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第六章

白小國說:「看看,我一說你又不高興了。我怨你了?我沒敢怨你呀。我是給你說這個道理。你不是老說憑勞動吃飯嗎?憑勞動不假,可你這勞動啥價,人家那勞動啥價?人家動動喉嚨就是一萬兩萬,你呢?哎呀,天都到了這般時候了,你咋就不開竅哪!我是說,你只要想掙錢,也不是沒有門路……」
李素雲說:「你爸忙。你爸當供銷科長,經常出差。」
一踏進舞廳的門,白小國悄聲問身旁的小馬:「哥們兒,大間小間?」
林凡走到「老闆台」后,在皮轉椅上坐下來,說:「押金么,本來是不退的。好,這樣吧,看在老同學和秋霞的面子上,我退給你。噢,對了,老同學還救過我的妹妹,這樣吧……」說著,他拉開抽屜,從裡邊拿出一疊錢來,往桌上一放,說:「這是三千,拿去吧。」
李素雲問:「你不是剛下車嗎?」
有的說:「再有理也不能打人哪!這也太不像話了!」
魏書田馬上從兜里掏出筆來,又慌忙從下邊的衣兜里摸出一張空白髮票,說:「素雲,你要不信,我給你寫個字據。我把咱是假離婚這事都寫到紙上,到時候,我要是不回來複婚,你拿著這個字據去告我,判我十年!」
白小國一眼就看出,那姑娘竟然是周世慧!他忙嘻皮笑臉地追上去說:「世慧,別走哇。原來你是在這兒上課呢!」
周世中問:「多少錢?」
白小國一指,說:「老爺子,聽明白了吧?看看人家……」
白占元在沙發上坐著,手裡捏著一根針,正戴著老花鏡補襪子,憑他說什麼,也不理他……
魏書田說:「是,是我對不起你,行了吧?」
老胡說:「你們放心,這事決不會白麻煩二位老弟。你們給聯繫聯繫,只要便宜,咱買。」
小馬說:「就讓小國給你弄,絕對的便宜!」
這時,正在檢驗工件的李素雲聽見喊聲,抬頭一看,又氣又羞。慌忙跑過來,推著他說:「你幹啥你?你跑這兒鬧啥?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有話回去再說……」
小馬看了看老胡,老胡不解其意,怕花錢太多,馬上說:「不要,我不要。」
魏書田又再次追到廚房,還是那一句話:「你離不離?你要同意離,我給你一萬塊錢,行了吧?」
片刻,一位服務小姐推門進來,她手裡托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幾種高檔的飲料……她把飲料放在三人面前的茶几上,說:「這是我們老闆特意奉送的。」
余秀英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讓我們敬祝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偉大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李素雲原是在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床上的單子,這時,她的手突然停住了,身子一軟,忙靠著床欄,頭勾下去。停了很久,她問:「為啥?」
白小國看了周世中一眼,油嘴滑舌地說:「世中哥,別說你想揍我,是個人都能揍我。叫我說,你乾脆把我消滅了算了,也省得糟蹋人民的糧食。反正我也覺著這活著沒多大意思……」
周世慧哭著說:「哥,我錯了。你,你原諒我這一次。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李素雲家,仍然是一種僵持的局面……
白占元家。白小國正振振有詞地給他父親「上課」呢……
魏書田笑著說:「是別人送的。」
有認識他的,勸道:「老魏,魏科長,有話慢慢說嘛……」
周世中也跟著說:「我請示……」說著,也舉起右手,低聲念道:「萬壽無疆……」
余秀英急急地問:「出事了?出啥事了?咱馬上開家庭會……」
魏書田站起身來,逼視著李素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惡狠狠地說:「你敢不離?」
周世中愣了一下,問:「我找個人,行嗎?」
兒子問:「我爸怎麼不給我買『變形金剛』?人家都有『變形金鋼』……」
兩人來到車間後邊的廢料堆前,周世中掏出一支煙,遞過去,兩人都把煙點上,默默地吸著……
余秀英說:「那,是上課去了?」
李素雲說:「你說吧,你起來說,到底是因為啥?」
最後,周世中來到了「荷花大酒店」門前,他推車站在門前遲疑了片刻,聽見裡邊有音樂時,這才紮下車子,大步向里走去。
魏書田哭著說:「……可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呀!我是走投無路,才狠著心這樣的呀!要是有一點辦法,我也下不了這狠心哪……」說著哭著,還不停地揪住自己的頭髮,往床上撞!
包間里立時亂了!那唱歌的姑娘「哇」地一聲驚叫起來……接著,兩個男人也跳將起來,張牙舞爪地罵道:「幹什麼?媽的,想找死哪!」
白占元忙說:「書田剛回來,叫他回去歇吧……」說著,拽著白小國回屋去了。
白小國兩隻手一張,說:「好好,我混蛋,就算我混蛋。我從小就混蛋。打小,沒娘……長兩歲,人家都上幼兒園了,你把我一個人鎖到屋裡……上學了,人家有門路的,都把孩子送重點學校,咱上的是普通學校……上中學,人家的孩子分考不夠了,家裡有權的,說句話,就上了;家裡有錢的,送送,也上了。我呢?我能不混蛋嗎?我敢不混蛋嗎?我不混蛋我幹什麼?」
白小國懶散地從屋裡走出來,伸了個懶腰,接過煙一看,說:「喲魏哥不簡單哪,吸『大中華』了!」
余秀英說:「不是上班了?她常白班。」
小馬笑著說:「老胡,今兒讓你開開眼……」
夜裡,在寬寬的馬路上,周世中推車在前邊走,周世慧在後邊跟著。周世中大步急走,走得很快,周世慧怎麼也趕不上他……
魏書田說:「隨你說吧。反正……」
周世慧趁母親轉身的空兒,趕忙端來了開水和葯,說:「媽,先吃藥吧。」
周世慧緊走幾步,說:「忙你的去吧。」
周世中點著他說:「小國,師傅拉巴你這麼大,不容易!你得走正路。你看看,你趴床下頭看看,光皮鞋都有二十多雙!你說你,還有啥不滿意的?我給你說,你要再惹師傅生氣,小心我揍你。」
李素雲輕聲埋怨說:「回來了,還在街上吃?街上的飯不幹凈……」
周世慧哭著撲到哥哥的懷裡,嗚咽著說:「哥,你別說了,是我不好,都是九*九*藏*書我不好……」
魏書田說:「你說啥是啥。」
聽她這麼一說,周世中倒站住了,他從兜里摸出十塊錢,往門口的桌上一放,急急地朝里走去……
李素雲聽到聲音,掀開門上掛的舊竹簾(竹簾上印著「一柴」的字樣),一半身子門裡,一半身子門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外望著……
魏書田不吭,徑直往沙發上坐下來,掏出煙,吸了兩口,問:「小軍呢?」
李素雲心動了,說:「你坐起來說吧……」
可是,來的兩個姑娘中,一個剛要坐下,另一個卻又慌忙退出去了……
周世中沒吭聲,只默默地點點頭,騎上車子出去了……大街上,到處是紅紅綠綠的燈光,五光十色的廣告牌,到處都是喧鬧的顏色……周世中騎車在一片喧鬧中穿行,他不時在舞廳、卡拉OK廳門前停住,四下里探望,期望著能找到周世慧的身影……
林凡的眼珠轉了轉,馬上說:「你們認識?」猛然間,他又笑了,說:「噢,噢噢,是老同學呀,失禮失禮……」說著,忙伸出手來。
魏書田說:「事到這一步了,你不離也得離!」
正在洗碗的周世中從廚房裡探出頭,說:「禮拜六晚上還上課?」
白小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老父親說:「老爺子,你說你這一輩子,好煙沒吸過,好酒沒喝過,好菜沒吃過,你虧不虧?你這也叫個活?」
小馬說:「老胡,你也是成天在外邊跑的,這事兒你可白脖兒了!買?上哪兒買呀?!大廠的東西,那是國家的,入地不入人!」
周世中又說:「你一個大男人,能這麼鬧嗎?我說句實話,素雲是個好女人。你輕易不回來,人家給你帶著孩子,替你照看著家,一個女同志,這就很不容易了。你別不知足……」
魏書田說:「你看,我是管供銷的,天南海北跑,也顧不了家……」
魏書田支支吾吾地說:「……在車站吃了點。」
魏書田卻張狂著說:「不行!誰說也不行。她得跟我回去!現在就得給我回去……」
看大門的白占元攔住他說:「世中,你這是……」
魏書田抬起頭,看了看她,又低下頭,好久,他才說:「素雲,我看,咱倆離了算啦。」
魏書田走進家門,李素雲早已打好了一盆洗臉水,擺在地上,見他過來了,忙又遞上毛巾,說:「你先洗洗吧。幾點的車?」
余秀英瞪她一眼,說:「是開會重要還是吃藥重要?」
魏書田斜斜眼,看看周世中,耍無賴說:「你說她好?你還說她好?乾脆,你跟她過算了……」
舞廳里燈光很暗,鐳射的光點像黑夜裡的小魚兒一樣在扭動的人身上游來游去;雙雙對對的舞男舞|女們正在音樂聲中沉醉著……
這個卡拉OK房間里有兩男兩女,一個姑娘依偎在男人的身邊唱歌;另一個姑娘正跟人抱著跳舞,而跟人跳舞的正是周世慧!
小馬端著酒杯,對老胡吹噓說:「老胡,你不是想弄合金刀頭嗎?這回你可是找對人了,找到家了!你不信是不是?告訴你,小國他爸,咱那老爺子,你知道是幹什麼的?人家是有名的刀具大王!他指頭縫兒里漏漏,就夠你這村辦企業使一陣子了!」
包間里的兩個男人嚷道:「操!讓你們老闆來,老子掏了錢了!老子掏錢也不是來受氣的!」
魏書田仍跪著說:「我沒臉起來,也沒臉給你說……」
老胡愣了愣說:「能,能弄出來?」
周世慧轉身急走,可白小國一把拉住她說:「世慧,怎麼了?人家的錢是錢,你哥哥的錢就不是錢了?」
大酒店的舞廳門前,他被一位服務小姐攔住了,小姐微微示禮,問:「先生,請問要雅間嗎?」
李素雲怔怔地恨恨地自言自語地說:「你是回來離婚的……」
周世慧急忙上前,流著淚說:「別,你們別,這是……我哥。」
魏書田說:「你別,你可別,你千萬別去!」說著,又是哭又是扇自己的臉!「素雲,你要不信,我把心扒出來叫你看看。我確實沒心跟她結婚。她狠著呢,她都快把我給逼死了!她夜夜去我房裡,嚇得我心驚肉跳的。現在,她,她又說她懷孕了,要不跟她結婚,她就要告我強|奸她!她是啥事都幹得出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啊!」
李素雲問:「我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嗎?」
小馬很大氣地手一揮,說:「包間!」
白小國說:「我敢嗎?攤上這麼好的爹,要啥有啥,吃穿不愁……你說,我巴結還來不及呢!光看看這些獎狀,哪一張拿出去不換輛桑塔納!」
周世中匆匆回到家裡,一進門就問:「媽,世慧呢?」
李素雲說:「那還不容易?你爸常去上海。」
周世慧二話不說,又拽著周世慧朝樓上走去。上了樓,在一個掛有「總經理室」字樣的門前,周世中「咚」一下把門撞開,拽著妹妹闖了進去,出口就說:「說,你不幹了!」
魏書田說:「我也沒想真離,咱還有孩子。我是想,咱先……假,假離,幾個月。等那邊的事捂住了,咱再復婚。你知道,我們魏家三代單傳,你想,我會舍下孩子嗎?」
小馬笑著說:「告訴你吧,小國他老爺子,這會兒是看大門的。快退了,廠里讓他看大門。你說,小國要弄,還不是一句話?」
李素雲追問說:「事到哪一步了?你計劃好了,是不是?你外邊有頭了,是不是?」
周世中的臉色立時就變了……
周家,周世慧打扮得整整齊齊地從自己房間里走出來,說:「哥,我走了。」
沉默了一會兒,周世中放低聲音說:「小慧,你大了,論說,哥哥不該打你。哥哥是家中的老大,家裡的事,是哥該承當的。這些年,家裡負擔重,也拖累你不少。哥哥也想讓你吃得好一些,穿得好一些。你是大姑娘了,走出去也該是體體面面的,也該有幾身像樣的衣服。有時候,你哥哥看見別的姑娘在街上走,一個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哥哥的心裏就覺得有愧,就覺得對不起你,哥哥就你這一個妹妹,不能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哥哥這心裏就像針扎一樣難受!可你……」
話剛落音,周世中卻像是遭了雷擊一樣,一下定住了!他看見,就在這間豪華的總經理室里,就在那隻高檔的真皮沙發上,就在他的read.99csw.com眼前,坐著他的前妻黃秋霞!她跟那個老闆同坐在一張沙發上……
魏書田又點上一支煙,焦躁地說:「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
魏書田說:「不用了,我吃過了。」
李素雲的臉像紙一樣白……好一會兒,她說:「你是真心?」
住在隔壁的老白師傅走出來,也招呼說:「書田,可是有一陣子沒回來了。」
余秀英怔怔地說:「該吃藥了?」
傍晚時分,李素雲的丈夫魏書田回來了。
魏書田說:「素雲,這回你放心了吧?這是我的手印,我都寫上了,三個月,我一定回來!」
老胡說:「那自然。情放心了,晚上我再請一頓!夠意思吧?」
李素雲說:「你說吧。事到這一步了,還有啥不能說的?」
李素雲說:「我也沒埋怨過你呀!」
這時,兩兄妹一個端水,一個送葯,勸著哄著給母親把葯灌了下去……
余秀英喊道:「世中,你呢?」
魏書田說:「隨你說。我就不是人,反正我不是人了……」
白占元看看他,安慰說:「你別聽小國的,他嘴裏沒實話。世慧不會……」
周世慧跟哥哥走到樓梯口,卻站住了。她流著淚說:「哥,我得給老闆說一聲,他那兒還押著咱八百塊錢呢……」
趁著余秀英背誦時,周世慧悄悄地把一個小針盒遞給哥哥。周世中接過來,在裡邊取出一根針,小心翼翼地扎在了母親的一個穴位上……
李素雲說:「在他姥姥那兒呢,那兒上學近。」
魏書田仍是跪著說:「沒有辦法,我就組織了一個『攻關小組』。兩人一班,每班都有男有女,不瞞你說,女的都找的是年輕漂亮的,會喝酒的。這事也是逼出來的。去要債,跟孫子似的,你說跳舞就陪你跳,你說喝酒,就陪你喝。目的只有一個,把欠款收回來。這麼一弄,確實管用,帳收回來不少。可是,成天在外山南海北地跑,兩人軲轆一塊,有受罪的時候,也有享福的時候,這時間一長,說句打嘴話,能沒一點情意嗎?我不騙你,事到這一步了,我不能騙你。開初的時候,我也沒這個心。我有家有口的,還是科長,我能有這個心嗎?再說,人家年輕,我三四十的人了……唉,有一回,我病在了上海,高燒三天,又吐又瀉的,全是她一個人照顧的。人家一個大姑娘家,咱這心裏……病好以後,我想,得謝謝人家呀,就,就上街給她買了條裙子。你說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買這條裙子。那天晚上,她就穿著這條裙子來到了我的房間。可她,她,裙子裡邊沒穿那個……我不是人哪!我真不是人哪!素雲,我對不起你……」
周世中看看母親,一跺腳,「嗨」了一聲……
李素雲氣恨恨地說:「你不是人!」
白小國說:「叫我說,酒別喝了。晚上還是跳舞吧?」
魏書田跪著說:「素雲,我知道你是好人,一百層的好人。我打你你不還手,我罵你,你不還口。我還,還這樣逼你,你說我是人嗎?我不是人哪!」說著,竟輪起雙手,「叭叭……」地扇起自己的臉來!
慢慢,李素雲眼裡有了淚。她眼前出現了許多紛亂的鏡頭:她挺著大肚子上班的情景……她躺在醫院里獨自一個人生孩子的情景……風天、雨天、雪天里,在擁擠的自行車人流里,她推著小孩車上班的情景……那時候,男人都不在家,是她獨自一個人管著老人、養著孩子。可男人回來卻要離婚!
余秀英發脾氣說:「都給我坐下,誰也不能逃!」周世中也默默地坐下來,說:「我不走。」
白小國笑著說:「好好,保密。我給你保密。行了吧?」說著,上前抱住周世慧,就扭了起來……周世慧說:「走,咱到外邊去跳。」說著,拽上白小國朝門外走去。
黃秋霞也怔了一下,趕忙站起身說:「世慧,你怎麼在這兒?」
李素雲醒過神來,定定地望著魏書田,一字一頓地說:「你是回來離婚的?」
白占元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哆嗦嗦地說:「小國,你爸是個工人,也沒啥本事,可你爸一輩子正正噹噹地做人,沒讓人說過啥。對你,你爸也算是對得起了,你爸一月就那麼多工資,可你看看你穿的,你吃的,還不知足嗎?啥叫好哪?啥叫享福哪?成天啥也不幹,遊手好閒的,光知道吃吃喝喝就是享福?說你小的時候,不假,你媽死得早,叫你受了點委屈。可你爸既得上班又得帶你,能是容易的嗎?你說你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你都沒說說,你上課不好好學,回回開家長會讓你爸替你去給老師陪不是;你沒說說,你砸壞了學校多少塊玻璃?叫你爸去賠了人家多少錢?你沒說說,為了能讓你繼續在學校上學,你爸差點給人家校長跪下……這能都怨你爸?啥都怨你爸?」
這時,門外傳來了白占元的聲音:「素雲,沒啥事兒吧?」
魏書田站起身,說:「算算,這麼晚了,別去了。」
魏書田說:「這些年,你看,我也不在家,你一個人帶著孩子,苦了你了……」
這時,廠長領著保衛科的人趕來了。廠長往人群中一站,高聲說:「都上班去,誰圍觀扣他當月獎金!」
周世慧一邊「噔噔噔……」下樓,一邊說:「你可別跟著我。」
魏書田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喝道:「走,跟我回去!你回去不回去?」
魏書田接過毛巾,一邊蹲下洗臉,一邊「噢」了一聲……
這天,魏書田竟然鬧到廠里來了。他來之前在家喝了點酒,兩眼喝得紅紅的。一進車間門,他就抹著腰喊:「李素雲,你給我出來!你出來不出來?」他一邊喊,一邊捋胳膊挽袖地往裡走……
周世慧說:「好,好,我請示,我請示……」說著,看了身後的哥哥一眼,也跟著舉起右手,嘴裏念道:「……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魏書田又迎面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老胡馬上說:「太好了,太好了。這些廢物,擱大廠,看不眼裡,放咱村辦企業,就是寶了!來來,白老弟,我敬你一杯,這事就全拜託老弟你了!」
魏書田一直往前遞:「接著,接著……」說著,又朝屋裡喊:「小國呢,來來,吸一支。」
周世慧及時地把葯送到她面前,說:「該吃藥了。」
魏書田說:「往下,我就沒法說了,我也沒臉https://read•99csw.com說了。反正,反正是狗皮襪子。跑供銷的,你也知道,成年在外,也沒人管。外頭,錢燒人,花花草草的也燒人哪!可這女的,我並不多喜歡她。說心裡話,雖說她年輕,可太那個了,見人都給人家使媚眼兒,出去,那些廠長經理們全都圍著她轉。廠里的帳有一半是她要回來的。打從去年,她就鬧著要跟我結婚。我一直拖著,拖到今年,實在拖不過去了,我才……」
李素雲說:「你是當科長燒的了,你是跑供銷跑花眼了!」
白小國說:「我那老爺子,是個僵化。當了三十年的勞模。你們知道他這勞模是咋當的?說出來我都嫌丟人。是撿廢料撿出來的。人家沒上班,他先上班;人家都下班了,他不下班,成天在廠里泡著。幹啥呢?撿人家丟的廢料呢!刀頭啦,扳手啦,螺絲啦,年年撿,撿一堆一堆,你們去他廠里看看就知道了,撿到現在拾了一屋子獎狀。凈紙!」
白小國又指著牆上貼的那些獎狀說:「……說起來也是一輩子了,你這一輩子都弄了些啥?就、就就……那些破紙?你說,叫你自己說,要那些紙有用沒有?既不當吃也不當喝,一點用都沒有!你看人家,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能鬧個十萬元戶,百萬元戶啥的,那也可說一說,是不是?你呢?弄那些破紙,那些個紙,說不好聽點,擦、擦屁股都嫌……」
李素雲木然地坐在那裡,淚緩緩流下來……她眼前出現了與兒子對話的情景:
周世慧一邊走,一邊小聲叫著:「哥,哥……」
周世中臉上的肉痛苦地抽|動了一下,冷冷地說:「告訴他,咱不幹了。」
魏書田吸著煙,低頭不吭……
周世慧一看這情形,忙小聲說:「媽又犯病了。」
魏書田就那麼跪著,匆匆寫了一個「字據」,而後,他怕李素雲不相信,又咬破中指,在上邊蓋了一個血紅的手印……
魏書田沒有注意周世中的臉色,又說:「真的呀,真的。我白送給你,再搭五千塊錢,只要她跟我……」
周世慧說:「開會重要。吃了葯……」
中午,在一家街頭的小飯館里,小馬拉著白小國跟一個鄉鎮企業的老胡在喝酒……
李素雲緊繃著嘴,就是不吭……
李素雲問:「啥事兒?」
李素雲說:「那你說咋辦?我調去?也不好調呀……」
周世中冷冷地說:「老闆在哪兒?」
李素雲笑著掩飾說:「我沒事,真沒事。昨個兒不小心碰到門框上了……真的。書田還非送我上醫院,我沒去。一點點傷,他凈大驚小怪……」
周世慧急急地出了門,又差點跟白小國撞上!白小國馬上說:「世慧,跳舞去吧?」
這會兒,工人們亂紛紛地圍過來了。
周世慧趕忙跟周世中站成一排……
李素雲咬著牙說:「我不離。」
這時,林凡也從屋裡走了出來,他上前摟住黃秋霞,拍拍她,小聲說:「算了,算了。」
在外邊的大舞廳里,周世慧一邊跟白小國跳舞,一邊低聲央求說:「小國哥,我是臨時來干兩天,臨時的。你可千萬千萬別告訴我哥。你知道,我爸爸癱瘓了,我媽也有病,我家經濟困難,負擔太重了……你千萬幫我這一回!別告訴我哥,我會記你一輩子好處……」
老胡馬上說:「行,跳舞也行。我請,我請。」
魏書田一下子惱了,說:「我就是回來離婚的。」
白小國不追了,他站在樓道里,無趣地甩了甩手,剛要回去,這時卻聽到下邊有人喊他:「小國,小國!」
服務小姐點點頭,手一伸,說:「請吧……」說著,頭前帶路,把他們領進了一個門上寫有「玫瑰園」的雅間……待他們三人在沙發上坐下來,服務小姐又問:「先生,要『花籃』嗎?」
白小國說:「好,好,你放心吧,我不說。保證不說。」
白占元氣憤地說:「啥門路?去偷人家?」
李素雲坐在床邊上,看了看他,嗔道:「還吸呢?」
周世慧忙上去扶住她,余秀英一下子把她甩開,說:「幹啥呢?還不快點『請示』……」
周世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拍拍手,掂上上班用的手套,扭頭走了。
這會兒,一直沒有吭聲的周世中走上前去,拽住魏書田說:「老魏,走走,有話咱哥倆兒說說……」說著,強拉著把魏書田拽出去了。
晚上,他們一行三人來到了「荷花大酒店」門前……
魏書田在廚房裡立了一會兒,再次追到卧室來,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突然,只聽「撲咚」一聲,他竟然在床前跪下了……
服務小姐再次點點頭,微微示禮,退出去了。人一走,老胡馬上問:「花籃?啥花籃?」
李素雲問:「你說那女的叫啥名字?」
余秀英一揚頭髮,說:「報數!」
往下,魏書田就不說話了,只是抽煙……
李素雲說:「你忙吧。我驗活兒去了……」說著,趕快扭身走了。
老胡四下瞅著說:「花籃呢?」
這時,坐在沙發上傻看的老胡慌了,忙低聲對小馬說:「老天,這就是『花籃』?得多少錢呢?」
李素雲終於說:「你死了那份心吧。我就是不跟你離,你打死我我也不離!」
「荷花」是一個較豪華的高檔飯店。舞廳的檔次自然也高。舞廳里有酒吧,樂隊,鐳射,卡拉OK,看上去五光十色,閃閃爍爍……
魏書田卻說:「誰喝多了?別說二兩酒,八兩也不醉!老子是干供銷的……」
這時,酒店的保安人員圍住周世中說:「幹什麼?幹什麼?想鬧事兒嗎?」
李素雲忙走到門口,對著外邊說:「沒事兒。師傅。」
李素雲獃獃地望著放在面前的「血字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素雲一邊躲閃著,一邊還流著淚說:「你們別理他,他是喝多了……」
外邊舞廳里的人也都圍過來了,酒店的保安人員也跟著涌過來……
余秀英兩眼放射著病態的光,她轉過身來,像訓練中學生一樣對兩人說:「站好,站好!」
周世慧說:「樓上。」
白占元說:「世中,你別理他。」
周世中不明白,問:「什麼?什麼雅間?」
服務小姐再次看了看他,遲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老闆有規定……」
於是余秀英又開始背誦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九_九_藏_書們的勇氣。毛主席又教導我們說,我們主張自力更生,我們希望有外援,但是我們不能依賴它。毛主席還說,工人階級最有遠見,最大公無私,最富於革命的徹底性。整個革命歷史證明,沒有工人階級的領導,革命就要失敗,有了工人階級的領導,革命就……」
白小國說:「好,好,放下吧。」
魏書田發誓賭咒說:「我要說一句瞎話我不是人!這事說起來有好幾年了。那時候廠里剛剛實行聘任制,廠長聘我當了供銷科長,你說我能不好好乾嗎?搞供銷的,頭一個難關就是要債。我們那個廠,外邊欠債上千萬,就是收不回來,廠里新項目沒法開展。廠長讓我半年收回所有欠款……你說我憑啥哪?出去要帳是容易的嗎?我是啥苦都吃過,啥罪都受過,還讓人家打過。有一回,帳沒要回來,還讓人打了一頓!」
白小國追著屁股說:「反正我也沒事……」
有的說:「這是幹啥呢?這是幹啥呢?」
周世中站在自己的20車前,剛要開機,卻停住了。他轉身又走到李素雲跟前,關切地問:「素雲,你……」
白占元往後欠著身子說:「不吸,不吸。快回去吧……」
李素雲說:「沒事,我沒事。」
魏書田說:「在那兒,我是科長。回來……」
夜裡,在廠大門口處,周世中又推著自行車匆匆走出來。
周世慧剛要伸手,被周世中一把攔住了,他走上前去,默默地從那疊錢里抽出了八張,而後說:「走!」
小馬指了指走在前邊的老胡,小聲說:「包間,上包間。這人是個土財主,咱黑他一下,不黑白不黑!你別管了,我安排。」
魏書田又追到卧室門前,一腳把門踢開,咬著牙說:「你說,你到底離不離?」
魏書田又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伸手一摸,鼻子上有血,他高叫一聲:「好啊,你敢打老子?」說著,猛地撲了過來……
老胡問:「那,你說……」
魏書田轉彎抹角地說:「這麼跑跑跑的,也不是個事呀!」
魏書田急了,說:「你不離是不是?」說著,四下瞅瞅,抓起一隻碗,「嘭」一下摔在地上!接著又問一句:「你不離是不是?」又抓起炒鍋「叭」一下摔在地上!
服務小姐看他是沒來過的,便解釋說:「如果是訂包間的話,你可以進去,否則,請您買票。」
在這條街的拐口處,周世慧緊走幾步,抓住車把,說:「哥,我知道我不該來。我是看你太苦了,太累了,我,我是想掙點錢,幫幫你……」
周世中和周世慧嘴裏開始念:「一、二、三……」一直喊到了四十五……
周世中仍是不理她,只管往前走。走著走著,在一個沒人的地方,周世中慢慢停下來,突然扭回頭,對著周世慧吼道:「你啥錢都掙?你啥錢都敢掙?你還要臉不要?你不要,爸要不要?媽要不要?他們都是工人,他們幹了一輩子,他們一輩子乾乾淨淨!你……」
老胡忙說:「那是,那是。咱,咱只要些廢的,人家大廠打下來的。好的哪兒都有,咱用不起不是……」
周世中說:「你看看表,現在幾點了?」
李素雲說:「那你想怎麼辦?離?」
周世中幾步衝上前去,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上去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打得太猛,太重,一下子把周世慧扇倒在地上……
周世中的臉慢慢繃緊了,冷冷地說:「老魏,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你怎麼能這樣說?」
余秀英怔了一下,扭過頭問:「幹啥呢?」
周世中怕母親急出病來,沒再說什麼,又匆匆走出去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周世中在車間班前會上分派活兒。他說:「……20上抓緊點;50上外活兒,12根長軸,精度要求很高,多注意點。其他照舊。」說著,他看了看李素雲,他看李素雲的神色不好,十分憔悴。一夜之間,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眼眶腫著,腦門上還有傷……便問:「素雲,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上醫院看看!」
魏書田在外地的一家工廠里當供銷科長,人長得也精神,很有一些派頭的。他穿著西裝,雪白襯衣,打著領帶,手裡提著一隻皮箱,走路「嘎嘎」的。他人還沒有上樓,就聽見樓下有人打招呼說:「老魏回來了,魏科長回來了……」
小馬拍拍他說:「放心,老胡。白小國不會虧你……」說著,扭過臉來,對另一個「花籃」說:「來來來,坐哥哥腿上……」
老胡一下子像是明白了,忙站起身,把酒給兩人倒上,說:「哎呀呀,這我還得請客,還得請客!白老弟,你情弄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周世中回身走了兩步,又重新折回來,低聲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周世慧的?」
周世慧只好把葯放在桌上,搬個凳子坐下,小聲對哥哥說:「哥,你歇吧,我招呼媽……」
外邊沒有聲音了。李素雲又重新回到卧室,身子一歪,躺在了床上。這時,她眼裡的淚流出來了……
工人們紛紛走上自己的崗位……車間里,機器又轟轟地響起來了。只有李素雲還怔怔地在原地站著,手裡拿著檢驗工件用的游標千分尺……
白小國說:「啥?你說啥?」
魏書田吞吞吐吐地說:「叫,叫,叫婷。」
魏書田把煙掐滅,吞吞吐吐地說:「素雲,有個事兒,我想……」
當兄妹二人回到家裡的時候,一推門,卻見母親余秀英把一塊紅布掛在桌子上方的牆壁上,那塊紅布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毛主席像章。她一個人站在像章前,高舉著右手,正在祝願呢……
周世慧說:「哥,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你打我吧……」
白小國與小馬相視一笑,說:「好,這事兒就說定了。」
李素雲遲疑了一下,說:「要不,我給你下碗雞蛋挂面吧?」
周世中卻不理她……
白占元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你說啥?混蛋!」
李素雲仍不理他。她又匆匆地從卧室里走出來,端起桌上的飯,一碗一碗地往廚房端,頓時,廚房裡響起了一片「乒乒叭叭」的碗聲……
小馬手捲成筒筒狀,喊道:「下來吧,財神來了!」
周世慧甩掉她的手,扭過臉來,說:「老闆,把押金退給我吧。」
小馬說:「那就更好說了……」說著,指指白小國:「叫他自己說。」
正說著,恰好周世中從門前經過,聽見師傅發脾氣,走九-九-藏-書進來說:「小國,又惹師傅生氣了?」
李素雲堅持說:「我就是不離!」
周世中誰也不看,只默默地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周世慧,低聲吼道:「跟我走!」
這時,有服務小姐迎上來,彬彬有禮地說:「先生,請問……」
白小國低頭趴下一看,是跟他一塊打麻將的哥們兒小馬。忙問:「哥們兒,啥事?」
李素雲沒應聲,卻猛地站起身來,快步朝卧室走去,只聽「嘭」的一聲,卧室的門關上了……
周世慧說:「我沒空。我,上課呢。」
白小國故作姿態地笑笑,也不說話……
飯在桌上擺著,早已涼了,卻沒人去吃。李素雲沉臉在沙發上坐著;魏書田卻像關在籠子里的狼一樣,焦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他走幾步,停下來,再走幾步,又停下來,來來回回的,最後,他站在李素雲的面前,厲聲問:「你說,你離不離?」
魏書田說:「你別管有頭兒沒頭兒,反正得離。我這回是豁出來了……」
黃秋霞追出門來,叫了一聲:「世中……」可是,她聽到的卻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兒子說:「可他沒給我買過一次……」
有的說:「怎麼還攆到廠里來了?這正上班呢……」
魏書田又說:「兩萬!兩萬行了吧?」
廠長站在那兒,看了魏書田一眼,冷冷說:「家務事回家解決,不要鬧到廠里來!誰再鬧事,我讓保衛科把他抓起來……」說完,廠長扭頭走了。
李素雲怔了一下,慢慢坐起身來,默默地望著他……
魏書田走上樓來,一邊走著,一邊還笑著應道:「噢,噢,回來了。」
小馬很內行地捏捏兩個指頭,做出數錢的動作,說:「快下來,快下來,有一注財。葉麻(錢),葉麻兒(錢)!」
兒子問:「媽媽,我爸怎麼老不回來呀?」
小馬就說:「兩個。」
周世中搖搖頭說:「沒有。」
周世中說:「小國,人是自己活的,路是自己走的。有意思沒意思也靠各自的……」
周世中說:「師傅,我請了兩個鐘頭的假……」
服務小姐說:「門票十元。其他另算。」
周世中勸道:「老魏,不是我說你,你過頭了。再咋也不能鬧到廠里來呀?」
林凡的手慢慢縮了回去,仍笑著說:「不認識了?我是林大飛呀。咱們是小學同學,一個學校出來的。健忘,健忘。我跟秋霞是一塊的下鄉知青,也是共過患難的……」
服務小姐說:「那就對不起了……」
李素雲說:「我也不是非要……我是可憐孩子。」說著,淚又下來了。
白小國說:「說說,說。」
白小國一看周世中臉都變了,也急忙改口說:「我說啥了?我啥也沒說呀?」
魏書田在車間里四下走著,一邊走一邊大聲喊:「李素雲,你出來不出來?你藏老鼠洞里了?」
周世中看她這樣,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說:「那好,上班吧。」
魏書田站起來,走進裡間,沒有上床,卻又坐在了一張椅子上,仍是吸煙……
李素雲又匆匆走進廚房,拿著一個提兜走出來,說:「餓了吧?也不知道你要回來,我去買點……」
三人碰了杯。白小國說:「好說,好說。小事一樁。」
周世中誰也不理,也不說話,拽上周世慧就往門外走……
這時,余秀英才說:「好了。你們坐下吧。下邊開會……」
周世中黑苦著臉,一字一頓地說:「你走吧,我沒有你這個妹妹。」
三天了,魏書田一直在鬧著要離婚……
林凡怔了怔,立刻站起來,發脾氣說:「幹什麼?出去!」
李素雲說:「我去見見她。」
白占元忙說:「世中,你別聽他胡咧咧。世慧不是那種人!」
周世中站在那兒,揚起手,又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服務小姐看看他,又問:「你有優待卡嗎?」
周世中望著她,說:「沒事就好。」
周世慧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小聲央求說:「小國哥,我可以陪你跳。但有一樣……」
周世慧說:「不準告訴我哥。也不能跟咱樓上的任何人說……」
沒等周世中說完,白小國便點著頭說:「對,對對。哥哥教訓得對。路是自己走的。這雞有雞道,鴨有鴨道,像你家世慧,那路走得多正!也就是陪人家坐坐,跳跳舞,那錢掙得……」
小馬說:「謝謝啦。」
黃秋霞拉住周世慧說:「世慧,你……」
接著,周世中又看見服務小姐手捧托盤從一個個雅間里進進出出……他也跟著推開一個個雅間的門,看看,沒有;再看,還沒有;當他推開第三個雅間的門時,一下子怔住了……
魏書田笑著「噢噢」了兩聲。李素雲悄沒聲地迎上前,從他手裡接著了箱子。魏書田趕忙給白占元掏煙,他平時對這些人是不大理的,這一次倒很熱情,一邊掏煙一邊說:「白師傅,來來,抽支好的。」
白小國說:「遠不遠,我陪你去。」
余秀英一推,說:「拿一邊去!開會。」
兒子說:「我要上海的,上海的好。」
小馬一見「花籃」來了,馬上說:「來來。坐吧,坐吧……」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這次走進來的是兩個姑娘。
周世慧一邊走一邊搪塞說:「天天上。」
周世中走進來,在黑暗中立了一會兒,而後四下尋去,見一切都在扭動,一切都是花嗒嗒的……他從一對對人前走過,看來看去,也沒有找到周世慧。當他就要離開的時候,突然又發現有一個人影很像。他疾步走上前去,剛要去拉,仔細一看,卻又不是……
李素雲仍說:「鬧了半天,你是回來離婚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世中一拳揍在了他的臉上!魏書田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平身摔在了地上……
機床轟隆隆響著……正在上班的工人們一個個抬起頭來,紛紛往這邊看……
李素雲說:「你爸回來,讓他給你買。」
白小國與小馬二人哈哈大笑……
李素雲笑著說:「還說呢,叫你調回來,你不調!」
就這麼一句話,工人們紛紛回到崗位上去了……
小馬說:「先說好,老胡,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先小人後君子。」
夜裡,李素雲在房間里鋪好了床,又把兩隻枕頭放好,而後,她走出來,輕聲說:「還不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