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在十字路口，生日男孩沒有看就走下了人行道，他立刻被一輛車撞倒了。他側身摔倒在地上，頭落在了排水溝里，腿卻在路上動著，像是在爬一堵牆。
「維斯太太，」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他們等了整整一天，但男孩還是沒有醒過來。醫生又來過，又對男孩作了檢查，對他們說了同樣的話后離開了。醫生和護士走進走出。一個化驗員進來抽血。
婦人試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但那個男子按住了她的胳膊。
「安，」他邊說邊點頭。醫生說，」讓我們先來看看他怎樣了。」他來到病床邊上，摸著男孩的手腕。他翻開一隻眼皮，然後另一隻。他掀開被子，聽了聽心臟。他用手指在身體上到處壓了壓。他來到床腳處，研究起表格來。他記下時間，往表格里寫了點什麼，然後留心地看著男孩的母親和父親。
「我知道，」女人說。
「我不明白這個，」母親對那個化驗員說。
「給鄰居打個電話，」安說。」如果你請他們幫忙，有人會去喂他的。」
醫生說。」沒什麼好說的，但也沒什麼好緊張的。他很快就會醒過來。」醫生又看了一眼男孩。」等化驗結果出來后，就會更清楚了。」
女人在那兒又站了一會兒，用牙齒咬著自己的嘴唇。她回到椅子那裡，坐了下來。
另一個男孩拿著炸薯片站在那裡。他在想是否要把剩下的吃完，還是繼續去上學。
「我也是，」男孩父親說。」我也一直在禱告。」
這個丈夫掛斷了電話。他走進廚房，倒了點威士忌。他給醫院打了電話。
午夜過後，孩子父親回到了醫院。他妻子正坐在床邊的一把椅子上。她抬頭看了一眼丈夫，又回過頭來看著孩子。一個裝置上弔著一個帶管子的瓶子，管子的一頭連著孩子。
這個丈夫把聽筒貼近耳朵，想弄明白。」我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婦人睜大了眼睛九*九*藏*書。
他拿起話筒。他說，」我剛進門！」
當然，生日派對沒有舉行。生日男孩住進了醫院。母親就坐在病床旁，她在等著男孩醒過來。男孩的父親從辦公室匆匆趕來。他坐在男孩母親的旁邊。所以現在他們倆都在等著男孩醒過來。他們等了很長時間，後來，男孩父親回家去洗澡。
「你說什麼？」男孩的父親說。
「別急，別急，」他說。」伊芙琳。」
「醫生的指示，」化驗員說。
她經過護士室，走到走廊的盡頭，找著電梯。在走廊盡頭，她轉了個彎，看見一個不大的候診室，裏面有一家子黑人，都坐在藤椅上。一個男子穿著咔嘰布的襯衫和褲子，反戴著一頂棒球帽。一個大塊頭婦人穿著家常的衣服和拖鞋，一個姑娘穿著牛仔褲，頭髮梳成十來根捲曲的小辮子。桌子上面堆滿了薄的包裝紙、泡沫塑料杯子、攪咖啡的棍子和小包的鹽和胡椒。
「他怎樣了？」母親說。
丈夫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他想說點什麼，但他說不出來應該是什麼樣的。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這讓他覺得自己在說著什麼。他們就這麼坐了一會兒，看著孩子，不說話。他時不時地捏一下她的手，直到她把手抽開。
生日男孩沒有哭，但他什麼也不想說。當另一個男孩問他被車撞到後有什麼感覺時，他沒有回答。生日男孩爬起來，轉身往家走。另一個男孩和他揮手告別，向學校走去。
「尼爾森，」大塊頭婦人驚聲說道。」是不是尼爾森？」
「我回家洗個澡，再換身乾淨衣服，」女人說。
「我覺得我倆中的一個應該回家照料一下，」男人說。」狗要喂一下。」
男人把他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額上。男人說，」我覺得現在應該是這樣的。」
進來一位醫生。說了他叫什麼。這個醫生穿著雙路夫鞋①。
「rｅａｄ.９９cｓｗ•cｏｍ我一直在禱告，」她說。
她拐上車道。狗從房子的後面跑過來。他在草地上打著轉。她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方向盤上，聽著引擎發出的滴嗒聲。
「電梯在那邊，」那個男人說，用手指向右一指。
「是我，」她說。」我是維斯太太，是和斯科蒂有關嗎？」她說。
「是的，」醫生說。
他沒有催促她。他一點都不著急。
「真的，」他說。」回家休息一下，不要太著急了。他只是在睡覺而已。」
在給浴缸放水時，男人往臉上抹上肥皂，颳了鬍子。電話鈴響起時，他正躺在浴缸里。他爬起來，快速穿過房間，嘴裏說著，」真蠢，真蠢，」因為如果他在醫院里獃著，他就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了。他拿起話筒，大喊一聲」喂！」
「少跟我來這一套，」聲音說道。
「是我！」她說。」喂！」她說。
醫生進來了。他看上去比過去更健康了。他徑直走到床前檢查男孩。」他的跡象很好。一切都沒有問題。」
他拐上了自家的車道。他坐在車裡，想讓自己的腿恢復正常。孩子被車撞了，他住在醫院里，但他會好的。他下了車，向前門走去。狗在叫。電話鈴在響。在他開門和在牆上摸索燈開關時，電話鈴聲一直沒有停。
星期一早晨，這個男孩在另一個男孩的陪伴下走著去上學。兩個男孩來回傳著一袋炸薯片，生日男孩想套出另一個男孩給他的禮物是什麼。
醫生是一個英俊的男子。他的皮膚濕潤，晒成了棕褐色。他穿著三件套西服，鮮艷的領帶，襯衫的袖口帶著鏈扣。
她看見一輛車子停了下來，一個穿著長外套的女人上了車。她想讓自己相信她就是那個女人，相信自己正開車離開這裏，去另一個地方。
她在考慮找誰。她閉上眼睛，累得什麼都不想去想。過了一會兒，她說，」也許我去吧。也許我不一直坐九_九_藏_書在這裏看著他，他反而會醒過來，也許是我一直看著他，他才不醒過來。」
那個聲音說，」已經好了。」
「他會醒過來的，男人說。
「葡萄糖，」男孩母親說。
他說，」我們的尼爾森。」
「是昏迷，」母親說，」某種程度上的。」
「這兒有一個還沒有取走的蛋糕，」
醫生說，」她應該休息。她應該吃點東西。安。」
這個男人從醫院開車回家。他開得比平時要快。到目前為止，生活算是一帆風順。工作、做父親、有了家。這個男人一直很幸福和幸運。但現在恐懼使他想洗個澡。
那個男人在椅子里動了動身子。他搖了搖頭。
她搖搖頭。」不，」她說。
「她可以這麼做，」護士說。
「現在就告訴我，女士，」婦人說道。」是不是尼爾森？」
生日男孩告訴了他母親發生的事情。他們坐在沙發上。她握著他的手，把它放在她的大腿上，就在這時，男孩抽出他的手，仰面躺了下來。
「我覺得你應該這麼做，」男人說。
進來兩個勤雜工，他們推著個像床一樣的東西進來。他們拔掉男孩身上的管子，把他搬到那個帶輪子的東西上。
過了一會，男人說，」你回家去吧，我在這兒獃著。
「我們要再帶他下樓去拍幾張片子，」他說。」我們要做一個掃描。」
丈夫把手放在女人的腦後。
「蛋糕，」聲音說道。」十六塊錢。」
這位母親定了那個宇宙飛船蛋糕，她給了麵包師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蛋糕會在星期一早晨做好，離下午的派對有足夠的時間。麵包師願意說的就這麼多。沒有客套，只有簡短的交談，最基本的信息，一點不必要的東西都沒有。
醫生進來了。他和男人握了握手。女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醫生說。」我不想這麼稱它。」他拿起女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和她丈夫握了握手。
① 路夫鞋（lo九九藏書afer），一種矮幫休閑皮鞋的商標。
電話那端的聲音就說了這麼一句。
「斯科蒂，」這個聲音說道。」是和斯科蒂有關，」這個聲音說。」這個和斯科蒂有關，是的。」
「我的天啦，」她說。
「不會，我不想稱這個為昏迷，」醫生說。」他處在睡眠中。這是一種復元措施。身體在做它該做的事情。
當這位母親對他說斯科蒂就要八歲了時，麵包師若有所思地聽著。他年紀很大了，這個麵包師，他穿著一件古怪的圍裙，很厚重，圍裙的帶子從他胳膊下面穿過去，再從後背繞到前面來，在那裡打了個很大的結。他一邊聽她說話，一邊不停地在圍裙上擦手。在她研究樣品和說話時，他潮濕的眼睛看著她的嘴唇。
女人說」先看看大夫怎麼說吧。」她把手放在眼睛那裡，頭微微向前傾著。
周六下午，這位母親開車去了購物中心的那家麵包店。看完活頁夾上貼著的蛋糕照片后，她訂了巧克力的，是孩子最愛吃的。她挑選的蛋糕上面裝飾著一艘宇宙飛船和發射架，在閃著光的白色星星下面。再用綠色的冰霜寫上」斯科蒂」這個名字，就像它是宇宙飛船的名字一樣。
男孩母親對她自己說。他剛從一個有觀眾的地方趕過來。他們給他發了個獎牌。
「掃描？」男孩母親說。她站在病床和這個新來的醫生之間。
「哦，天啦，」安說。
「對不起，」男孩母親說。」我在找電梯。我兒子住在醫院里，我找不到電梯。」
母親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停車場。開著燈的車子開進開出。她站在窗前，雙手放在窗沿上。她在心裏自言自語。我們遇到問題了，很嚴重的問題。
他們把生日男孩送出來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母親和父親跟著勤雜工進到電梯里，上樓送男孩回病房。家長們再次坐在了病床旁自己的位子上。
一個護士推開門。她來到病床跟前，沖九九藏書他們點了點頭。她從被子下面拉出他的左臂，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她把手臂放回到被窩裡，在一個和床連著的夾板筆記本上寫了點什麼。
「這是什麼？」男孩父親說。
醫生說。」有時你能見到這樣的情況。」
「這沒什麼，」他說。
「我在說她也許應該回家休息一下，」男人說。」等醫生來過以後，」他說。
她下了車，來到前門。她打開燈，燒上沏茶用的水。她打開一聽狗食喂狗。她端著茶杯坐在沙發上。
「我兒子被車撞了，」男孩母親說。」但他會好的。他現在處於休克狀態，但也可能是某種程度的昏迷。我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就是昏迷。我要出去一下，也許去洗個澡。但我丈夫在陪著他。他在看著他。有可能我走後一切就會改變。我叫安？維斯。」
一個護士回來檢查了一下瓶子里液體的流動。
男孩母親說，」但他一直在睡覺。」
他和醫生握了握手。醫生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離開了。
孩子的情況沒有變化。
她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皮包，他幫著她穿上了外套。她走到門口，轉身回頭看了看。她先看了看孩子，然後看著他父親。丈夫點點頭，微笑了一下。
「謝謝你，」丈夫說。
父親說。」你不會稱這個為昏迷吧？」
「穩定，」護士說。接著她又說，」醫生很快就會過來。」
護士說，」那當然。」
她丈夫說，」她累了。她還餓著了。」
「可能是這樣，」丈夫說。
女人把她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前額上，在那兒放了一會兒。」至少他不在發燒，」她說。她接著說，」我不知道。摸摸他的頭。」
電話鈴響了起來。
父親盯著兒子看著，小胸脯在被子下面一起一落。他越來越害怕了。他開始晃動自己的腦袋。他對自己說，這孩子沒事，他沒有睡在家裡，而是睡在了這裏。在哪兒睡不都是睡。
她害怕了。
他等著，他看著醫生。