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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周世慧邊走邊說:「你是可憐我,我不要你可憐我……」
周世中說:「真聽我的?」
早上八點鐘的時候,在二車間的班前會上,小田講話說:「今天,做為車間主任,我將宣布一個決定,這是我做為車間主任的最後一個決定,是我個人的決定。現在,我向大家宣布,我決定辭職,辭去二車間車間主任的職務。我不幹了……」
廠長卻說:「你是世中的妹妹?」
周世慧說:「什麼怎樣?我不想怎樣。你讓我過去。」
在小田曾經被人揍過的那個小橋上,周世中獨自一人在橋頭上蹲著,他從兜里摸出煙來,點上,默默地吸著……
小田說:「要是你煩我了,我那兒也不去,我讓你煩個夠,讓你氣個夠……行了吧?」
當小田說到這裏時,梁全山馬上捅了捅班永順,說:「他真不幹了,看樣子是真不願幹了……」
梁全山也氣呼呼地拤著腰說:「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別想再進這個家門……」
梁全山一下子十分尷尬,他不好意思了,臉紅著說:「我我也就是順便順便……那個那個……」
小苗說:「嗨!那是我們廠剛包的一個房間,我們廠準備在酒店裡開訂貨會哪。你去房間里看了嗎?」
周世慧說:「你想說什麼?是為我,對不對?」
立時,梁全山臉上便有了一道血痕!梁全山一下子被砸愣了,他沒有想到崔玉娟竟然敢反抗他,他順手朝額頭上摸上一下,冷冷一笑說:「好,好,你當科長了,長本事了!敢打你男人了……」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周世慧繞過他,說:「你別理我,我很臟。」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周頭兒,你你欺負我們呢?」
周世慧說:「小田,你別後悔……」
周世慧偎在母親身邊,小聲說:「媽,你又不是不認識?他有啥稀罕的?」
只聽那個高個年輕人叫道:「田頭兒,祝賀你呀。」
梁全山說:「你別轉移大方向。你老實說,你上哪兒去了?」
那個高個的年輕人有點警惕了,看看周世中,說:「周頭兒,你啥意思吧?」
梁全山撓撓頭說:「這麼說,我弄錯了?」
周世慧說:「你辭職不辭職跟我有什麼關係?」
周世中說:「也沒啥意思。就是想會會你們。來吧,三個人一塊上,還是一個一個來?我看還是你們三個人一塊上吧。」
周世慧又一下子站在了小田面前,說:「你們誰敢動我丈夫一指頭,我跟你們拼了!」
小田擺擺手說:「是,是沒有關係。當然沒有關係,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結婚對象叫周世慧,上邊寫的是周世慧的名字……」
小苗說:「梁師傅,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每次都是我來接崔大姐的,這我最清楚。接她就是有緊事,都是些業務上的事,耽誤不得,耽誤一會兒,事就黃了!現在是商品經濟,時間就是金錢,這還不知道?實話說,你別看崔大姐有時候車來車去,其實也苦著呢,每次出差都是我送她去的車站,提一大包,你猜包里裝的啥?凈方便麵……」
小田說:「你說得也對。人不能一心為錢,但錢是為人服務的,也不能沒有錢。必須有錢。多少是夠呢?我想,只要錢不壓迫你,你不為錢所累,這就是夠了……世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辭職嗎?」
白占元馬上說:「廠長,這是世中的妹妹呀……」
周世慧半閉著眼睛,一任淚水流淌,她說:「現在就走嗎?我現在就跟你走……」
周世中說:「好好,我不問……」說著,走進父親的房間,去攙老父親去了……
小田說:「周師傅,我知道你會幫我,所以……再說,我已經事先給廠長談過了,我是因為不勝任才辭職的。我主要是不想再這樣幹下去了。我知道,咱們的想法不大一樣。這我就不多說了……我現在找你,是想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我就要結婚了……」
那高個年輕人說:「辦喜事,就是要熱鬧!就怕你們看不上……」
這時,那三個揍過小田的年輕人有說有笑地騎車過來了。
小苗說:「房間里七八個人呢。正在研究開訂貨會的事呢。當時我也在場。廠長,分管銷售的副廠長,都在呢……」
小田說:「你想怎樣?你說吧,你想怎樣?」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頭兒,周頭兒,這可是下班時間。」
樓下,傳來了小汽車的剎車聲。
小田說:「因為我害怕,我害怕一閉上眼,你就不見了。因為我恨你,我是多麼多麼地恨你呀!」
上午,在醫院的病房裡,廠長看白占元來了。
崔玉娟瘋了一樣哭喊著說:「姓梁的!你不是人!你就這麼污辱我?你給我找出來,我跟誰胡混了……」說著又要上前跟梁全山撕打,被眾人拉住了。
小田一下子抱住她,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
周世慧說:「小田,你看見了嗎?」
白占元在記者採訪時昏倒后,因突發性的心肌梗塞,被送進了醫院,由於搶救得及時,他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只是身體仍然很弱,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治療。
有的說:「興許是拿大堂呢!他是想讓上頭處理那些打他的人,情看了,非開除幾個不行……」
那個高個年輕人鼓了幾下掌說:「田頭兒,夠意思了!你真夠意思了!你能娶上周頭兒的妹妹,真是有福啊!有福得讓人眼紅……好了,好了。」
他們說話時,女兒小芬卻一直在悄沒聲地忙活著。這時,她把一個裝衣服的小包遞上來說:「叔叔,這是我媽媽的衣服……」
周世中說:「不錯,我知道是下班時間。我就是想趁下班時間會會你們……」
立時,會場上「哄」的一下,工人們亂紛紛地議論起來……
聽梁全山這麼一說,崔玉娟掙脫眾人,氣恨恨地跑下樓去了……
周世慧在外邊把父親要坐的椅子擺好,又對母親說:「媽,待會兒他來了,你就坐這兒……」
那個矮個年輕人忙說:「周頭兒,不會,絕對不會。你https://read.99csw.com跟那傢伙不一樣。你當主任,我們保證聽你的。我們決不跟你搗蛋……」
正在這時,周世慧端著一個飯盒走進來了。
白占元囁嚅地說:「廠長,你別這麼說,我有愧呀……」
小田說:「其實,有時候,我也怕。有你陪著,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不料,周世中卻突然說:「這河裡的水涼不涼?」
周世中愣了愣說:「這我怎麼幫你?」
三人都笑了,說:「一言為定!到時候,我們得討一杯喜酒喝……」
周世中看見他們過來了,把煙往地上一擰,站起身來,攔住他們說:「下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廠長笑著說:「你還得感謝我呢!」
小苗說:「沒啥意思。我是怕你有意思,亂懷疑。」
周世中說:「真不打?」
小芬也嚇愣了。她呆了一會兒,看兩人仍然在撕打著,便哭喊著說:「爸,媽,別打了!別打了……」
小苗說:「梁師傅,你別這樣看我。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剛結婚不到一年……我可是跟崔科長毫無關係,是廠長派我來的。」
周世慧望了望頭頂上的天,又望了望四周,兩眼迷茫地望著小田說:「小田,我就像在夢裡一樣,這不是做夢吧?」
周世中說:「你們走吧。這事你們自己考慮。我已經說了,我不勉強。」
小田充滿信心地說:「我們會有錢的,我們會有很多錢。到那時候……」
崔玉娟瞪大眼睛:「你說啥?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小田說:「謝謝了。」
進了屋,梁全山又把門關上,小聲問:「小苗師傅,你給我說實話,玉娟跟你們廠長到底啥關係?」
小田說:「我們已經談過了,準備馬上結婚。結婚後,我要到一個鄉鎮企業去當廠長,世慧說,她跟我去……」
梁全山開了門,一看是司機小苗,便上下打量著他,用審問的語氣說:「你怎麼來了?你來幹什麼?」
廠長看了看周世慧,說:「白師傅,還沒吃飯呢?這是你的親戚吧?」
小田說:「對,過一會就好了。」
廠長說:「白師傅,你為咱廠增光了,為咱工人增光了。市裡已經決定把你樹為全市的特等勞模!咱們廠呢,也有個決定,決定把你聘為終身榮譽職工,在你的有生之年,終身享受在職職工的一切待遇……」廠長說著,看了看身後的辦公室主任,辦公室主任,趕忙從包里拿出一張紅色的聘書,雙手捧著遞上去……
梁全山也發火說:「你比我拿錢多怎麼了?我還不稀罕哪!你那是啥錢?來路不明的錢!」
崔玉娟一時沒明白過來,有點好笑地望著他們,問:「你爺倆這是幹啥呢?」
崔玉娟流著淚說:「不過了,不過了……」
梁全山說:「那,那她還跟小偷樣的,這個門前看看,那個門前看看……」
崔玉娟進門后,剛把挎包從肩上取下來,掛在牆上,腳上的高跟鞋才脫了一半(一隻甩在了地上,一隻還拿在手裡),就見梁全山兩眼瞪著她,氣乎乎地在迎面坐著,女兒小芬也瞪著兩隻小眼睛在圓桌前坐著,面前還放著一張紙,一支筆……
小田說:「周師傅,我想請你幫個忙。」
小田笑著說:「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梁全山黑風著臉說:「還笑呢?行啊,你真行啊!真是不要臉啦……」說著,猛地一拍桌子,說,「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小田說:「不爭論,我不跟你爭論。下邊我說第三句話。我要說的第三句話是,結婚後,我決定辭去工作,我將帶著我新婚的妻子離開這裏。有一家鄉鎮企業請我去當廠長,那是一個很小的鄉辦機械廠。我已口頭答應了他們,只是不知道我的妻子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去……」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而後望著周世慧說:「我知道我錯了,我失去了一些時間。我現在彌補我的過錯。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小田說:「不會,永遠不會。」
班永順不解地問:「主任都不願干,那他想幹啥?」
三個年輕人一下子呆住了,他們又互相看了看,一個隨口說:「我操,這……」一個說:「嗨,成天玩鷹呢,還還……」一個彎下腰系了系鞋帶,而後說:「周頭兒,你來這手,是想幹啥呢?」
周世慧扭捏地說:「反正有個人唄……」
小田說:「我想等辦完結婚手續,舉行了結婚儀式之後,再走。雖然我頂討厭這一套,可我必須這樣做。我要讓我的妻子光明正大的、體體面面地離開這裏。我要讓10號樓的所有住戶都知道,我有妻子了,我有了一個好妻子……」
小田忙又站起來,頭上冒著汗說:「大伯大媽,我是來求婚的,我們準備結婚……」
眾人忙拉住她,王大蘭說:「玉娟,吵幾句就吵幾句,你也不能走啊……」
三個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那個高個年輕人不好意思地說:「周師傅,別的事都好說。這個事,你看,事確實是我們做的,我們也確實不對。可這……」
周世慧說:「媽,我哪兒也不去……」說著,又羞羞地低下頭說:「待會兒,待會兒有個人要來。哥,你把咱爸扶出來,他,他要見見咱爸咱媽……」
三人同時說:「真聽!」
白師傅雙手抖動著接下了聘書……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流著淚說:「廠長,我沒把孩子教育好,我有罪呀!」
小田說:「我也以為是在夢裡,我一直都在夢裡。不過,現在醒了……」
周世慧不明白廠長指的是什麼,忙把頭低下去了……
小田搖搖頭說:「別的就沒什麼了。」
小田說:「是啊,是啊。我將正式地告訴他們,我要領走我的妻子了……」說著,他笑了笑,又說:「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一些傳統的俗禮,我也是懂的……」
周世慧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不是太張揚了?」
聽梁全山這麼一說,崔玉娟一下子變臉了,她兩眼圓睜,牙read.99csw.com咬得「咯咯」響!手裡拿的高跟鞋點著梁全山鼻子,恨恨地,好半天才喘上來一口氣,說:「好啊,姓梁的,你不是人!你跟蹤我?你竟然又去跟蹤我?你,你不要臉……」說著,她揚起手來,只聽「叭!」的一下,她把手裡的那隻高跟鞋扔了出去,那隻鞋正砸在梁全山的臉上!
周世慧說:「想給大伯改改樣,買的是甜酒雞蛋,就晚了一點……大伯,快吃吧。」
余秀英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說:「老東西,不會說別說,噠噠啥噠噠。毛主席教導我們說……」
周世中望著他,感嘆說:「還是年輕好啊!」
有的說:「他許下那麼多的願,又是調工資,又是獎金翻一番,說不幹就不幹了?」
小田說:「明天我們就去登記。好嗎?」
三個人又一塊說:「周師傅,周師傅,你這是幹啥呢?你就是想練練,也別找我們哪。我們這兩下子你還不知道?再說,你平時對我們都不錯,你是老師輩的,你要想打我們,你說一聲,我們站著不動讓你打就是了……」
小苗說:「梁師傅,你們兩口子事,我不管不問。廠長派我來我就來……」
周世中說:「那好。我有個要求,你們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我不勉強你們,就看你們的了。」
小苗說:「梁師傅,錯不錯,是你的事。我是來拿衣服的……反正,我看崔大姐是氣壞了。她說要住辦公室呢。」
小芬哭喊著說:「媽媽,媽媽……」
崔玉娟嚷嚷說:「你說上哪兒去了?上班去了!」
周世慧聽了,擔憂地說:「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怕。我也不知道怕什麼,就是有點怕……」
余秀英慌了,忙說:「出去幹什麼?上哪兒去?」
小田想了一下,說:「在現代社會裡,首先,人得有錢,只有錢到了一定的基數之後,人才能不為錢去吵架。」
周世中說:「不錯。我今天就是欺負你們呢。我也能把你們扔河裡,三個人一塊,不知你們信不信……」周世中說著,兩手攥在一起握了一下,握出了「叭叭」的響聲。
周世中忙給父母介紹說:「爸,媽,你們還不知道吧,小田跟世慧談著呢。都好長時間了。今天小田正式上門……」
小苗說:「那是看房間號呢。當時,本來是讓我去的,崔大姐說她去,她就去了……」
周世中,周世慧,小田等人也都跑過來了。周世中上前把他們強行拽開,說:「老梁,你這是幹啥呢?也不怕嚇著孩子?」
眾人都勸道:「這是幹啥?孩子都那麼大了,咋說離就離呢?算了,算了……」
崔玉娟哭著說:「周師傅,你們大家給評評理,哪有這樣的男人?誰見過這樣的男人?天天偷偷去跟蹤他老婆,盯他老婆的梢兒?你說這是人乾的事嗎?」
王大蘭沒好氣地說:「我就說說,你不讓我說說?」
周世慧繞著他走,一邊走一邊說:「沒什麼可談的。我不跟你談,你走吧……」
梁全山說:「那,在大酒店裡開房間是咋回事?你們廠還專門在酒店裡包有房間?」
梁全山冷冷一笑,說:「好,好。不說實話是不是?小芬,把你媽的話記下來!哼……」
王大蘭朝下邊看了看,撇撇嘴,小聲對在灶間忙活的班永順說:「哎哎,那一家的,又坐卧車回來了……」
有的說:「這人,一有事就撂挑子,這還行?」
梁全山氣喘吁吁地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小田接著說:「我必須說明一下,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反覆考慮才做出的。我已經正式向廠長提出辭職,廠長已經接受了我的辭職報告……」
那高個年輕人說:「那好,周師傅,我們聽你的,我們把這事辦了。我們一定幫他把面子找回來。」
周世慧說:「誰說要跟你結婚了?誰同意跟你結婚了?你為什麼把我的名字寫上去?你是想污辱我?」
周世中用手點著他們說:「你們三個,哼!不像男人。我不是說你們,你們比小田差遠了!告訴你們,廠長一直追問這件事,要開除你們呢!是小田把這事攔下了,他一直不說是誰。要不是他,你們早就……」
然而,兩人卻越打越氣,只聽「砰」的一聲炸響,桌上的熱水瓶被撞倒在地上,一地水跡,可兩人仍是你揪著我,我拽著你,誰也不鬆手!
這時,梁全山突然轉變態度說:「小苗師傅,來,來,屋裡坐……」說著,便把小苗拉進屋去。
梁全山說:「你,你,你……你當我不知道,你跑到大酒店裡,跟跟跟人胡混……」
廠長說:「不錯,不錯,姑娘是有心人!」
周世中說:「我聽說你們三個很厲害,沒人敢惹,我想惹惹你們,就是這個意思。」
周世慧不明白,也不問,看了廠長一眼,又把頭低下了……
周世慧低下頭,小聲說:「依你吧。就依你……」過了一會兒,她又喃喃地說:「咱們一走,就苦了我哥了……」
梁全山沉著臉說:「你什麼意思?你怎麼這麼說話?」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田哥很夠意思,沒去告我們,沒敲我們的飯碗,我們非常感謝!田哥要辦事了,我們本來想送份厚禮。衝著周師傅,我們也該送份厚禮。可說句心裡話:少了,拿不出手,面子上不好看;多了,羅鍋上樹,錢缺……我們哥仨想了個辦法,四下里找找朋友幫忙,總算湊齊了十二輛摩托,到田哥辦喜事時,開來給田哥的婚禮開道,讓田哥也風光風光!怎麼樣?要是田哥看得起我們,就用;要是覺得不像樣,就算了。」
上午,小田和周世慧雙雙到街道上的婚姻介紹所去登記……
周世慧說:「我是說,永遠別為錢吵架。」
崔玉娟有點得意地掩飾說:「沒辦法,事兒多……」說著,便推門進屋去了。
晚上,數天來一直萎靡不振的周世慧,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她從自己房間里走出來時,已梳洗打扮過了。母親余秀英看女兒的神色好了,疑疑惑惑地九_九_藏_書望著她,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周世慧說:「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呢?要是我煩你的時候呢?」
梁全山說:「還是不說實話?我不怕你嘴硬!我給你提示一下,告訴你,我調查得一清二楚的……」
小田說:「到底想幹什麼,說吧?我告訴你們,今天可不比往常,誰敢上來,我這一罐熱血就摔上了!」
小田說:「好,好,沒有關係,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聽我說第二句……」
門外的窗戶上,清晰地印著兩個互相偎著的頭影……
周世中明知故問地說:「誰要來呀?誰要見咱爸咱媽呀?」
崔玉娟見他說話間變臉了,愣了一下,說:「你說我上哪去了?我還能上哪兒去?上班去了!」
梁全山說:「對,就是這個325,我親眼看見她從裡邊出來,還四下瞅瞅,你說這……」
崔玉娟指著梁全山說:「好,姓梁的,我算認識你了!你等著吧……」說著,便四下瞅著,找著鞋穿上,拿上挎包就走……
周世中說:「別,你們別。我很多年沒跟人打過架了,我真想跟人打一架!我心裏難受,我想找人打一架。你們放心,你們要把我打躺下了,我爬著回去,也決不找你們的麻煩!來吧……」
崔玉娟笑了笑說:「嘿,嘿嘿,你們,你們這是演的那一出呀?一唱一和的……」
廠長說:「不明白吧?我先不說,回頭你就明白了。有人可是為你……好,祝賀你們……」說完,又對白占元說:「白師傅,我走了,回頭再來看你……」說著,便走出去了,走到門口,還回頭看了周世慧一眼。
周世中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很久,而後說:「你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妹妹……」
周世慧仍是淡淡地笑笑說:「你辦,你怎麼辦呢?總得跟家人見個面吧?」
梁全山說:「老弟,當然是說實話了,你成天跟著廠長,你說實話……」
周世慧看了看他,沒再說什麼……
余秀英愣愣地望著小田,見他還帶著禮品,便疑惑地問:「這不是……?這是這是……?」
小田說:「我可憐你幹什麼?我為什麼要可憐你?誰來可憐我呢?我被人打了一頓,我的自行車被人扔在了河裡……我將要離開這裏,我想找一個跟我結伴的人……」
有的說:「看看,咋樣?他沒臉再幹了吧?」
聽他這麼一說,那個胖胖的年輕人先慌了,說:「周頭兒,我知道你學過武術。我們可沒惹你呀?」
周世慧說:「剛才,梁師傅兩口子,又打又吵的。我們也會嗎?」
三人一聽,都慢慢把頭低下了。過了一會兒,那高個年輕人說:「周師傅,真有這事?」
梁全山仍警惕地問:「廠長為啥要派你來?廠長派你來幹什麼?」
王大蘭說:「當科長了,就是忙。天天都這麼晚……」
周世慧說:「小田,你走吧,你別逼我。」
小田看他們真有誠意,就說:「算了。事過去了,就算了。」
這時,小田才說:「我準備跟世慧結婚,你得幫我。」
小田堅持說:「必須談談,就幾句話。」
小苗擺擺手說:「梁師傅,你別,你別跟審犯人一樣。廠長派我來,是給崔科長拿衣服的……」
那個高個子年輕人說:「周師傅,你隨便吧,我們保證不還手。」
余秀英望著女兒,問:「誰要來呀?還正兒八經的?」
崔玉娟哭著說:「嫂子,你不知道。這一段,我掙錢比他多了一點,他天天給我臉看。我都一直忍著呢。就這,還不行,他還懷疑我,跟蹤我,這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周世慧說:「來了你就知道了……」
小田說:「我想跟你談談,就幾句話。」
小田說:「好!就這樣吧。謝謝了!」
崔玉娟說:「你說,你說,你說我都幹什麼了?你要不說出來你不是人!離就離!走!找你們廠領導……」
就在他們兩人鬥嘴的時候,外邊由遠而近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緊接著,崔玉娟進門了。
周世中重重地拍了拍小田,激動地說:「小田,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放心吧。」
周世慧低著頭說:「是……」
坐在一旁的老周師傅也明白了,他知道這就是未來的女婿,也激動地說:「呀呀,啊,噠噠(來了,噢好好。)……」
小田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
小田把周世慧攬在身後,厲聲說:「你們想幹什麼?」
廠長盯著周世慧看了看,意味深長地笑著說:「怪不道呢,怪不道呢,明白了,我明白了……」
梁全山當著眾人的面,一下子發狠說:「幹什麼呀?都幹些什麼呀?想我不知道?當我是瞎子?騎到我頭上來了!趕明兒還敢騎著我頭髮梢兒尿尿哪!離婚!我非離婚不行……」
三個人又互相看了看,那高個的年輕人說:「好,好。給周頭兒個面子……」說著,三個人下了車子,把各自的車子往橋邊上一紮。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周頭兒,有話你就說吧。」
小苗看了看他,說:「梁師傅,有句話我不該說。咱男子漢大丈夫的,天天盯老婆的梢兒,你說這這這……叫人笑話呀!」
可是,周世慧聽完后,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扭頭就走……
小田說:「誰逼你了?我就說幾句話,你連幾句話都不想聽嗎?」
就在梁全山要起身還未起身的時候,崔玉娟卻又撲上來了,她上前一把揪住梁全山的衣領:「走,到外邊去評評理!哪有這樣的男人,天天跟蹤他老婆……」
周世慧終於站住了,她說:「你說吧!」
小田說:「世慧……」
小田認真地點了點頭,說:「知道。」
那個矮個的年輕人說:「秋天了,還能不涼?」
周世中說:「我騙你們幹啥?」
夕陽西下,秋風涼涼,上中班的工人下班了。
有的說:「他不幹,有人干,嚇唬誰哪……」
小田說:「我要說的第二句話是,我就要結婚了。我準備馬上結婚……」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一張蓋有紅色戳印的紙,在周世慧眼前亮九_九_藏_書了亮:「這是我開的證明,我已經把結婚的證明開出來了……」
崔玉娟一進門,王大蘭忙笑著說:「玉娟回來了?」
小田說:「不。主要是結婚前,我得見見我的岳父岳母,我,頭一次……沒經過這樣的事情,希望你能幫著周旋一下……」
小田說:「世慧,目前,我沒有很多錢,我也不想向老人們要錢。可結婚只有一次,我不能讓你像別的姑娘那樣……」
梁全山連聲說:「我不怕你嘴硬,我不怕你嘴硬!上班去了?你去高級大酒店上班去了?多少號房間我都知道。哼!我不說出來,就是看你老實不老實……」
周世中說:「看看,我就知道你們不是漢子,知道你們說話不算數。那好,你們走吧……」
崔玉娟馬上說:「好啊,我說這幾天你都是陰陽怪氣的,一會兒這,一會兒那,你是想找事的吧?看我比你拿錢多,你心裏不平衡是不是?」
周世中淡淡地說:「不錯。下來吧。」
周世慧慢慢地把眼睜開,不解地望著小田……
那個高個年輕人說:「你說吧,周師傅,你情說了。」
那個矮個年輕人說:「田頭兒,那天是我們不對,我們今天打算補回來。」
工人們又嗡嗡起來……有的說:「這小子,怪不道呢……」有的說:「他跟誰結婚?咋沒聽說呢……」可是,一聽說廠長要講話,眾人立時四下瞅去,卻沒有看到廠長……
小田愣了一下,又追上去說:「世慧,這是我們兩人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再想想吧……」
崔玉娟手裡握著那隻高跟鞋,用鞋一指說:「你說,你說我上哪兒去了?」
周世慧忙從小田手裡接過禮品,有點害羞地偷眼看了看他,把禮品放在了桌上……
周世慧笑著說:「那你是想氣死我呀……」說著,便佯裝要打他……
早晨,棉織廠的小車司機小苗來了。他把車停在樓下的空地上,走上樓來,進了「多家灶」。他站在梁全山家門前,敲敲門喊道:「梁師傅,梁師傅。」
周世慧攔住話頭說:「咱們不是說過了嗎?有你,我就很滿足了……」
小田說:「看見什麼?」
小苗說:「是325房間,對不對?」
梁全山說:「你說他們沒有關係,那廠長為啥經常派車來接她?她算個啥?」
原來,廠長早就來了,他一聲不響地在後邊站著呢。到了這會兒,廠長才走上前來,說:「我接受了田治同志的辭職報告,決定免去他的車間主任職務。同時,我還要狠狠地批評他!不過,他已經說了,他不具備一個幹部所應該有的承受力,也就是說,他缺乏應有的犧牲精神,缺乏必要的耐力、韌性和等待。任何一個時代都需要犧牲精神。他已經談了他的想法,我也就不多說了。至於那些打擊報復、違法亂紀的行為,按理是必須追究的,可田治一直不講是誰,他不講也是不對的!那就下不為例。若是再有類似的行為,廠里一定會嚴肅處理……一個車間是不能沒有領導的。我現在想為大家推薦一位新的車間主任,不知他是否能接受……」接著,他朝人堆里看了看,說:「我向大家推薦周世中同志……」
夜裡,在小田的房間里,周世慧和小田相偎而坐……
三個人馬上一塊說:「真聽。周頭兒,真聽。」
班永順隨口說:「管人家幹啥?人家坐啥是人家有本事……」
周世慧說:「別說錢,我怕你說錢……」
周世慧紅著臉說:「咱們永遠別吵架。我要吵了,你別理我;你要吵了,我也不理你,過一會兒就好了。」
小苗說:「說實話,廠長跟崔大姐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們廠積壓的產品大部分是崔大姐給推銷出去的,廠里原來發不下來工資,現在有獎金了,這都是崔大姐的功勞。崔大姐是廠里的功臣,你說廠長會對她咋樣?」
周世中不吭了……
說著,三個人下了車子,鄭重地對小田說:「田哥,對不住了。我們三個是專門來向你賠禮道歉的。」
周世中看見小田來了,忙招呼說:「小田來了,快坐,快坐。」
崔玉娟笑笑說:「回來了。」
周世慧說:「要是你煩我了,我就走,我就遠遠地離開你,這樣,咱們就不會吵架了……」
緊接著,兩人便撕打著滾在了一起,他們一邊撕打,一邊吵鬧著。梁全山罵道:「操!騎到我頭上來了!老子當過偵察兵……」崔玉娟哭鬧著說:「不過了!不過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梁全山說:「等會兒……說吧,你上哪兒去了?老老實實地說,別想唬弄我!」
小田望著他說:「周師傅,我也說一句,我覺得,你身上的包袱太重了……」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田頭兒,我們知道你要結婚了,在你的大喜日子里,我們想送你一份禮物。」
梁全山說:「你等等,我再問你,還有呢,還有呢……」說著,他從枕頭下翻出一個小本本,忙翻了幾頁,剛要念……
中午下班的時候,小田在廠區附近的街口上攔住了剛下班的周世中……
小田說:「世慧,你別後悔。」
周世中看了看他,問:「幫什麼,你說吧,缺錢了?」
周世中不滿地說:「我能幫你什麼忙?你工作都敢撂下不管,我還能幫你什麼忙?」
梁全山說:「是呀。這你咋解釋?」
小田說:「不。」
廠長馬上說:「不,不是代理,是正式任命……」說完,廠長和眾人全都鼓起掌來!
小苗說:「是不是昨天?」
兩人穿戴一新,先到街上的照像館里照了一張合影像。而後又一塊去登記。走在大街上,秋陽和煦,秋風爽爽,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有許多愛意溢在臉上……
周世中說:「你們是沒惹我。可我害怕呀。我這點功夫,也就是能對付七八個小伙,人一多我就沒轍了。我現在當了車間主任了,害怕有一天,你們也把我扔河裡……」
小芬在一旁的圓桌前坐著,這時也拿起筆說:「爸,我記不記?」
小田說:「也對也九九藏書不對。為你,也為錢。為你,是我欠你太多太多……可我說心裡話,我也為錢。我們不可能再像你哥那樣生活了。他們是有理想的一代人。他們的大部分心血都拋在這個廠里了,他們已經跟廠鑄在一起了。在廠里,白師傅、你哥他們在精神上是主人,他們永遠會有主人意識。而我沒有。我僅僅是一個勞動者。是受雇傭的勞動者。這就是咱們和他們的差別。所以我決定離開這裏。我願意到鄉鎮企業去,那裡更活泛,更能發揮我的能力,再說……」小田說到這裏,他笑了,「他們給的錢多……」
三個年輕人停住車子,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那個高個的年輕人嘻皮笑臉地說:「主任,周主任,剛上任可做起思想工作來了?」
周世慧說:「小田……」
周世中說:「還有什麼困難嗎?」
周世慧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她略有些害羞地說:「你,又貧嘴呢……」接著,她好像又有點發愁地說:「這麼突然,怎麼給家人說呢……」
待周世中把父親從裡邊的房間里攙出來,剛剛坐定,小田就到了。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西裝,手裡提著四色禮品,走進門來,先是鄭重其事地對著老人鞠了一躬,說:「大伯,大媽,周師傅,你們好!」
周世慧一聽,臉色立時變了,她陰著臉,冷冷地說:「你結婚不結婚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給我說這些幹什麼?」
這時,周世慧站住了,周世慧說:「小田……」
周世慧含著淚說:「小田,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小田說:「我知道你是怕什麼。不會的,永遠不會……」
就在這時,鄰居們全都湧來了。首先進來的王大蘭上前拉住說:「你看看,兩口子,咋跟敵人樣?這是幹啥呢?」
梁全山當著眾人說:「別拉她,誰也別拉她,讓她走!我非離婚不可……」
周世慧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多少才是夠呢?你只要一心在錢上,多少也不夠……」
梁全山說:「沒看。」
周世中看了看妹妹,也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只說:「世慧要出去呀?」
三個人仍站著,誰也沒敢動。那個胖胖的年輕人說:「周師傅,你看,我們不是不聽你的。這事已經過去了。你讓我們去道歉,他要是不依不饒的,再到派出所告我們一傢伙……」
周世中臉一沉,說:「去給小田賠禮道歉。我就這一個要求。」
廠長安慰說:「白師傅,你別想那麼多,教育也不是萬能的呀!我是知道的,你已經盡到最大努力了。世間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小田說:「我雖然決定辭職,但我必須強調一點。我任車間主任以來,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任何工作,我所訂的所有的規章制度,都是正確的,都是有利於生產的……」說著,他突然大聲說:「可以說,我是問心無愧的……」接著,他又用加重的語氣說:「我再說明一點。我辭職,與我的工作沒有任何關係,但卻與我的承受力有關。我們廠是個國營企業,國營企業的改革是需要一些承受能力較強的人逐漸來完成的。相比之下,我倒顯得有些急躁了。我知道咱們車間有很多人恨我,恨就恨吧……所以,我決定辭職。我辭職完全是我個人自願的,也不怕各位笑話。最後,我再說一句題外話,我辭職后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結婚!括弧,我要說明,因為我已辭去車間主任的職務,所以不存在有意讓你們送禮的嫌疑,我只是想讓你們替我高興!我將按國家的有關規定休完十五天婚假,然後……好了,不說了。下邊讓廠長講吧……」
小苗說:「梁師傅,你讓我說實話,還是說瞎話?」
兩人正走著,沒注意,兩三輛自行車騎到了他們跟前……等小田抬頭看時,只見又是那三個年輕人虎氣氣地在面前立著……
梁全山質問說:「她自己為什麼不回來拿?一個屁大的小科長,架子大了?還派人來拿……」
那個胖胖的年輕人也說:「田哥,我們真是來賠禮道歉的。那天,真是對不起了!」
小田說:「世慧,這事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我決不讓你再受一點委屈。你什麼都不要管。一切都由我來辦……」
小田看看他們,又看看世慧,說:「世慧,你說呢?」
小田說:「世慧……」慢慢地,兩人眼裡都有了淚光,有了理解和信任……
不料,梁全山卻又擺出了往日「審問」的架勢,厲聲質問說:「說吧,上哪兒去了?」
班永順一見王大蘭發火,頭又縮進去了,說:「你說吧,你說吧……」
小田說:「我其實最討厭醫院。可我還是來了,你還想怎樣?」
廠長帶著辦公室的人走進來時,白占元在病床上躺著,一看見廠長,掙扎著想坐起來,廠長趕忙走到床前,按著他說:「白師傅,別動,你別動了。好好躺著吧。白師傅,謝謝你,我代表全廠職工感謝你,你是全廠職工的驕傲啊!」
周世中笑了笑說:「這些年,我總是跟人講理,我也太講理了。本來,今天我也想不講理一回,裝一回二杆子,裝一回欺負人的大爺,可你們不讓,不讓就算了。我再問一句,真聽我的?」
余秀英一聽,眼裡竟然濕了,激動地說:「這丫頭,你看這丫頭,也不早些言一聲……快坐吧,快坐快坐。世中,你倒水呀!」
將近中午的時候,小田在醫院門口堵住了周世慧。
王大蘭說:「玉娟剛才回來時還好好的,咋一會兒可打起來了?」
小田看了看周圍,又拉著周世慧往邊上挪了挪,而後說:「我要說的第一句話是,我已經辭去了車間主任的職務。」
周世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慢地從人群里走出來,人們全都望著他。周世中低頭想了片刻,而後又抬起頭來說:「在這種時候,總得有人管呢。好吧,我接受,我可以先代理……」
周世中又問:「你跟世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