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媽媽說：「好吧，你說是睡了再睡，還是睡睡再睡……」

新媽媽的聲音滾出了一團粉紅的肉兒：「我就要你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爸爸一拱一拱地在土裡爬著，爸爸爬得十分艱難，爸爸一邊爬一邊解釋說：「我我我……我是說，你過去不是這樣。你你你，那麼大聲音……」

爸爸拍打著身上的土，慢慢坐直身子，說：「好了，就算我沒說，算我沒說。時間不早了，睡吧……」

爸爸愣住了，爸爸的聲音變成了一隻閹過的小公雞，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你怎麼這樣？你過去，你過去……」

片刻，新媽媽的聲音變了，新媽媽的聲音說變就變，新媽媽的聲https://read.99csw.com音變成了粉粉的紅色，那顏色里夾著一些「澀格撈秧兒」味。新媽媽說：「你不知道我有病么？你不知道我有那個病？你是不是想讓我死？你要是讓我死我就死……」

爸爸把身子坐直些說：「我想跟你談談。叫我說，那事算啦，那事就算啦。咱也別和她爭了……」

爸爸在土裡躲來躲去拱來拱去，卻拱不出頭來，我看見他一直沒有拱出頭來……他連連解釋說：「我跟誰見面了，我跟誰也沒有見面。我就是怕跟她見面，不想跟她見面……」

新媽媽說：「誰的聲音大，你說誰的聲音大？是你先說的，還是我先說rｅａｄ.９9ｃsw.ｃoｍ的？你是沒事找事，我知道你是想找我的事！你在家坐著，我跑了一夜，院長我找了，一個個庭長我都找了，就有一個庭長沒找著……一回來你就說算啦，你為啥說算啦？你是不是跟她又見面了，你說，你是不是跟她見面了？！」

可燈還是亮了，燈一下子就亮了，客廳里一片白花花的光，那光忽一下就把從洗臉間走出來的新媽媽定住了。燈是爸爸拉亮的。爸爸在沙發上坐著，爸爸一直在等新媽媽，我知道他是在等她。新媽媽並不在意，新媽媽一點也不怕爸爸，新媽媽一邊揉著洗過的頭髮一邊說：「你還沒睡呢？你怎麼不睡……」

爸爸從土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九九藏書說：「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新媽媽說：「你說我過去幹什麼？我過去怎麼了？我過去礙你什麼事？你想怎麼樣，你說你還想怎麼樣？！我怕過誰，我誰也不怕……」新媽媽的聲音陡地升高了，新媽媽的聲音變成了一杴一杴的黃土，黃土飛揚著落在爸爸的頭上，頃刻之間，爸爸被落下的黃土埋住了，爸爸成了在土裡鑽的屎殼郎……

爸爸說：「怎麼會呢？我怎麼會呢……」

往下就沒有說話的聲音了，往下的聲音里跑出了一隻水淋淋的貓……

新媽媽的頭髮一下子就散開了，新媽媽的頭髮像揚起來的一面黑旗。新媽媽的聲音成了一隻燒紅的烙鐵，紅光四溢，火星亂濺，新read.99csw.com媽媽說：「你說什麼？你放屁！憑什麼算？為啥要算？我跑了一夜，見了那麼多人，說了那麼多話……你說算了就算了？！」

新媽媽說：「這次你必須去，你不去不行。這場官司非打不行，這場官司打定了……」

我聽見了新媽媽的腳步聲，她的腳步聲裡帶風，帶一股很涼的風，風裡有腥味，我聞到那腥味了。腥味里還有很多男人的氣味，我看見男人的氣味變成了一條條粘蟲在她的衣服上爬來爬去……而後才是香水的氣味，新媽媽是用香水的氣味來遮這股腥味的，她總是在身上灑很多香水，用香水來掩蓋她身上的腥味，因此新媽媽身上又多了一種狐狸的氣味，她用的是「狐狸牌香水」。報上說read.99csw.com，「狐狸牌香水」是新一代的「迷你型」香水，是逆向心理學家發明的一種能產生「暈眩效應」的香水，這種香水集各種臭味之大全，臭極發香，負負得正，使夏日富有浪漫色彩……新媽媽的眼睛在夜裡能發出熒熒的綠光，她一跨進門，我就看見那綠光了。她沒有開燈，她不開燈就能在黑暗中行走，她走動的時候能發出輕微的「噝噝」聲。我很害怕這「噝噝」聲，我一聽到這種聲音就渾身發抖，我不想抖，可我管不住自己。我看見新媽媽眼裡的綠光一直盯著我，那綠光一邊盯我一邊摸黑向洗臉間走，那綠光對我說，你看見什麼了？你什麼也沒看見，你怕疼你什麼也沒看見……

很晚很晚的時候，新媽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