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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第三章

由於出現了突發事件,會議再次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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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正式開始之後,大家似乎仍未找到共同的話題。老秦對中國當代知識分子的現實處境深表憂慮,可惜他的一番高論既無人附會,也無人反駁。
大夥紛紛舉筷嘗了嘗,都說不出所以然。便將目光投向了老秦。這樣一來,老秦倒反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諸位,說到牛鞭,倒使我想起了一個故事。」教務長很長時間沒有機會說話,這時,他決定表現一下,「它十分有趣,故事說的是,一位日本商人去西班牙看鬥牛,晚上,他與一位英國紳士在同一家飯館吃飯……」
「這麼說,今天晚上你不是要倒霉了嗎……」
在經過書店旁的那家心理諮詢診所時,迎面碰到了他的師兄子衿博士。他恰好心不在焉地從診所里出來。從當時的情景來看,子衿顯然不願意與他的師弟搭訕。他想縮身避開,但已經來不及了。曾山叫住了他。
傍晚時分,曾山副教授從宿舍里出來,穿過喧鬧的九*九*藏*書校園,朝學校對門的松鶴大酒店走去。
「我這會兒不是已經在杭州了嗎?」子衿反問道。
唐彼得與他的中國秘書顯得十分親密。他們用德語交談。曾山想起來,他當年在報考賈蘭坡教授的研究生時,賈先生曾反覆叮囑他,除了英語之外,他還應當自學一門德語,最好還能懂拉丁語。「你不懂德語,還搞什麼哲學?!」
他用胳膊碰了碰曾山:「老兄,這塊手錶是真的?」在得到曾山肯定的答覆之後,他立即用濃重的湖北口音說了聲:
曾山伸手從衣兜里往外掏手絹的時候,手指觸碰到了一隻硬紙盒。
一個幽靈。他聽見診所的那位女博士嘆息了一聲。
他蹲在酒店外的一個花壇邊,開始嘔吐。一條捲毛狗緊緊地挨著他,將地上的污物舔食一空。
湖北來的代表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牛鞭是什麼?問得好,哈哈……」
曾山的左側坐著read.99csw.com一位外地代表。他五十上下年紀,腦袋已經謝了頂。由於無人與他交談,他顯得有些局促,只好打開禮品袋,端詳其中的禮品,將塑料包裝紙弄得嘩嘩作響,他首先從袋中取出兩盒護心丸,正反兩面瞧了瞧,然後對曾山說,他的心臟病恰好用得著它。他告訴曾山,幾天前他去一個學生的住處洗澡,沒想到卻因心臟病複發而暈倒在了浴室里。「我是偷偷從醫院里跑出來的,吃完了這頓飯,我還得回去打點滴……」
與他同坐一桌的客人,除了中午剛剛見過面的德國神學家唐彼得、他的中國秘書、校部的一位教務長與老秦之外,餘下的幾位都是第一次見面。此刻,他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說著話,只是,在贊助商的致辭聲中,曾山幾乎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不是說要去杭州嗎?」
那是他上午在車站買的一盒避孕套。
在曾山右邊坐著的是一位來read•99csw•com自河南的代表,他一邊啃著牛排,一邊向鄰座的一位女士介紹他們商丘的地方戲。他費力地吞下那塊牛排之後,清了清嗓子,看上去隨時準備為她哼上一段。
他轉身對曾山說,這次晚宴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他一回到襄樊,就要將這件事說給他的老婆聽。「你知道,我老婆最喜歡聽笑話,庸俗一點也不太要緊……」
「我操!」
他來到酒店的大堂里,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十分鐘。他在宴會廳入口處的簽名冊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交上請柬,得到了一份包裝精美的禮品,然後,一位小姐將他領到了他的座位前。
因此,在酒桌上,他所處的地位十分隱蔽。他知道唐彼得正在向秘書談論什麼,她為何臉色緋紅,為何目光躲躲閃閃。
德國神學家唐彼得此刻也被吸引了過來。「牛鞭是什麼?」他問道,對身邊的女秘書看了一眼。女秘書猶豫了一下,按照她在這方面有限的知識向他https://read•99csw.com認真地作了翻譯和解釋。
老秦這會兒正忙著向唐彼得介紹牛鞭的藥用功能。唐彼得聽后莞爾一笑,他用德語對身邊的女秘書說道:
「牛鞭……」他宣佈道。
就在這時,侍者端上來一隻熱氣騰騰的砂罐。老秦夾了一塊嘗了嘗,然後他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幾天來,曾山一直在為他的師兄感到深深的擔憂。慧能院長在咖啡館第一次見到他,就意味深長地向他發出了不詳的信號。曾山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賈蘭坡教授的死與師兄幾天前所蓄意編造的謊言之間好像存在著某種聯繫。他不願意在這方面想得太深,那是因為連續的失眠已使他的大腦失去了起碼的判斷力。他決定,一旦他的師兄從杭州回來,他就找個機會與他好好談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將護心丸放回袋中,又取出了一大盒西洋參,兩盒生命口服液,發出嘖嘖的讚歎聲。他最後取出的是一塊精美的時裝表。他把玩這塊九-九-藏-書手錶花費了更多的時間,他一會兒將它戴在手腕上,一會兒又摘下它,直到贊助商的致辭結束,大廳里響起一片掌聲。
「諸位,你們猜猜看,砂罐裏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這是學術會議開幕的前一天。雖然賈蘭坡教授的突然死去給這次大會蒙上了一層陰鬱的氣氛,還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但在眼下,會議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今天上午,上海的各大報紙都在顯赫位置刊登了有關會議的報道,與此同時,一個盛大的晚宴正在松鶴大酒店舉行。一路上,曾山反覆從口袋中掏出請柬,看看自己有沒有記錯宴會的時間。
子衿朝他勉強笑了笑,轉身走開了。曾山似乎還沒有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一直目送著他那飄忽不定的身影在宿舍的拐角處消失。
聽他這麼說,曾山吃了一驚。
教務長的故事講到一半,曾山就起身離開了。劇烈的胃部痙攣使他臉上沁出了汗珠。他來到屋外,讓冷風一吹,不禁一陣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