自樂罷了。「嘿,馬特,」我對他說,「我們進展不錯,還是接著往下干吧。」他像《十誡》里的某個老先知似的點點頭。反正計劃是今明兩天休息,然後排練兩天木筏傾覆,接下去星期五大幹。也許說到底維克還是對的,我們確實需要進入最佳狀態。不單是要做對,還要考慮到各個角度。按照合同,我們身上要繫上繩子,以防萬一。不用擔心,親愛的,不是真的有危險。我們在一段有一些湍流的河面上拍一些剪接鏡頭,而實際的木筏傾覆場面說是在這兒發生,卻並不真的在這裏拍。攝製組有兩台機器可以把水攪得白沫飛濺,他們把一些石頭固定在河底,波浪衝上石頭,看起來就像真的一樣。所以不用擔心。我很急切地等著拍片,但很自然,我們在幾個問題上又跟以九*九*藏*書前一樣爭起來。事情是這樣的,兩個牧師都要掉入水中,其中一個頭撞在石頭上,另一個去救他。要害在於,誰來做什麼?我是說,這兒有兩個人,逆流而上一路拚命爭鬥,在對基督教義的理解上又有這樣重大的分歧擺在面前,二者當中一個非常專制強硬(我),另一個則對印第安人寬容溫柔(馬特)。人們一般以為那個說起來強硬頑固的牧師會讓另一個淹死,但實際上,他卻把另一個給救了起來,儘管他認為另一個牧師對印第安人的看法和他計劃在抵達奧里諾科后給他們洗禮的想法都是褻瀆神明;如果按這樣處理,在我看來,效果會好得多。但不行,非得由馬特來救我。維克說,歷史上的情況就是這樣。馬特說,還在北達科他州花|花|公|子城或不管他住的什麼地方時,他讀的腳本里就這樣寫的,他就要按這樣去演。「沒有人救馬特·斯米頓。」他說。他真是這麼說的,你能想象得出嗎?「沒有人救馬特·斯米頓。」我說,等哪一次我發現他只靠一隻腳趾頭倒掛在滑雪纜車的纜索上時,我會記住這話的。這下,就只有全部按照腳本辦了。
後來。對不起,是星期三。遇到了部落。這是我一生中最偉大的一天。當然是除了遇見你,親愛的。我們翻過一座小山,看到下面有條河,突然看到他們就在那兒。消失的河和消失的人們並排在一起——真不可思議。他們個子很矮,你會以為他們長得豐|滿,實際上那全是肌肉,而且是一|絲|不|掛。女孩子們也很漂亮(不用擔心,我的天使——她們身上全是病)。說來奇怪,好像看不到什麼老人。或許他們把老人留在身後什麼地方了。但是,我們以前都以為整個部落是一起行動的。搞不懂。還有,我對付蚊子的東西已經用完了——反正真正管用的已經用完了。給蚊子咬了好多處。維克說不用擔心——問我是不是以為那麼多年以前費明神父就有驅蟲劑?我說,效果逼真是一回事,但是,崇拜我的影迷們真的想看到我在銀幕上滿臉都是一英尺的斑?維克對我說,我要為自己的藝術吃苦。我叫維克滾開。該死的紀實電影。
我拿出你那張金花鼠臉蛋的照片,吻它。你和我,還有生孩子。這是最重要的。我們生孩子吧,皮帕。你媽會高興的,對不對?我對「小魚」說你有小孩嗎,他說有,他們是我的寶貝。我用手摟著他,就這麼擁抱了他。就是像這樣的一些東西才使一切得以繼續下去,對不對?

電報

星期五。想起來叫人覺得不可思議。這裡有一個印第安部落,完全無人知曉,自己連個名都沒有。兩百多年前,兩個耶穌會傳教士想找到回奧里諾科河的路,正好撞上了他們,讓他們做一個木筏,然後撐著木筏把這兩個傳教士往南送了幾百英里路,而這兩個傳教士則向他們傳播福音,並試圖讓他們穿上牛仔褲。就在他們快到目的地時,木筏傾覆,傳教士差一點淹死,印第安人無影無蹤。他們融入了叢林,沒有人再見到他們,直到維克的研究人員一年前找到他們的蹤跡。兩百多年以後,他們現在正幫我們做著完全相同的事。我最想知道的是,這部落是不是能記得?他們有沒有歌謠,講述把兩個穿得像女人一般的白人一直送到南邊巨蟒似的大河,或者隨便他們是怎麼個講法?要不就是白人從部落的記憶里完全消失,就像在白人看來部落完全消失一樣?有那麼多東西可想。等我們走了又會怎樣呢?他們會不會再次消失兩三百年呢?或者永遠消失,被某種致命病菌消滅,僅僅留下一部他們在其中扮演自己老祖宗的電影?我不敢肯定我的腦子能否轉得過來。
看在上帝分上打電話到洲際飯店,要儘快談。愛你的查利
又及:我要用快件寄這封信。
好像被困在這裏差不多有一個星期了。該死的製片廠和製片廠那些該死的律師。看來這部電影只好以某種方法正式取消了,而這需要時間。
後來。馬特對著河裡撒尿時,一個無線電報務員走過來對他說這樣做不好。顯然,他們這兒有這麼一種很小的魚,受到熱或者不管什麼的吸引,在你撒尿時會順著你的尿游上來。開始聽起來不像是真的,但我覺得你應該想想鮭魚。然後,它就一直游進你的××里,一進去就向兩側挺出一對刺來,就這麼停在那裡。最起碼叫你痛得直叫喚。無線電報務員說你沒辦法把它搞出來,它就像一把傘在那兒打開,你非得到醫院把那整個東西剁下來。馬特不知道該不該信他,可你能冒這種風險嗎?反正這會兒沒人往河裡撒尿了。
皮帕,親愛的:
又及:想不出來你為什麼還不寫信。

電報

你的查利
第一次會合!他們用直升機運進攝影架和其餘設備。大家都興高采烈(印第安人例外,他們不聞不問)。食物、香煙。機上沒有帶對付蚊子的東西——你能相信嗎?還有一件事——維克不讓他們帶報紙進來,我很火。我是說,我們又不是小孩,對不對?讀一份兩周前的《獨立報》總不至於破壞我的演技,對不對?或者還真會這樣?我很驚訝,維克居然讓我們收信。給查利的一封也沒有。我知道,我叫你除非緊急情況不要寫信,但那不是我的真心話。但願你猜到了。
十五日,星期一回倫敦。請在此之前連人帶東西搬出公寓。留下鑰匙。結束了。
想你(我在做馬戲團大力士的喊叫時停下來)。我們今天本該見到部落的其他人,但我們身體沒那麼棒。我打賭,攝製組裡有些人以為,車輪子會一直開進叢林,每隔幾英里路就停著餐車,他們可以吃到漢堡包和土豆片,送餐的姑娘脖子上戴著花環。音響師胖子迪克多半把一條夏威夷襯衫打進了行李帶在路上。
嘿,真漂亮!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如果你翻看你的影集,找我們滿屋子煙霧騰騰的派對的照片,你會發現少了什麼東西。別擔心——在我這裏。就是你做金花鼠鬼臉的那張。你這張照片在這裡有點受潮——兩天前下了一場傾盆大雨——但並不妨礙我在晚上睡覺前吻你一下。再往裡走,你這張照片會起點皺,因為我們有一段時間沒住酒店了。現在完全是童子軍的一套,宿營,帳篷。但願我能得到我需要的睡眠。只睡兩三個小時很難滿負荷地工作。不管怎樣,我們的《叢林》現在已經拍了不少了。拖拖拉拉的。老是那一套——你安排好某一天,你會帶那麼多人和那麼多行李過來,他會把你們載到下一站。等你到那兒,他裝作情況有變,你說的不是五十而是十五,反正價錢提上去了。這樣該死的把戲沒完沒了,直到他得到他想要的回扣。天哪,發生這類事情時,我就想用很大的嗓門喊「我要幹活」。有一天我就這麼做了,因為碰到的事情比往常更麻煩,走到那個想宰我們的敲詐者跟前,可以說是跟他鬍子碰鬍子,衝著他的臉喊「我要幹活,看在基督分上讓我幹活」,可是維克說這樣做沒用。
親愛的皮帕,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是說我就是不相信。我們終於到達我們笑稱為文明的世界,我們終於找到一部能打跨大西洋電話的電話機,我排隊,終於輪到了,終於接通了家裡,而你卻不在家。「此號無人回話,先生。」再試一次。「此號還是無人回話,先生。」再試一次。「好的,先生,此號還是無人回答。」你在哪裡?別的人我都不想打。我不想打給你媽,說我們有一點麻煩,但現在我們回到了加拉加斯。馬特死了,是的,你在新聞里聽到了,但我不想談這事。我只想跟你談,親愛的,但沒辦法。
星期四。沒什麼事。被八十萬億個蚊子叮咬。馬特亂開玩笑。你要是仔細看,他是羅圈腿,我可以發誓。

第七封信

星期四。維克說,昨天那一段混戰的實驗室報告不太合適。肯定是該死的馬特到他那兒搗了鬼——多半是知道攝影機拍到他臉上嚇得半死的鏡頭。我說我們還是等著看印出來的效果怎樣,維克同意了,但我覺得沒勁。紀實片就這麼回事:他們拍到了又不用。
親愛的皮普斯:

第十二封信

星期三。神奇的事情。你知道我說過印第安人不懂表演。這兩天,費明和安東尼奧情緒越來越敵對(按查利和馬特眼下相處情況而論,這也不難做到),你真的能感到印第安人也加入進來了,他們在木筏上自己的那一側注視著事態發展,好像這一切將決定他們的生活——我想在某個方面也確實如此,因為我們正在爭論他們是否有權接受洗禮,使他們的靈魂得到拯救。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感覺到這一點的。反正我們今天要拍的鏡頭是馬特差不多半是無意地用槳打到了我。當然是用最好的白塞木,印第安人不知其中原委,但我像挨了一斧頭似的就勢倒了下去,馬特開始假裝這是場意外事故。印第安人按要求應該旁觀這一幕情景,把這兩個穿裙服的白人當傻瓜看。已經告訴過他們要這樣做。但他們不幹。他們一大幫子人衝到我跟前,開始撫摩我的臉,把我的額頭搞濕,發出一種哭腔,然後他們當中的三個對著馬特發怒,表情真的很兇。令人難以置信!再說,他們本來要傷著他了,虧得他趕緊扒下他那身黑袍子,再變回馬特,這才讓他們平靜下來。不可思議!這隻不過是老馬特,那個壞牧師安東尼奧已經消失了。接著,我慢慢站起身來,他們都快活地笑起來,好像我最後還是沒死。好在維克一直在開機,所以我們一樣也沒漏拍。這會兒他覺得可以把這一段用到電影里,我感到開心,因為如果印第安人對我和馬特是這樣的反應,那麼,或許可以從中看出影迷們日後會怎樣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