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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五章

第二部

第五章

我很想知道,很多年前,她說的「感覺不對」是否僅僅只是出於禮貌。或許她那時之所以不想跟我上床,是因為她舉棋不定的那段時間我們的性生活沒有讓她感到足夠的快|感。我很想知道,我在床上是不是很笨拙,很莽撞,很自私。如果不是的話,那又是怎樣的呢?
我還想起來另一件事:瑪格麗特關於兩類女人——稜角分明的女人和神秘的女人的理論中,或者,更確切地說,在第二部分關於男人只可能被其中一類女人吸引的問題上,存在一個錯誤,或者說是統計上的紕漏。對我而言,維羅妮卡和瑪格麗特都很有吸引力。
中等就好,自從離開校園,我就一直這樣。上大學時,工作后,中等就好;友誼、忠誠、愛情,中等就好;性,毫無疑問,中等就好。幾年前,一項關於英國駕駛員的調查表明,參与調查的人中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認為自己的車技「中等偏上」。可根據平均數定律,我們絕大部分人註定平凡。這麼說並不能帶來任何慰藉。中等就好,這一短語不斷在耳畔迴響。生命平庸;真理平常;道德平凡。維羅妮卡再次見到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指出我頭髮沒了。這是其中最微小的例子。
「有時候我也是會讓你驚奇的。」我對她說。
我講述著我和傑克的聯繫,艾德里安的日記,橋上的碰面,信的內容,以及我的悔恨,瑪格麗特坐著,邊聽邊吃乳蛋餅和沙拉,隨後蘸著水果醬吃義大利乳酪。她把咖啡杯放回杯托,發出輕輕的撞擊聲。
嗨,你們倆還真是天生一對,我祝願你們無比快樂。希望你們纏綿相守,以給雙方造成永久傷害。我希望你們後悔那天我介紹你們認識。而且,我希望,在你們分手之際——你們最終必定分手——我給你們六個月時間,不過由於你們兩人的虛榮心作祟,則可持續一年,我詛咒你們諸事不利——留給你們的是一生的凄楚,它會一點點毒害腐蝕你們往後的關係。我隱隱希望你們有個孩子,因為我堅信時間是復讎大王,沒錯,將報復施予一代代後人。不妨看看偉大的藝術吧。可是,報復必須有的放矢,那就是你倆(你們當然不是什麼偉大的藝術,不過是漫畫家的信手塗鴉)。所以我又不希望你們那樣。倘若讓某個無辜的胎兒發現它原來是你們倆的崽子——請原諒這一陳詞濫調——讓它遭受這樣的痛苦,那未免太不公平。所以,維羅妮卡,千萬別忘了給他那細小的雞|巴套上杜蕾斯。或許你還沒有讓他越過雷池一步?
得出這個初步性的結論后,我一直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拿出信封,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信封上沒有我的名字:也許是更便於否認?我當然沒有給他。我甚至根本就沒有見過他。他不過是個郵件害蟲,幻想狂,一個禿頭的網路跟蹤狂。
剛看完信,我先是想到自己先前的形象:易怒,善妒,邪惡。以及我企圖破壞他們關係這一行為。至少在這件事上我很失敗,因為維羅妮卡的母親向我保證說,艾德里https://read•99csw.com安在人生的最後的日子里過得很快樂。倒不是說她的保證讓我釋懷。曾經年少的我回頭來驚醒現在年老的我,讓我明白過去或現在的自我呈何等模樣,或有時能呈何等模樣。而且,就在最近我才發現,我們人生的見證者日漸減少,我們的基本證據也隨之消減。如今我手裡握著的正是關於我過去的十分不愉快的見證。要是維羅妮卡燒掉的是這份文件,那該多好啊。
「我沒有覺得你糟糕。我甚至都沒覺得水果蛋糕很糟糕,儘管我承認我對她的評價從來都不會超過海平線。」
最後,我記起曾寄給艾德里安一張明信片,那是對他來信的永久回應。裝酷地說什麼一切均好,老兄。明信片上印的是克利夫頓懸索橋。每年都有一些人從這裏投河自盡。
性格會隨著時間而發展變化嗎?在小說里,當然會:否則就沒啥故事可講了。可生活里呢?我有時候很想知道。我們的態度和觀點會變,我們會有新的習性和怪癖;可那不一樣,更像是裝飾。或許性格和智慧一樣,只是性格成型得要晚一些:二十歲與三十歲之間。從那之後,我們基本上就定型了。我們就只能靠自己了。假如是這樣,那便能解釋許多人生,不是嗎?而且還可解釋——不知這字眼是否太宏大——我們的悲劇。
「你不會還愛著水果蛋糕吧。」
「托尼,我沒在問你,那是個陳述句。」
她提出跟我見面,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為什麼不通過皇家郵政呢,她不就能躲過一次不悅的會面嗎?為什麼要面對面?難道是因為她想看看我這些年的變化,即使這會讓她不寒而慄?我深表懷疑。我又仔細回想了我們在一起的那十分鐘——見面的地點,坐過的長椅,雙方都想完事走人的焦慮,聊過的隻言片語以及彼此的心照不宣。我最終得出了結論:如果她約我見面不是為了要做什麼的話——不是為了交給我這封信——那就是為了跟我說什麼,也就是她燒掉了艾德里安的日記。為什麼選擇在灰暗的泰晤士河畔說這些話?因為她能矢口否認。她不想把列印的電子郵件作為確鑿的證據啊。如果她可以謊稱是我提出了見面,那麼說她否認自己曾承認犯了縱火罪也絕非是歪曲事實。
我很想知道維羅妮卡是怎麼搞到了我的信。難道艾德里安在遺囑里把一切都留給了她?我甚至都不清楚他有沒有立遺囑。也許他把我的信夾在日記本里,然後被她發現了。不,我思緒有點亂。如果我的信放在日記本里,那麼福特太太肯定看見過它——那麼她斷然不會留給我五百英鎊。
她從防雨夾克的口袋裡掏出一隻信封,交給了我,轉身離開。
我隨即想到了她。但想到的並不是她初讀此信時的感受——稍後我回頭再講這點——而是她為什麼把信又給了我。當然不排除她想藉此來說明我有多混蛋。但我認為不止如此:鑒於我們目前的僵局,這也是她的策略之舉,是對我的警告。假如我為了搞到日記而在法律上小題大作,她九_九_藏_書就會奮起自衛。我就成了自己道德品行的見證者。
她給我的道歉信回復道:「你就是不明白,你知道嗎?你從來都沒明白過。」我幾乎無從抱怨。即便是我發現自己泱泱地希望她在回信的兩句話中哪怕有一句用了我的名字。
我很想知道,維羅妮卡是否因為傑克兄告訴我她的電郵地址而找他算賬。
維羅妮卡給我信之後的一天半時間里,我一直沒有打開它。我等著,因為我知道她猜我應該不會等待,她希望我在她淡出視野之後馬上用拇指揭開封口。可是,我知道信封里不可能裝有我想要的東西:比如,行李寄存箱的鑰匙,以便我找到艾德里安的日記。同時,我對她一本正經地宣稱不應看別人的日記深表懷疑。我相信她燒掉日記,並不是為了維護那些草率建立起來的道德規範,而是要懲罰我在遙遠的過去犯下的種種過錯和失誤。
親愛的艾德里安——不妨說,親愛的艾德里安、維羅妮卡(賤女人,你好,歡迎讀這封信),
艾德里安的文字片段里也涉及到了責任問題:是否有一條責任鏈,或者是否我們把這個概念狹隘化了。我贊成把責任概念狹隘化。對不起,不,你不能因為你有或沒有兄弟姐妹,或者你的基因,或者社會,或者不管什麼,而去責怪你那死去的父母——在通常情形下,你不能這樣干。從一開始你就得秉承一個觀念,即你自己是你唯一的責任,除非有強有力的證據證明事實相反。艾德里安比我聰明許多——在我用常識的時候他用邏輯——可我想,最終,我們多少有點殊途同歸。
我溫柔地望著她。她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了解我,即使這樣還願意和我一起用午餐。願意讓我一直講自己講個不停。我沖她一笑,毋庸置疑,她對那笑容熟稔無比。
托尼
「累計的問題。」艾德里安寫道。你把錢押在一匹馬身上,它贏了,你把贏的錢又加註在下一場比賽的馬身上,如此下去,你贏的錢就不斷增加。可是你的損失也會如此嗎?在賽馬場上當然不會——在那兒,你損失的是你原來的賭注。但在人生中呢?或許,生活與賽馬場的規則不一樣。你賭定一段戀愛關係,失敗了;你繼續下一段關係,又失敗了:或許,此時你失去的就不只是兩個減法的簡單相加,而是賭注的相乘了。不管怎樣,人生的感覺就是這樣的。不只是加法或減法。是損失或失敗的累計,相乘。
「我能問你件事嗎?」
不禁想起我看到屏幕上顯示出「血腥錢」這三個字時自己的第一反應。我告訴自己:沒人死了呀。我只想到了維羅妮卡和我自己。根本沒有顧及到艾德里安。
這倒不是說,我可以理解他筆下的一切。我盯著他日記里的那些方程式,百思無解。不過,說實在的,我從來就不擅長數學。
艾德里安:你當然已經知道她是如何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了——不過我估計你當初對自己說,她是在與自己的原則做鬥爭,而你作為一個哲學家,可以用你的灰細胞幫助她克服困難。如果她到現在還沒有讓你長驅直入,我建議你跟她一刀兩斷,而她就會帶著一袋三個的避孕套、穿著濕漉漉的燈籠褲來到你家,猴急猴急地向你投懷送抱。可是,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也是個隱喻:她會操縱你的內在自我,而將自己從你那裡撤出來。我把精確的診斷留給精神病醫師們來做——根據一周七天可能稍有不同——而只是注意到她根本不會考慮他人的感覺或情感。甚至她母親也告誡我提防她。如果我是你,我會向她母親問清楚她曾經所受的創傷。當然了,這些你都要背著維羅妮卡偷偷做,因為,嗬,那女孩是個控制狂。哦,對了,她還是個勢利眼,這點想必你已了解,她嫁給你是因為你的名字後面即將擁有劍橋大學文學學士頭銜。還記得你曾經多麼鄙視「傑克兄」以及他那群愛趕時髦的朋友嗎?是不是現在渴望跟那種人一起混?不過不要忘了:假以時日,她一定會瞧不起你的,就像她瞧不起我那樣。read.99csw.com
我們多久才跟別人講述自己的人生故事?我們又是多久會對其調整、修飾,甚至巧妙地刪剔?年歲越大,周圍挑戰我們的講述的人就越少,很少有人會提醒我們,我們的生活未必是我們自己的生活,而僅僅是我們講述的關於人生的故事。是講給別人聽的,但是——主要是——講給自己聽的。
我回家后,又翻看一遍發給她的郵件。沒錯,我確實沒有提出過要見面。好吧,至少沒有說過那麼多。
我記得在我青春期將要接近尾聲的一段日子里,內心經常會因為各種冒險刺|激的念頭而陶醉不已。幻想長大以後這些得以一一實現。我要去冒險,探索,發現,邂逅一個個不同的她。我要像小說中的人物那樣生活,過完一生。至於哪些人物我卻不甚了了,唯一確定的是激|情和危險,狂喜和絕望(更多的是狂喜)會悉數到場。不過……是誰說的「藝術就是對渺小生命的放大」?在我將近三十歲的某一天,我忽然發現,我的冒險精神早已漸行漸遠。我絕不會追隨青春期的種種夢想了。取而代之的是,我開始料理自家的草坪,享受自己的假期,過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你離開我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不是的。」她說,「我離開你是因為我們兩個人的緣故。」
恭賀佳節,祝願酸雨降臨在你們倆油光閃閃的頭上。
維羅妮卡:你們的聯名信很有趣。信里充斥著你的惡毒和他的一本正經。真是天生一對。你卓越的社交才能跟他的博學多才真是絕配。但是不要以為你能像征服我(暫時地)那樣征服他。我知道你的慣用伎倆——孤立他,切斷他和朋友們的往來,從而完全依賴你,等等,等等。也許短時期內會奏效。可是長遠看呢?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在他發現你是個無聊鬼之前,你能不能懷上他的孩子。即使你真的把他搞定了,你就等著一輩子都有人來糾正你的邏輯,早餐桌邊學究迂腐的談話,以及在用餐時對你那裝腔作勢的樣子哈欠連連吧。現在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可是時間會有所作為。時間會說明一切。它永遠都會的。九_九_藏_書
可是蘇茜沒注意到我不喜歡足球——或者說是不喜歡現在的足球。她對感情很實際,她就是這樣的人。這一點跟她媽一樣。所以她並不關心我真實的感受。她寧願假設我懷有某些情緒,然後按照那一假設行事。某種程度上,她認為離婚的問題在我。如是:既然她母親做了所有的一切,那很明顯,離婚全是她父親的錯。
回溯往事,他們告知我他們的戀愛關係,這並非殘酷。只是時間不巧,看起來好像是維羅妮卡一手策劃的。我為什麼要表現出很憤怒呢?因為受傷的自尊、考前的壓力、孤立感?這些全都是借口而已。不,我此刻沒有感到恥辱,或者愧疚,而是我生命中很少有過的、比前兩者更強烈的感覺:悔恨。這一感覺更複雜、更糾結、更原始。其基本特點是:無可奈何——時間已流逝,傷害已造成,無法彌補了。儘管如此,四十載光陰過去,我給維羅妮卡發了封郵件,為我的信深表歉意。
「不,我沒覺得自己還愛她。」
「是的,但我想讓你驚奇的時候,是想讓你看到我好的一面,而不是更加糟糕的一面。」
但是,時間啊……時間先安頓我們,繼而又迷惑我們。我們以為自己是在慢慢成熟,而其實我們只是安然無恙而已。我們以為自己很有擔當,其實我們十分懦弱。我們所謂的務實,充其量不過是逃避,絕非直面。時間啊……給我們足夠的時間,我們論據充分的決定彷彿就會搖搖欲墜,我們的確信不疑就成了異想天開。
好了,客套話也說夠了。我再給你們倆奉上幾句真心的忠告。
我很想知道,鑒於維羅妮卡故意完全鄙視我,為何還要回我的信。呃,也許,她並不鄙視我。
「什麼時候都可以。」她回答道。
「你依然會讓我驚奇啊。今天就讓我驚奇了嘛。」
然後我又想到了艾德里安。我那位自殺身亡的老朋友。這是他收到的我寄給他的最後一封來信。信中對他的人品大肆誹謗,企圖毀壞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戀愛。當我寫下那句「時間會說明一切」的時候,我低估了,或者說是誤判了一個事實:時間不是在報復他們,而是在報復我。
我和蘇茜相處得很好,我這個人喜歡一遍遍地重複。我很樂意在法庭上做此陳述。蘇茜三十三了,也可能三十四。對,是三十四。自從我坐在市政廳橡木雕飾的第一排位子上充當見證人之後,我們就沒有過任何爭吵。我記得那時我就在想將她「休」掉——或者,更準確地說,把我自己「休」掉。義務已盡,獨生女兒看起來只是婚姻暫時的避風港灣。現在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患上老年痴呆症,並且記住把你所有的錢全留給她。你完全可以比你的父母做得更好嘛,要死的時候,得讓這筆錢能真正為她所用。九*九*藏*書這倒是個開端。
我發現威士忌可以使人清醒,還能緩解疼痛。如果喝夠量的話,又能把人灌得很醉。我把這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無法否認自己的作者身份或是其醜陋粗俗的內容。我唯一能申辯的是,它的作者是曾經的我,而非現今的我。說實話,我第一眼都沒有認出這封信竟然出自我之手。好吧,也許是我在自欺欺人。
假如我和瑪格麗特還在一起,我可不敢說她一定會准許我成為一個溺愛孫子的爺爺。瑪格麗特更有用,這一點倒也不奇怪。蘇茜不想把孩子留給我,因為她覺得我沒那個能力,儘管換尿布之類的事情都是我做的。「等盧卡斯長大一點了,你可以帶他去看足球賽。」有一次她這麼跟我說。哦,台階上的外公眼睛里結滿眼屎,引導小傢伙進入足球的神秘世界:如何討厭穿不同顏色T恤的人,如何假裝受傷,如何把鼻涕甩在球場上——小子,看吶,按住一個鼻孔,然後把那綠乎乎的玩意兒從另一個鼻孔轟出來。在懂得人生真諦之前,如何虛度最美好的年華。哦,說對了,我可是盼著把盧卡斯帶入足球的世界呢。
第二天清醒的時候,我重新思考了我們三個人的關係,思考了時光里的許多悖論。比如:年少敏感的時候,我們最容易傷害別人;心中激|情漸退、稜角不再尖銳、更加懂得保護自我並學會承受傷害的時候,我們步履也愈加小心謹慎。現在我或許不會讓維羅妮卡好過,可我絕不會傷得她體無完膚。
而後,我想到更多的是艾德里安。從一開始,他就比我們其餘人看得清楚。當我們沉溺在年少說愁的情緒里,想象著我們每天的不滿是對人類境況的原始反應時,他就已經比我們看得遠、想得深了。而且他對生命的感觸也更鮮明——或許甚至更特別,尤其當他認為生命得不償失,划不來的時候。和他相比,我總是稀里糊塗,未能抓住有限的機會,從生活中多多吸取教訓。我安於現狀,整天就圍著生存瑣事打轉:得過且過,一年年的時光就這樣流走了。用艾德里安的話說,我聽天由命,隨波逐流,放棄了審視人生。所以,生平第一次,我開始對人生——我的全部人生——心懷悔恨:一種介於自我憐憫和自我憎恨之間的感覺。我失去了年輕時代的朋友們。失去了妻子的愛。放棄了曾經的抱負。我一心希望生活不要過多煩擾我,並且最終如願——可這是多麼可憐啊。
瑪格麗特並沒有洋洋得意;她也知道她無須指出我對她的忠告充耳不聞。我覺得她喜歡當一個善解人意的傾聽者,也喜歡自己被提醒幸好跟我再無瓜葛了。我這麼說並沒有什麼惡意。我覺得事實就是如此。
從帶狀的灰色陰影以及第一頁的黑邊這樣的細節中,我看出這還是一份影印件。她怎麼回事啊?難道她根本沒有經手真正的手稿?然後我注意到上端的日期以及手寫筆跡:這是多年前我親手寫的。「親愛的艾德里安」,這是信的開頭。我一口氣讀完了這封信,然後站起身,拿起酒杯,把紅酒倒回酒瓶里,酒濺了一地。然後又倒了一大杯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