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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五月二十三日

五月二十三日

第二天晚上,我又掂上提包上了。提包里裝的什麼?錢,當然是錢,這時候不上錢上什麼。本來朱朱要和我一塊去的,我說你別去了,一人為私,二人為公,你去了,有第三人在場他們不敢收……朱朱當時耍小聰明,她說,你乾脆帶個小錄音機去,他要是收了錢不辦事……我當時沒有聽她的。我說,你別把別人當傻子,這年頭沒有傻子。我先去的是姓趙的庭長家,姓趙的住在伏牛路中段一座舊樓里。進了趙庭長家,他還是滿熱情的,淡淡地笑著讓了座,倒上水(這人不會大笑,自從我認識他后,我從沒見他張嘴笑過)……說了一些閑話之後,我看他不往事兒上提,我就把提包拉開了……我說,趙庭長,我是來給你送諮詢費的……他仍是淡淡地笑著說:「魏經理,不要這樣,你把錢收起來,收起來吧……」我剛張嘴,他又擺擺手,不容我往下說……而後,他說:「你那個事么,按說是可以受理的,不過,恐怕得有更充分的……」我說,我就是來請教的,法律方面你是內行……他說:「你把錢帶走,以後不要這樣了。」我說,這是諮詢費,是應該給的……他說:「這不行,你一定得帶走。你把錢帶走。你那個事,這一段比較忙,讓我想想,總會有辦法的……」我沒有勉強,我就把提包的拉鏈又拉上了。我拉得很慢,我慢慢拉,我看他故意把頭揚得很高,他故意不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天晚上錢沒有送出去。後來我又去了一次。第二次去,他非常熱情,又是讓座又是遞煙、沒等我問,他就主動說:「你那個事,可以在質量上想想辦法。如果是質量上有問題,事就好辦了……」他一點我馬上就靈了,我說,質量的確有問題(我心裏說,一定得給他搞出「問題」來,沒「問題」也得給他搞出「問題」)……可他卻不往下說了,他還是淡淡地笑著,他總是似笑不笑的,他說:「這一段比較忙,這樣吧,等忙過這一段再說吧。」我馬上說,趙庭長有什麼事言語一聲,只要我能幫上忙,你儘管說……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要說,也沒啥,就是房子問題。我愛人一直嫌房子舊,想裝修一下,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我心裏想,狐狸尾巴到底露出來了,你可露出來了。兩萬呢,那晚我帶了兩萬,他還嫌少……我馬上說,你怎麼不早說?搞裝修的我都很熟,交給我吧。
你不知道這一路我吃了多少苦,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他們動不動就把我銬在車上,動不動就朝身上踢兩腳。只要路過一個有景緻的城市,他們就把我往車上一銬,而後就旅遊去了……那小個子廠長也夠嗆,那小個子苦不堪言。他是個跟班花錢的主兒,一路上吃、花、玩的錢都是他拿掏的錢。他們連玩帶走一共在路上是十天時間,這十天里,我幾乎沒睡過,我熬得幾乎就要瘋了,我覺得我都快成瘋子了。到了東北的那個縣裡之後,他們說什麼我就應什麼,我想只要讓我睡一覺,喊他們爺都行……按說行政拘留不能超過十五天,你猜猜他們關我了多長時間?他們一共關我了六十七天!那東北小個子把能使的法都使了九九藏書,可就是得不到錢,到了他也沒有得我一分錢。不過,他們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那一段我沒少給朱朱拍電報,過幾天拍個電報,過幾天拍個電報,反正我也沒錢,花的都是他們的錢。
官司是九月份打贏的,後來又賺了一筆,心裏當然高興。可我高興得早了,高興得有點過頭了。兩個月之後我就成了犯人,被人戴上了手銬。我本來是可以躲過這場禍的。那些天我本打算到武漢去,去跟人家談一筆生意,可我晚走了兩天。當我拿上票要走的時候,卻被人堵住門了。敲門的是兩個東北的大個子,這次來的是大個子,穿著警服,還帶著武器。其實他們已盯我好幾天了,我後來才知道,頭天晚上,當我跟朱朱去歌廳學跳舞的時候,他們就跟著呢。門是朱朱開的。門一開,站在前邊的那個警察問:「這裡是魏經理家么?」朱朱一下子愣住了,朱朱最害怕警察,她不知說什麼好了。我在裡邊聽見了,一聽口音我就知道壞了,標準的東北口音。這時候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了,讓人堵住門了,還往哪裡躲?我走出來說:「我就是。有什麼事,說吧。」人家更利索,人家一切都準備好了,那人「唰」一下從上衣兜里掏出一張「拘留證」,在我眼前晃了晃說:「你被拘留了。」說著就往我手上套手銬……這時朱朱才醒過神來。朱朱攔住說:「你們為什麼抓他,他犯了什麼罪?」那兩個從東北來的警察說:「詐騙。」朱朱說:「說他詐騙有什麼根據?」那警察一邊往外推我一邊說:「現在是拘留審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說著一溜小跑把我推下樓去。下樓時我喊了一聲,我說:「朱朱,你放心,我會回來的……」話沒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下樓之後,我看見樓下停著一輛警車,那車號正是東北×縣的,他們帶車來了。開初的時候,他們把我弄到一個賓館里。我在賓館里又見到了那個小個子廠長,他也來了,他是跟他們一塊來的。他們審了我一夜,他們說我是詐騙犯,他們說按我犯的罪,最少要判七年以上……而後那個小個子廠長出面了。小個子廠長對我說:「魏經理,說句心裡話,你太不仗義了。你仗著你在這兒人熟,一傢伙坑我們幾百噸磷肥!你想就這樣算了?縣長說了,不惜使用一切手段!我們會跟你算了?!你要識相的話,把錢吐出來,你只要把錢吐出來,我保證讓他們放人……」我一聽就聽出意思來了,他們的主要目的還是要磷肥款的,我估計他們也是買通了公安方面的人,專門來弄這筆錢的。我說:「范廠長,你的磷肥不合格,是經過法院判的,你叫我上哪兒去給你弄這筆錢哪?」小個子廠長說:「老魏,打開窗戶說亮話吧,我們已經了解過了。你不是沒錢,你有錢。你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我們能輕饒你么……」我當時已經有點猶豫了,我甚至想,他們只要放我,我可以先給他們一些(那會我身上就帶著錢的,我穿了兩件毛衣,我裡邊那件毛衣里縫了三萬塊錢,是朱朱給我逢上去的,那是我去武漢做圖書生意帶的錢)……可是,第二天,小個子廠長又https://read.99csw.com對我說:「老魏,你要是一時湊不齊,先拿一半也行。你先拿出一半,我就讓他們放人。這樣行不行……」一聽這話,我主意又變了。他鬆口了,說明他還不摸我的底細。我不能給他錢。我就裝出愁眉苦臉的樣子,我說:「范廠長,到了這一步,且不說誰對誰錯了。這麼一大筆款子,我實在是給你湊不齊,就是一半也湊不齊。這樣吧,你通知我家裡的人,讓她來一趟,我讓她去想辦法借……」在場的一個警察用槍點著我的頭說:「你別耍滑頭,你要是耍滑頭,老爺們饒不了你!」他們幾個出去嘀咕了一會兒,就開車去接朱朱去了。在這當口我上了一趟廁所,我心裏算著時間,等到朱朱快來到的時候,我要求上廁所……他們就派了一個警察跟著我。那警察嫌廁所里臭,他給我開了手銬之後沒有進去,他站在廁所門外邊……我就是趁著這一點時間脫的毛衣,我把裡邊那件縫有三萬塊錢的毛衣脫下來了,我把裝錢的毛衣搭在廁所的木牆上,又在裡邊蹲了一會才走出來……這時候朱朱已經到了。見了朱朱,我沒有說別的,當著他們的面,我什麼也不能說。我只說讓朱朱去借錢。我說:「咱沒犯法,他們說咱犯法了,我也沒有辦法。你去借吧,你先去找『一號』借,而後再到別處借……」我含含糊糊地說了好幾次「一號」,我生怕朱朱聽不明白,我記得我是說了三次「一號」。(朱朱有個習慣,老把廁所說成「一號」,平時我也老跟她開這個「一號」的玩笑,沒想到這次使上了。)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朱朱早就聽明白了,她出門后先上了一趟廁所,進去就把帶錢的毛衣穿身上了。他們給朱朱限的時間是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以內,送錢放人……可十個小時之後,他們又變卦了。他們把我押上警車,開上就走……
我在電報上什麼都寫,都是讓朱朱趕快送錢的,我說砸鍋賣鐵、賣房子、賣傢俱、把家裡東西賣光賣凈也要送錢,趕快趕快送錢!再不送錢就下逮捕令了……可朱朱明白,我心裏明白,電報上沒有暗號,沒有暗號,她是不會送錢來的。朱朱知道帳戶上有錢……其實到最後,我也撐不住了,再有幾天我就撐不住了。你不知道東北那地方有多冷,冰天雪地的,零下幾十度,他們一天只管我一頓飯,我就快要凍死了!他們有時候也打,打得我吐血,我吐過兩次血……不過,最後先撐不住的是那個縣的公安局,因為超過拘留時間太長了,時間長了他們也害怕。那局長是個好人,那局長讓他們趕快放人。那小個子廠長後來也撐不住了,那小個子廠長有一天突然哭著對我說:「你是爺,你是爺行了吧!你給錢吧,你可憐可憐我這一百多名工人吧,我這裏五個月沒發工資了……」我說:「我準備死在你們這兒了。你不放我,我上哪兒去給你弄錢……」他說:「放了你,你能還錢么?」我說:「你只要放了我,我一定給你送錢,就是砸鍋賣鐵,我也送錢來……」我說:「你要不信,我給你寫個條子。」那小個子廠長說:「你要不送錢,這邊可要下逮捕令了,https://read•99csw•com這回可是真下……」我說:「行行,你放心吧,我回去就給你湊……」就這樣,他們才算把我放出來了。出來之後,他們只給我買了一張車票,除了這張車票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我一路上是要飯回來的。那時候我一身凍瘡,瘦得跟鬼一樣……
現在你明白什麼是生意了吧?這就是生意。
魏徵叔叔的話:
他說:「那好,那好。這事就請你多幫忙了。」第二天我就帶著一個裝修隊去了。說實話,這裝修隊是我花錢雇的。一個小裝修隊六個人,整整在他那兒忙活了一個星期。你猜猜一共花了多少錢?帶工帶料一共花了四萬七!錢是我花的,四萬七千塊錢就像打水漂一樣。我想不能這樣,我想起碼得讓他知道花了多少錢。所以,我特意安排包工隊的頭,在裝修完以後,讓他在驗活的時候簽個字,一定讓他簽個字。可他沒有簽。這傢伙滑頭,他不簽。他僅是拿著那張寫有四萬七千元的工料費的票據看了看,沒有簽……我心說,不簽也行,只要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就行。這樣一來他就主動了,再不說這一段比較忙了。他還多次上門找我,連話也變了,開口就說:「老魏,咱收拾他,想辦法收拾他……」他還跟我一塊到化工研究所去檢測磷肥的質量。現在到哪兒都得請客,研究所也一樣得請客。那天中午研究所去了八個,加上我和老趙一共十個人。那天我也甩開了。在「貴妃酒家」一桌花了三千六!喝倒一片。喝得這姓趙的廳長抓住我的手直哭,也不知道他哭什麼……
我是十月十一日被戴上手銬的,那時天已有些冷了。那一天我記得非常清楚。當然還是因為那筆化肥生意。那筆生意是三月份簽的合同,說好是十天內發貨,貨到付款。可合同簽過後,貨遲遲不到。打電話問,那邊說是已經如期裝車發出了。可盼星星盼月亮車皮就是過不來,一拖拖了兩個半月。你想,化肥生意是季節性生意,一傢伙拖了兩個半月,麥都收了,生意還怎麼做?後來貨到了,在車站上堆著。你知道,現在車站收費是很厲害的,放一天罰很多錢……可磷肥這東西過了季節就沒人要了,說好的幾個地方都不要了。你說叫我怎麼辦,這可是一大筆款子!貨到了,他們的催款人也來了,天天逼著我要帳……你想想,我能付款么?款一付我就成了一個窮光蛋了,剩那麼一大堆放都沒地方放的磷肥,還得付一年的租倉庫錢,我只有跳樓了!這時候我才知道那東北小個子騙了我,什麼國營大廠,他們其實只是一個縣辦的小廠,一百四十人,他說是一千四百人,一傢伙擴大了十倍!狗急跳牆我深有體會,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麼是狗急跳牆了。那些天我一傢伙瘦了十斤……人沒有辦法的時候只有想邪門。我找了些工商、公安、稅務方面的朋友,就是我那些顧問們。他們說,老魏,這事怕是得在法院解決。你得找法院的人。按說我們跟他們也都熟,可現在光靠人熟不行了,你得直接找他們……我知道,他們說的是實情。剛好,朱朱說她在法院有一個朋友,我就讓她去找法院經濟庭的人問了問,看能不能告他們,我想告他九*九*藏*書們拖期。朱朱回來說,他們說了,告拖期不行,拖期是鐵路上的問題,這個問題不好辦。不過總還是有辦法的……我一聽就明白了,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說,朱朱,你給我約個時間,我見見他們。我說,只請兩個人,一個是經濟廳的廳長,一個具體負責的審判員,多了不行,多了我負擔不了。朱朱撇撇嘴說,就請兩個人,你也太摳門兒了吧?我說,你不懂,這事你不懂。後來約了個見面的時間,約的當然是中午,中午是先吃飯,這是規矩。那天是在亞東亞賓館見的面,請的兩個人都來了,一個是經濟廳的廳長,姓趙;一個是經濟廳的審判員,姓杜。兩個人都是三十多歲,現在最大胆最敢幹的就是三十多歲這撥人。我安排了一個雅間,就我們四個人,包了一個雅間。坐下來之後,我說,今天請兩位來,主要是想向兩位法律上的專家請教個問題。咱們邊吃邊談。請二位點菜吧,隨便點……那姓趙的庭長淡淡地說:「菜不要點那麼多吧?精一點……」可點起菜來一點也不客氣,拿起菜譜,開手就點了一隻老鱉。你猜猜一隻老鱉多少錢?一隻老鱉三百,光這一隻老鱉三百!那姓杜的也不含糊,點了一條白花蛇,一條白花蛇二百七。別的菜就不用說了……這頓飯我花了兩干八。吃了喝了,我說,二位還想玩點啥,崝說了。那庭長用牙籤剔著牙,淡淡地說:「天熱,洗洗吧。」我說,好,那好……而後,我讓朱朱去結帳,我帶著他們上了賓館的三樓,三樓是桑那浴、衝浪浴、異性按摩……全套服務。一個人的費用是四百四十四,我掏了八百八十八……掏了錢我就下去了,我說,你們洗,你們洗,我還有點事……說完我就走了。其實這天基本上沒有說事,什麼也沒說。回去之後,朱朱說:「他們真敢點,他們也真敢點……」我說,這才是開頭,你等著吧,這隻是開始。
在這座城市裡,你看到變化了么?我說的是內在的變化,一種城市心理的變化:比如說吧,馬道街,就是城南那條老街,一條不寬的橫街。你知道它現在叫什麼?我說的不是掛什麼街牌,當然掛的還是馬道街!(二十年前,有一段還改為「反修街」,你不知道吧?)我說的是口頭叫法。常去這條街的人都知道,那裡現在是一個狗市:一街兩行都是賣狗的。去的人都不說馬道街了,說是去狗街。一說狗街都知道,說馬道街反而沒人知道了。半吊子生意人,多少有倆錢的、一說就是上狗街喝狗蛋湯去!說那玩意兒大補。那拘街一地狗毛,一地籠子,有專門的狗醫、狗門診,甚至還有狗交易所。狗街上架著狗肉鍋鍋,死狗活狗都賣。在那條街上不看人,抬頭只看狗,在那條街上狗比人主貴,人是侍弄狗白號……再比如,政四街,就是銀水大道的中段那一塊,你知道人們叫它什麼街么?人們叫它「公款街」。那條路上一街兩行全是高級飯店,一流的餐館。一般人是不敢進的,起點千元,沒有一千別進。裡邊全是裝有空調、帶卡拉。K的豪華雅間,小妞們扭來扭去一人拿著一個打火機給你點煙。這裏的吃客大多是下邊各縣市來的頭頭腦腦,都是https://read•99csw.com開著車來辦事的。他們不花錢,他們來時都帶的有人,帶著企業的廠長,吃了喝了由廠長掏錢。他們從來不沾錢(為了廉政),送禮也是由企業來的廠長經理們買來送去,這樣事辦了,也廉政了。當然企業的錢也不是白花的,那錢百分之八十是貸款,屹的都是國家的,所以那條街叫「公款街」。個體戶不在這兒吃,個體大款是另一路。個體大款一般都在賓館里弄事。在亞東亞賓館那條路上,那裡才是真正的全套服務。吃是不用說了,吃了是洗,桑那浴、衝浪浴,還帶異性按摩,接著是開房間……開房間我就不用說了。所以這個地方叫「大款街」。槐樹街你知道吧?你知道槐樹街現在叫什麼?這裏現在是個古董市,一街兩行全是賣古董的,人們順嘴就說是「古董街」。其實就是賣死人東西的,賣死人陪葬品的,時間越長越值錢。一塊破磚頭,說是漢代的,要五十……羊街、水果街、服裝街、郵票街、魚街、鴿子街什麼的我就不多說了。這裏邊可以看出一個問題,你看出問題了嗎?那個詞兒是朱朱告訴我的。朱朱說:「這叫物化。人人反對,人人化。」我不管它什麼化,總之是全民性的,這是全民性的心態大轉移。朱朱說:「走在街上,你看看那些臉,哪裡還有人,那叫人么?轉移之後只剩下一個字廠,在這座城市裡,剩下的只有一個字……」說到這裏,我想起來我有一次問過朱朱,我開玩笑說,和你一塊的那兩個都要五萬四百的,你為什麼只要三百?朱朱出口就說:「薄利多銷么」我說,這叫人活么?朱朱說:「沒有人話,現在沒有人話了。」朱朱說:「現庄『解放』了。現在大家都可以自豪地說,沒有好人了,這世上沒有好人了,我他媽的也不是好人!」我很是同意,我非常同意,這裏邊也包括我呀。所以,當我被戴上手銬的時候,我也不覺得丟人了。我只是後悔,後悔上了那東北小個子的當。
告訴你,開初的官司就是這樣打贏的,沒打我就先贏了。後來在法庭上,那東北小個子廠長暴跳如雷,幾乎要氣炸了……可我有化工研究所的檢測結果,經檢測,他們的磷肥有三項指標不合格(說老實話,只差那麼一點點。縣辦小廠,質量上能不差那一點半點么?)……他本以為我要告他拖期,告他拖期容易扯皮。他沒想到我會在質量上做文章。結果是當場宣布這批「假化肥」予以沒收,由工商部門執行……後來工商部門又把這批磷肥處理給了我。你知道,工商所的頭頭是我的「顧問」。我說,五萬吧,五萬塊錢處理給我算了。所長說:「五萬就五萬。你再請所里的人吃一頓……」說一句不中聽話,那是白給,我只掏了個了了的錢,掏了個運費加車站貨位的罰款。那東北小個子帶著他的人哭著上火車走了……這一手有點狠,我也覺著這一手有點狠。我原本是想退貨,能把貨退掉也就算了,沒想到還賺了一筆!這批化肥我秋天裡又賣掉了,這一筆賺得不多,除去打官司送禮花的錢,七扣八扣的,再除去給朱朱的回扣,我賺了十七萬。後來我又給我那些顧問們一家搬去一台空調,包括趙廳長……其實,我只凈落了十二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