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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買官嚇唬說:「別說是你,縣長來了也不一定見得上。不行!」
一個氣呼呼地說:「李天保弔孝!」
說著,大梅從舞台角上拾起他的圍巾,拍了拍上邊的土,重新給他掛在了脖子上……接著又說:「老蘇,你記著,往台上一站,你就是導演,就是三軍司令。那事,忘了吧。」
於是,劇場里立時靜了,有一群老太太圍上她,焦急地問:「咋啦?咋啦?咱上頂咋不仁義了?!」
可蘇小藝卻哭起來了……
第二天上午,當鑼鼓響過之後,大梅已精神抖擻地站在了舞台上,當她一聲唱出來時,全場掌聲雷動!後台上,在幕布邊上望著她的演員們全掉淚了……
大梅嘴張得很大,仍是用口形「說」:「我、『哈』、不、出、來、了,我、一、聲、也、『哈』、不、出、來、了……」
立時,崔買官用嘲笑的語氣說:「他要見你。你說說,一個二半吊子,還非要見你。」
大梅說:「你呀,你呀,咋經不住一點事呢?抬起來,頭抬起來!」
買官看了他一眼,說:「嗨,你見見大梅,口氣不小,你是誰呀?!主要演員,能是誰不誰都見的?!」
大梅想了想,啞聲說:「給、我、弄、一、桶、開、水,讓、我、對、著、熱、氣、哈、一、哈,興、許、管、用……」
就在這天夜裡,大梅卻一直捂著兩床被子在熱水上「哈」她的嗓子……阿娟和小秋不時地把熱水抬進來,把涼了的水換去……一直忙到天亮!
李黑頭說:「你看著辦吧。」
「我聽人說,一傢伙淹了七個縣!」
有人遞上毛巾先讓她擦了一把臉……
「可不,這雨老也不停,真煩人!」
眾人都不說一句話,反倒弄得買官很無趣。
徐書記笑著說:「飯還是要吃。一定要吃。名演員來了,大梅來了,我們南陽要是連頓飯都管不起,說起來不讓人笑話么?吃吃吃。」
有人立馬說:「我有。我那兒有。我去拿。」說著,就方快跑出去了。
蘇小藝趕忙說:「沒有。沒有。我對天發誓。我以我老師的名譽起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說著,他掄起兩手打起自己的臉來!
「下吧。下吧。狠勁下!這老天爺真是的……」
那個漢子繼續用嘲笑的口吻說:「你爹懂戲?你爹懂個屁?!你去問問,有本事你去請、去問哪?!」
日曆在飛逝;秋光,秋色,秋景……山裡的秋天,真是一天一個樣啊!在秋光里,一頁一頁的日曆掀過去了……
大梅說:「徐書記,才五萬斤?我們那裡淹了好幾個縣,顆粒無收啊!我可是帶著任務來的,就多給點吧……」
大梅說:「老蘇,你可不能這樣。你這樣更讓人笑話。誰不犯點錯哪?錯了就改,往後你該怎麼還怎麼。你是導演,是統帥!大夥都指望你呢,把頭抬起來!大胆工作!」
蘇小藝說:「沒人看也得演!」
扎紅頭巾的小媳婦哭著說:「人家喉嚨唱壞了!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親眼看見的!」
此刻,看戲的群眾也都「炸」了!他們全都站了起來,像牆一樣立著,一聲聲起高喊:
買官故意高聲說:「大家看看,這就是導演!啥狗屁導演?導著導著,導到人家小姑娘身上去了!送公安局,我強烈要求把他扭送到公安局!」
大梅吃驚地說:「就這,就,那麼一甩,你就愛上他了?!」
大梅唱著唱著……又很隨意地停下來問:「大爺,聽見聽不見?」說著,又朝老人身邊靠靠,再唱……
大隊支書把煙鍋往石磙上磕了磕,說:「說實話,群眾來看戲,都是沖大梅去的。人家旁村演戲,都是大梅出場,到俺這兒了,大梅咋就不出場了呢?群眾意見老大呀!」
一個說:「王金豆借糧!」
就在這天晚上,戲好歹演完后,蘇小藝十分激動地跑進了草棚,他一進草棚子,就對大梅說:「大姐,想不到,真想不到啊!你的威望居然這麼高。這怎麼辦?他們一個個嗷嗷叫,非要你上台,非要聽你的戲……」
申鳳梅走上前台,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她兩手一拱,說:「各位父老鄉親,說實話,我申鳳梅今天是向各位要飯來了!我們周口那邊遭災了,大水淹了好幾個縣,顆粒無收,眼看這個冬天就過不去了!老鄉們,待會兒,你們看了我的戲,家裡要是有多餘的糧食,就支援支援我們吧。我大梅在這裏給你們作揖了!」
可是,王玲玲又是突然往前一站,說:「朱書記,這事怪我。這事跟蘇老師沒有關係。是我愛上他了!我愛他!要處理就處理我吧!」
買官看了看,說:「好,好,放下吧。」
買官衝過來說:「老右,你想抵賴?當場捉住你還想抵賴?!你給我老實點!」說著,「呸!」的一口,吐到了蘇小藝圍巾上!
二憨惱了,一頭頂了過去!紅著眼,只想跟他拚命!……
蘇小藝仍顯得無精打採的……
大梅說:「買官的工作,我來做。我看,就讓他留下吧。」
大梅這邊唱著,老人側耳聽著……聽著,聽著,老人說:「聽見了。聽見了。老有味啦!」說著,他眼裡的淚流下來了……
大梅說:「那謝謝你了。你爹想聽我的戲?」
朱書記無奈地搖了搖頭,可他什麼也沒有說。
二憨吞吞吐吐地說:「俺就問她句話。」
大梅就問:「你爹多大歲數?」
排練廳里,大梅陪著王玲玲在舞台的邊上坐著……
朱書記氣憤地說:「老蘇啊,你也知道黨的政策。你到底……啊?這、這、這可是原則問題!」
「申老師,沒事吧?」
中午時分,在飯桌上,大梅一邊盛飯,一邊對黑頭說:「你看這雨下的,沒個頭!聽說淹了不少地方……」
大梅有些不安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時,台下掌聲雷動!當已化了裝的申鳳梅從後台走出來時,觀眾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
小秋也說:「不要緊吧?別捂……」
二憨氣了,一犟脖子,說:「我就哼了?!」
可大梅卻一動也不動……
王玲玲喃喃地說:「申老師,我九_九_藏_書真的愛他。我願意為他去死!真的!」
大梅說:「那就多寄點吧。糧票呢?」
一個說:「我說是《王金豆借糧》。他非說是《李天保弔孝》!……」
當劇團來到上頂村的時候,大梅已累得連站都站不住了。那時,導演蘇小藝正領著演員們裝「台」呢……大梅實在是累得不行了,她剛要站起來,蘇小藝忙說:「團長,你別動,你歇歇吧。」
大隊支書說:「『導』啊?『導』更利害!就是要領著『導』么。我說你這個『導』看不起人!」
二憨噫噫艾艾悶聲悶氣地說:「俺,俺想見見……大梅。」
蘇小藝想了想說:「藝術,還是藝術。」
也有人對著山那邊喊:「有戲了!」那喊聲傳得很遠……
蘇小藝再三解釋說:「沒有。沒有。你要對劇團有啥意見,你提出來,我們一定改!」
有人說:「熱的。要熱的!」
挑柴的對放羊的說:「有戲了!大梅的戲!」
大梅說:「好好記住你這句話吧!」
二憨說:「俺爹早先看過,咋?!」
朱書記仍然氣難平,說:「那個、那個王玲玲,啊,年輕輕的,也太不像話了!……」
當天晚上,台下,是黑壓壓的人頭;成千上萬的鄉親蜂擁而至,有很多人爬到了周圍的樹上。
馬書記說:「……情況很嚴重,我就不多說了。我現在準備借你的戲用用,發兵一支啊。聽說呢,南陽地區沒有遭災,收成比較好,我寫一封信,你帶著劇團到南陽去,就算是『慰問演出』吧。目的只有一個:籌糧!」
蘇小藝在地上蹲著,聽了這話,怔怔地抬頭望著玲玲,似乎想解釋什麼,他嘴裏喃喃地說:「我,我沒有……我不是……我是……」
大隊支書說:「俺這兒,糧食沒少出吧?我一動員,沒有一戶不出的。你說要是不夠,我們再想辦法,可你們不能看不起人!」
然而,當二憨把兩袋紅薯倒在了地上后,卻沒有走的意思,仍是遲遲疑疑地往裡邊張望……
這時,大梅高興地說:「照這個勁兒,咱一天唱三場!」
朱書記沉吟了一會兒,轉口說:「那個崔買官,一直追著要處理他們。他要是告到上邊去,就不大好辦了……」
馬書記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鳳梅同志,坐,坐吧。」
大梅在屋裡應道:「誰呀?」
掛在舞台前的兩個大喇叭里,正播送著音樂……突然,有人在大喇叭上喊道:「黑溝子村的,黑溝子村的王狗蛋,你媳婦趕戲崴住腳了,讓你立馬回去!……」
李黑頭說:「可不,照這樣,麻煩大了。」
買官馬上說:「朱書記,可不得了了!這個老右,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婦女!被群眾當場捉住!你看咋處理吧?!」
這是一個讓人分外難堪的夜晚。
王玲玲抬起頭,吃驚地問:「有這麼嚴重么?」
大梅聽了,忽一下站起來了,說:「馬書記,有啥吩咐,你就下令吧。」
接著,眾人也跟著七嘴八舌地議論……
大梅來到二憨家,見這家很窮,只有兩間破草房,一間還是喂牲口的地方。就在那間牲口屋裡,大梅見到了二憨的爹。老人坐在那裡,正在默默地抽旱煙。大梅走上前去,對著老人大聲說:「大爺,今年高壽啊?」
大隊支書說:「不會吧?這就怪了?她在別處能唱,咋一到俺的地界上就唱不出來了呢?是俺這兒風水不好?還是咋的了?!哪怕出來唱一場呢?哪怕讓俺見上一面呢,也不冤枉啊!要不,都說是看大梅的戲哩,四鄰的親戚們也都來了……可到跟前了,連大梅的裝都沒見上,你說,叫我咋給群眾交待呢?給群眾沒法交待呀!」
大梅說:「調來了,已經上班了。」
伏牛山連綿千里,當越調劇團進山後,他們才真正體會到大山的厲害。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呀!放眼望去,幾十輛板車(架子車)像長蛇一樣一字排開,在山間小道上行進著,車上裝有各樣的布景、道具等演出用的裝備……前邊,第一輛板車上扎著一桿大紅旗,旗上有「周口越調劇團/下鄉慰問演出」的字樣,演員們一個個徒步行走,開始還是有說有笑的,慢慢地,一個個就累成「敗兵」了。但是,在崎嶇的山路上,演員們三五一組,拉的拉,推的推,仍顯得很堅強。
只見大梅滿臉都紅騰騰的,頭髮上全是水珠,臉上也是水汪汪的!
這時,青年演員阿娟一聲不吭,幫他摸到了眼鏡……
大梅剛要走,馬書記又叫住她說:「哎,前一段,你們搞那個『板車劇團』下鄉演出的計劃,我已經批過了。怎麼樣啊,這次能用上么?」
有人叫道:「導演呢?導演呢?快去喊導演!」
有人說:「倒水,快倒水!」
朱書記看了看大梅,又望了眾人一眼,說:「好了,好了。你們都回去吧。這事由組織上處理!」
第二天下午,大梅又把蘇小藝單獨叫了出來。在潁河邊上,兩人一邊散步,一邊交談。
第二天早上,陽光普照,那山那樹都在一片金色中放著滋滋潤潤的光芒,山醒了,一切都醒了,突然有人從臨時搭起的棚子里探出頭來,猛地「呀」了一聲,說:「快來看哪!」
馬書記仍在看地圖,他頭沒抬,只是應了一聲,說:「進來。」
馬書記點了點頭。片刻,他話鋒一轉,很嚴肅地說:「鳳梅呀,我幫過你的忙,我希望你也能幫我一個忙啊。」
二憨說:「爹,你看你是哭啥哩?!」
一個說:「你胡日白!」
大梅也說:「吵啥哩?有啥事不會給組織上說?朱書記在這兒呢!」
大梅見地上有一堆紅薯,就很客氣地說:「大兄弟,你有啥事?」
眾人的手也指指點點地戳到了蘇小藝頭上……一片怒罵聲!
劇團的全體人員在導演蘇小藝的指揮下,把幾十輛架子車組合在一起,上邊用螺絲固定上厚木板,組成了一個固定的「臨時舞台」……蘇小藝鑽進下邊在檢查固定情況,可他一不小心把眼鏡碰掉了,於是,他趴在裡邊爬來爬去地去摸……
大梅說:「飯就不吃了。九-九-藏-書我們先下去,待回來后再請你看戲。」
朱書記嚴肅地說:「老蘇,你是有家有口的人,你怎麼能幹這種事呢?!再說了,你,你也不比旁人,你不還帶著『帽子』么?你、你居然?你怎麼能?你是瘋了?!」說著,他猛地一頓茶杯:「這不是扯淡么?啊?!」
徐書記說:「大梅呀,就這五萬斤紅薯干,已經是我的最高許可權了!至於夠不夠,我實在是無能為力呀……不過,我聽說,山裡邊情況好一些,可你們要是下去,山裡又不通車,太辛苦了吧?」
在院子里,在陽光下,買官手裡捧著一個大茶缸,一邊吹著茶葉末,一邊走來走去,悠悠地說著風涼話:「我走?哼,看看誰走?!」
陽光下的伏牛山,滿山紅柿……劇團在大灣唱了三場后,又來到了后溝。
大梅說:「我不說別的。在你心目中,啥最重要?」
大梅望著鄉親們,一下子激動了,她彎下腰去,深深地給眾人鞠了一躬!
放羊的對趕驢的漢子說:「有戲了!大梅的戲!」
蘇小藝慢慢抬起頭來,喃喃地說:「對,對,我是導演。我是導演。我是導演。」連說三遍之後,他的頭終於又昂起來了!可是,緊接著,他就又勾下去了……
大梅說:「十萬火急,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時,教武功的李黑頭走了進來,他一看那些演員竟都戴著草帽,就大聲喝道:「把草帽都給我摘了!上樣兒!」
大梅說:「傻閨女呀,你真是不懂事呀!可不敢這麼想!你以後的路還長呢。你要這樣,不但毀了你自己,你也把老蘇給毀了!你也不光毀了老蘇,你毀了老蘇一家三口?!想想吧,我的傻閨女!」
開初時,兩人都不說話。就那麼沉默著。過了一會兒,大梅撫摸著玲玲的頭髮,語重心長地說:「玲玲,你還年輕,你今後的路還長哪。老蘇他是有家有口的人,你不知道么?你這是幹什麼?一下子鬧得滿城風雨?!」
大梅笑著說:「徐書記,這樣行不行?飯我吃,我一定吃,可你得讓我帶走吃,讓我帶走行不行?」
一個說:「摳個眼兒。摳個眼兒。」
此時,買官起勁地拍著兩隻手,一躥一躥地跳起來說:「看看,招了吧?招了!招了!她已經招了!老右,你個王八蛋!調戲婦女,你該當何罪?!老實告訴你,我早就注意你們了!」
王玲玲喃喃地說:「我,我愛他那個動作,就那個、甩圍巾的動作。他就那麼一甩,我就沒魂了……」
沒等蘇小藝開口,朱書記就喝道:「敢!演去。你沒看大梅成啥了?!」
二憨說:「俺爹七、七、七十六……我都、都挑了三、三回糧食了。頭、頭一回是『一那個』紅薯干,二一回是半樁子玉、玉米,這、這三一回是我從窖里拔的紅薯……」
買官給眾人使了個眼色,撇了撇嘴說:「我說有秧兒吧?說不定又勾上一個……」
站在一旁的朱書記很關切地說:「大梅,你可是主角。這個……白天夜裡連軸轉,累垮了咋辦?!」
那個「二號演員」流著淚說:「要是沒人看呢?」
大梅啞著嗓子小聲說:「有、熱、水、沒、有?能、不、能、讓、他、們、燒、點、熱、水?」
馬書記先是微微地笑了笑,說:「鳳梅,那個蘇,蘇什麼……家屬調來了吧?」
挑水的姑娘對人說:「有戲了!大梅的戲!」
二憨悶了一會兒,一跺腳,冷不丁說:「你狗日的等著,我就去問問!」
等人們都散了之後,朱書記把蘇小藝單獨叫到了辦公室。蘇小藝很狼狽、也很沮喪地跟著他來到了劇團辦公室,就勢往地上一蹲,那頭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蘇小藝說:「那好。我這就去讓人燒水!」說完,他快步走出去了。
大梅說:「那得需要多少糧食?」
徐書記一怔,笑了,說:「你這個大梅呀,又將我軍哪。」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就有人叫門,叫得很急!
馬書記說:「十萬火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哇!」
後台上,人們立時慌了……
大梅說:「大爺,看你說哪兒去了。謝謝。謝謝。」
有人說:「朱書記,快叫朱書記!」
蘇小藝慢慢抬起頭,獃獃地說:「大姐,還會有人聽我的么?」
馬書記上前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人命關天,拜託,拜託了。」
大梅一聽,即刻彎下身去,給徐書記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說:「謝謝,謝謝徐書記,你這五千斤玉米,不知要救多少條命啊!」
大梅說:「閨女,你可不能這麼想。你沒聽戲詞上說:剪不斷,理還亂;當斷不斷,貽害無窮啊……斷了吧!這都是為你好。」
「我媽來信說,連許昌那邊都在動員募捐……」
片刻,鈴聲響了,報幕員裊裊婷婷地從幕布里走出來,先是對觀眾示一禮,而後對著麥克風說:「各位父老鄉親,你們好!周口越調劇團慰問演出,現在開始!首先由著名演員申鳳梅同志,給大家見個面……」
當晚,雨又整整下了一夜,天都下瘋了!
大隊支書又說:「蘇團長你小看人!」
王玲玲滿臉都是淚水,她雙手捂著臉喃喃地說:「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可我愛他,我愛上他了……我沒有辦法,真的。」
二憨是個死心眼,他說去問就真的去問了。他先是氣呼呼地回到家,立馬從窖里拔了兩袋紅薯,而後他挑著兩袋紅薯來到了「臨時舞台」前,正當他掀著幕布往裡看時,被崔買官發現了,買官說:「看啥,看啥哩?」
大梅說:「朱書記,這個責任我擔!」
買官說:「你哼啥哼?」
二憨見真是大梅,一時竟結巴起來:「是,是這……俺爹,俺爹他……耳、耳背……他老、老喜歡你的戲,就是那、那……李天保弔孝那、那、那一出……」說著,說著,他越說越說不清楚,竟急了一頭大汗。
就這樣,一天天,這個來自周口的「板車劇團」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進,有一次,一輛板車一不小心差一點翻到溝里去了!人們驚叫著,趕忙去追!……他們累https://read.99csw.com是累,可換來了一車一車的糧食,在那個特殊的年月里,糧食就是人命啊!在山間公路上,汽車、馬車排成長隊,運走了一車一車的糧食!
王玲玲沉默了,久久之後,她滿臉含淚,說:「申老師,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找他了……」
大梅幾步來到了馬書記辦公室門前,透過帘子,見馬書記獨自一人趴在一張椅子靠上,默默地望著掛在牆上的一幅巨大的「周口區域圖」!地圖上,用紅鉛筆圈圈點點地劃了許多道道……大梅在門外站了片刻,叫道:「馬書記。」
大梅說:「也不知都淹了哪兒?該給劉師傅寄點錢了。」
於是,有人飛快地跑去……端起來了一個小茶壺,說:「半溫的,半溫的。先讓她喝兩口!……」
帶著地委馬書記的親筆信,劇團趕到南陽的時候,已是三天後的下午了。安頓好劇團,大梅,朱書記,導演蘇小藝等人帶著書記的親筆信,匆匆趕往南陽地委住地。幾經周折,他們終於見到了南陽地委的徐書記。徐書記見是名演員大梅來了,自然是十分的熱情。待徐書記看完信后,眉頭卻皺起來了,他微微地笑了笑,說:「實話對你們說,我們這裏也不寬餘呀……」說著,他稍稍地考慮了一會兒,說:「這樣吧,你們既然來了,又是專程來慰問演出的。我首先表示感謝。糧食嘛,我們這裏也是很緊的,我咬咬牙,給你們五萬斤!行吧?」
馬書記站起身,點上一支煙,皺著眉頭說:「鳳梅同志,你可能也知道一點,今年,咱周口地區災情嚴重啊!好幾個縣都被洪水淹了,顆粒無收。一句話,糧食,我需要糧食!原來呢,希望上邊會撥一些……但目前來看,今年受災面積大,國家也有困難哪。可困難歸困難,辦法還得想,一個原則,不能餓死人哪!……」
徐書記笑著說:「這樣,咱先吃飯。今天我請客!」
大梅知道情況嚴重,說:「那好。馬書記,我馬上就帶劇團出發。」
夜深了,當朱書記和大梅把他們兩人都送走之後,回到辦公室,朱書記氣得拍著桌子說:「……這個、這個老蘇,資產階級思想嚴重,太不像話!叫我看,必須處理他!」
買官馬上接著說:「聽聽。聽聽!流氓!大流氓!呸!」
一會兒工夫,眾人把柿餅一籃一籃地放在了大梅的跟前……
老朱發火了:「哭啥?——出去出去!」
就在這個「臨時舞台」上,已化好了裝的大梅卻突然說不出話來了!當她張開嘴試唱時,卻突然失聲了,她竟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此時,有個青年演員沒見過這陣式,竟嚇地「哇」地哭起來了……
當戲開演一分鐘后,台下的一些年輕人又開始起鬨了:「大梅上場!大梅上場!……」
大梅應道:「好。我馬上就去!」
此刻,場子里仍是亂鬨哄的,一些年輕人仍在高喊著起鬨呢……不料,突然之間,只見一個扎紅頭巾的小媳婦突然站了起來,她鼓足勇氣,大聲喝道:「——上頂的,不仁義!……」說著,她竟然「哇哇」地哭起來了。
蘇小藝勾著頭喃喃地說:「大姐,我,我不是人,我昏了頭了!」
於是,有一個老太太站起來,劈頭給了一個小伙一耳光:「乍呼啥?!」
立時,再沒人敢吆喝了……
蘇小藝說:「開水?這可以燒哇。」
兩人都呼呼地直喘氣……
「哄」,人群里傳出一片笑聲!
阿娟有點擔憂地問:「這,這沒事吧?」
後台上,……那個已上場,卻又被轟下來的「二號演員」臉上掛不住了,她哭著跑到後台對導演蘇小藝賭氣說:「不演了,我不演了!」
這天早上,在排練廳里,青年演員一進門就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說:
大梅語重心長地說:「老蘇啊,你媳婦對你那麼好,你對得起她么?!你要還是個人,就不該惹下這事!玲玲她小,還是個姑娘,你可是個成年人哪?!」
不料,正在哭泣的王玲玲卻大胆地往前一站,說:「這不怪蘇老師。這事跟蘇老師沒關係!是我。一切都怪我。我愛上他了!」
然而,鄉親們一聽說大梅不上場,卻一下子炸窩了!他們亂紛紛地鬧到了支書那裡,支書一聽,方快來到了劇團。他把導演蘇小藝叫了出來,而後往石磙上蹲著,一邊抽著煙鍋,一邊急切地說:「蘇團長,俺大王對劇團咋樣?」
有人馬上說:「也不能太熱。快快快!」
下午,「臨時舞台」前仍是人山人海!山裡的孩子們在台下鑽來鑽去,一個個扒著縫隙往上看。
大梅在眾人的包圍下,坐在那裡喝了兩口溫茶水……這才吁了一口氣,張嘴說話,卻發不出聲來,她的口形在「說」:「我『哈』不出來了,我、一、聲、也、『哈』、不、出、來、了……」
那個漢子說:「你爹?你爹耳背,能聽個啥?!」
上午,演出前,大梅站在舞台上,又是大著嗓子對觀眾說:「鄉親們,我申鳳梅是要飯來了!……」
夜裡,看戲的小夥子看著、看著,偷偷地鉤了一下身旁姑娘背在後邊的手,姑娘躲了;那小伙再鉤……
正在這時,大梅和朱書記匆匆趕來了……朱書記一看這情形,就大聲說:「幹啥呢?這是幹啥呢?亂嚷嚷的,跟趕廟會一樣?!」
這天,大梅頭一個走進來。大梅一看他竟成了這個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就大聲說:「老蘇,把頭抬起來!你看看你,跟夾尾巴的狗樣?!」
徐書記搖搖頭,卻一言不發,扭過身去看地圖……
蘇小藝再次解釋說:「我不是團長,真不是,真的,真的。」
大梅一怔,說:「你,你愛他什麼?」
戲台上,大梅那別具韻味的唱腔在夜空中傳的很遠很遠……
朱書記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說:「換人吧。讓大梅歇歇再說。下頭這一場換人。」
二憨說:「我我我……不看啥,我送糧食呢。」
草棚外,有一個扎紅頭巾的小媳婦在偷看,她看著看著,眼裡竟也有了淚……
這時,朱書記私下裡扯了扯大梅,小聲說:「可不能再胡說九九藏書了……」
劇團在大山裡演出,為了更多地募到糧食,他們幾乎每一個山村都跑到了:大灣,胡家寨,小坳,二道梁,孫灣,夏家頂子,毛胡,坎上,吳家坡,常甸……
大梅笑了,她望著眾人,說:「唱一段?唱一段就唱一段!」說著,清了清干啞的喉嚨,就唱起來了——
只見,在「臨時舞台」前邊的空地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糧食:紅薯是一堆一堆的;玉米是一串串的;紅薯干是一袋一袋的;烙餅是一疊一疊的;還有一袋一袋的柿餅、核桃……那些個裝了糧食的布袋上大多寫有名字:王書成,劉二狗,張保元,拐家,麥芒,春山,書懷,葛三,葛四……
徐書記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地圖,片刻,他轉過身來,看著大梅,許久,才深情地說:「沖你對周口的這份感情,好!我再加五千斤玉米吧。雖然也是雜糧,要耐吃些。」
眾人聽了,二話不說,都紛紛回去拿柿餅去了……
王玲玲默默地點了點頭。
二憨說:「就問句話,還不行?」
大梅說:「沒事。我沒事。只要有糧食!」
大梅一天三場,每一場都要參加演出,常常是從早唱到晚,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舞台上,上午唱,下午唱,晚上還唱……她的喉嚨都唱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可她還是唱,每唱一場,都是糧食啊!
大梅說:「正在搞,差不多吧。」
老支書對大梅說:「老薄氣呀!實在沒啥可送了……」
雖然蘇小藝反覆解釋,可到晚上演出開始時,一些群眾卻又高聲嚷嚷起來,他們一個個叫道:「俺是來看大梅的戲哩!大梅咋不上場呢?!」
大梅說:「你是導演,誰敢不聽你的?!」
那個女演員手捂著臉跑出去了……
大梅白了他一眼,說:「咱會啥?咱不就會唱兩句么?……」說著,大梅一拍二憨,說:「走吧,大兄弟!」
蘇小藝,是導演蘇小藝,他被人堵在了排練廳里!那一把大鎖別出心裁地鎖住了他的退路。
大隊支書說:「著,著。戴眼鏡的,都是大領導!俺這兒上頭也來過些人物,我見過,都是戴著眼鏡,圍著圍脖子,大領導。」
二憨重重地「哼」了一聲……
買官說:「我說不行就不行。」
來到地委辦公室的時候,只見這裏顯得十分緊張,電話不停地響著,幹部們不時地進進出出,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片刻,阿娟和小秋兩個學員把大半桶燒好的熱水抬了進來,後邊跟著的是導演蘇小藝,蘇小藝邊走邊說:「小心,小心。」
兩個姑娘把大半桶滾燙的熱水放在了草棚里,而後看了看大梅,說:「這,這怎麼用呢?」
這時,蘇小藝就站在排練廳的窗口,默默地望著就要離開的王玲玲,他很想去送送她,可他實在是沒有這份勇氣。人言可畏呀!
二憨高聲說:「人家問你多大歲數?!」
老頭說:「噢,噢。耳順。七十六……」說著,他伸出手來比劃著說:「七十六啦。」
王玲玲要走了。
於是,兩個姑娘趕忙從床上拿起兩床被子,把大梅和那桶熱水整個包起來,捂得嚴嚴實實的!
大梅說:「閨女,你是個好演員的苗子,你可不能因為這事毀了自己的前程啊?!你想想,老蘇他年齡大不說,他還有妻子有兒子啊!你這樣,不是犯法么?!」
大梅實在是太乏了,就坐在地上,沒有再站起來……
這時,蘇小藝感慨地說:「看清楚了吧?什麼叫大演員?這就是大演員!只有大演員才會有這種風範,你們倆得好好學學。」
不料,卻見大梅從床上爬起來,往桶前一蹲,竟然把整個臉貼在了水桶上,去吸那水上的熱氣!她一邊「哈」著熱氣,一邊還扭過頭說:「被、子……給、我、用、被、子、捂、上。捂、得、嚴、一、點……」
蘇小藝忙說:「沒有。沒有。我們是專門下來慰問演出的,到哪兒都一樣的,都一樣的。」
這時,大梅從裡邊出來了,忙問:「咋回事?啥事?」
越調劇團演出的第一站是一個叫「大灣」的村子。他們找到了一片山間空地,就在那片空地上搭台唱戲。經過了一下午的忙碌,到傍晚時,一個由幾十輛板車臨時搭建的舞台已經裝好了……
導演蘇小藝忙湊近些,去聽,「大梅,你說啥?」
第三天上午,在穀場上,兩個光脊樑的鄉下漢子竟為了一場戲吵起架來。鄉下漢子吵架的方式是背著手頭對著頭「頂牛」!他們從南邊頂到北邊,又從北邊頂回到南邊……
另一個叫二憨的說:「咋?俺爹說哩!」
有人拍著門高聲喊:「大梅,大梅!」
蘇小藝說:「是。是。我也嚇壞了。怕他一生氣,那五萬斤也不給了。」
那個漢子罵道:「呸!你爹老燒?!你咋不把她請你家去唱哪?!」
大梅說:「比這還嚴重。你想想,老蘇是什麼人?他是犯錯誤下來改造的。你要是這樣纏著他,老蘇他就完了!輕說,得判他勞改!重說,只怕得蹲監獄!你不清楚么?他是戴著『帽子』哪!這種事,人人罵不說,你讓老蘇他往後怎麼做人呢?!你不管幹了什麼,可以說是年輕,不懂事。他就不同了!他可是犯罪呀!好好想想吧,我的傻閨女!」
蘇小藝慌了,搓著手說:「這咋辦?這怎麼辦呢?這兒又沒有醫院……」
崔買官刺道:「大梅,你可是名演員!誰不誰你都去唱?這,這也太不值錢了吧?!」
說完,大梅匆匆地洗了一把臉,就冒雨一溜小跑趕往地委,縱是跑的時候,她仍然端著練功的架勢,到了地委大院門口,她又是一個「大亮相」收了練功的姿勢,這才大步向地委辦公室走去……
朱書記沉默了一會兒,說:「要是他們再有來往,惹出大麻煩來,咱可就不好辦了?」
朱書記在辦公桌后默默地坐著,久久不說一句話。片刻,他看了蘇小藝一眼,沉著臉說:「老蘇,你坐下吧。」
蘇小藝哭笑不得,說:「我真不是團長。導演,我是個導演。」
這時,演員們全都擁出來了,看看這一袋,摸摸那一堆,不住地咂嘴說九_九_藏_書:「山裡人厚道哇!」
一個老漢攔住兩人說:「幹啥?這是幹啥?!」
馬書記說:「噢,那就好。」
大梅勸道:「朱書記,目前正是用人的時候,咱的唱腔改革正在刀口上。叫我說,對老蘇這人,該批評批評,用還是要用。咱是劇團,要是戲沒人看了,劇團不就垮了么?用吧,咱是用他的業務。再說了,他人也不壞,這事呢,也沒有造成啥後果。不就親個嘴么?他只要能斷,我看就算了吧?」
經過了那麼一次丟人事之後,導演蘇小藝像又變了個人似的,再沒有往常的那種傲氣了。進了排練廳,站在舞台上的時候,他身上也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神氣,圍巾也不圍了,就那麼光著脖子,傻獃獃地在舞台一角恭身立著,像是隨時等著挨批判一樣!
後來,三人出了地委大院,在路上,朱書記說:「大梅呀,剛才我真替你捏把汗。你怎麼能跟領導討價還價呢?」
那一刻,蘇小藝恨不得有個地縫兒鑽進去!可是,沒有地縫可鑽。他就那麼兩手抱頭在地上蹲著。當門被打開之後,人們一擁而進!很快,在他的周圍,圍上了一群義憤填膺的藝人。特別是那些中、老年藝人,他們一個個都衝上來唾他!一邊唾一邊罵:「呸!不要臉!真不要臉!看著人五人六的,一肚子青菜屎!你看他那個樣兒?動不動甩個㞗圍巾,燒㞗哩不像?啥東西?!」
蘇小藝忙解釋說:「我不是團長……不錯。上頂對劇團不錯。」
最後,當大梅從水桶旁站起時,卻一下子摔倒了!阿娟和小秋趕忙上前扶住她,同時關切地問:
李黑頭隨口說:「寄。多寄點。」
蘇小藝喃喃地說:「大姐,我,嗨,我真是沒臉見人了!」
「聽說淹了不少地方呢!」
勸架的老漢忙上前死死地拽住他,說:「恁倆呀,頭頂爛也沒用,去問問不結了?」
等大梅唱完后,村人們就拚命鼓起掌來!這時,村支書披著衣服站出來了,老支書往石磙上一站,高聲說:「爺們,也別光鼓掌了,叫我說,一家再拿一籃柿餅吧!」
蘇小藝再次抬起頭,可是,他仍然是顯得無精打採的。
一個說:「看不清,我看不清。」
大梅說:「孩子,天下很大,好男人多著呢。為了你的前程,也為了他,你把他忘了吧。」
眾人焦急地圍著大梅,一個個說:「老天爺,這可咋辦呢?!」於是,他們七手八腳地把大梅攙到了舞台後邊臨時搭起的一個草棚里。這時,書記、導演也都趕來了,眾人十分關切地圍著大梅,一個個急得直搓手。
大梅掀開門帘走了進來,她進門后,叫道:「馬書記,有啥急事?」
王玲玲揚起淚眼,說:「申老師,我能在心裏——我是說我藏在心裏,決不說出來——愛他么?」
過了一會兒,蘇小藝吩咐說:「燒水,趕緊讓他們接著燒水呀!」
入秋以來,天像是漏了一般,接連下起了大雨!雨接連下個不停,連好好的排練廳也漏起雨來……那些練功的青年演員沒有辦法,一個個竟都戴起了草帽!
山村的夜是墨色的,那夜一墨一墨的黑,那黑一層一層的疊出不盡的動感,在一片混沌中潤出了無限的神秘。那天就像是一口煮星星的大鍋,鍋是無邊無際的,那星光的閃爍也是無邊無際的,叫人不由地遐想!
有人忙說:「白天黑夜連軸轉,這是上火了!『胖大海』,找點『胖大海』!」說著,就朝人喊:「誰那兒有『胖大海』?!」
立時,村人們跟著齊聲高喊:「唱一段!唱一段!」
站在一旁的崔買官看見了,笑著對人說:「你看,你看,老右學王八哩?」
大梅說:「大爺,只要你喜歡,我這就給你唱兩句……」說著,竟大聲唱起來了……
劇團里到處都在傳播她跟蘇小藝之間的流言蜚語,她實在是在團里呆不下去了。因此,她就接受了團長的好意,去省戲校進修。當王玲玲背著背包、手裡提著洗漱用具離開劇團大院的時候,她站在大門口,回過身來,默默地望著劇團大院,心裏感慨萬端!
一個說:「胡日白!」
大梅說:「我們不怕,我們有準備。既然山裡情況好,我們就下去!」
老頭扭過頭來,猛一看見大梅,樣子十分激動,他哆著嘴說:「聾啦。老想聽你的戲,沒這福分了!聾得可很。」
大梅說:「徐書記,再加一千斤紅薯干吧?就一千斤,這就算你請客了!」
大梅一聽,忙說:「馬書記,看你說哪兒去了,有啥任務,你說吧!」
「讓大梅上場!讓大梅上場!大梅不出場我們就不看了!」
大梅說:「年輕人,不懂事。犯點錯也是難免的。咱不是有一個青年演員去省戲校進修的指標么?叫我說,讓玲玲去吧。他們分開一段。玲玲見的世面大了,就不會這麼幼稚了。」
門外有人說:「地委馬書記讓你馬上到他那兒去一下,有急事!」
這邊大梅正唱著,不料,二憨家門口已圍滿了人。連村街上、土牆上,也都站滿了圍觀的村人。當大梅從院里走出來時,村人們都直直地望著她,誰也不說什麼……
片刻,人群後邊突然有人高聲喊:「唱一段!」
二憨說:「那、那也,不……不敢。就、就……」
「臨時舞台」又搭在了另一個山坳里。在舞台前的空地上,堆著各樣的糧食,紅薯堆得越來越高!
買官說:「你怎麼還不走呢?」
霎時,台下靜了,沒有人再亂嚷嚷了……
無奈,眼看著戲演不下去,大幕只好又重新拉上了!
蘇小藝流著淚喃喃地說:「朱書記,我,我是昏了頭了。我,我我我,我沒有……我是……」
大梅脫口就說:「走,上你家去。」
他們每到一個山村,就不斷有人跑出來,興奮地高聲喊道:「喂,有戲了!」
幾個青年演員一個個嚇得吐吐舌頭,趕快把頭上戴的草帽摘了……在劇團,他們最怕的就是黑頭老師。
「申老師,摔著沒有?」
蘇小藝忙說:「這我給你解釋,這我得給你解釋解釋。不是大梅不出場,是她的喉嚨啞了,實在是唱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